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勉强他?”赵踞皱眉。
仙草道:“我觉着小国舅不喜这门亲事,应该也不是看不上之类,相反,只怕他是嫌弃公主的身份太高了。”
赵踞目光闪烁。
仙草轻声道:“皇上应该清楚,小国舅是个明白人,他原本就有些担心颜家势力太大,如今若是再娶了公主,外头的人自然更有的话说了。小国舅不想跟皇族结亲,应该也是为了皇上着想。”
仙草说完,赵踞却仍是不动声色,片刻才淡淡说道:“这么说,你不想去劝他,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这个?”
“还有什么别的?”仙草疑惑。
赵踞笑道:“没有。”
他瞥仙草一眼,摩挲着她的手道:“如果是这样,倒是让谨宁白巴望了一阵子……可她的年纪也渐渐大了,总要给她找个好归宿才是。”
仙草听到这里,突然有些回过味来。
皇帝这次来,未必是真心要让她去说和颜如璋的,竟像是给谨宁找到合适的人了似的。
仙草问:“皇上可有如意人选了?”
赵踞唇角微动:“你说……徐慈怎么样?”
仙草睁大双眸:“什么?”
赵踞小心翼翼地揽着她的腰:“实话说,朕相当的欣赏徐慈,只可惜他断了一只手臂,可虽如此,仍是无损他的人品才学,之前派他在工部,这短短半年,那些原本瞧不起他的人如今见了他也都乖乖的……”
仙草听到这里,忍不住也露出微笑:“是吗?”虽然这些日子偶尔也跟徐慈见面,问起他的差事如何,他只淡淡地说尚可,从无自高自大之语,如今听皇帝亲口称赞,可见的确做的极好,忍不住也心花怒放。
赵踞笑道:“原来他不曾跟你说过?当然了,朕看中的人,又怎会差呢?工部有一个侍郎年纪大了,最近正要告老还乡,朕准备把他提上来。”
“这、这是不是有些太快了?”仙草惊喜交加,惶然问道。
赵踞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朕是唯贤是用,已经不算快了。”
仙草忍不住心中欢喜,便小声道:“那、我就先替哥哥谢过皇上啦。”
赵踞把她往身边一拉:“你叫朕什么?”
仙草抿嘴一笑,微微俯身在他耳畔道:“踞儿。”
赵踞给她咬着耳朵低语,心头一荡,不由自主将她环抱住。
才要搂到怀里,又怕碰到她的肚子,只得按捺,有些苦恼地盯着那边。
仙草给他看的不大自在,便又忙说道:“是了,皇上方才说给谨宁公主选哥哥,虽然是好意,但是我怕公主未必会愿意,不如另外再选。”
毕竟谨宁是金枝玉叶,而徐慈、虽然在仙草眼中自然是一品人物,千好万好,可对别人来说,毕竟年纪大些,且残了一只手臂。
谨宁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娇养小姑娘,只怕未必看得上他。
另外,仙草也忽然想起来,之前跟随徐慈身边的有个袁琪姑娘,她可算是痴心一片,只是最近也没听见她的消息,自己竟也没跟徐慈打听,不知两人如何了。
赵踞却说道:“不用费事,朕抽空跟她说就是了。”
仙草却知道他忙的日夜无休,何况这是内宫的事,又涉及徐慈,当下道:“那不如、等我找个机会跟公主说说,先看看她的口风?如果她着实不愿意,就不必勉强。”
赵踞哼道:“她有什么不愿意的,除了少一只手,徐慈丝毫不比如璋差。”
仙草虽觉着他有些太笃定,可是听赵踞口口声声高捧徐慈,心中自然受用,当即笑面如花:“哥哥真的那样好吗?”
赵踞道:“那可是朕的大舅爷,你说好不好?”
仙草道:“之前说的内举不避亲呢?”
赵踞笑道:“好啊,你敢将朕一军。”赵踞说着,又有些苦恼地看看她的肚子,叹气:“只好等以后再跟你算账吧。”
皇帝在紫麟宫盘桓了片刻,说了要说的,便起驾去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提江水悠在这里时候的事,仙草觉着皇帝大概是没有听见……或者并不在意。
等赵踞去后,谭伶带了拓儿过来,仙草按下那件事,只问拓儿今日学了些什么,懂不懂学士们教导的等等。
拓儿靠在她身旁,乖巧地一一回答过后,才道:“母妃,什么叫先动心的先输了?”
仙草微怔。
拓儿仰头,天真无邪地说道:“我听见贤妃娘娘说先动心的先输了……父皇好像也听见了。母妃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仙草对上拓儿明亮的双眸,真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拓儿明明是在提醒自己。
摸摸他的小脸,仙草温柔地笑说道:“拓儿不必在意,这只是贤妃娘娘跟母妃的一句玩笑而已。”
拓儿听了,也似安心,便笑道:“原来是玩笑,这下拓儿就放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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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两日,将是谨宁公主的生辰,自然是江水悠负责操办。
仙草想起赵踞交代的那件事,正那日谨宁前来紫麟宫请安,仙草细细打量,却见公主生的肤白貌美,并无可挑剔之处,只是气质上略还有些悒郁。
仙草在宫中半生,自然了解宫内女子的心性,虽然跟谨宁素来没怎么接触,但对方太妃却并不陌生。
虽然谨宁的性子看起来很不似方太妃,但毕竟是金枝玉叶,仙草猜到对谨宁而言,只怕徐慈并非良配。
可是她又知道,皇帝是一心想抬举徐慈,所以才坚持要将谨宁配给他的,所以先前自己提议另选,皇帝才一口驳回。
如果自己不出头,要皇帝开口,事情就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仙草心中忖度半晌,那边谨宁却也有所察觉,便有些慌张地问道:“娘娘为何只管打量,是我的妆容有什么不妥吗?”
仙草笑道:“并不是,只是我突然想起皇上前日跟我说的话,一时走神了。”
“皇上、跟娘娘说了什么?”谨宁半是诧异半是期待地。
正如赵踞所说,谨宁的年纪也不小了,之前有方太妃在,倒也罢了,如今是没有娘的孩子,她又隐约听说方太妃之死……有些不可说的缘故,在宫内自然有些度日如年。
只因为记得当初颜太后在的时候,曾经许过要把自己许配给颜如璋,所以心中每每期待,可惜太后驾崩要守三年的孝,所以急也急不得。
此刻听仙草如此口吻,谨宁的眼睛不由一亮。
仙草含笑道:“皇上的意思,是公主年纪到了,也该考虑婚配之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谨宁竟有些着急。
仙草顿了顿,颜如璋不想娶公主,虽是事实,但却不太好直接说出口。
她想了想,道:“先前虽然说曾经想跟颜家结亲,但据说颜家那边……算了小国舅的生辰八字,跟公主竟不打匹配。”也算是仙草机智,才想出如此天衣无缝的借口。
可谨宁却吃了一惊:“什么?这、这是什么意思?”
仙草忙道:“公主莫要着急,皇上的意思是,既然八字不合,那当然不能害了彼此。”
“我、我……皇兄难道也想反悔吗?”谨宁急得眼睛都红了。
仙草道:“皇上也是为了公主殿下好,对了,皇上隐约跟我提起一个人来,不知公主有没有印象……”
“提起、什么人?”谨宁呆了呆。
仙草道:“就是先前整修这紫麟宫的工部徐主事,也是拓儿的老师,徐慈,公主可知道他吗?”
徐慈也算是朝臣之中进宫次数颇多的了。
而且他的经历十分传奇,再加上断了一臂,还是“徐太妃”的兄长,所以宫中的人对他也是如雷贯耳。
这会儿谨宁听了,吃了一惊,不由地叫道:“我当然知道他,难道、难道皇上是想把我许配给他?”
仙草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就知道是不成的。当下笑道:“也未必,只是皇上提了一句而已。公主既然不愿意,那就罢了。”
不料谨宁盯着她,蓦地站起身来,道:“你、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好听的,皇兄无端端的怎么会想把我改配给徐慈?哼……还不是因为你挑唆的缘故?这紫麟宫毕竟是徐太妃住过的,你又是太妃的侍女,你自然要向着徐慈了……你、你也太狠毒了,他年纪那样大,又是个不上台面的小官儿,且还断了一只胳膊,你竟要把我许配给他?!”
仙草愣住。
虽猜到公主不乐意,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种想法。
“这个实在是你误会了,”仙草哑然失笑,“这跟我实在并无任何关系。”
谨宁满面怒意,道:“你别敢做不敢当,就算不是你撺掇的,皇兄好好地怎会生出这种想法,他就是太宠你,所以竟到爱屋及乌的地步罢了!”
她的情绪激动,越说越大声,谭伶都惊动了,忙走了进来。
仙草皱眉:“这又何必?好,就当我今日没说。送殿下去吧。”
谭伶冷道:“公主,请。”
谨宁回头看看谭伶,又看仙草一眼,道:“若是、若是我母妃还在,岂容你这样欺负人?!告诉你,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废人!”
仙草本来不当回事,可听她如此称呼徐慈,便缓缓起身:“殿下请慎言。”
谨宁却冷笑道:“你果然着急了?哼,你经常传那个徐慈到紫麟宫来,何苦就好的那样,倒不怕别人知道你们关系不同似的,皇兄就是太宠你了,所以竟由得你……”
谨宁还没说完,谭伶已经忍无可忍:“殿下!请不要太放肆!”
仙草不想再跟这女孩子多言,正要让谭伶让她走,却突然觉着腹内一阵抽痛,她抬手轻轻一拂,那久违的痛楚在瞬间让她屏住呼吸:“快、快传太医……”
只来得及说了这一句,仙草往后一倒,幸而谭伶眼疾手快牢牢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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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踞才进紫麟宫,就见谨宁呆若木鸡地立在旁边。
他顾不上理会谨宁,只先冲往里间,却又给谭伶拦住:“皇上,这会儿不能进去……”
赵踞的心怦怦大跳:“是真的、要生了吗?”
可这孩子还不算足月,赵踞不由慌张:“太医怎么说?”
谭伶低着头道:“太医正在看护。”
赵踞盯着他,突然一掌挥过去:“混账东西,你是怎么看着的?”
谭伶身子一歪,跪倒在地。
赵踞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想尽快入内看看仙草,可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冷意,竟叫他不敢贸然闯入。
皇帝环顾周遭,当看见身后的谨宁之时,像是回过神来,皇帝走到她跟前。
赵踞冷冷地看着谨宁:“听说你冲撞了皇贵妃?”
谨宁才看见谭伶被打,一时吓得微颤:“我、我没想到……”
赵踞不等她说完便道:“你听好,这是朕的意思,本来朕想亲自跟你说,是她怕朕为难了你才主动求了去!你也不要不知好歹!你若能够配徐慈,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且只有他挑拣你,没有你选他的份儿!”
谨宁双眼含泪:“你、你……”
方太妃所犯的是谋逆之罪,按理说皇帝就算杀了谨宁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皇帝毕竟还不算狠辣至顶,便留她一条生路。
且在赵踞看来徐慈确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但是谨宁这种娇滴滴的女孩子又怎会知道呢。
赵踞回头看一眼内殿:“你最好、祈祷皇贵妃无事,要她有半点不妥,你也不用费心再想嫁给谁了!你给朕滚出去!”
谨宁从没有见他发这样大的火,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终于给两个太监扶着退了出去。
赵踞兀自气怒的浑身发抖:“混账!早知有今日,当初就不该留情!”
生拓儿的时候远在夏州,皇帝只能从谭伶等人的禀奏里得知当时的凶险之情。
如今亲自迎来这一刻,整个人却如同站在油锅上似的,无法住脚。
之前颜珮儿生小公主的时候,皇帝虽也守着,但心情却不可同日而语。
就算颜珮儿分娩艰难,生死一线,对皇帝来说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他心中做足所有准备,并且随时接受上天给的所有安排。
但是现在不一样。
皇帝只有一种准备,绝不能接受第二种。
因为这个,皇帝才格外的不安。
第214章
皇帝本来觉着,女人生孩子乃是天经地义,并无什么特别。
可是直到他意识到这其中所经受的苦楚跟凶险,向来镇定自若如他,也突然失了分寸。
尤其是在经历了夏叶之死的事件。
皇帝怕仙草受不了,才把夏叶真正的死因瞒而不报,但由此却也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一颗担忧的种子。
所以每次跟仙草相处,都会情不自禁有忧心忡忡之感。
他怕意外,因为知道自己可能承受不起那个意外。
就如同那个,原先在皇帝眼中愚蠢的冥顽不灵的莫不亢一般,在听高五说了莫不亢殉情之举的时候,皇帝心中像是有一道冰河缓缓流过。
所有人都觉着,莫不亢的所作所为太过偏激,执迷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但是皇帝却很理解他的心境跟想法,甚至……
觉着他做的很对。
才把谨宁公主斥退,那边江贤妃跟刘昭容等因为听说了消息,纷纷赶来。
皇帝见她们到了,才又打起精神。
又片刻,竟是徐慈陪着拓儿匆匆回宫。
原来今日徐慈正当徐慈在御书房轮值教习,本正想借着送拓儿回来的功夫看一看仙草,不料才出御书房不久,就有个太监匆匆地跑了来,告诉说皇贵妃将要临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