不知什么时候，栗潇不声不响出现在身后。沈黎赶紧起身，想把烟头按灭。
可栗潇说：“给我一根。”
娱乐圈工作压力大，他在片场见过很多吞云吐雾的女明星，可是栗潇，认识这么久，从未见她抽过烟。
他吻她的时候，甚至尝不出一丁点烟味。
可是现在，她俨然一架老烟枪，姿势娴熟，甚至不经意间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这让新手沈黎颇为妒忌。
他想学。
“我教你？”
栗潇能轻易读懂他的想法。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沈黎更关心这个。
“高中啊。”栗潇掸了掸烟灰。
“高中时，跟朋友一起组了个乐队。你懂的嘛，音乐玩得不怎么样，该装的X一点没少。剃头发、酗酒、纹身、抽烟，就差没吸大|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手夹着烟，望向天边的月，在夜色与月光勾勒下，活像一只抬着高傲头颅的黑天鹅。一张脸隐在烟雾之后，声音是少见的玩世不恭。
这让沈黎觉得，这样的她，很远，却很性感。
他琢磨，是否应该继续就这个话题，问下去。
结果，她先开口：“沈黎，我们搬出去住吧。”
“因为今天的事吗？”
他是有愧疚，懂羞耻的。
栗潇用夹着烟的那只手，缕了缕头发，有丝丝烟灰，就这样落进她发林之中。没来由的，让沈黎为之悸动。
“不全是。”栗潇缓缓道：“我都快25了，有自己的工作和爱人，却总是习惯性窝在父母身边，这样不好。鸟儿长大了，总是要离巢的，距离产生美。否则，我和父母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尴尬。”
她冷静地分析，与下午羞怯无助的栗潇，仿佛不是一个人。
沈黎好奇，栗潇的浴室究竟有多神奇，让她洗涤自己，走出来，就换了一种人格。
隔壁露台的那扇门，突然有了响动，那是栗潇父母的房间。
沈黎心道不好，刚才的话，不会被人给听去了吧。他完全没注意到，栗潇是如何以迅雷之势，把手里的烟，塞进了他嘴里。
“小沈？烟瘾这么大呀，还两根一起抽！”
是栗潇的妈妈，有点惊讶地看过来。她手里抱着一本书，身上披肩自然垂坠，真是个优雅端庄的太太。在栗家，她算是沈黎觉得最亲近的人。
因此，他嘴里叼着两支烟，无奈地扫了一眼栗潇，却并没有辩解的打算。
这时，又一人走到阳台上。
黑暗中高大清瘦的身形，会给人一种这是个年轻人的错觉。栗潇父亲，的确是个非典型的商人。
第103章
栗林给太太开好露台上的灯, 然后看向女儿这边，用洞悉一切的语气说：“肯定是潇儿烟瘾犯了, 偷偷抽烟，没想到我们突然上楼, 怕被骂，就塞给她男朋友，是吧？”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戒烟成功，怎么又犯了呢？”夏青是看不惯女儿家抽烟的，立马唉声叹气起来。
栗潇被戳破了诡计，干脆犟嘴到底：“我在教沈黎嘛, 他新戏有抽烟的戏份。”
这次，栗妈可不上当：“你呀，就别找借口了。等小沈的戏杀青, 看你还能有什么说辞！”
“妈妈，我保证, 等他杀青了, 我们两个都不抽了。”
“这是你说的, 可别将来打嘴！”
那边没有再传来反对的声音，栗潇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回过头, 冲沈黎说：“把烟还我。”
沈黎狠吸一口，趁她靠近，迎面朝她脸上轻喷了一口烟雾, 换来栗潇一顿拳打脚踢。
他也不躲，理直气壮地数落道：“我是你的垃圾桶吗？不要的就往我嘴里扔，要了又来拿？嗯？”
栗潇好容易抢过自己的那根烟，大言不惭：“是啊，你是我的垃圾桶，我也愿意做你的垃圾桶，还是多功能自分解式垃圾桶。你这个人啊，许多事都藏在心里，我劝你以后，有什么负面情绪，可以丢给我，我给你消化排解。”
听了这话，沈黎忽然有些动容。栗潇说情话的本事真高啊，互相做垃圾桶，他从没听过这种路子的情话。可他怎么舍得让她做他的垃圾桶呢，他只想把最好的给她。
当然，眼下还是要假装不为所动，嘴硬一番：“你别以为说两句好话，这事就过去了。”
谁料栗潇真就不管不顾地坐上他大腿，抱住他亲了起来，手间白色的烟灰洒落在他肩膀上。
唇齿之间，烟草味道弥漫，从未有过的一个吻，当着父母的注视。
“哎哟，你们两个！”远远传过来，栗妈妈带着笑意的嗔怪。
等到嘴唇依依不舍地分开，沈黎轻轻问：“你是不是好久没烟抽，今天把脑子抽high了？”
栗潇不否认，她掐灭一只烟屁股，又点着一根新的，手肘撑在露台边缘的围栏上，默默地吞云吐雾。
那边，栗潇的父亲，淡淡出声：“潇儿，真不想扫你们的兴致，但是3天之后，你们有时间吗？你汪伯伯走了，跟我一起去送一程吧。”
到了这一天，栗家全员出动，前往八宝山参加追悼会。
沈黎原本觉得自己身份尴尬，斟酌是否要以工作的方式避开，却被栗潇拦下。
她说：“陪我去吧。汪伯伯生前，对我挺好。当初想当歌手，爸爸死活不同意，多亏他帮我说了很多好话，才劝开。”
这样一来，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逝者，沈黎竟生出一丝感激之情。他跟栗潇走到一起，是多少阴差阳错，多少善人贡献的机缘巧合，才织就的相遇呢？
这是沈黎平生第二次参加葬礼，第一次是他母亲的，叫他尝尽悲愤到绝望的痛苦；第二次，则感受到一种陌生疏离的悲伤。
他静静跟随栗家大部队，与栗潇并肩而行。
他第一次看到栗潇以一个大姐姐的姿态说话，宽慰汪婉婷；第一次看到栗潇的父母如此失态，尤其是栗林，他没有流泪，甚至没有表情，但悲恸仍从他四肢百骸喷薄而出，叫他连站立都难以保持。
第一次觉得，栗叔叔老了。沈黎不自觉地伸手，和栗铭左右搀住他。
葬礼结束之后，回去的路上，栗潇向父母表达了要搬出去，单独过小日子的想法。
此时此地，是一个最坏的时机，但栗潇就是说了。
栗林的眼神从沈黎扫回到栗潇，似乎已经看清他们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他一言不发，假装没听见，靠进座椅中，闭目养神。他已经没力气去计较这事了。
反倒是夏青，对此早有准备。原本就是因为两个孩子受伤，才一心想把他们留在身边的。
“你们俩一块，可得互相监督着，互相照顾，互相体谅。潇儿你这手，小沈你这胃，尤其要当心。平时你们谁忙着工作不在北京，另一个就回家里来住，家里什么吃的喝的都有，人多热闹，总比一个人住着舒服吧？”
栗铭在旁边，煞有介事地补充：“沈黎，我妹妹这是一头栽你身上去了，你可得上心，好好照顾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大姐栗坤只用眼神传达了自己的关心，她知道栗潇的脾气，拿了主意的事，只有祝福与支持。
刚刚放完狠话的栗铭，已经开始积极地给他们推荐自己的人生第一套房产：“你们住哪儿呢？要不住我东二环那套公寓吧，站在屋里可是能看到故宫的。虽然只有200多平，但是你们俩住应该够了。要不是因为结婚有了两个娃，我情愿一辈子都想住那里面。”
“怎么？现在觉得拖家带口了？单身贵族的潇洒生活很值得回味？”卫微在旁边呛他，两个人感情好，天天这样互怼，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倒是栗潇，婉拒了哥哥的好意：“沈黎新戏快开机了，在北边的摄影基地搭景，我们准备先去奥森那边住。原来在那儿买房，也是因为离我公司和工作室近，正好下半年我要筹备演唱会，没有比那儿更方便的了。”
“那倒是，工作和生活能兼顾最好。”夏青赞同这个决定，又提出要把这个那个的，都运到小两口那儿去。
回到栗家大宅，大奔奔吐着舌头飞奔而来，绕着所有人转圈圈，别提多兴奋，这个家有一段时间没聚齐这么多人了。
沈黎摸着刚刚剃完毛，手感完全不同的大狗，悄然看了栗潇一眼，他想带上它。
栗潇会意，她冲母亲的方向示意，让他自己去说。毕竟大部分时间都是母亲在照管奔奔，有感情了。
夏青听了沈黎的请求，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我们家是最民主的，你得问问狗狗肯不肯跟你走。”
“那还不容易，手里拿着烧鸡，保管它跟你走！”栗铭在旁边瞎出主意。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给他们二人生活贡献建议，除了一言不发的栗林，众人仿佛忘记刚才是从何种悲痛的场合回来。
的确，逝者已矣，除却那些骨肉至亲外，大部分生者的哀痛之情，只停留在那固定的仪式之中。
一切结束之后，大家的快乐与忧愁，照旧往前，并不停歇。
搬出去的那天，两个人只各自收了一行李箱的衣服，但栗妈硬是差了两辆满载的车跟在后面，送温暖。
不管栗潇怎么劝说那边一切物品都有，不需要这些东西，母亲依旧坚持，甚至还送上了好几只整鸡，说是自己农场里养的正宗土鸡，处理干净了，煲汤做菜都好。
“少吃外卖多做饭，你们又不肯请阿姨！我给你们派个阿姨过去？要不妈妈没事过去给你做饭，好不好呀？”
母亲说着说着，竟然流下泪来，一副古时候嫁女儿时哭嫁的架势，看得栗潇心里一阵难过，抱着妈妈真的哭了起来。
“好了，”栗林一手搂住一个，宽慰道：“都在北京，不堵车开车过去一个小时都用不了，随时可以见面，何必这样伤怀呢？”
就这样，在家人絮叨的关怀下，沈黎和栗潇带着狗子，开始了他们的二人世界。想起前几天，一大家子齐聚的场景，告别让栗潇心中颇为惆怅。
原本以为，独立的生活，可以让他们像普通人一样，过自己的小日子，但一件“好事”的发生，让沈黎意识到，有些感情、有些关系，是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
这件事，发生在他去朝云苑办理房屋签约的时候，尾款的数额突然比之前草签协议的约定数额，要少了很多。
置业顾问在他的追问之下，终于放弃优惠活动的说辞，老实道出实情。
“我们老板和栗董事长关系非常好，之前是我们工作疏忽，您也有没有提，所以就……前几天，青林集团的李总跟我们老板饭局，正好说起您在这儿买房的事情，老板当场就给我们营销总经理打电话，给您最友情的价格！”
沈黎没有签合同，他一个人在VIP室里打给栗潇，当时她正在附近彩排——受邀给好哥们薄山的演唱会作嘉宾。
对这件事，栗潇也是才知道。不过，这不仅是爸爸的面子，也是伯涵叔送的人情，总不能驳回，又能帮沈黎省钱，她倒乐见其成。
“肯定是那天，咱们闲聊的时候说了一句你买房的事，被爸爸听去了。长辈们一句话的事，我们安心受着就好了。”
是啊，不过一句话的事，却让沈黎好像欠了很多。
他考虑了几分钟，问栗潇要了她父亲和伯涵叔的电话。
第一次打给栗爸，原本做好了被当成广告电话拒接的准备，没想到铃声响了三次，对方却接通了，而且准确回应：“小沈？有事吗？”
沈黎本来就紧张，这么突如其来的回应让他愣了一下：“是我，栗叔叔……我正在朝云苑，听销售经理说，李叔帮我要到最低的折扣？”
“嗯……是。前几天的事了，是伯涵的好意，他后来才跟我说的。大家都是老交情了，对方很痛快。你什么时候交房？”
“下半年。”
“嗯，到时候搬进新家，记得请我们去做客，不许嫌弃我们人多。”
这句话，既是玩笑，也是有意拉近他。也许是此前的尴尬，让他觉得有必要放下、接纳这个年轻人。
沈黎心甘情愿地受了。
“好，一定。”他说。
原本沈黎有很多话，但碰到栗潇父亲这样理所应当的口吻，他一句都说不出来，好像连谢谢都是多余生分的。
倒是给李叔叔打电话时，他轻松一些，认真感谢了人家的好意。李伯涵跟着栗爸创业几十年，如今担任执行总裁，总揽集团大事，对栗家人倒是跟自己人一样，大方接受感谢，紧接着就帮自己一对儿女走后门，轻松要到沈黎生日会的VIP观众套票。
晚上，沈黎去接收工的栗潇，很庆幸，薄山和纪沉完全不同，没有逮住他，就要喝死他。薄山是个比他还寡言清冷的人物，只客气打了声招呼，就放他们走了。
回去路上，沈黎提起了和栗林的通话。果然，是栗潇怕父亲把他当骚扰电话拒接，提前知会了一声。
在他的事上，她总是格外上心。
沈黎想说声感谢，又觉得太多余。
栗潇看出他想法，厚着脸皮说：“我还在等你攒老婆本呢，买房都花完了怎么行？给你省钱，就是给我自己省钱，知道吗？”
沈黎听了，心里乐成花，面上仍淡淡的，说：“知道。”
从那儿以后，“老婆本”就成了两个人之间，谈到金钱问题时的口头禅。
第104章
二人世界开始的第一晚, 沈黎准备了一份礼物。
趁着栗潇洗漱的空档，他迅速将这份礼物取回来, 然后悄悄支了个微型机器，在一旁记录她的反应。
毫不知情的栗潇走进卧室, 习惯性坐在梳妆台前做睡前的护肤保养，同时跟沈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这家伙聊了几句，就起身去洗澡，留下栗潇继续这里拍拍那里揉揉，然后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后知后觉，她反应过来，是镜子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对, 是镜子所照的床尾处有灰色和白色的东西，在活动！
她猛地转过身，捂住嘴不敢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