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算算日子,要到明年三月才满七年,可是柳氏意志坚定,愿意回沈府已经是惊喜,也不敢在多劝,生怕柳氏倔脾气一起,明年三月也不回来了。
柳氏从身边的老嬷嬷手里拿了个檀木盒子:“我是个修行人,身无长物,便在佛前供了这串念珠,希望能福佑安儿。”说着打开了盒子。
安姐儿忙道了谢,接过盒子,满是佛香的盒子里铺着一层青灰色的绒布,上面躺着一串青黑色的念珠,圆润非常,最让人惊奇的是每颗珠子上都雕刻了一百零八个卍字。
第33章
西院贤福居内室,卫老太太靠在铺着石青色软褥的榻上,微微皱眉紧闭着双眼。
钱氏坐在下首的搭着纯灰色椅搭的椅子上,抹着眼泪诉苦:“惠儿是长房长女,当初告祖礼也不过是启椟不取神主,更没有设茶酒,怎么二房的女儿就能比照着嫡长子的规格来?按理说,我们大房的女儿比二房女儿合该贵重几分才对!”
沈惠坐在卫老太太脚边的脚踏上,默默垂泪。
卫老太太睁开眼,有些厌烦地看着钱氏:“安儿是沈家宗主的女儿,又身负天家血脉,告祖礼隆重些也应该。”
“可是——”
“好了!”卫老太太不耐烦地对钱氏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你孝敬,留惠儿在这陪我说说话就行。”
钱氏还要说话,看到女儿朝自己使眼色,只好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卫老太太搂着沈惠道:“好孩子,别听你母亲的话,你再两年就该说亲了。你母亲守寡,不便抛头露面,还得你二婶婶帮你相看人家,无须在这种些微小事上计较。”
沈惠心中不以为然,对以后的前程她自有打算,谁还能有天家皇子更配得上自己?
其实沈惠最想嫁的是大皇子,可惜大皇子已经定了郑将军家的独女,郑家那个小夜叉从小舞刀弄枪,眼里又容不得沙子,绝容不下妃妾,不然哪怕是嫁给大皇子做侧妃,日后大皇子登基,她至少也是个妃位,届时谁还敢小瞧她?
二皇子虽然与大位无缘,但是最怜香惜玉,若是嫁给他做正妃,倒也不错……
沈惠微微羞红了脸,卫老太太还以为她是提到相看人家,心中羞涩,怜爱地摸了摸沈惠的脸蛋,心里盘算着,务必要给惠姐儿找个家世清白简单的夫婿,不求多富贵,但求人品贵重。
“老三媳妇儿走了吗?”卫老太太突然问道。
孙妈妈忙回道:“三太太刚走的,不过长公主已经劝了三太太回家,三太太说明年三月,斋满七年就回来。”
“阿弥陀佛!”卫老太太喜得直念佛:“老三媳妇儿是个好的,这些年强撑着在佛前服侍,就为了让老三能早登极乐,可惜当初那个孩子了,唉……”
“老太太!”外头一个侍女跌跌撞撞闯进来。
孙妈妈一拧眉头大声呵骂:“毛毛躁躁一点规矩都没有!什么事慌成没毛鸡一样?”
那侍女跪下外间激动道:“内宫降下圣旨,国公爷让来请老太太呢!”
卫老太太身上有诰命,宫里来了圣旨,她也要去接旨。
她忙扶着孙妈妈的手急步走到外间:“可知道当今是为了什么降旨的?”
侍女回道:“只听说和二姑娘有关,像是喜事呢!”
卫老太太这才松口气,想来是安姐儿那个皇帝舅舅赏了个恩典给外甥女长脸,不是来发落大房的就好……
她吩咐沈惠回自己房去,自己扶着孙妈妈去里屋按品大妆,孙妈妈一边扶着卫老太太一边不忘吩咐人备轿。
沈惠路过贤福居门口时,看到满院子满屋子都忙乱不已,而自己就这么被晾在一边,母亲没有诰命,连接听圣旨的资格都没有。
她在心中暗暗下定主意,定要嫁入皇家,让所有人都捧着自己!
卫老太太到前厅时,长公主已经命人摆上了石青古铜鼎檀木香案,长公主却没有按品装扮上,仍旧穿着之前的衣服,正坐着和使者说话。
卫老太太见使者站在前厅,竟然无人招呼他入座,顿时皱了眉头,对长公主愈发不满。
她满脸堆笑,微微躬着腰对使者道:“天使传旨辛苦了,快坐下喝口水!”
使者忙不迭朝着卫老太太行礼:“使不得使不得!娘娘面前小的哪敢坐?娘娘刚才已经赏了小的一碗茶水。”
说着恭敬地对长公主和沈国公道:“国公爷,娘娘,快些把姑娘请出来吧,宣完旨小的好回去复命。”
长公主笑道:“安儿马上就到了,劳烦你略等下,皇兄近日可好?”
使者十分恭敬:“陛下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想念娘娘,还让小的带话,让您多进宫瞧瞧太后娘娘,还请您别忘了带去年酿的桂花酿,皇后娘娘看得紧,不让陛下碰酒,唯有您酿的桂花酿清甜爽口,两位圣人都爱。”
长公主忙笑道:“你回去和皇兄说,明日我就带孩子们进宫请安,必少不了桂花酿。”
“那小的回去就好交差了,陛下必定欢喜!”
卫老太太坐在红木透雕牡丹椅上,看着长公主言笑晏晏,心中十分复杂。
是她忘了,萧氏如今是长公主,普天下除了宫里的三位圣人,谁有资格在她面前坐?
真按照礼法来说,自己这个婆婆该日日给她请安行礼才是。
卫老太太只觉得口里直冒苦水,幸好萧氏不是个计较的,不然自己偌大年纪还要在媳妇儿面前行规矩,这张老脸往哪搁?
正说着,安姐儿急急忙忙过来了,还好之前送柳氏,她没来得及换衣服,不然又要折腾着再换一次衣服了。
长公主领着安姐儿跪在前面,卫老太太次之,沈国公再次之,沈明哲沈明堂最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长宁长公主之女沈念,聪慧敏捷,端庄贤淑,谨慎居心,率礼不越,风姿雅悦,克令内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朕甚喜之,着即册封为元安郡主,食邑二千户,赐封地淮阳郡。钦此!
安姐儿趴在地上脑袋蒙蒙,聪慧敏捷她厚着脸皮认了,端庄贤淑是说的自己吗?还有什么雍和粹纯,她自己听着都脸红!
除了卫老太太,其他人都喜不自胜,这可是大尧第二位郡主,第一位郡主是前朝皇帝留下来的女儿,不过挂个郡主的名头荣养着,安旧臣的心罢了。
安姐儿这个郡主可不一样,有食邑有封地,当然,封地也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真的让安姐儿去封地称主,不过淮阳郡每年的岁收都会进安姐儿的腰包里。
淮阳郡不算大郡,每年岁收也有限,权当当今每年给外甥女发压岁钱,但是说出去多荣耀啊!
“郡主,快些接旨吧。”使者笑眯眯地看着安姐儿提醒道。
安姐儿这才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高举着双手喊道:“臣女接旨,叩谢皇恩!”
使者虚扶长公主,一脸谄媚道:“恭喜长公主,恭喜郡主,陛下可真疼郡主!”
长公主笑得风轻云淡:“不过是皇兄抬爱。”说着朝绿萝使了个眼色。
绿萝忙捧着一个托盘上前,长公主笑道:“劳累天使跑一趟,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那托盘里满满一盘金灿灿亮闪闪的金叶子,角落里还有一包散碎银角子。
使者笑得满脸开花:“这怎么使得?长公主折煞小的了。”
心里却暗自佩服,不愧是当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皇家气派就是不一样,女儿封郡主这么大的喜事都气定神闲。
又看看送来的赏赐,心里甭提多开心了,长公主出手真是大方!
不枉自己抢来这个差事,长公主名正言顺的赏赐,不比在旁的人家偷摸着收些贿赂来的实在有脸面?
使者推拒两下,见长公主非要赏他,只能眉开眼笑地收下了。
卫老太太在一旁看得眼皮直抽搐,这么明目张胆的行贿……
哦,又忘了自家二儿媳妇是长公主了,这不叫行贿,叫赏赐……
卫老太太看得气闷,今天从告祖到降旨,无一不再提醒自己,萧氏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了,如今是大尧唯一的长公主殿下了,自己这个当婆婆的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了!
可想要自己给她请安行礼?
那不能够!
卫老太太气呼呼地回了西院,沈国公这次却没有送母亲,他正忙着亲自将圣旨送到祠堂供着,让祖宗们看着也高兴高兴!
虽说当今因为自己媳妇才封了安姐儿郡主,但毕竟是沈家的女儿,祖上有光啊!
使者一走,长公主就笑得眉飞色舞,搂着安姐儿乐个不停:“我的乖乖女儿,如今你可是郡主了!你两个哥哥都比不上你有脸面!”
兄弟俩互相看看,又好气又好笑。
得!妹妹回来,母亲心里眼里果然没有咱们兄弟俩了。
安姐儿也十分开心,谁得了爵位赏赐不开心?甭管这个郡主是因为什么来的,反正受惠的是自己。
长公主心知肚明,封安儿郡主,不全是因为沈家的功劳和自己这个皇妹,最要紧的是当日在泰康宫里,安姐儿那一番话说到当今心坎里去了。
当今封赏安姐儿,就等于是赞赏了安姐儿的那番话,不但开恩科势在必行,前朝遗留下来那些禄蠹也是迟早要解决的。
“那我以后是不是能以郡主的身份使唤二哥哥给我买点心?”安姐儿眼珠子骨碌碌转悠,一看就是肚子里在盘算坏主意。
沈明堂刚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喷了沈明哲一身,不可思议地指着安姐儿道:“我真白疼你了!你看我以后给不给你带点心!”
安姐儿忙奉上帕子赔笑道:“好哥哥,我说着玩呢,知道你最疼我了,我怎么会在你面前耍威风嘛~我就过过干瘾。”
长公主收了笑容吓唬安姐儿:“你二哥哥最疼你,那母亲呢?”
沈明哲见弟弟手里拿着妹妹递上的帕子,自己只能用绿萝忍笑送上来的帕子,心里直冒酸水,也跟着起哄:“对啊,还有我呢?”
安姐儿见势头不对,忙一扶脑袋,倒在小茴怀里直哼哼:“哎呦!这天热得我都快中暑了!”
“母亲,大哥哥,二哥哥,安儿先回去更衣了。”说着靠在小茴身上对着三人行礼后,飞快地溜了。
脚步轻快,一点看不出来中暑的迹象。
前厅里笑成一片,刚供完圣旨回来的沈国公摸不着头脑:“你们娘仨笑什么呢?我闺女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卫老太太:好气哦,儿媳妇比自己还尊贵
沈国公:好嗨哟,女儿是郡主,赶紧告诉祖宗去!
长公主:我闺女就是有出息!谁家闺女有我闺女厉害!
沈明哲/沈明堂:呵呵,我们兄弟其实捡来的吧。
第34章
“那个野丫头居然封了郡主?!”西院月明斋里一片狼藉,钱氏把手边能碰到的瓶瓶盏盏全砸了,脸上的嫉恨如同毒蛇一般渗人。
沈惠吩咐丫鬟婆都出去,自己绕过一屋子碎瓷片,来到钱氏身边,十分不满:“母亲这是做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被东院知道了,岂不是惹长公主不痛快?”
“我还怕她?!”钱氏高声恨恨道:“她不过是娘家走了运,若是你父亲还在,如今还不知谁在上头坐着!”
“母亲疯魔了吗?”沈惠被钱氏吓得半死:“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咱们母女死无葬身之地!”
纵然是自己母亲,沈惠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句“愚不可及!”
钱氏一把抱住沈惠大哭:“我的惠儿,若是你父亲在,今日沈家家主就是你父亲,被封郡主的就是你!”
钱氏只顾搂着女儿痛哭,却没有注意到女儿眼中的厌烦。
沈惠只觉得十分疲惫,二叔的爵位是自己一刀一枪从刀山血海里拼搏出来了,更别说二婶婶还是当今亲妹,就算父亲还在,又能如何?
当今不偏帮自己亲妹妹和妹夫,还能偏帮大房吗?
到底是自己母亲,沈惠见母亲泪眼滂沱,心里也不好受,收敛了心中的厌烦,她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劝道:“母亲何必钻牛角尖?父亲若在,咱们母女未必还有容身之地,只怕如今在大房连站的地儿都没了。”
父亲在沈惠的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她只记得父亲总是搂着娇妾美婢,对自己和母亲漠不关心,父亲在时,她们母女还没有一个得宠的妾过的舒坦。
父亲死了,沈惠反倒松了一口气,在老太太身边她受尽宠爱,不比父亲在时受尽冷落要强上百倍?
“呸!”钱氏狠狠啐了沈惠几口:“你这没出息的死丫头!我这辈子被萧氏压着也就算了,难道你也要被二房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压一辈子?你怕是见二房得势,嫌弃我这个母亲没本事,想攀高枝了吧!”
沈惠被钱氏羞辱的嘤嘤哭泣:“母亲说这话是要逼死女儿吗?女儿何时有过这样的想法?”
沈惠跪下地上用帕子捂着脸,哭得好不伤心。
钱氏只有这一个女儿,如何不心疼?刚刚一时被嫉恨冲昏了头脑,说话难听了些,可自己当母亲的,还要给女儿道歉不成?
钱氏既嫉恨噬心,又心疼难忍,僵坐在桌边,木着脸想说两句软话又拉不下来脸。
“大太太,姑娘。”孙妈妈突突然来了月明斋:“老太太说,让姑娘去贤福居一起用晚膳。”
孙妈妈是个人精,眼中好像没有看到月明斋遍地狼藉,面不改色。
沈惠忙擦了眼泪隔着门回道:“妈妈我正在更衣,不方便见您,劳烦您帮我回禀老太太,我更完衣就去。”
孙妈妈笑道:“姑娘只管慢慢更衣,老太太只是让我先来和姑娘说一声,晚膳还有一会。”
沈惠声音略带哽咽:“多谢妈妈。”
孙妈妈回到贤福居时卫老太太正在品茶,见孙妈妈掀了门帘进来,慢悠悠地开口道:“那边闹腾完了?”
孙妈妈知道老太太现在心情不爽快,小心地赔着笑脸回道:“大太太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姑娘是受了委屈,可毕竟是自己母亲,老太太多疼疼姑娘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