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念一想，在沈黎以前住过的地方，也别有一番纪念意义呢。
第124章
只要不提那些利益纠葛, 同沈家的几个年轻人相处起来，倒是颇为愉快。
在N市游玩了一整天, 彻底当甩手掌柜，跟着沈卿他们去了几个非游客热门景点, 但颇具特色的地方。
也不知道栗潇从哪儿淘来的小背包，造型奇特，背着到处跑，瞧那欢脱的背影，一副小学生春游的兴奋感。
沈黎在后头跟着，觉得像是老父亲陪女儿。
转眼就到了老爷子生日宴。
80大寿，多少老同事, 旧部下，亲戚好友，都是要来祝寿的。
客人几多, 但由于当今风气严禁排场浪费，按照老爷子的意思, 没有在N市的酒店里铺张, 反倒在自家郊区的扶风山庄里, 关起门来办了，既低调又私密，非请勿入。
瞧这阵势栗潇也不难理解, 为什么姐姐根本查不到沈黎的家庭，这是另外一个圈子，大家有默契, 也有能力，不让他的家世曝光于公众面前。
当然，这对爸爸来说，就并非什么难以介入的世界了。
为这一天，老爷子罕见承认自己的耳疾，带起了助听器，只为跟各位老友续话。前面，自然是有沈黎的父亲、姑姑、叔叔等在待客，一波接一波。
“老首长！您还是这么硬朗啊！”
“沈老爷子，家父在北京疗养，特地嘱咐我前来向您贺寿！”
“老沈，身体蛮扎实嘛，除了耳朵听不见，别的都好好的。不像我，从里面往外老咯，一半的时间都住在医院里。”
各色乡音，各路人马，聚集在一起，借着贺寿的契机，联络感情。
寿宴开始前，像沈黎这样不管事的小辈们，各自散到园子里玩去，毕竟这里也不常来。
这扶风山庄仿照江南园林而建，清雅古朴，倒是叫栗潇另眼相看。颇有心的是，园中各处，不时布有书画展览，均是沈爷爷从年轻时至今的作品。书墨留白，倒是与园林格外相称。
不看不知道，沈爷爷一介行伍出身，竟然浑身散发着艺术细胞。
“哇！这幅倒是叫我想起张大千的《庐山图》了。原来你画画的天分，都是从爷爷那里遗传来的！”栗潇站在一幅山水前，轻声打趣。
闲时，沈黎喜欢随便抽张纸画几笔素描，正经起来也就是油画，跟栗潇在一起的时候，少不了画她的肖像。
“这墨彩山水我可不行。”沈黎老实交代，他的绘画功底，皆来自建筑学科的基础，倒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天赋或兴趣，只是上手后，成了习惯，无事时当作消遣。
就这样毫无目的地，信步走走停停，穿过临水游廊，走过青石曲桥，两人停在一处飞檐翘角的四方亭下。从这制高点，放眼望去，满目错落景致。绿色深到发黑的垂柳，掩映这远远近近的台榭、湖景、花草，虫鸣鸟叫传到耳朵里也格外悦耳，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突然想起哥哥送给自己的那座别墅，大约也是这样的景致。
栗潇突然就想去看看，去小住几天，自己骨子里，也是个南方人呢！
一通手机提示音，打搅了这片刻的清静。
是沈卿发来的语音：“哥，你快过来！赵家叔伯来了，想要见见你呢。”
瞧沈黎脸上的神情，栗潇就知道非比寻常。
“很重要的客人吗？”栗潇问，她还想再多待一会儿。
“不想去？”
“人家指明要见你，我就不去了，我还想在这儿看看风景呢。”说罢，栗潇就往石凳上一座，歪在栏杆上。
直觉告诉栗潇，自来沈家，沈黎一直很紧张，尤其避免她一人独处。
踟蹰片刻，沈黎道：“那你留意手机，我让盈盈过来陪你，你别乱跑！”
栗潇心里好笑，把她当成三岁小孩了。
殊不知，盈盈在路上被上门贺寿的好闺蜜绊住了，她只好找闲着没事的思思帮忙。
“这个栗大小姐跟女王一样，在哪儿都要有人陪着。”思思口里揶揄，心里却大喜，终于有了个跟栗潇直接对话的机会。
沉醉于江南好风景，这风景赐予栗潇一丝幽微的灵感，并悄然袭进脑海当中。她随之哼唱起一段全新的旋律，很喜欢。害怕忘记了，习惯性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又对着重新哼唱，延伸了一遍，一定是首好歌。
当思思拾阶而上，款款出现的时候，栗潇还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事业里。
“栗小姐，你好。”
栗潇依旧懒懒地倚着栏杆，朝这不速之客，挥了挥了手：“Hello！”
思思原本还想寒暄一番，看她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一股无名火。不过，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仍挂着假笑。
等她坐到对面，栗潇才意识到她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有事吗？”
“我哥都不搭理我，我只能找嫂子说话了。”思思甜甜地冲她笑，喊得很亲热。
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沈黎的确是做得有些明显，连外人都看得出来他多不屑。
可这是他自己的事儿，栗潇不予置评。
“有话直说。”
思思见她耿直得很，不像有心眼的样子，便道：“嫂子，你要不劝劝沈黎吧，让他跟父亲低个头，亲父子哪有血海深仇呢？难道将来你们结婚，他也不要父亲到场？”
这可把栗潇问住了。自己一大家子还算和睦，可真不会处理这种场面啊。
“我没有立场插手这件事。”栗潇随口敷衍道。
“嫂子……”思思还想再劝，被栗潇冷冷打断：“他们和好对你有什么好处？又不是你亲哥，你这么积极干嘛？”
一句话，把思思说得一脸激愤：“我有什么好处？！我不就是想让这个家团团圆圆的！栗小姐，你这种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当然只会高高在上地嘲讽我们这种重组家庭的孩子……”
“小三上位也算重组家庭？”
冷不丁地，思思被栗潇给戳到痛处，脸色一变。
好歹心理素质强大，她冷笑一声：“大人的事，我们左右不了，但是栗小姐，没想到你这么漂亮的皮囊装着这么冷漠的心肠，忍心看我哥孤家寡人在外飘着？”
“你哥？”栗潇回以冷笑：“看来，你不仅喜欢乱认爹，还喜欢乱认哥，你到底有几个爸爸，几个哥哥？”
此言一出，思思方才还有些强装镇定的脸，顿时塌了，换了幅面孔：“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个哥哥？”
“人做出的事，自然就有人知道。”
来的路上，长日无聊，栗潇倒是把爸爸之前发过来的邮件，从头看了一遍。
一个有癫痫病的男孩，本就被弃养在鲜有人知道的小村子里。家庭破裂之后，更是爹不管娘不爱，就这样无人问津地过了多少年。
实在令人齿寒。
这是思思最隐秘的痛处，她不得不假装毫不在意地笑道：“是了，栗家人自有神通。不过你知道也没什么。反正沈克早就把我们家查了个底朝天。他都无所谓，我们也没什么可忌惮的。”
“你们家已经平等到可以喊父亲的名字了吗？沈黎可都不敢这么喊。”栗潇被她情急之下，直呼沈克的名字给雷到了，心想这小姑娘倒比她妈稚嫩得多，这才一下子就慌了手脚。
干脆诈她到底，栗潇故作叹息：“沈叔叔真是悲哀，儿子不认他，连你这个人前的乖女儿，人后也不认他。这辈子，图个什么？”
思思被她说得脸通红：“我……”
“你不用在我这儿做样子，我跟沈叔叔不会有任何交集，也不会去他面前说闲话的。”栗潇有意宽慰她，让她放松警惕，又进一步诈她：“就算是沈黎，你应该知道他的性格，什么都放在心里。我不会越过他多管闲事的。”
“你……你都知道了！”真一句假一句的话，让思思完全乱了阵脚。
一种大功告成的成就感袭来，栗潇笑道：“对啊！我们无话不谈。”
一丝苦笑爬上女孩精心装扮的脸庞，她意识飘忽了几秒，低声道：“沈黎对我很失望吧？”
Excuse me ？栗潇没反应过来，只好不痛不痒地接了一句：“你觉得呢？”
“我以前的确很恨沈克，他破坏了我的家庭，让我跟爸爸分离，我巴不得他倒霉！可是你们也看到了，任何反抗在沈家面前，都无疑于蚍蜉撼树。当时的举报信里列的桩桩件件，都是沈克自己亲口跟我妈妈说的，可他还不是安然过关了？”
听到这里，栗潇想起来爸爸说过，沈克在那件事后，曾经一度被暂停了职务，接受调查，但最终并未造成真正的影响。
原来，是被思思……
“可是，那时你才几岁啊？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栗潇故作轻松地，引导她的话。
“是啊，我那时候太小太天真了，以为赶走沈克，爸爸妈妈就会和好，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呵，一封举报信，能把他怎么着呢？最后，只能把事推给沈黎。”
栗潇反应了一秒，怒气攻心，被怄得半死。她沉默了几秒，仍不忘继续套话：“这个细节，他可没告诉我。”
“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扛下来了。那时候他刚出院，沈克拿着那封举报信质问他，他承认了……听说被打了个半死。”
思思苦笑，眼角竟然有泪滑过。
第125章
四面的风都静止了。
这登高眺望, 展眼开阔之地，再也无法让栗潇感到一丝心情舒畅。
是了, 沈黎恨他的父亲，比思思尤甚。思思失去了完满的家庭, 沈黎失去了母亲，如果有条件，他只会比思思做得更绝吧？
“他替我担下这个事，是想留下我在沈克身边。我们没有就这件事进行过任何谈话，但相同的处境让我们有一种默契。”
栗潇唏嘘道：“他希望你继续进行一切报复的手段。可是，你现在似乎很满意做沈克女儿的生活。”
“当然！”思思毫不讳言：“我亲爸是个最浪漫主义的人，每天教教书跟学生打成一片, 闲时出去摄影旅游。家里的生意，他根本不干涉也照顾不到。我妈被压榨被欺负是家常便饭，可只能忍耐, 因为那些人有背景，惹不起！现在, 他们的背景在沈家眼里简直荒唐得可笑！再也没有人敢来找我妈麻烦, 多少人上赶着来讨好她, 送单子上门。”
“而学校里，再也没有人敢因为我受男生喜欢，就来打我了。栗小姐！你跟沈黎也许不缺名利, 但是你们得知道，名利在权力面前，如残灰般无力, 不值一提。等到你们感受到这无力，就会惦记沈家的好了！”
思思诡异一笑，笑得栗潇背后一寒，明明没有风吹啊，却感到实在的凉意。
“我明白，你已经长大了，对事情的看法更成熟更全面。”栗潇其实能够理解思思的转变，人被苦难磋磨，就会更加现实。
“栗小姐，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就是个寻求荫庇的饭桶？”
见栗潇不否认，她有些得意地说：“其实，我至少还了沈黎半个人情。你知道为什么沈克和我妈在一起十几年，都没生出自己的孩子吗？”
“……”栗潇被她问得起鸡皮疙瘩。
“其实我妈后来怀过一个的，但是这个孩子，不符合我跟沈黎的利益，所以……”
“思思，这只是你出于自己的利益所做的行为，请你不要把沈黎扯进来！他根本不及你半分歹毒！”
栗潇看着面前这个像美丽蛇一样的女人，觉得自己先前真是太轻视她了。她比她妈妈要厉害得多，她的伪装功力太强了！
谈话进展到火|药味十足的阶段，气氛有些尴尬。
幸好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栗潇接通。
“你跟谁在一块？”
“思思。”
“我马上过来。”
“没事，别急。”
通话的接入，使得系统的录音功能被自动暂停。栗潇挂掉电话，才发现录音功能居然一直忘记关了，她按下终止键。
……
长辈们聚在一个四面皆通的水榭里叙话品茶听琴，沈黎就是被喊到这里来见人的，场面中自然少不了各种尬聊。
爷爷在人前对这个长孙不吝夸奖，奶奶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去年老爷子急病，沈黎是如何包了私人飞机把他接去北京，又通过自己的人脉，请到国际上最好的专家来诊病。
自然收获一堆人赞叹，同时又被引以为例子，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来帮助敲打一下自家的小辈。
期间，还有某位关心文艺事业的长辈督促起沈黎的事业：“那个叫什么小佳的，你们同一部戏出道，人家今年都拿影后了，你可要抓紧哟！”
又有人记得他提名了金龙奖，送上祝福，解围说：“男演员不管什么年龄，都能有合适的角色演，不着急。女演员到四十岁就只能演孩儿他妈了，哈哈！”
沈黎干笑着，多谢好意。
冷不丁抬头，看见沈盈远远飘过前方一座月亮门，沈黎就立即警觉起来，当着赵叔叔和一干亲戚的面，拿起手机，直接打给她询问情况。
“哥，我现在有事，没空跟你说，思思陪着她呢，你放心。”沈盈若是看到沈黎此刻想吃人的表情，估计心就不会这么大了。
“怎么？带女朋友回家了？”赵叔叔坐在旁边，用沈家的长辈对晚辈少见的轻松语气询问近况。
见沈黎点头，又笑：“带去看你妈妈了吧，她肯定很高兴。”
“是。”
也只有赵叔叔，敢在这种日子，毫不避讳地跟沈黎谈起他的母亲了，好像她还活在世上，好像这并非什么不合适的话题，想起她，就要说说她。
沈克夫妇此刻不得不摆出一脸淡然，作出毫不介意的样子。其他人自然是围着老寿星，说些祝福的话，都假装没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