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检阅我就很满足了。”
果然如廖蔺所说,年底最后一天,薛妙跟其他参会的代表一起坐在离主席台稍远的一个角落,现场领略了一番西南军区军人的风姿。
坐在薛妙隔壁的女知青是跟她睡一个招待所房间的室友,叫周家娣, 因为在劳动中总结出了一套橡胶树的养护要点而受到表彰。见薛妙一大早起床就格外兴奋,现在在台上快要坐不住了,很纳闷:“你怎么了?”
薛妙顾不得回答她,指着最新入场的方队,“来了,来了!”
独立营战士今天披挂的是野战部队的全套装备,钢盔帽称得他们的面容格外英武,武装带扎腰,身姿笔挺,步伐一致整齐列队进场。薛妙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单独在前列带队的廖蔺吸引。
她见过插科打诨,耍无赖的廖蔺,也见过他作为最严苛的教官训练战士的样子,甚至还看到过他现场与毒贩交战时冷酷一面,今天他的又是不同,全副戎装,肩章闪耀,最标准的军姿,最肃穆的面容,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强大自信的指挥官气势。
薛妙星星眼,心中呐喊,我家廖营长是新时代军人的典范。
周家娣也很为自己的省级部队自豪,“咱们军区队伍的步伐好像格外地整齐。”
薛妙求证:“带头的军官的口号喊得是不是格外浑厚好听?”
周家娣反应过来,笑着评价:“对,不光口号喊得响亮,人也长得格外英武。”
薛妙笑开花,自豪道:“那是我对象。”
看完检阅,薛妙请了两天假,逛老城,大采购,天府之国向来物产丰富,虽然肉类同样稀缺,不要票的地方特产,市面上无论公家的副食店还是私下交易的黑市能找到很多,做川菜不可或缺的二荆条,涪陵的榨菜,郫县的豆瓣,中坝的酱油在省会城市都有卖,这些调味品物美价廉,口味正宗,薛妙买得很开心。
媳妇负责花钱,廖营长负责争光,他不负众望,历时四天的大军区比武,独立营取得了团体第一名和四项单项第一名。
表彰会在比武结束的第二天举行,薛妙这些后勤人员最先上台接受表彰,跟薛妙一起上台领奖的是部队的养猪能手,种菜能手,改良土法榨油的发明爱好者,还有他们农垦系统像周家娣一样的善于琢磨,在专业上有所成就的知青。
廖蔺坐在台下,看到小媳妇夹在一堆大兵还有高高大大的女劳动模范中间,麻花辫垂在胸前,自豪地举着奖状,又精神又喜气,也跟着满脸自豪,坐在他身旁也是军区年轻一代的代表,跟他职级一样,叫冯建,看着台上的薛妙评价,“这姑娘长得好,业务还突出,能写食谱的厨艺肯定好,娶回家跟着享福,是你们那的吧?正好我还没对象,帮我打听打听。”
廖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散会薛妙捧着奖状乐颠颠地找过来,冯健正好没走,廖蔺给他介绍:“认识一下,这是我对象薛妙。”
冯健脸黑了,狠狠瞪了廖蔺一眼,姓廖就是个克星,专门被生下气人的。
薛妙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官司,冯建走后,打开廖蔺的奖状仔细看过一遍,弯起小嘴,开口道:“奖励是对我们努力最好的回报,我们的事业干得还不错。”
廖蔺点头:“不能光干事业,也得放松一下,你先别跟大部队走,我要留下来开两天会,开完会我请两天假,带你在这里玩两天。放心,你给你们农垦团争光,我提了一嘴,顾宇宁提前已经准了你假。”
薛妙没有什么不答应的,驻地偏僻,只有自然景观,两人没结婚,成天有各自的工作要忙,即便廖蔺不出任务,两人一个月见面的次数也有限,能有时间在外面单独相处两天,对于他们来说格外难得。
比武完事,廖蔺也搬到招待所住,一大早来敲薛妙的房门,他今天没穿军装,白衬衫外面罩了件薛妙请瑞班书记老伴帮忙做的一件改良的带点民族样式的黑上衣,黑短发,配黑上衣,又酷又帅,薛妙花痴上线,“碧哥你真帅,你穿什么都好看。”
女朋友的表扬,廖蔺很爱听,“今天听我安排,先带你吃好吃的去。”
“约会去喽。”
廖蔺带薛妙去了一家街道集体经营的面馆,墙上挂的木质菜单只有寥寥几个种类:家常杂酱面,酸萝卜肉臊面,特色豇豆面,豆汤面,素椒面,价钱都不贵,饭票不算,素的一两一毛,带肉臊的一毛五。
廖蔺请客,大手笔的每样都点了一两,先上来的家常杂酱面很简单,葱花肉臊,配一份面汤,廖蔺用筷子把面搅动了一番,才递给薛妙,“尝尝看,我觉得不错。”
某些食物看起来简单,其实一点都不简单,这碗杂酱面就是,它的精髓都在碗底的独门调料上,有二荆条独特的辣香,花椒的麻香,甚至调味的酱油都带点蘑菇的鲜香,薛妙觉得就算自己来调味,能做到的极致也只是跟这家店打个平手。
在五味匀恒的基础上,每样面又都突出了自己的鲜明特色,豇豆面的酸脆,素椒面的麻,豆汤面的豆香,这家小小的面店卧虎藏龙,川人果然个个都是家常菜大师。薛妙细细品过之后,甚至品出了一点心得。
上了廖蔺借来的吉普车,薛妙开心地表扬自家男朋友:“我喜欢这个小店,你的约会饭店选得不错。”
“那我就再接再厉,坐好了,我们出发。”廖蔺启动吉普车,往西方开去,开了很远,现在市区面积没有后世大,已经出了市区好远,廖蔺拐下主路,来到一个有围墙的院子。
下了车之后,有一个人在院子里迎接他们,看到廖蔺很激动,“营长!”原来是廖蔺以前的战友,光站着看不出什么,走路能看出来,他的一只腿有些跛。廖蔺悄声告诉薛妙,战友叫张建强,有次外出侦查腿部中弹,他拖关系把退伍后的小张安排到这里养熊猫。
是的,廖营长带小薛来看大熊猫,因为国宝的待遇,熊猫在野生动物还不受重视的现在,已经有了专门的培育基地。廖营长向来豪气,不带女朋友去动物园看三两只,既然看必须要看一个山头的熊猫。
胖墩墩咔嚓咔嚓啃竹子的熊猫让薛妙直呼可爱,媳妇看熊猫,廖蔺笑眯眯看小媳妇,他认为媳妇比熊猫要更可爱。
后世的大熊猫培育基地可没有现在的熊猫多,观众爆满,跟大熊猫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很少,哪像现在想抱就抱。
薛妙抱着熊猫崽崽,笑得见牙不见眼,小熊猫的胖爪子搂着薛妙的胳膊,一双懵懂的眼睛在薛妙脸上寻觅,薛妙愣是把人家的目光看成是对母亲的依恋,“乖儿子,要是能认养就好了,妈妈先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你阿碧怎么样?”
廖蔺:“……我觉得给熊猫起名字,你要先把关系捋顺。”
“小气鬼,不让叫阿碧,那就叫小雪好了。”
廖蔺:“……”此猫非彼猫。
待了大半天薛妙愣是没待够,廖蔺拽都拽不走,要是能选第二职业,她一定选熊猫培育员。看小张已经在车里等着了,才不好意思赶紧上车,下一站由小张带路,去往培育基地附近的工厂。
廖蔺卖关子不告诉薛妙这里是干什么的,还是老实的小张开口向薛妙解释,“这里是个镇办厂子,用竹子做原料造纸,廖营长写信给我,建议我们研究下熊猫粪便造纸,我们培育基地听了觉得很可行,就跟这个厂搞合作,没想到熊猫粪便造纸很简单,生产用水很少,虽然量不是很多,也刚刚开始生产,我们算了下未来收益,因为没有成本,这块的收入足够添补一部分熊猫口粮的开销。大家都很高兴,这真是个变废为宝的好办法。
营长写信问有没有淘汰下来的碎纸机,厂里说他们有个小型的碎纸机闲置下来等着处理,我正好带你们来看看。”
薛妙看向廖蔺的目光带着感激,廖营长说话丁是丁卯是卯,答应她把造纸的事接过来,还举一反三干了这么多事情。
小型的碎纸机已经用了很多年,价格很便宜,廖蔺先把钱垫上,让厂里把机器运到省城军区,后续的跟军区和镇里商议的事情,都由他代劳,不需要薛妙来管。有这样一个全能男朋友,薛妙乐得轻松。
一天的快乐时光还没结束,晚上回房间之前,廖蔺让薛妙等一等,他回屋拿了个扁扁的牛皮纸裹着的东西递给她,“回屋再看。”
“还有礼物拿?你今天完美得不像话。”
见廖营长还给礼物裹了包装,薛妙猜是一本书。
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本书,《有名小吃》。她因为食谱而受到表扬,廖蔺就回馈一本食谱作为私下的表彰。薛妙摩挲书的封皮,眼里泛起泪花。
这本书是六十年代出版的蓉城小吃训练教材,川省几十家老字号,比如钟水饺、宋嫂面、赖汤圆的秘方全都被细细罗列其中,特别珍贵难得。
由于前些年的集体毁损,这类书籍很难找到,廖蔺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找来一本原版,书的封面和内里有些破损,被他细心地用胶补好,翘起的书页也都压得平整,重新包了层牛皮纸的书皮,上面有他的挺拔的字迹——“有名小吃,无名英雄”。
第76章 脆皮鱼
薛妙第二天早早跑到廖蔺住的二楼去敲门。开门的廖蔺见他家可爱的小媳妇把自己送的书搂在身前, 笑得一脸明媚, 心知这礼物是送到心坎上了, 把门开大, 放薛妙进来,“我早晨出去洗漱时,看到纪律巡查的刚走,你进来吧, 没事。”
薛妙一进屋就搂上廖蔺的脖子, 送上一枚早安香吻, “碧哥,我好爱你!”
一大早就听到这么劲爆地表白, 廖蔺觉得自己心跳都失序了,拿了大比武团体第一都没这么高兴, 一把搂住媳妇的小蛮腰,把早安吻延长了十分钟。
薛妙心情好, 被亲得七荤八素, 也没上手掐人,还善解人意地给男人找理由开脱, “这里虽然也是盆地, 但是没有我们那里海拔高,湿气重, 我好像肺活量都高了。”
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廖蔺又给自己找补了几分钟,过足了嘴瘾, 拿头抵着媳妇的脑门,低沉的笑从喉中溢出,“机会难得,要不今天我们在宿舍里待一天,不出去了吧?”
“你能搞得定巡查的吗?”
“……不能。”纪律巡查小组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来的,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点风吹草动立即找上门。
现在这世道,作风上的错误一旦被发现,后果很严重,廖蔺也就是说说而已。两天的时间那么短,他早早就计划好要干什么。看薛妙往外掏东西,制止道:“房间里吃早餐有味道,我们还是下楼吃。你要是有锅巴、蚕豆之类的小零嘴倒是可以拿出一些来。今天是休息日,上午我带你去郑司令员家拜访一下。”
五香锅巴、五香蚕豆还真有,薛妙找出来,用纸包包好,一脸好奇,“郑司令员是曲司令员的上一级,是西南军区最大的官,咱们是去司令员家走后门吗?”
有这么个媳妇真是让人又爱又头疼,廖蔺纠正,“走什么后门?我就是后门。”
碧哥说这话的语气好有霸道总裁范,连带薛妙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我是将要嫁入豪门的女人哪。”
廖蔺拎起薛妙整理的小包裹,见她一脸臭屁,敲她脑袋,“豪门什么豪门,我们家要努力成为将门。”
“那我就是将门虎妻。”
“我觉得你更像将门烧火丫头。”
“……”
曲司令员家就在招待所后面的军区大院里,两人在招待所吃了点早饭,廖蔺亮出自己的证件,带薛妙进了有兵值守的院门,一直走到大院的最深处,敲开一栋两层小楼的门,开门的是个中年警卫员,见到廖蔺脸上露出笑容,“小廖来了。”显然廖蔺跟这家人很熟。
郑司令员和老伴两个人正坐在客厅里,廖蔺告诉过她,郑司令员跟他爷爷年纪差不多大,薛妙笑着问好,“郑爷爷好,卫奶奶好。”
郑司令员身上没有那种军人外放的气势,笑眯眯的,看起来跟蓉城老城区里坐在自家门口喝茶的老头没什么两样,指着沙发让两人先坐。
他正在喂老伴吃蒸鸡蛋糕,卫奶奶反应很慢,一双眼睛没有焦距,小勺子递到嘴巴边,哄了好久才张嘴尝一口。
廖蔺来时跟薛妙简单介绍过,郑司令员的老伴是军医,五年前去藏区部队做手术时出了车祸,伤了脑子,现在有些不认人。
司令员哪怕再忙也要亲自照顾老妻,看他熟练地喂饭,卫奶奶吃了一口对他甜甜地笑,薛妙心里有种酸酸的感动。
廖蔺打开带来的小零嘴,找来盘子装了一些放在茶几上,郑司令员老伴看到后,眼中竟闪出些热切,主动捡起一颗蚕豆放进嘴里,越嚼越开心,脸上现出小孩子那种天真的喜悦。
郑司令员感叹:“她牙口好,就喜欢吃这些东西,什么都不记得,偏偏口味没忘。”转过头逗薛妙:“要不别走了,我们家就缺你这么个小孙女,当孙媳妇也行。”
廖蔺不让,“您怎么这样?郑永青哪里比得上我。”他说的是郑司令员在藏区驻边的长孙。
郑司令员笑了:“臭小子,你也有紧张的时候。”对薛妙说:“陪你卫奶奶待一会,我跟这小子聊会工作。”
聊完工作,廖蔺和薛妙没留下吃饭,但把司令员的警卫员老皮给绑走了,见廖蔺掏了一大包她的宠物鹦鹉大象的玉米地老家那产出的著名云烟给老皮,央求他给带路去找个以前蓉城老牌酒楼的大师傅,薛妙才明白过来,廖蔺去司令员家真是走后门的,只不过走的是司令警卫员的后门,为的还是她。
老皮虽然不是蓉城本地人,但在蓉城待的时间长,也算个本地通,因为他私下里好琢磨川菜做法,当地厨师谁最厉害,他如数家珍。
带廖蔺和薛妙在老城迷宫一样的巷子里,转了一个又一个弯,才在一个低矮的木门前停住脚步,用蓉城方言朝里喊了一句,有个矮个平头的大爷来应门,看大爷微黑布满皱纹的脸一点都不像是个不世出的名厨。
不过看脾气倒像是大师,见了老皮也不见多高兴,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转身回了屋,薛妙跟廖蔺面面相觑,这到底让进还是不让进啊?
老皮率先迈步,“别理他,受了刺激,原先脾气就不怎么好,现在更差劲。”
大师家有个小小的合围的院子,除了住人的正屋,东西的房子都有些破败,不过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石桌子边还坐了一位面容和善的大娘,见他们进来没有起身,对他们解释,“我腿不好,你们多担待,老皮是熟人,你们两个年轻人怪面生的,来找我们家老李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