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闺中记事——君沧海
时间:2019-06-06 03:25:01

  难道在爹爹眼中,她竟如此不堪入目,不堪到比不过众姐妹中任何一个。
  是以二姐嘶声力竭的呐喊道:“可是爹爹……她们都有生母,我却没有……她们姨娘即使地位在卑微,还是会一心一意替她们筹谋划策,可是我呢?满府上下只有我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人替我谋划,我能靠的也唯有我自己。”
  刘仲修怒声道:“为父对你的疼爱,你看不见还是体会不到,什么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你当为父死了不成?”
  “爹爹对女儿是疼爱,可是您的舐犊之私对女儿来说太少了,从小到大,女儿奴颜婢膝的讨好母亲,可是得到了什么?女儿去年便已及笄,于婚事上母亲总是含糊其辞,敷衍了事,难道真要等到女儿年岁大了在匆忙配人吗?”
  刘仲修转身,气愤之下将案桌上写着‘恭顺贞静’的那张宣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其脸上,横眉怒目道:“所以你便撺掇三丫头与众姐妹们为敌,妒忌四丫头能说会道,怨恨六丫头比你还深得太太的欢喜,是吗?”
  二姐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沙哑道:“便是女儿算计府中众人又能怎样,爹爹怎么不问问她们是如何待我的?母亲美其名曰从小抚养我长大,可每每爹爹赏赐的东西,从来都是大姐三妹挑剩下方能与我,爹爹嘴上道疼爱我,却从未在众人面前褒奖我,只会不停的告诫我,只因我庶出的身份,无论人还是事皆不可越过三妹,在正房不可惹母亲生气,要照拂比我小的姐妹们吗?”顿了顿,泪眼婆娑道:“可是爹爹,女儿才多大?您有想过吗?”
  听到此处,刘仲修脸上早已没了血色,犹不可信道:“二丫头,你到底被什么扭曲了你的心神,让你变得如此丑陋,如此面目可憎。”
  二姐神情凄苦,凄然道:“若女儿事事顺您心意,自然惹人怜爱,若女儿事事忤逆,自然面目可憎。”顿了顿,又道:“女儿知晓今日这番话说出来,爹爹势必对女儿生了嫌隙,更或者从今以后都不再搭理女儿,可是爹爹……这些话憋在女儿心中好多年,憋得女儿快要喘不过气,如今我将这些委屈苦楚统统说给生我养我的您听,您听后可会理解女儿,可会同情女儿?”
  “如你所言,若你安守本分,可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归根究底还是你太贪心。”
  “爹爹,贪心有何错?女儿不贪心不狠心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大宅子里活下去吗?”
  “好一个活下去?”刘仲修嗤笑两声:“你觉得在这深宅大院里活的憋屈,可知外面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多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只为了能活着,多少人家的女儿想读书识字却只能固守陈规,成日以针黹为伴,可是你呢?不但不感恩,还总以你死去的生母为要挟,既然说到此处,为父便问你,你母亲是苛待你还是责打你,不给你饭吃觉睡还是没遣婢女服侍于你?”
  二姐张嘴试图反驳,但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只能喃喃道:“只因女儿是庶出,便这般不讨喜人吗?便这般无所谓,任人欺凌吗?”
  “若你还是这般自欺欺人,为父同你没什么好说?”
  二姐猛地抬头,颤着音问:“爹爹,您打算如何处置女儿?”
  刘仲修厌烦的对其挥手:“出去吧!待我想到自然会遣人告诉你。”
  二姐噗通跪下来,低泣道:“爹爹,女儿年后便要出嫁,您当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折了女儿的颜面吗?”
  刘仲修上前一步,低下头俯视她:“你当真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吗?”
  “爹爹……女儿错了,求您给女儿留些颜面,不要让女儿日后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你不仅贪得无厌还贪生怕死,为父这些儿女中,最是心疼你,但你却最为让为父寒心。”
  二姐拽住他的衣袍,哭诉道:“爹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不要不理女儿,这世上女儿只有您一个亲人了,若您再不要女儿,女儿当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明白……
  也许这是她嫁人之前,父女间最后一次对话,遂刘仲修退后一步,蹲下身子,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二丫头,你我父女一场,为父有些掏心窝子的话与你说,至于能不能听进去,便看你了……身为女儿家,在娘家过得再风光又如何?同太太斗法赢了又如何?同姐妹们一较高下又如何?这些与你而言有何用?若你能将这些心思花在日后的婆家身上,让他们敬你,重你,畏你,信你,这才是你一辈子的出路。”
  此话一出,如同当头一棒狠狠敲在她头上,是啊……在娘家过得再风光又如何,到了年岁还是要嫁人,如同大姐,若能日后在婆家说一不二,那才是真的风光霁月。
  二姐猛地跪膝上前一步,抱着她爹的大腿,悲戚道:“爹爹,是女儿魔怔了,被眼前一时的得失迷惑了心智,可是爹爹……”抽泣两声又道:“若您日后回了京城,独留在苏州的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刘仲修见二丫头似有所悟,又道:“相由心生命由己定,如今这般苦果是你一手造成的,是苦是甜你都得承受,没人能扶你过河一辈子。”
  二姐心神一崩,手慢慢松开她爹的桎梏,低低道:“爹爹说的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又有何利用价值。”
  以为她能有所悟,原来是这般执迷不悟,刘仲修低叹:“二丫头,你总说没人替你谋划,可知为父为你打算的最为多。”
  二姐如同木偶一般跪在低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说旁的,便是你的婚事,为父为你操碎了心,三张庚帖中为父欣喜的二人,你皆看不上,只因恨其为父让你低嫁,将你许给寒门子弟,可你知晓他们的文采,品德及将来的作为吗?”
  “爹爹……”
  “便是门第低些又如何?朝堂之中有多少人是寒门出身,最后入朝为相,你本是庶女出身,便是将你嫁入高门大户,也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而已,但若将你许配给寒门子弟,以他的文采日后定能高中榜首,待得那时你们举家迁至京城,为父自然会为你们上下打点,还怕日后没有出路吗?且他寒门出身,日后便是得了出息,只会更加敬重你,想你一知府家的千金竟嫁给他这寒门子弟,这辈子他都只能尊你,敬你,爱你,可是你呢?只看的见眼前得失,却不知实乃舍本逐末……”
  二姐木木的看着爹爹,她不知晓这里的弯弯道道,只觉得众人都抛弃了她,那她为何不选择一条最为便捷最为有利的道路,却没想过爹爹为她所做的打算,如今木已成舟,庚帖以换,婚期已定,再不可能有所更改,便是前面道路蜿蜒曲折,她也唯有咬牙走下去,谁让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呢?
  刘仲修继续点醒她:“你母亲有句话说的甚是有理,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们眼里只看得见金钱并不在意情分,若你身上有利可图,自然待你千万好万般好,若你一文不值,试想他们会如何苛待你。”
  二姐生生打了个冷颤,爹爹所有告诫的话中唯有这句话最让她心惊肉颤,遂她心中已然明白个中得失,万不能再失去爹爹的庇护,此时的她眼里早已没有神采,胡乱的摸着地面惊慌道:“爹爹,女儿错矣……且是大错特错……”
  “错……错之大矣!”
  二姐愣愣的看着爹爹,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其他过错?
  “忤逆长辈!你一再挑衅太太的威严,可知这乃错之大错,你自小没了生母,又没有嫡亲兄弟为你撑腰,若有朝一日,你有了难处且自身难保,便是为父再心疼你,又怎会为了你枉顾哥哥们的前程,此事你可有想过?”
  二姐惊惧的低下头,沉默不语。
  见此,刘仲修便替她回答:“自然回京寻我们庇佑!倘若为父尚在,许还能好些,可若为父在你出事之前便已逝世,由你哥哥撑门拄户,你可想过今日你这般忤逆太太,到得那时没了我的庇佑,你母亲会如何待你?”说完眼睛紧紧盯着她,只见其身子瑟瑟发抖。
  “还有你的姐妹们吗?若那时她们每个人都比你强,而如今你已惹得众怒就如同墙倒众人推,到得那时谁会为你雪中送炭。”
  “你什么也不想,只想着这些年做低伏小,摧眉折腰,可这就是庶女的命,二丫头,别再怨天尤人,是你自己不争气,又与他人有何关系。”
  “如今为父这般敲打你,告诫你,便是让你明白今日你所选之路,看似繁花似锦,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她怕了,彻底的怕了!
  二姐紧紧拽着爹爹的胳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筋救命草,声音迫切道:“那爹爹……女儿如今该怎么办?”
 
 
第88章 连番对峙
  刘仲修轻轻推开她, 缓缓站起来, 怅然道:“人生自古多憾事, 余有赎意为时晚,如今木已成舟,将来之路只有你自己走了……”是好是坏,且看她自己吧!
  “爹爹, 您当真不管女儿了吗?”
  “二丫头,我如棋盘上的棋子,你已将我变成废棋,时至今日为父已无力在为你筹谋。”
  二姐神色凄苦:“爹爹……”
  虽恨铁不成钢,但到底是自小疼爱过的女儿, 日后回京,山长水远, 他们父女怕是再难见面,遂抬脚走到案桌前, 抬眼看她道:“若你觉得为父的话有道理,日后如何行事心中自有章程?若你依然故我, 一意孤行,只图一时畅快,为父即便说的再多, 你听不进去仍是无用。”
  如今的她已变成众叛亲离,孤家寡人了吗?
  二姐惨笑道:“爹爹……”
  刘仲修不顾二丫头哀求,轻缓道:“刘铁?”
  门外的刘铁推门而入,躬着腰轻声道:“老爷?”
  “送二姑娘回去。”
  刘铁低声应诺。
  二姐神色呆滞的看着她爹, 她爹已然下了决定,那么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遂木愣愣的站起来,身体僵硬的往外走。
  刘铁见二姑娘失魂落魄的走出去,慢慢跟在她身后,不久后二姐状似低语道:“这一切难道都是我咎由自取吗?”
  刘铁低下头将脑袋埋在胸口上,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行至半路,招娣从厨房拎着膳盒回院子,见二姑娘及其身后跟着的刘铁忙低头福了福身,谁料二姑娘面色苍白的径直从她身边经过,竟是连眼角都未瞥她一下,倒是刘管事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见此,脚步微顿的招娣歪着头疑惑不解,谁料此时冷风一吹,生生让她打了哆嗦,跺跺脚哈着气赶紧回到院子。
  大约一刻钟后,刘铁推门轻声进来,只见老爷坐在案桌前一动不动,手中拿着毛笔低头沉思,遂低声道:“老爷,奴才已将二姑娘送回去了?”
  “亲眼看到她回院子了吗?”
  刘铁躬着腰,低声道:“是。”
  又是半盏茶功夫,只听刘仲修淡淡问:“你可会觉得我处事不公?”
  刘铁踌躇片刻,低声道:“老爷,奴才不敢妄言?”
  刘仲修抬头看他,不容反驳道:“但说无妨。”
  刘铁飞快抬头,瞥了老爷脸上的神色,又见案桌上雪白的宣纸被些许墨汁沾晕了,忙低下头,谨慎道:“旁人如何猜想,奴才不知,但奴才自小跟在老爷身边,没人比奴才更了解您,”耳边没听到老爷喘着声,便知他没生气,继续道:“奴才觉得老爷处事十分公正,您看着对二姑娘惩罚最轻,实则却是字字句句直戳中她的心窝,让她在出嫁前惶恐不安,战战兢兢,这便是您给她最大的惩罚,你虽禁足太太,与她而言实则惩罚最轻,毕竟从古至今皆是,妻为父纲,在正房太太多次出言顶撞您,却是乱了家规,不符礼法。”
  刘仲修望着他低叹一声:“若她们能如你这般想,我便觉得此生足矣!”
  刘铁老脸一红,宽慰道:“老爷,恕奴才直言,奴才作为旁观者较之太太与二姑娘要看的清楚,但她们身在局中,哪能立时懂得您的良苦用心,如太太,不如等您气消了,便去正房与她道明白这里面的个中原由。”
  刘仲修摇了摇头:“我不期盼她们懂我,只要在二丫头出嫁前,府中众人彼此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即可。”
  “老爷……”
  刘仲修挥了挥手,怅然若失道:“算了,便是为他们千般考虑也只会觉得我行事有失偏颇。”
  “老爷,待时间长了,太太及二姑娘自会明白您的苦心。”
  “她们明不明白已然无关要紧,我要的是在二丫头出嫁前,府中所有人皆相安无事……”
  身后立着的刘铁心里暗暗叹气:内宅本就是是非之地,老爷这想法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正房,香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解释:“太太,奴婢看见老爷那一瞬间,便要开口提醒您,谁料那刘铁眼疾手快竟一掌敲晕了奴婢,之后的事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她揉着脖子从旁边的耳房出来,问了下院中打扫的小丫头方知太太生病之事,前后一对应瞬间明白老爷的意思,遂惨白着脸,哆嗦着身子来到内室,进屋便噗通跪下。
  太太揉着太阳穴,恼怒道:“那迎香呢?”
  迎香同样瑟瑟发抖,小声道:“奴婢见太太早膳没食几口膳食,便去厨房吩咐她们做些滋养身体的汤……”
  这时王妈妈插嘴道:“迎香去厨房老奴也是知晓的?”
  “那其他人呢?”
  菱香瑟瑟开口:“二姑娘进来后,奴婢就将她们遣出去,独自守在门外。”
  太太气愤的指着她们怒骂:“你们……我要你们一个个有何用,关键时候一个也派不上用途?”
  王妈妈上前一步,扶着她坐下,叹气道:“事已至此,您便是在恼怒又有何用,还不如早些同老爷赔了不是,到时老爷一心软,自然而然解了您的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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