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姝色——大魔王呀
时间:2019-06-06 03:23:33

  李绾很少生气,更不是什么狠厉人。瞧谁不顺眼,便得让他全家不得好死?祖宗十八代碾成灰才高兴?不至于的。人生本就不易,许多事儿囫囵着也就过了,非要争个所以然倒像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眼下,她是真生气了。若是天生体寒,不能有子嗣,那她怨不得旁人,只怨自己命不好。可不是啊!
  一切都怨下毒那人,以前差点害了她娘性命,如今又害的她这样苦。李绾真是恨毒了她。她得找出那人,让她血债血偿,方才能咽下这口气。
  可是谁下的毒?
  李绾手指轻轻点着桌案,仔细思虑起来。白氏怀着她的时候,家里内院只有夫人吴氏和柳姨娘。
  那时吴氏已有了李榕、李绣。柳氏也已生下李柏、李纤。谁会是那个容不得她娘的人?
  吴氏不是个心狠的,要不然也不会由着柳氏生下一儿一女,没道理柳姨娘生得,白氏就生不得。至于争宠?吴氏看重的是主母脸面,和自己的儿女前程,至于后院两个妾谁输谁赢,她是不放在心上的。
  而柳姨娘呢。虽已有了子女傍身,可李昭的宠爱才是她立身的根本。可李昭却更喜爱白氏,家里人都知晓。那时白氏有了身孕,柳姨娘坐不住想要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这般想来,倒像是柳氏。
  冬雪躬身进来,“公主,太子妃娘娘问您呢,咱们这会儿可要出去?”
  李绾不紧不慢的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你告诉嫂嫂,我想母后了,过去与她说说话儿,一会儿便回来陪她看戏。”
  当年的事,李绾不能直接去问生母。她母妃是个单纯性子,问不出什么,只怕还会吓着。要是再让她知道了,女儿因为在娘胎里带了寒毒,现在才无法有孕,她更会埋怨死自己。
  那李绾能问谁呢?只能去问皇后。
  还有一个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原因。当年下毒的人,像是柳姨娘,但吴氏也不是全然没嫌疑。李绾自小长在深宫,见多了人心隔肚皮,更见多了因为感情用事一败涂地的人。尽管她私心里盼望着,千万不要是那个她叫了许多年母亲的女人,想要害死她们母女。
  可人不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有的可能,她要亲自确认一遍才能安心。
 
 
第79章 合离
  修缮一新的凤鸣宫内, 吴皇后坐在主座, 宫人们都遣了出去,只留各自的贴身婢女。李绾低垂着眼,将自己身带寒毒, 怕是难有子嗣的境况道来。
  她没哭, 只是红着眼圈儿,神色间带着些悲凉意味。可这样强忍着, 倒比一把鼻涕一把泪更戳人心窝子。
  “母后, 您也知道我母妃她性子软,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跟谁红过脸, 连对房里的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我实是想不通柳氏为何处处容不下她?那毒分明是想要我们母女的性命,虽没成功,却害的我、害的我这般苦......”话未完,已带哽咽。
  可不就是害苦了她吗?纵使贵为公主, 宋怀秀又待她如珠如宝,可生不出孩子, 哪个男人能半点儿不介意?就算现在浓情蜜意,他指天指地说没关系,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当别人背地里议论他是绝户,断子绝孙的时候。当他垂垂老矣,却无儿孙绕膝, 只余一室凄清的时候,他当真能不怨自己?
  若真累的他如此结局,哪怕他不怨, 李绾也是要恨自己的。可如若不然又能怎样?难不成要眼睁睁看他纳妾,与别人生儿育女?她怕是做不到,只想一想便是满心酸涩。
  舒坦日子过久了,连自己都以为终于圆满了。可却忘了人生不是话本子,从此佳人才子美满一生?哪可能呢。人生就是迈过一道道关坎儿,只有走到终点的那天,才能叹一句终得圆满。可这次遇上的坎儿,太难了,李绾实在想不出解法来。
  她的难过、她的委屈,半点儿也不掺假。
  同是女人,吴皇后哪能不懂?
  可这事太久远了些,听完李绾的话,吴氏仔细想了想,回忆道:“你母妃怀你的时候中了毒?”像想起了什么,她气得摔了粉彩茶碗,“这杀千刀的柳氏!一件人事也不干,心眼子脏透了!她这是一石二鸟啊,不光憋着坏,想害你母妃,她这是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母后此话怎讲?”
  吴氏气得脸色通红,“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母妃怀上你那年,恰逢咱家修老宅。她那跨院儿背靠罩房,整日听着人家干活叮叮哐哐,她有了身子如何受得了这般闹挺?你祖母便说让她搬到我院子里,在偏房先凑合着。连着三四个月,她吃住都在我这,若是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你爹可不得把我也恨上?”
  她咬牙切齿:“柳氏可真是好心思!怕你娘生下儿子那时就动了手,后来又想毒死榕儿,那家里不就只剩下李柏一根独苗儿?若是成了,莫说是乘安县的家产,怕现在这天下都成了他们娘儿俩的!我呸!亏着老天爷有眼,没让她得逞!这贱皮子毒妇,当年我就不该容她,看出她不老实时早早提脚卖了,也省的她做计坑害咱们!”
  李绾叹道:“竟是如此?”她攥住帕子,“母后,可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您说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绾面上不显,可手心却紧张的一片冰凉。
  吴皇后沉吟片刻,吩咐身后大宫女:“去将本宫金印取来。”
  又对李绾道,“你父皇这些年将柳氏幽禁行宫,却不取她性命,这便是还念着过去那点儿旧情呢。若咱们动手杀她,定会惹你父皇恼怒。但你想出气不难,总归那地方无人问津,母后写封手谕于你,你借着探病的由头去,到了行宫想打想罚都随你。只一条,别闹出人命来,她到底还是父皇亲封的贵人、上了玉碟的宫妃。”
  吴氏起身,站在桌案前写手谕。她识字,可字写得不好看,怕惹人笑话,这会儿全神贯注的写,嘴里还不忘劝着:“你父皇没让她死,她就还得活着。阿绾可不要糊涂,万不能为了柳氏这贱胚,伤了你们父女之间的情分。”
  话音刚落,便被人从后抱住。
  李绾将头靠在她肩膀,轻声道:“谢谢母亲。”谢谢你,不曾有过害我的心思。
  吴皇后身形一僵。自从李昭登基,她做了正宫主位,天底下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皇后娘娘,连李榕、李绣也得唤她母后,这一声母亲倒是许久未曾有人叫过了。她心中一动,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又伶俐又可爱,小时候像个玉团子,也是这般软软叫她‘母亲’,如今遇上这种破烂事儿,她哪能不心疼呢。
  叹口气道:“谢什么?难道这点事母亲还帮不得你吗?”
  其实吴皇后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因儿子的事,她早就恨毒了柳氏,活剐了她都不解气。可李昭的意思摆在那,柳氏到底生了李纤、李柏,要为此给她一条活路。在吴氏想来,李绾直接将这事儿捅到李昭那去才是最好,好让他看清楚柳氏的黑心肠。
  他要是知道了,那贱人差点害死他心爱的白忻月,又害的他最疼宠的女儿日后子嗣艰难,必定不会再对她心软,下一道赐死的旨意也不为过。柳氏死了,大家也就都痛快了。
  可这事,李绾自己去说可以,她这个皇后一句也劝不得,否则就成了挑唆。当年下毒的事,多少年过去了,根本不可能再找到证据。李昭心疼女儿,李绾去说他不会怪罪。可自己要是掺和进去,这事儿就变得麻烦了,闹不好就会成了中宫心胸狭隘,使手段心机谋害嫔妃。
  所以站在吴皇后的立场上,她也就能帮李绾出出气。至于能不能想到最便宜的法子,还要看李绾自己。可这会儿听了一声情真意切的母亲,吴氏心肠发软,握住李绾的手,犹豫着小声道:“阿绾,其实这事并不难......”
  可要提点的话还未出口,李绾就先恨声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解气!她今儿要害我,明儿要害大哥,这家里人哪个她都容不下,以后还说不定会想出什么坏主意!这种人就不该留她。”
  吴皇后松了口气,心中高兴,可又不能应承,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李绾一把按住她的手:“母后好心肠,一直不与她计较。可我却不能放过她,您也别再劝我,我得把这事儿好好掰扯掰扯。”
  李绾出了凤鸣宫,心中的阴霾稍散了些,好歹弄明白了下毒的人不是吴氏。
  方才她言语间,好像认定了当年是柳姨娘下毒,且极为信任的请吴氏给拿个主意。若是吴氏做贼心虚,必定会想方设法弄死柳氏,让她来背这个黑锅。或劝李绾息事宁人,说柳氏也没几年活头了。
  反正无论如何,绝不会让李绾有见到柳氏对质的机会。
  可她不光要给李绾一封手谕,还愤然道出昔年白氏怀孕时的情形,有理有据丝毫不见亏心,且祖母牵涉其中,这事儿做不得假。
  如今既已确认了下毒的人是谁,那便不必再拖了,血债血偿也就是了。
  李绾没犹豫,径直去了南书房。身处高位,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事,犯不着绕弯子。
  她在南书房待了小半个时辰,没人知道她与李昭聊了些什么,只是当夜圣上便秘密下了一道口谕。
  三日后,贵人柳氏病逝于行宫,说是身染恶疾,一应从简,未入皇陵,只草草下葬,寒酸至极。
  一般人死为大,无论是妃嫔也好官员也罢,人没了,死后的哀荣总是要给的,晋一晋份位再正常不过。可柳氏死了,仍旧只是个贵人,一级未晋不说,李昭还只给了个惹人深思的‘幽’字做谥号,这可是恶谥中的恶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一个不得宠的病怏怏贵人,死与不死,也没几个人在意。
  当晚,李绾从南书房出来,又回了东宫。既是来赴人家喜宴,要走也得交代一声。
  此时天色已暗,戏台上也快到了尾声。太子妃见了李绾,笑道:“今儿的戏热闹,妹妹这会儿才回来,没听着着实可惜了。”
  李绾也笑答:“与母后说起从前乘安县的事儿,一时忘了时辰,是我不是。改日请皇嫂去我那,我那有个说书的女先生,有意思的很。”
  “那敢情好啊,我可等着了,阿绾可不许糊弄我。”
  正说着,小太监引了宋怀秀来,掐着嗓子高唱,“驸马爷到~”因不是前朝,也没唱将军的衔儿。
  一排宫灯照耀下,他大步走来。穿一身松绿色暗纹锦袍,头戴银冠一派英姿飒爽,不少闺阁贵女都看的脸红心跳。
  宋怀秀走到近前,行了个礼:“今日当值,没赶上宴席,这会儿给皇嫂道喜了!”话还没说完,一见李绾他唇边便有了笑。
  太子妃点头道:“好好好,来了就好。不过真不是接媳妇儿来的?可别怨我拘着阿绾到这会儿,母后她们也霸占了你媳妇儿呢!”
  宋怀秀笑答不敢,太子妃让人在李绾边儿上加了一把椅子:“阿绾也才从凤鸣宫回来,你俩纵使要回去也先喝口茶水,喘口气儿的,尝尝这蜜桔,说是南边儿供来的,甜的很。待最后这点唱完了,大家一道走。”
  盛情难却。虽讲究男女避讳,可戏台子搭在外头,外命妇们离得远。宋怀秀又是皇家的驸马爷,公主就在边儿上呢,论起来不是外人,稍坐一会儿倒也没什么的。
  他挨着李绾坐了,自己一口茶水没顾上喝,就先剥了个蜜桔给李绾,她要吐籽,他便伸手去接,两人情态动作再自然不过,想来在家也是如此。
  可他们习以为常,在场女眷却都瞧得眼热。这般好的夫君,可着整个京都也绝再找不出第二个来,荣安公主真是好福气。
  可待二人上了马车,好福气的荣安公主却淡声道:“我们合离罢。”
 
 
第80章 报复
  “我们合离罢。”
  李绾淡漠的抛出这句话, 就像是一道炸雷, 炸的宋怀秀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车内好半天没人说话,过了良久,才听他干哑着嗓子道:“阿绾, 你莫与我开这种玩笑。我......”
  我怕。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没人喜欢也没人在意。好不容易有了你,才算有了家, 日子刚咂摸出甜味儿来, 你千万别不要我,哪怕是玩笑话......
  他红着眼睛, 唇边僵着一抹苦笑,仿佛在等李绾抱他,说只是玩笑。威名赫赫的将军,这一刻瞧着竟有几分可怜。
  李绾忍住泪意, 别过眼去不看他:“我没与你玩笑。”
  宋怀秀彻底慌了神,他抓住李绾的手, 神色凄惶:“为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了你不高兴?你告诉我,我什么都肯改!绾绾你别这样好不好?”
  “你没做错,只是我觉得没意思,我们算了吧。合离是我提出, 父皇绝不会怪罪你,以后你做你的大将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没意思、算了吧。合离、井水不犯河水。这些话, 像是楔进他心里去的钉子,一字一个血窟窿,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李昭赏下的那处温泉庄子,说是庄子,其实更像是一座别苑。建造华美,位处京郊,平日里觉得远,可今日恍恍惚惚便到了。
  李绾紧紧攥着帕子,始终没看宋怀秀,只道:“你回吧,这段日子我先在这住着。至于府里的东西,回头再让人慢慢倒腾便是。”不敢听他回答,自顾自说完便下了马车,扶着冬雪的手,一路进了别苑,没再回头。
  直到拐过游廊,李绾才低声问:“他没跟来吧?”
  冬雪一愣,回头看了看道:“没跟着。”
  “那就好。”嘴上说着那就好,可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好像稍一碰,便要坍塌一般。李绾扶着朱漆柱子坐在廊下,低垂着眼,就这么愣神。
  冬雪明白她心里苦处,夫妻间的事儿她也不好多嘴,只蹲下身来又帮李绾紧了紧身上大氅:“公主,您晚膳还未用,空着肚子在这风口坐着哪行?庄子上有野味儿,您若嫌油腻,也有清粥小菜,甭管什么,总得吃点儿东西啊。”
  野味儿......早晨他还说,到了庄子上要亲手烤给她吃,明明那时他们还好好的,想着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如今却成了这般......老天爷可真爱开玩笑,李绾心中越发酸涩。
  “随便弄点清淡的吧,我想自己待会子,一会儿收拾妥当、摆好了饭,你再来叫我。”
  “嗳。”冬雪让小丫鬟捧了两个炭盆放在她脚边,便退了下去。虽是临时起意来温泉庄子,可到底是一朝公主,随扈的侍从未减,近百人将别苑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安全倒是无虞的。
  说来她也没想什么,伤心的当口,看见的听见的、所思所想,全是伤心罢了。李绾裹着大氅,望着炭盆中的明明灭灭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只当是冬雪回来了,她没抬头,讷讷问:“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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