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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一更
荀邺和柳丝丝也是刚过来的这边。
他白日一般不喜欢在这些地方走动, 只是柳丝丝难得回宫来走走, 他这个做晚辈的,总不能叫她一人在宫里行动。
王贤海提说梅园的花最近恐是要谢了, 柳丝丝便道要过来看看。
梅园旁边就是扶云殿, 以太后李氏的心眼儿,长信宫头回解禁,说不得也不会过来晃晃,他想想也就应了,是以两人到了梅园来。
运气也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 一过来就撞见了这么一场闹剧。
林中的人跪了一地请安。
荀邺看着地上的人, 冬末的梅园没有往日的繁艳, 多了几分萧瑟,她就跪在树下, 长裙旖旎, 身上沾了好些落下的梅花瓣,脊背挺得笔直,端的是不卑不亢。
他微转了目光, 太后身边的那列宫人里, 檀儿低眉敛目赫然在列。
荀邺微是诧异,这么快就又换个身份来了?
和往日连着几天倒是不大相同。
早知晓如此,就不用解了长信宫的封禁了。
想罢, 他慢声叫了起。
李太后当即便转向了柳丝丝,那女人脸上总带着笑,看着就觉腻歪, 倒尽了她的胃口。
她压住心头的烦躁不喜,眉头紧蹙,口气不大好,“你平白无事的到宫里来做什么?!”
看见这女人就烦得很,既然自甘下贱去玉春楼做了舞姬,还巴巴跑回来作甚?无故污了宫里的景儿。
柳丝丝闻言也不恼,笑回道:“太后这话问得,我无事便不能来了么?我往不往宫里来太后怕是管不着吧,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她见明苒还跪在地上,又佯装不解问道:“这不是明三小姐吗?哦,不对,现下应是明婕妤了,好好儿的,跪在地上做什么?地上凉得很,可别把自个儿冻坏了。”
李太后确实管不着她,但这明氏区区一个后宫嫔妃她还奈何不得?
冷声道:“你莫管她,不知规矩的东西,哀家今日必定要好好教训的,叫她知道些宫里的规矩。”
柳丝丝看不惯李太后,当即就要笑嘻嘻地张口驳回去,这头一直沉默的荀邺却是开了口。
“起来。”
他并未开口唤谁,但叫的是谁在场的人都晓得,毕竟现下地上跪着的就那么一个。
明苒愣了愣,反射性地就去抬眼看去,“陛下是在叫我吗?”
荀邺似笑非笑,回了她的话,“这里还有旁人跪地上吗?”
没人会喜欢跪着,明苒霎时眉开眼笑,“谢陛下。”
她起身掸了掸衣裙上沾染的尘土花瓣,半垂着眼帘,敛住眸中的笑意,暗想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给李太后面子,李太后怕是要比昨天晚上更气恼些。
果不其然,李太后说话的声音瞬间冷了好几个度,“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荀邺掀了掀眼,并不应答,只清清淡淡道:“太后旧疾刚愈,还是不要在外头多吹风了,要是又染了寒气,这长信宫怕是又不得安生。”
“至于旁的事,还是少操心动气的好,平心静气才能活得长久。”
他眉眼温和,今日气色也是极好,说起话不疾不徐,偏偏李太后在心里梗了一口气。
当着这么多人,还有云太妃在场的情况被下了面子,她要是能气顺才是怪事。
不过好歹是太后,这些年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再怎么气,面上还是保持着属于太后的威仪。
李太后眯着狭长的凤眼,看向明苒的时候眼尾一翘,泛着冷意。
现在又不是在游戏里,用自己身份时,明苒惯是个不怕死的,弯唇冲她一笑,“恭送太后娘娘。”
李太后早沉下了气来,没有生怒,只是面上又暗了两分,叫檀儿抱起雪团儿的尸体,剜了她一眼,领着一簇人回长信宫去了。
李太后一走,云太妃也不好在梅园多留,反正看李太后吃了瘪,身心舒畅,说道两句就牵着顺宁郡主也走了。
顺宁郡主乖乖软软的,回过头来挥了挥小手,凤眸弯成了月牙儿,甜声道:“九叔再见。”
荀邺微笑颔首,“顺宁再见。”
听到回应,顺宁郡主更高兴了,几个叔叔伯伯里她最是喜欢九皇叔,一路蹦蹦跳跳的,极是招人喜欢。
走了两拨人,梅园里便只剩下明苒他们,身边的宫人也不多,霎时清冷了下来。
柳丝丝斜倚在树干上,眼尾勾挑,荀邺和明苒两人身上来回转了转视线,掩唇哎了一声,引得诸人皆朝她看过来。
她勾着手里头的帕子,幽幽道:“这梅园的梅花落得也差不多了,瞧来瞧去的着实没什么意思,还比不得阆风别院的玉兰花招人眼呢,算了,我这就出宫去了。”
王公公忙劝道:“哎哟,您这才刚来呢,好歹再坐坐吧,瑶水湖那边也可去一趟的。”
“不坐了,走了,你也别送。”柳丝丝唇角一扬,“好好跟着伺候吧。”
说完话,她甚至没跟荀邺打招呼,转身就离开了。
离得他们远了,又慢慢放缓了速度。
“啧啧,不得了啊。”
柳丝丝边走边笑,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哪怕侍女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现下也不大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遂试探问道:“小姐说什么?”
柳丝丝随手从枝头捻了几朵花下来,摊开手细细瞧了会儿,舔了舔唇角,“铁树啊像是要开花了。”
她放眼远眺,腊尽春回,真是好极了。
侍女却是不解,环顾四周,哪儿来的铁树?她一路来怎么没瞧见?
…………
柳丝丝的一举一动明苒看在眼里,饶是她好奇心不重,也难免对她的身份诸多猜测。
一个对着太后皇帝都能言笑晏晏的玉春楼舞姬?当真只是个舞姬?
她低眸沉思,指尖儿玩绕着手里的帕子。
阵阵冷风吹来,枝头的梅花落了她一身。
花中美人,般般入画,处处动人。
王公公都看得怔愣,外头早有传言明家三小姐姿貌绝伦,世间少有,所言当真不虚。
只是可惜……入了宫来,他们陛下,唉……
宫中寂寥,有这美貌有什么用呢。
荀邺静立不语,王公公将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抛出去,扬起笑,“陛下,要不要往亭中坐坐?奴才叫人端送些茶点来。”
他这一说明苒也缓过神,屈膝就要告辞,“妾告退。”
荀邺并未开口留她,目送着人远去,骨节明晰的捻下沾拂在外衫的梅花,半晌静默。
在王公公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轻笑了笑,“王贤海。”
王公公应道:“奴才在呢。”
他道:“你与朕说说看,明婕妤长什么模样。”
王公公面露怪异,心道陛下这问话可真是新鲜,明婕妤方才就在那儿站着,抬眼就能瞧见的,怎么还问起他来了?
他憋来憋去,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明婕妤……生得极好。”
荀邺看过来,目光淡淡,王公公身子一抖,绞尽脑汁总算琢磨出话来,干巴巴道:“婕妤初入宫那天是蕴秀代奴才往扶云殿走的一趟,蕴秀说比之先帝淑怡皇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帝淑怡皇贵妃秾艳昳丽,时人暗里又称妖妃。
荀邺丢掉手中的花儿,心中一动,唤了映风,“你可瞧清楚了?”
映风知她是在问明婕妤,回道:“瞧清楚了。”
“去,给朕画了画像来。”
身为皇家精英女暗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画画儿自然也不在话下,映风点头应诺,很快就没了影子。
王公公在回紫宸殿的路上隔一会儿就往御撵上的人身上偷瞄,对于今日皇帝陛下的行为,他觉得奇怪又不解,自东宫始,他就跟在陛下身边,什么时候主动问起个人来?
就是当年先帝淑怡皇贵妃猝死在他面前,也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
王公心里头跟猫爪挠着一样难受,憋得慌又不敢多问。
回到紫宸殿,和干儿子六子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摇摇头,我摆摆首。
蕴秀还调侃道:“你们二位这是要唱戏呢?”
王公公捏着拂尘,脸上圆嘟嘟的肉都颤了颤,笑骂道:“好啊,编排到你王公公身上了。”
他待人一向亲切,蕴秀才不怕他,将人往里推,“快进去吧,陛下可离不得您。”
荀邺坐在御案前处理公事,今日事情不多,不到一个时辰便看完了奏章。
取了一本书闲来翻阅,一看就是好半天。
映风将作好的画送来时,星月当空,西殿内已经点起了灯。
荀邺刚刚沐浴出来,身上披着一件月白滚雪大氅,里头只套了雪白的里衣,
烛光下,比起白日更显温雅风流些。
而王公公则干起了蕴秀的活儿,两只胖手拿着干晌的大巾布细细擦着身后披散的长发。
映风双手举着画轴,“请陛下过目。”
蕴芷蕴秀上前接过,呈至榻前,两人各执一侧,动作轻缓柔慢地将那副映风细描了半天的画抻开。
身为精英暗卫,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精益求精。
这画自是费了些心思的,要不然也不会从上午画到晚上。
映风过目不忘,画里截的就是在梅园的景儿。
艳红的衣裙,精致的眉眼,髻间的发钗,腰间的禁步,还有那望过来时的眼神,面上的笑意都和他今日所见相差不大。
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映风画出来的少了些灵气,多了些刻板,不过……却也足够叫他看个清楚明白了。
荀邺轻掷下手里的黑色棋子,玉石清脆的碰撞声在安寂的西殿格外明晰。
他陡然一笑,眸光微敛,“抓到了。”
第25章 第二更
抓到了?抓到什么?
难道这位明婕妤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莫说映风蕴秀几个, 就是自比是第一贴心人的王公公也是一脸茫然。
荀邺从榻上起身, 被擦得半湿半干的长发披在身后,他从蕴秀蕴芷手里接过那副画, 又细瞧了会儿, 转身往书案走去,“蕴秀,研磨。”
蕴秀应声,王公公放下手里的大巾也跟了过去,表面上眼观鼻鼻观心, 实则余光不住地往桌上瞄。
当今书画师从号称触笔生花的郗老先生, 甚得真传。
宣纸上墨汁洇染, 笔尖轻勾,不过两刻钟轮廓便跃然纸上。
王公公嘴皮子颤了颤, 就见荀邺将两幅画并放在一起, 偏过头问他道:“你瞧瞧,像不像。”
映风的画特意上了色,不比他白纸黑墨来得简单。
王公公凑过头去, 暗中腹诽, 这不都是明婕妤吗,同一个人还说什么像不像的?
他压下万般心思,恭敬回道:“像的。”
书案前的男人揽了揽肩头外衫, 掩上画作,转头吩咐道:“更衣。”
王公公:“这个时候了,陛下还要出去?”
“嗯。”
……
紫宸殿里如何明苒是一点儿不知道, 她早早洗漱完就躺到床上,抱着被子晕了会儿神。
打了两个哈欠,抹掉眼角渗出的泪,又进入了游戏。
七七惊异于她反常的积极,感叹一句,“玩家,你别不是被人掉包了吧??”
明苒不跟她扯皮,一闭眼一睁眼就出现在长信宫里。
她是个懒人没错,但她不蠢。
李太后不是善茬,为了自己未来舒心的养老生活,她必须得好好把握这次角色扮演的机会。
李太后的把柄有多少找多少,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嫌多的。
明苒过来时候李太后正在沐浴,她手里拿着葫芦瓢,瓢里装满了热气腾腾的水。
刚垂目将热水加进去,就听到李太后问她道:“檀儿,你觉得那明婕妤如何?”
明苒自我感觉是相当良好的,但李太后今日才在梅园吃了瘪,身为一个合格的卧底,贴心懂事的人儿,当然不能当着她的面来夸自己。
她恭声回道:“不识好歹。”
李太后笑了两声,又倏忽面沉如水,变脸速度之快连闪电都赶不上,“确实不识好歹!”
“也是她生错了时候,牙尖嘴利胆大妄为,要是先帝时期,淑怡皇贵妃怕也得甘拜下风。”
淑怡皇贵妃明苒知道,据说是先帝的真爱,可惜天妒红颜莫名其妙猝死了,自那之后先帝郁郁寡欢,连带着身体也大不好,不过一年也跟着去了。
明苒接话,不大开心地贬低自己,“娘娘何必与她计较,不过一个小小婕妤,在后宫之中又能掀得了什么风浪。”
你不来找我麻烦,我不找你麻烦,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吗?
很显然,李太后不这么认为。
“哀家偏偏要与她计较。”
她惯来不喜欢受气,皇帝她动不了,一个婕妤她还收拾不下来了?
不巧,从某一方面看她和明苒有些相似,那就是人活在世上,总不能事事都叫自己受委屈的。
只是李太后这人更加固执偏执,任劝说再多,她也绝不会动摇自己的心思,多说无益。
明苒洗干净手从内殿出来,玉珍姑姑叫住她,拉到一边墙角下,将手里提着的竹编篮子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