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担心崔静闲的伤,却也知道主子现在心里记挂着王爷,不敢隐瞒,重新同人说道:“衡阳送来信,说是王爷染了瘟疫,如今昏迷不醒。”
瘟疫两个字,犹如平地乍起的惊雷传入王珺和崔静闲的耳中。
王珺能够察觉到被她握在手中属于崔静闲的那只手,这会正在不住打着颤,担忧得朝人看去,发现身边人面色苍白,就连身子都在颤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勉强出声安慰道:“表姐,你先别担心,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话是这样说。
可她心里也没有底。
瘟疫不是小病,古往今来,得了瘟疫还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瘟疫容易传染,萧无琢根本不可能被送回长安治疗,衡阳这会又闹着洪灾,这样的情况下,萧无琢的情况并不乐观。
想到这。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劝慰几句,只是不等她出声,崔静闲却已咬唇平稳了心中的情绪,她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可双目却已不似先前那样迷茫,紧紧握着王珺的手,脊背挺得很直:“宫里可得到消息了?”
“先前奴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往宫里递消息了,这会陛下和惠妃娘娘应该都知晓了。”
闻言。
崔静闲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她仍旧握着王珺的手,口中喃喃道:“宫里知晓了,一定会派太医过去,他,他不会有事的。”
王珺听着这话,自然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秦王吉人有天象,一定不会有事的,表姐你就……”
这话还没说完。
崔静闲便又张口说道:“我要去找他。”
王珺起初没听清崔静闲的话,只当她是担心萧无琢,正好外头有人送进来药膏,她低头替人细心匀着,口中也如先前那样宽慰着人,直到耳边又传来崔静闲的一句“娇娇,我要去找他”。
她才回过神来。
替人匀着药膏的手一顿,抬目看去,迎向崔静闲看过来的目光,王珺双睫微颤,好一会才开口喊人:“表姐,你……”
想让人别着急,想让人别冲动。
如今衡阳闹着洪灾,秦王又得了瘟疫,表姐这个时候过去,不仅不能照料秦王,自己反倒容易得病。
只是腹中的这些话还没说出,崔静闲就已看着她,说道:“娇娇,如果出事的是齐王,你会如何?”边说,边看着王珺的脸,哑声跟着一句:“你一定会义无反顾过去的,是不是?”
王珺望着崔静闲的眼睛,沉默了一会,而后是没有犹豫得说道:“是。”
如果出事的是萧无珩,不管他在什么地方,不管他出了什么事,她都会义无反顾得去找他。
耳听着这个回答。
崔静闲的脸上扩散开一道温和的笑容,她仍旧握着王珺的手,目光看向轩窗外的春光,继续说道:“我也是,他是我的夫君,是和我在亲友见证下许过白头约的夫君,他出事,我得在他的身边。”
若是先前。
王珺必定还会阻拦。
她是担忧秦王的身体,却不忍表姐为此受苦。
可听着这一番话,红唇嗫嚅了几下,王珺终归没有再说什么阻拦的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沉吟一瞬后说道:“可是衡阳离长安距离不近,要是骑马的话,只怕……”
不等她说完。
崔静闲便已接口道:“那就坐船,要是坐船的话,只需要三天就能到了。”
她说得寻常。
可王珺和屋中人却都变了脸色,但凡是认识崔静闲的,谁不知道她晕船晕得厉害?如若不是没有办法,崔静闲出行从来是不坐船的,王珺还想起上回她回到长安,因为坐船的缘故整整躺了好几日,身体才慢慢恢复。
张了张口。
有心想再说些什么,临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郑重其事得同她说道:“我祝你和秦王平安归来。”
她知道表姐的性子。
表姐虽然看起来温柔,可骨子里是有些执拗的,她决定了的事,任谁说都没用,更何况,她此去不为别的,而是为了她的夫君。既如此,她也不愿再多言,只愿上苍庇佑,她和秦王可以平安归来。
……
日子到了五月中旬。
自从崔静闲离开后,王珺也就没怎么出门,平日或是处理家中内务,或是在那块萧无珩特地给她空出来的地上,莳花弄草,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今日是萧无珑的生辰。
早些时候,萧无珑也差人给她递了帖子。
不过王珺懒得去。
她心里还是有些厌烦同那些贵女相处。
再说这阵子杜若有了身孕,二哥怕她头三月胎像不稳,不肯让她出门,王珍姐妹倒是去了,可她们平日即便是在家中都没什么话好说,更别说是在外头了……这样一来,她能聊得上的话自然是更加没有了。
既然过去也是当摆设,倒不如与在家里乐得自在。
其实这阵子她收的拜帖和邀贴都不少,甚至比她以前每年收到的都要多,究其原因也只有可能是因为重光先生的缘故。
重光先生为人冷清,平日很少同外人相处,如今突然传出他是萧无珩的老师,那些人自然也就把心思打到了他们身上。
萧无珩是个不好相处的,他们心里畏惧他,自然不敢多加闹腾。
可她这边就没什么大碍了。
向来夫妻一体,内宅里的相处,也能影响外头的事。王珺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萧无珩和重光先生为难,这些宴会自然是能避则避。
就这么看了一早上的闲书,又种了几盆兰花,估摸着时辰,萧无珩也快下朝回来了,刚打算去厨房亲自给人烧几道菜,可衣裳还没换好,外头如意便火急火燎得跑了进来。自打如意和她进了王府后,性子也沉稳了不少,王珺也很久没有见到她这样的时候了。
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出了什么事?”
如意听着这话,勉强先压住了心底的焦急,给人先福身行了个礼,而后是把外头传来的消息,同人禀道:“主子,外头传来消息,说是今日五姑娘在宫里把林姨娘推进了湖里。”
“什么?”
王珺的声音带着些不敢置信。
王珍把林雅推进了湖里,这,这怎么可能?
王珍平日脑子是糊涂了些,可最看重自己的名声,要说私下王珍做些糊涂事,她或许会信,可在宫里把林雅推进湖里,这怎么可能?只是话既然都传出来了,纵然她不信也没有办法,重新回了座,沉吟了一瞬,而后才开口问道:“现在外头什么情况?”
“五姑娘推人的时候被人瞧见了,皇后娘娘和德妃生了气,这会五姑娘已被人送回了王家,还没下什么处置,至于那位林姨娘……”如意说到这是又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外头传来的消息有些模糊,说是那位林姨娘被人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底下出了血。”
“孩子,孩子只怕是不保。”
王珺听着这一字一句,本就皱起的眉,此时更是拧得厉害。
林雅这个孩子虽然不受待见,可说到底,那也是天家的血脉,如今王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推进湖里,若是林雅这个孩子真得不保,只怕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虽说她对王珍没有什么姐妹情谊,可毕竟她是王家的人。
何况现在这个样子,只怕祖母是最焦心的。
想到这。
她也没有再坐下去,起身同如意说道:“让人备车,我回家一趟。”
如意知道这事紧急,自然也不敢耽搁,忙点头应“是”。
……
等到王珺到王家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是先去寻了庾老夫人。
过去的时候。
庾老夫人正闭着眼睛倚靠在罗汉床上,手里如往常那样握着一串念珠,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似得飞快捻着,最后却又生生停住,叹了口气。
眼看着她这幅模样。
王珺心下自是难受得紧,没让容归通传,走过去如往日那样替人按起头。
庾老夫人起初以为是容归,也没在意,等到察觉到这个力道不同才睁开眼,看见王珺的时候,她先是一怔,回过神来便握着她的手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说五姐的事了……”
王珺也没有瞒她,说完,察觉到祖母的脸色较起先前又沉了些,便又回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祖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耳听着这话。
庾老夫人却是又深深叹了口气。
握着王珺的手让人坐在自己身边,而后是看着她说道:“我问过五丫头了,她的确是把人推进了湖里,众目睽睽,这事想赖也赖不掉……”想起先前刚得知这桩事时,她的震惊,庾老夫人只觉得先前才缓解的头疼又犯了起来。
她是真没想到五丫头会做出这样的事。
“五姐怎么说?”王珺心里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可庾老夫人听得这话却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觉得不可能,你五姐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她生平最看重名声,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可她没有否认。”
如果真是有人给五丫头设了局,纵然拼了她这条老命也要讨个公道。
可偏偏。
她没有否认。
听到这个回答,王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抿唇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问道:“那宫里会怎么处置五姐?”
耳听着这话。
庾老夫人也没有开口,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低声说道:“这事还得看林雅,要是她的孩子保住了还好说,要是没有……”
只怕王家也保不住王珍。
屋内一时变得沉寂下来,王珺看着庾老夫人已经略显老态却还忧心忡忡的脸,心下叹了口气,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待又过了一会才同她说道:“您先别担心,我去看看五姐。”
等到庾老夫人点了头。
王珺便往外走去。
她没带人,独自一人朝三房走去,路上倒是也碰到不少丫鬟、婆子,等走到王珍门前的时候,就看见她的贴身丫鬟正焦急得站在门外,看到她过去面露惊讶,似是不敢相信她出现在这,只是也就一瞬,就回神过来请安了。
王珺淡淡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看向紧闭的屋门,问道:“五姐在里头?”
“是……”
丫鬟的声音带着些犹豫,说完,又看了看王珺的脸,跟着低声一句:“五姑娘自打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她让我们不准进去,我们也不敢贸然进去。”
闻言。
王珺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往前走去。
丫鬟想出声,可碍于她以前在家里塑造下来的名声也不敢拦她,只能跟着她的步子一道往前,最后见人走了进去,就继续侯在外头。
王珍坐在椅子上。
屋中门窗紧闭,这会又近黄昏,天色早已昏沉下去,屋子里的光亮也就没多少。看到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王珍头一个反应就是伸手遮住了眼睛,像是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等到勉强适应了,她才沉声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这话说完,没有听到丫鬟的告罪声,反而耳边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收起悬在半空的手。
目光在看到王珺的时候,王珍的脸色一僵,好一会,她才看着王珺,沉声问道:“怎么,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第210章
王珍说完这句话后就背过身去,还合上了眼睛,她的脊背挺得很直,露出一段矜傲的模样,可撑在桌子上的手却不住打着颤,未免泄露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得拿另一只手压着才行:“我今天没有心情和你吵,出去。”
王珺听着这话却没有离开。
不仅如此,她还合上了身后的门,而后继续迈步朝王珍走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王珍再也忍不住,撑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双目睁开朝王珺看去,嗓音也透着些怒气:“王七娘,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
她这话还未说完。
王珺便打断了她的话,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王珺此时的面容太过严肃,又或许是因为这话背后饱含的意思,王珍一时竟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喉间还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目光倒是没有收回,只是望着王珺的方向,两片红唇微微掀起,带着些讥嘲的模样:“怎么,你今日不是来看我笑话,而是来可怜我的?”
说完。
她是又嗤笑一声,紧跟着一句:“齐王妃神通广大,眼线无数,到底怎么回事,您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何必再来问我?”
看着王珍这幅自暴自弃的模样,王珺只觉得心底有一团无名火升起,要不是因为祖母的缘故,她哪里有这个闲功夫来管她的事?不愿与她废话,直接走上前去,一手挟住她的胳膊,一手板正她的下巴,逼着她回身。
她用足了力气,王珍根本挣脱不开。
眼看着王珍挣扎的模样,她也没有松手,居高临下得看着她,目光沉沉得:“王珍,我不是来看你笑话,也不是来可怜你!我很忙,没有这个闲情雅致来管你的糟心事,要不是担心祖母伤心,你觉得我今日会过来?”
这话说完。
她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继续说道:“何况,我认识的王珍也不是能做出这样糊涂事的人。”
“所以——”
眼见王珍突然停止了挣扎,王珺望着她,沉声道:“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发生宫里那桩事后,王珍听到许多话,也看过很多眼神,厌恶的、鄙夷的、不敢置信的……每个人都觉得她是疯子,避她如蛇蝎,疼爱她的姑姑失望得看着她,就连她的亲妹妹也觉得她是疯魔了。
甚至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