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蔺开口介绍了自己和薛妙的身份,“我媳妇从小就爱钻研厨艺,说是厨痴也不为过,平时都是自己瞎琢磨,没正经拜过师。我们驻地那虽然闭塞,但援边移民过去的川省人很多,川省人擅长厨艺的更不少,我想请李大伯帮忙想一想,有没有厨艺不错的旧识正好在我们那援边,有机会让我媳妇跟着拜师学一学。”
大娘听后笑着道:“这算不上什么事,你李大伯入行早,解放前不说在蓉城、在整个川省都很有名,带出来的徒弟也不少,要不是被我拖累,也不至于现在公家的饭馆都进不去,只能赋闲在家,好在徒弟故旧大部分都不是忘恩负义的,有他们帮扶我们日子还过得去。
早前因为政府鼓励支援边疆,我们真有认识的人举家搬迁过去,你们那地的……我想起来了,东娃子在那里,上个月还给我们寄了一大包药材过来。”
“咳咳咳,”老李咳嗽还不够,一个劲给老伴使眼色,怎么这么实心眼,徒弟是说收就能收的吗?这俩孩子虽说都有部队背景,又是老皮带过来的,人品应该信得过,但学厨又不能光看人品,大勺可不是谁都能颠的。
指着东边塌了半边屋顶的房子对廖蔺说:“正好缺人手,看你长得人高马大,搭把手帮忙修修屋顶。”
为了小媳妇能有个师父为自己的厨艺作掩护,廖营长也是拼了,别说修房顶,就是给先盖间房子他也能干了。
老皮见廖蔺脱了外套已经开始找推车去挖泥了,也不帮他,告辞先走了,还得回去给司令员做饭呢。年轻人为了对方努力付出的劲头,真让人羡慕。老李有分寸,不会为难两人的。
吩咐廖蔺去干活,见薛妙他们带了食材过来,这是司令员听说了他们的打算,从自己伙食里分出来的,说是现买还得用票,家里拿更方便。廖蔺拿司令员当爷爷,不见外,知道他待遇在那,就剥削了他老人家一条鱼,一条肉,半路又买了两瓶酒、四瓶罐头当见面礼。
老李指着那条鱼道:“先把鱼收拾出来。”
“好嘞。”薛妙脆声应道。
见薛妙利落地把鱼内脏清理干净,老李拿出家里的调味佐料,指点薛妙拿刀片鱼。他一讲到手法,薛妙就知道老李是个务实派的大厨,从片鱼开始,到如何上浆,油炸,再最后浇汁,要刀刀入骨,浆水不多不少,火候要控制得当,最后才能做出一道汁浓芡亮的川味家常脆皮鱼。
老李的老伴观看了全程,她也是个行家,是老李解放前工作的那家酒楼的小姐。虽然没尝,只看那鱼的外形就漂亮极了,跟活了似的。称赞道:“这么有天赋的孩子真是难得一见。”
老李没说话,看表情能看出来,对薛妙相当满意,家常饭菜简单,有鱼已经是大餐了,老李亲自上手调了个红油拌红萝卜干。
喊来廖蔺来吃饭,老李先给老伴夹了一块薛妙做的脆皮鱼,大娘尝后评价:“外皮酥脆,内里的鱼肉紧实不松散,芡汁勾兑得恰到好处,我给满分。”
老李不给面子,“刀工不干脆,挂浆太厚,影响口感,收汁的火有些大,芡汁太干。”
薛妙点头受教,心说我要不藏拙,一上来就超过你,我还拜什么师?
廖蔺问老李:“大伯,东娃子是您徒弟吧?你看我媳妇够不够格拜他为师?”
老李没正面回答,回身看了廖蔺活好的泥浆,问他:“下午能弄完吗?”
“您就放心吧,修屋顶我拿手。”虽然老李没正面回答,廖蔺心里肯定,给薛妙在他们当地找师傅这事已经成了。今天顺便能得到人家大师的亲手指点,修个屋顶算什么,他们赚大了。
一下午功夫,老李跟薛妙交流得彻底,听她讲述调味上自己独到的见解,连自己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收获,起了稀才之心,亲自给自己徒弟写了一封信,让他不要摆师傅架子,好好教导人家小姑娘。
廖营长说到做到,不用人帮忙,把李家的屋顶补得严严实实,连墙上的漏缝都拿泥浆抹了一遍。临走时,他们把身上的票据拿出来悄悄藏在石桌的茶盘下,炸鱼就用了人家那么多油,听说他们唯一的儿子不在身边,因为大娘的成分老两口的日子并不好过,没法现场回报,等回去后一定多给他们寄点东西。
薛妙回招待所的一路没怎么说话,跟着廖蔺回了他的房间,进屋后一头扎在廖蔺怀里,轻轻地道了句,“谢谢你。”
廖蔺搂住媳妇,面色温柔:“你不嫌我多事就好。”
“怎么会呢?你送我的书叫《有名小吃》,我这手厨艺一旦真正显露出来不能师出无名。找个师傅作掩护是早晚的事情,只有你能提前为我想到这么多。”
“修房顶好累,不知道有没有奖励?”某人不想媳妇跟他见外老说感谢,赶紧转移话题
“肯定有,香吻加按摩怎么样?”
“按摩?”没被按过,应该很享受,廖蔺扳住薛妙的肩膀向后转,“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我身上脏兮兮的,也需要洗一下,等我出去侦查下纪律巡查组的动向,没风险你再下来给我按。”
今天因为是假期,纪律巡查的人也提早收工。廖蔺躺在宿舍的床上终于体验了一把小媳妇的按摩,滋味怎么说呢,很复杂。
薛妙别看小手嫩嫩的,按摩起来特别有劲,拿手在廖蔺后背上边擀边说:“我烤乳猪之前就这么给猪身按摩的。”
廖蔺:“……”是不是一会得拿小刀在他后背划两下,再撒点孜然辣椒面。
过了会,薛妙尖尖的手指又点上廖蔺的屁股,笑嘻嘻地点评:“你的后鞧还挺翘的。”
廖蔺:“……”他是猪呢还是猪呢?
不能让她看后面了,廖蔺翻了个身,这下更遭罪,薛妙注意力被转移,挑起他的衬衫,捏上他的腹肌,惊叹道:“你的八块腹肌真明显,碧哥,你身材真是好得没话说。”
初始不觉得,薛妙这摸摸那摸摸,把廖蔺的火气都摸上来了,再被摸会得自燃,真成了烤乳猪了。
他的缺德媳妇还没察觉出,念叨着,“我就没有八块腹肌。”也不想想她一小姑娘要八块腹肌干什么。
廖蔺是个传统的人,再让媳妇待下去,自己真得犯错误了,又翻过身去,头埋在枕头里,沙哑着声音道:“明天要赶火车,赶紧回去睡觉。”赶紧出去吧,姑奶奶,我好去洗冷水澡。
薛妙回他,“我再待三分钟,不许看我啊。”自己一个人跑到屋角,背过身鼓捣起来。
过了一会来拍廖蔺,廖蔺转过头看自家媳妇在掀自己的海魂衫,赶紧把住她的手,“祖宗啊,我可不是柳下惠,你可轻点折腾我,你想我一晚上都在冷水里泡着吗。”
薛妙先是不解,反应过来,声音带着愤怒,“你们男人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我就想给你看看我的腹肌。”
“腹肌?”廖蔺懵了。
还洗什么冷水澡,媳妇自带强制冷效果,就见她掀开衣服,露出的白肚皮上画了个……
廖蔺哪还有什么旖念,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白肚皮,黑网格,噗嗤笑出声:“腹肌?你这是画了个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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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毒蛇
廖营长和妙妙在蓉城度过了特别有意义的两天, 怀着沉甸甸的收获, 依依不舍踏上了归途的火车。又是新的一年,比蓉城的气温要高十多度的驻地, 又到了最美的时节, 回去时一定有漫山盛放的花树在迎接他们吧。
迎接他们的不光有鲜花, 还有一坨狗屎。
两人搭了便车回到镇里,先送薛妙回到农垦团, 廖蔺还没进到独立营大院就察觉出有些不对劲。独立营外出巡逻采取轮班制,没有巡逻任务的战士都会正常在营区训练, 这会已经过了午休时间, 怎么营区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省城下了火车,因为要赶过路车, 廖蔺只来得及跟后勤的战友交代帮忙保管下碎纸机,没跟领导们碰面,难道有突发情况, 全体出任务了?
廖蔺快步走向正门,站岗的战士们敬礼的同时喊了声营长,廖蔺从中听出了一点委屈的意味。停下了往里去的脚步,皱眉问站岗的战士:“怎么回事?”
一连战士王爱民找到了主心骨,往营区会议室方向恨恨瞪了一眼,向廖蔺告状,“我们回来第三天,政治部来了一车人, 说是下基层搞整顿,批评我们思想太松懈,必须上紧阶级斗争的弦,停了我们的训练,给我们补课。展政委压不住他们,这帮人气势特别盛,像是专门来找事的。”
廖蔺目光冷下来,确实是找事的。
领导们也跟他一样,大会开完之后留下来开了两天小会,从时间看,政治部的郝主任人还在蓉城时,就电话指挥派人来他们这找事了。
找上他们的原因不难猜,曲司令员向来是个急脾气,临去蓉城开会前直接下了命令,隔壁任团长的郝主任小舅子被停职接受调查,郝主任把这个仇算在他们独立营头上。
事情有些不好办,郑司令员在他临走前还特意嘱托,目前看似风平浪静,但暗流都在水底下,犯不着跟台面上这些人较真,一定忍住。
忍不住怎么办?
营区不大,有个人正好站在会议室的窗边,看到廖蔺出现在大门口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转身出了会议室。
廖蔺表情淡漠地看向会议室出来的人,原来是他,政治部第一笔杆子,纪云峰。一直有传言纪云峰跟最上面那四个人里的其中一个是亲戚,这层关系他曾听郑司令员和曲司令员亲口证实过,虽然不是多近的亲戚,但还算是那人看好的小辈。因为这个原因,几乎所有人都避他如蛇蝎。
廖蔺觉得自己最倒霉,莫名其妙,纪云峰对他总是有种淡淡的敌意。估计是他太优秀,遭嫉妒了。说来讽刺,纪云峰来自沪市,两人一南一北,身高、样貌竟有些相像,可能这就是纪云峰看他不顺眼的最主要原因,任谁都不想被比成残次品。
两人很快走到一起,纪云峰一上来气势十足,“你的假休得有点多,这么松散,把兵也带得一盘散沙,我来帮你整顿整顿。”
廖蔺勾起嘴角,笑容不达眼底,“你所说的一盘散沙,刚刚得了大比武第一。”疯狗就爱挡路,廖蔺绕过他继续往办公室方向走,进门之前回身问纪云峰:“你什么时候滚蛋?”
纪云峰脸上没见怒气,笑得不怀好意,“怎么也得春节之前吧,正好要给燕京交个报告,汇报下基层部队的思想状况,我准备拿你们营当报告素材。”
话里未尽的意思是,报告里独立营究竟是好榜样还是坏典型由他说了算。
廖蔺听后彻底沉了脸。
展东升过来找廖蔺,苦笑道:“是不是被威胁了?”
廖蔺点头,纪云峰这条毒蛇咬人够狠,一旦被树立成坏典型,后果可想而知,到时将不只纪云峰这一条疯狗,会有无数条疯狗闻风而动向他们发难。
展东升白净的脸上露出无奈,“团长打电话指示说,巡逻不能松,至于日常训练就先停一停,先照他们的意思办,他们不可能一直待下去,把人应付走了再说。”
廖蔺眉头没有松开,“光让我们思想学习倒是不怕,就怕他还要干别的恶心人的事。”想到出发之前那个逃了的治保主任,廖蔺问道:“先不说他了,那个叫马宝龙的有动静吗?”
展东升摇头,“一营的人没发现他的踪迹,附近的百姓也没有消息上报。”
“开会时你也听了于团长介绍过那个人的背景,我总觉得这马宝龙是个睚眦必报的,郝主任的人又把他的一大家子扣住搞株连,他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没想到缴了个小型武器仓库,竟然惹来这么多麻烦。”展东升叹气。
不只独立营有麻烦,纪云峰的毒液甚至还喷向隔壁的农垦团和镇里,农垦团学习会,他亲自参加,顾宇宁又因为家里的事情,被逼上台作检讨。镇里好久没开的批|斗会,也开了起来。
运动到今年已经进入第八年,连最积极的肖副团长都累了,经过纪云峰这么一闹,那些原本就不甘寂寞的人,又开始揪着成分不好,有历史污点的人不放,一时之间,那种让人胆寒的不良风气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廖蔺有些忧心,人的思想一旦鼓动起来,再想往回拉难上加难。他手下的兵他信得过,其他知青和村民就难说了,即便是战士们,被纪云峰带来的人一刻不停地上政治课也有些吃不消,大家宁肯去林子里巡逻,也不想在会议室里听他们讲什么斗封建残余,斗坏分子。
回来之后就没放内务假,廖蔺决定下午给战士们放半天假,好好清清脑子。
纪云峰不让,“我算看明白了,你们营你是最大的一颗毒瘤,思想散漫,爱搞小资产阶级享受那一套,不但不知道悔改,还想把你们全营的人拉下水,补课的时间都不够,为什么要放内务假?”
“你一个管思想政治工作的,连我们正常放内务假都要管,手未免伸得太长,还有,农垦是我们部队系统的,你插手人家的政治学习我不说你什么,连镇里你都要给指导意见,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能让廖蔺动怒的人很少,纪云峰现在算一个。要是能收拾,他有无数种办法让纪云峰闭嘴。
“军民共建当然要一起提高阶级斗争意识,哪像你们还要修路。”纪云峰还挺会找理由。
不提修路还好,一提修路廖蔺更生气,本来趁着农历年前有点时间,三方按照先前的约定已经计划好,各自出一部分人力,先把镇里通往县城的路拓宽改造一部分,因为纪云峰搞思想斗争,镇里和知青的一部分人出来挑事,鼓动大家不要出工,修路计划暂时搁浅了。
廖蔺冷眼扫上纪云峰,“你轻点嘚瑟,小心蹦得越高,摔得越狠。”
纪云分反唇相讥,“你最好别让我抓到把柄。”
独立营大门外,薛妙按照两人回来那天的约定,过来等廖蔺,他们今天要一起去李师傅大徒弟三娃子家拜师。
等了一会,薛妙见出了办公室的廖蔺脸色不好,后面还跟着背着手脸上挂着阴笑的纪云峰。
纪云峰见到薛妙打量了半晌,不阴不阳地开口:“怪不得要给全营放假,原来是着急处对象,你作风很有问题。”
薛妙不高兴反讽道:“现在养狗的也不拿绳栓一栓,放着疯狗到处咬人,狗早晚要被人乱棍打死。”廖蔺因为顾虑驻防任务不被影响,所以尽量忍让纪云峰,她就是个知青,纪云峰能拿她怎么样,开口不用顾忌,早就想骂这只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