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发展到哪一步了？”
拎起这个八卦的话题，一群长辈又迅速恢复了听力，七嘴八舌围攻上来。
“什么时候结婚啊？”
“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你是沈家的长孙，给弟妹们做个好榜样。”
这倒是把沈黎问住了。他只知道和栗潇越来越亲近，不论是心还是身体。她是他的爱人、朋友、知己和战友，他想跟她一起往前走。
但是结婚？
这对他们俩还是个比较远的问题，至少现在，他没有那个自信去跟栗潇求婚，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
他不是头脑一热，就拿着户口本去领证盖章的人。也许，如果他真的这样提议，栗潇也会毫不犹豫，说干就干！但他得想得更多一些，女孩为爱冲动是浪漫，男孩冲动就是不够稳重了。
还好众人并不真的需要他回答，每个人都只想要开始自己的鼓励婚育教育课程，轮番嘴炮，倒是把爷爷奶奶说得眉开眼笑，仿佛马上就要抱上重孙子，升级做太爷爷、太奶奶了。
好容易应付完宾客，沈黎想赶紧抽身往回走，去找栗潇。
却被赵叔叔喊住，说：“陪我逛逛吧。”
赵叔叔，是母亲在世时非常好的朋友，在沈黎独立出沈家，上学、工作的时间里，他给的帮助和关心，比任何人都多。
所以，往来这么多宾客，别人来，他可以躲着，赵叔叔来，他必定要见的。
听他如此要求，沈黎只好引着他往栗潇所处的亭子那边走去。一路上，起初只是聊一些日常，后来话题就来到栗家。比如，跟栗家的人打交道难不难？栗林夫妻对他怎么样等等？
沈黎觉得没什么可避讳，倒是把常人面前不倾诉的话，都跟沈叔叔吐露了出来。
“有争执摩擦都是难免的，但是大家目的一致，就是希望栗潇能过得开心，其他的都可以让步。我女朋友也是怕我们相处长了，有矛盾，所以之前就已经搬出来，单独住。现在的年轻人，跟自己父母尚且处不好呢，我也没指望跟栗家人亲密无间，大家保持客气就不错了。”
听他这看淡的样子，赵叔叔颇为意外。
“小沈，你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自信了，会站在更全面的角度看事情。我女儿要有你这样，我就没什么可烦恼的了。”
沈黎笑笑，转身看见栗潇独自站在远处的亭子里发呆。
赵叔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敛了笑意，问：“你是真的准备定下来了？”
沈黎点头，他本就没想隐瞒。
“小沈……”赵叔叔顿了顿，忽然语重心长起来：“你幸福，我应该祝福你，但是叔叔不得不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跟栗家不要有利益上的纠葛。”
“赵叔，你什么意思？”
望着他满脸忧色，沈黎心里一紧，意识中似乎漂浮着一丝虚无的线，远远拖曳着什么。
可赵叔叔旋即又恢复到没事人的状态：“就是提醒你一下，没有其他的牵绊，谈感情才能轻松啊，这是过来人的忠告。”
沈黎面无表情道：“那是当然，栗家哪怕有几万个亿，只要我不贪图人家一个子儿，自然不需要瞻前顾后了。”
“嗯，我知道你的性格，”赵叔叔笑道：“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
“不，赵叔叔，你话里有话。”沈黎正色道。
他了解这位长辈，温和可亲，凡事总看好的一面，屡次在他犹豫不决之时推他一把。能让他出言提醒，必定是有原因的。
沈黎摆出追根究底，不肯罢休的架势。赵叔叔犹豫再三，还是交了底：“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怕可能牵连你，才提醒一句，这已经坏了规矩，不可再对第三人说。”
“什么牵连我？”沈黎还想再追问，就感觉大脑嗡嗡作响，整个人麻木掉了，立在原地。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却被赵叔叔一手夺过去。
“这玩意儿已经不安全了！”
不安全了……不安全了……
这四个字像咒语一样，在沈黎耳边循环播放，嘈杂喧嚣。
沈黎又一次抬头，看见栗潇，这一次她面朝自己，正挥手招呼。
他不能这么轻易就心慌意乱。
“谢谢你，赵叔叔。”沈黎觉得，应该表达谢意。
“所以呢？你还是要跟栗小姐一起？”虽然知道是废话，赵叔叔仍不死心，要问一问。
沈黎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明确了答案。
第126章
原本打定主意一番游说, 拉拢栗潇进而拉拢沈黎，最后却不断跟她交底, 回去的路上，思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不知道, 关于沈家的一切，沈黎都抱着能不说就不说的心态，来和栗潇沟通。她是被栗潇诈了。
而栗潇为了沈黎不介意她私下刺探情报，在跟他简述方才与思思的对话后，立即先发制人：“你为什么要替她扛事啊？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沈黎无语：“我那时候才十岁，她才八岁？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开始懵懂青春了？”
“哼！她刚刚说着说着都为你流泪了，说你们之间没事, 鬼才信！”栗潇一口咬定，其实心里有点虚。
沈黎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拔腿自顾自往回走，丢下一句气话：“你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几年, 鳄鱼眼泪见得还少吗？”
“……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呀？”栗潇在后面追着跑, 这石子路上高跟鞋跑得磕磕绊绊的, 气得又大骂：“臭沈黎，都不等等我！”
沈黎猛地转身，栗潇来不及刹车, 撞进他怀里。
方才，赵叔叔那欲言又止的几句话，带来的冲击太大, 激起沈黎心底的无限猜疑和恐惧，他焦虑不安，才如此没有耐心。真想现在就讲给栗潇听，让她对栗家可能面临的危机有个心理准备。可是这样，除了徒增她的担忧之外，再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栗叔叔电话已被监听，那么除了回京面谈，他没有任何选择。
慢慢理清思路，他终于冷静下来，叹了口气，回归正题，不情不愿将年少时的幼稚讲给女友听：“因为如果那封举报信是我写的，会比思思写的，更让他生气。”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栗潇心疼地抱住沈黎，伸手去摸藏在他右眉里的疤痕。
“为什么沈叔叔都不查清楚，就认定是你呢？”
沈黎笑道：“因为信里的内容，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可怀疑的对象很少。而且……她用的是医院的报纸。”
“什么？”栗潇没懂。
“那封举报信，用的是当时我住的医院内部报刊上的文字，剪裁拼凑出的内容。我在医院住着无聊，问医生借了一摞来看。那些铅字和市面上的报刊字体不太一样，他一眼就看出来，查到我这里，而很巧，我这里就不见了几本刊物。那封举报信我看过一眼，就是个孩子扮大人的语气，他们自然疑心我，如果不是我还可能是谁呢？我听淑云姐提过一句，思思跟她妈妈曾经来医院探过病，还说怕我不高兴没直接出现在我面前。”
“也就是说……她趁你不在病房的那短短时间，就迅速产生了这个计划，拿走几本刊物制作那封信，报复沈叔叔并把锅甩在你头上？”栗潇气得不轻，连场合都不分，大喊了一声“贱人”。
“Language！”沈黎轻轻摩挲着栗潇的嘴唇：“我不喜欢你说这么粗鲁的话。”
栗潇撅了撅嘴唇，不忿：“我是在为你打抱不平！”
“我们父子之间，没有这件事也好不到哪里去。”沈黎笑道，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不在乎，才担了这忤逆的罪名。
“而且，我有自己的私心。”沈黎坦然对女友说：“潇潇，不论我如何忤逆憎恨我父亲，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被灌输的思想，都不允许我对他做出什么切实的伤害。但是思思比我的顾忌要少得多，比我狠得多，把她留在沈家慢慢成长，就像留一条毒蛇在他身边，我就是要他后知后觉，被这条蛇啃得骨头都不剩。”
说这话的时候，沈黎眼神里闪着让栗潇无比陌生的光，她想到那个不被祝福的，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孩子。伤害一个人最有效的方法，往往是伤害他在乎的人和事。可是一家人互相伤害，避免不了伤动自己的筋骨。
她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缓解气氛：“可人都是会变的。思思今天来找我，就是替你父亲招安呢。我听盈盈说，她可得沈叔叔的心了，比亲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
沈黎冷笑：“亲女儿？你知道我爷爷奶奶一直在准备分家吗？”
“哈？”
“思思为什么跑来你面前洒泪？她妈为什么对你那么客气？送你那么贵重的见面礼物？潇潇，他们吃饱了撑的，利用你来拉拢我？”
“唔……”栗潇咬了咬嘴唇，恍然大悟：“如果你们父子不修好，沈家分家，他们的小家庭会损失惨重？”
沈黎点头，把爷爷奶奶前几天对他说的话讲了出来。
“一毛钱都不给你爸？！”栗潇被老爷子的魄力给震惊了，又问：“你爸没有当场谋杀你？他不会为难你吧？”
提到这个问题，沈黎冷笑着说：“他最好来试试。”
不知道他是说着玩的，还是认真，栗潇赶紧抱着他，在他耳边道：“你是我的，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她说得天真又真诚，让沈黎心里发酸，而此刻他心里想的全是，倘若真如赵叔叔所暗示，栗家已大难临头，他一定要保住她的家。
栗潇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沈黎，我不是一个对物质索求无度的人，我对现在拥有的一切也很知足，我不需要更多财富来加码我的幸福！如果爷爷奶奶的安排会给你带来麻烦，我真的宁愿你什么都没有！家产不要了！四合院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潇潇，我知道，你放心。”沈黎被她说得心头一热。紧紧拥她在怀里，在长长河堤上，在万千丝绦下，他打定了主意，要放弃一切，去全力保住她现在拥有的幸福。
“哟！这是演偶像剧吗？”沈盈带着几个好闺蜜，从另一条河堤走来，这些年轻的女孩，终于见到盈盈的男神表哥，同时目睹男神和女神的甜蜜相拥，激动得春情荡漾，原地尖叫。
谁知男神只朝这边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就牵着女友走了。
“喂！你哥怎么这么大牌啊！”朋友翻着白眼跟沈盈吐槽。沈盈无奈：“还不是为了陪你们几个，放了我哥鸽子，他估计一天都不会搭理我了。”
寿宴于傍晚正式开始，因是盛夏，天还很亮，加之灯光助兴，整个惬意园林被照出一种白昼的效果。主持人积极热场串场，以极精彩的文字，回顾老爷子传奇一生。重要角色纷纷发言，表示对爷爷的感谢、敬意，然后是寿星讲话，整个过程宛如“英雄事迹报告会”。
最后一大家子乌泱乌泱站了一地，围着中间的两位老人象征性切一座9层寿桃大蛋糕，摄影师咔咔咔咔不停，这阵势都赶得上参加品牌开业剪彩的活动了。
全场冷眼旁观思思对沈家老人的尊重，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喊得亲热，栗潇忽然意识到：“原来沈叔叔还没告诉她们，老爷子已经做了决定，她们一直都是外人。”
“对，我已经迫不及待去看她们母女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如何表演了。”沈黎消遣一样，看着这个与他无关的“小家庭”。
一切其乐融融的进行着，不是主角，栗潇和沈黎终于乐得自在，可以安心吃饭，不用回答冷不丁抛出来的问题，当然给爷爷举杯祝寿是少不了的。
这时候，有人跳出来提议：“栗小姐！你这个大歌星，不给爷爷唱一首吗？”
唱歌？在这种觥筹交错的饭桌上？
她不是没有在饭桌上唱过歌，那是一次演出结束后，与几位歌唱家的聚会上。大家以音乐会友，边喝酒边唱歌，好不尽兴。她这点唱功在场上，仿佛中学生遇到博士后，只顾着膜拜大神了。
可是今天嘛，要让她在这儿唱歌，真是跟小时候被迫给家里的客人表演节目一样尴尬。
栗潇扫一眼现场，看到两张主桌之间，请来的钢琴手仍在优雅演奏舒缓的助兴曲目，便有了主意，问：“爷爷喜欢什么歌？”
“他最喜欢《我的祖国》，我们都喜欢！”奶奶抢先一步答道。
“你们小孩子……都不会这种老歌了吧。”爷爷主动给栗潇找台阶下。
没想到栗潇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就去扶他起来，居然是直接请老寿星开口唱歌。
“爷爷奶奶，跟我一起唱吧，我来钢琴伴奏。”说着，就把二老引到钢琴旁。爷爷拄着拐杖，倚着钢琴，有点局促，上一次当着这么多人唱歌，还是几十年前的文艺汇演上。
相比之下，奶奶的台风就大方多了，一手扶着钢琴，一手举着酒杯，舞台范儿十足。
众人当然捧场，掌声雷动。
栗潇坐在钢琴凳上，手指抚上琴键，舞动，伴奏音乐便流水般淌出来。
在场，包括沈黎、沈盈这些稍微学过钢琴的，都知道钢琴即兴伴奏，和钢琴演奏是两码事。如果不是提前背过练过，那就必须得有作曲技术和理论知识打底，以及娴熟的移调弹奏能力，这是在歌曲旋律基础上的再创作，为了演唱者服务。
创作才女啊，不是包装营销出来的。虽然栗潇一直臭不要脸地说自己是靠美貌杀出来的偶像派歌手，但是她扎实的音乐功底，真不是盖的。
沈黎这边还在感叹，那边前奏演奏结束，但两位歌唱者完全没找着进入歌曲的时机。没办法啊，大家都是头一次听这个伴奏版本，又不是专业的歌手，怎么会知道从哪儿开始。
还好栗潇也是现场表演经验很丰富，无缝衔接回到开头，第二遍前奏过去，便自己开口领唱：一条大河……
奶奶立即跟上：波浪宽……伴随着悠扬的手部姿势，歌唱家气派十足。
在两位女士的演唱中，爷爷终于也抛却局促，加入了进来：风吹稻花香两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