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榜上的规则他也是略知一二的,林则然能在解榜上占到第十名,要么就是身后有人,要么就是水平使然。同在鹿渭镇这么多年,林家能有什么人他们还不清楚么?没人的。那肯定就是林则然的水平了得啊。
他能在解榜第十名,那么林则然的水平必然是在前五的,这样的水平去了京试,也是能搏上一搏了。一旦过了京试,那就是有了出身,京试过了明经科擢第赋官就是正九品上。到时候别说他罗永福一个小小的村长,就是他这个沾了官尾巴的里正都得退避三舍。
这样的人他不交好也就罢了,偏偏要挡人家财路,啧啧,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嫌日子太好过。
正如王盛和所猜测的一般,罗永福心里是有一丝后悔的,但不多。况且他早有准备,再者,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已露出了爪牙,想必林家也是心有防备了,与其等林则然授官林家得势之后来找他算帐,倒不如趁现在他们还势弱,一力击之。
再说了,他们得罪了贵人尚不自知。他且忍个几天,让贵人给他们一记狠的,他后面趁机将他们收拾了,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罗永福再一看,身后的村民都有了明显的退意,不由得气闷。
这士气被打击得,罗永福赶紧出声,“王里正,我身为一村之长,正在处理村中矛盾,劳烦你不要打岔好吗?”
大梁朝律法规定,里正主要负责掌管户口和纳税,徭役等,而村长管发展和秩序维护,协助里正通知收缴赋税和徭役等。
今天这一出也算是在他职责范围之内。
王盛和看了他一眼,讶异啊,都这样了,还没死心呢?而且他这事吧,犹如两军对垒,一股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都这个时候了,明显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有任何的算盘也该改日。
罗永福一脸正气地道,“林则然,即使你以后可能会成为官老爷——”
王盛和的判断很准,
罗永福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的人打断了,“村长,我想起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这是第一个要走的村民,那人经过林则然身边时,微微弯腰点头才走的。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村长,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爹就交待了让我中午去伺候田地,这不一转眼就晌午了,我得赶紧回去。”
罗永福气得肝疼,大冬天地硬得跟个铁疙瘩似的,你还伺候田地,伺候你个鬼!
没一会,跟在他身后的村民就走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他罗家本家的人。
“你们!”
被如此下面子,罗永福恨!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啊。
罗永福是被欲望蒙住了眼,他不知道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家宅平安是第一要务,钱财他们是想要,但如果为了这还不一定能见着的钱去得罪一个未来的官老爷,呵呵。
“大爷,如今林家人多势众,要不咱们先撤吧?等——咱们再来找回场子不迟。”罗登小声地提议,走了那么多人,他也怯了啊。
“我们走!”最后恨恨地看了林家众人一眼,罗永福这才带着人离开了。
林家这边的人跟打了一场胜仗一样,高兴极了。
最后人群散去之后,王盛和对林家众人说,“这罗永福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样子,你们要是有什么关系尽早打点吧。”如果没有,就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这话他识趣地没有说出来。
“谢谢里正大爷的提醒。”
此刻,林家大门外,停靠着三辆马车,其中打头的那辆奢华非常。
枣林村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一看就是贵客登门啊。
村民们也不敢不前打扰,只敢远远看着。有好心的邻居指使着半大的孩子去通知林家人。
林家在坝头坡那边击退了林村长之后,在炭窑场地那里留了人,然后一家子人就往回走。遇到来送消息的孩子他们还纳闷呢,不知道门外是哪位贵客登门,他们家因了方才那事没有留人,闭门锁户的,有点失礼了。
林家人刚露脸,点墨就朝马车里低声提醒,“四小姐,他们回来了!”
然后林昭然应了一声,接着马车帘子被撩开,她下马车后就看到林家众人说说笑笑的模样,心不由得一闷,看这情形,罗永福这次是铩羽而归了?没用的废物!
林家众人也看到林昭然了,林父林母率先停住了脚步。
林昭然扬起笑颜,“爹娘,你们去哪了?我来看你们了,发现院子里大门紧锁,家里的锁好像换了,我也进不去。”声音带了些委屈。
第57章
乍然见到林昭然,林家人都不知道怎么反应,尤其是林父林母,曾经对她是真心疼爱。她不告而别的头两天,两老以为她遭遇了什么不测,林父眉头紧锁忧愁满面,林母是哭得晕了过去。这段时间他们才渐渐地平复过来。
林大哥林大嫂等倒是没什么所谓,从她俩身世被发现,林昭然的离去以及林蔚然的归来,他们都算适应良好。
特别是林蔚然的性子好,处起来比林昭然在的时候要好多了。尽管林蔚然也没咋干活,但不知怎地的,林家人也不大在意这点。
大约是林蔚然身体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让林家人都有了这么一个意识:一个家一个集体,想要过得好,需要的是分工合作,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能出力的老盯着出了钱的人,觉得人家偷懒不出力,而出了钱的人也不能老盯着别人没拿钱。都得有为家里做一点贡献的自觉。
不管如何,来者是客,林母掏出钥匙开了大门。
侯府的三辆马车依次驶了进去,幸亏林家的院子够大,停放了三辆马车也不显拥挤。
“爹娘快来看,我在府城给你们带回来了一车的好东西。”林昭然声音欢快,指使着下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林蔚然略看了一眼,有布匹、褥子、皮毛?都是过冬之物,还有一些府城有名的吃食,置办的这些礼,也算是急人之所需,挺有心的。
林昭然看向林蔚然,“四姐姐,我也给你带了礼物,你刚回到村里,怕是住不习惯吧?”
林蔚然想笑,侯府的族谱都改了吧,她叫她四姐姐是遵照哪边的叫法?还有,林昭然这话是提醒她侯府和枣林村的境遇落差?
“还好,谢谢你的礼,但家人待我挺好的,我并不曾缺什么。”林蔚然淡淡地回绝她的礼物。
林母有些无措,“昭然,你有心了,但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不必从车上卸下来了,我们不能收。”
林昭然一愣,然后一脸的受伤,“这是为啥?难道你们都不当我是你们的女儿了么?”
“蔚然和你同时被两家抱错,是我们林家还有蔚然占了便宜。你在咱们家吃苦了,咱们哪能还要你的东西呢?”家里情况好了,她还想略做补偿呢。
不为什么,就为这良心过不去,侯府将蔚然教得很好,反而是他们林家,非但没有给昭然提供富裕的物质生活,连教育都……总之,不能收。
林昭然是不知道林母这样的想法,否则心里肯定要气死了,恐怕宁愿把东西扔了都不给林家。
林蔚然略站了一会,便打算进屋了,和家人说了一声,又朝林昭然略略颔首,便回了房。
她这样,其实有点儿失礼的,这还有客在呢,多思一点的人恐怕会以为她不高兴呢。不过林蔚然觉得随便他们以为了,她真是太累了,得回去躺躺。
林昭然看着林蔚然住进了她之前的闺房,不由得咬唇,冲着林父林母说道,“爹娘,我已经订亲了,这次恐怕是我成亲前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
成亲之后,怕是更无机会相见。
闻言,林则然看了她一眼,然后抿紧了唇,她敢告诉爹娘她的未婚夫之前是蔚然的吗?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想很没道理,这婚约是侯府自己的资源,不会便宜外人。
这一切也不是他们故意造成的,是造化弄人。蔚然虽是既得利者,却也是无辜的,那些不是她主动去谋来的。所以,既然事已至此,昭然又何必说出来刺蔚然的心呢?
他承认,他会这么想是偏心,偏心蔚然这个妹妹。
“所以这次呢,我想在家里小住两天,可以吗?”林昭然希冀地看着林父林母。
“可是——”林母为难,家里已经住不开了。其实客人来了一般都住厢房,但她知道林昭然不喜这矮小昏暗的厢房的,她要住下,住哪?
林母的为难与迟疑让林昭然很受伤,“娘,以前你说过,即使我嫁人了,家里也永远给我留着一间房的,我还以为这话一直作数的呢。不过算了,我也能理解,但我还是舍不得你们——”
林大嫂翻了个白眼,她这别人家的小姑又在作妖了,不辞而别之后,还想让家里永远给她保留一间房?脸咋那么大呢!
“昭然妹妹说笑呢,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咱们家也住不下啊。”
“大嫂放心,家里只我和点墨住下,其余人去镇上的客栈住,后天走的时候再让他们来接就行。娘,你不必为难,我和点墨就住厢房吧。”
林大嫂撇嘴,只有厢房,爱住不住。
泥房隔音不好,林蔚然在屋里听着林昭然对林父林母的称呼,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无论是在原著中还是现在,林昭然对枣林林家都不曾心怀善意,甚至连视而不见任其自生自灭都做不到。
如果她真心将林父林母当作爹娘的话,又如何忍心压着林二哥不许他出头,甚至屡次出手断他的仕途断他的前程?
难道她不知道林二哥承载了林家一家子的希望吗?
难道不知道,她这样做,会让林父林母更受打击吗?折磨他们的孩子比直接折磨他们让他们更受伤害!
在原著中,林父林母早早花白了头发,佝偻了背脊,何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看不到希望啊,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林蔚然真不知道这声爹娘她怎么叫得出口?
林母收拾了厢房让林昭然主仆二人住下,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房间打扫干净,将床抹干净就行,铺盖他们自己带了。
次日,照例是林母在厨房忙和,林蔚然一如既往地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帮忙烧烧火,陪陪林母。
可这次等她刚到厨房门口,就看到了坐在她专属小板凳上的林昭然,在干着她平时常做的事——烧火。
原来厨房里是有烧火的小板凳的,只不过有点矮,林蔚然坐着不舒服。
林父无意间发现了,于是特意给她打了一张新的,这小板凳比之前要高一些,坐着也舒服。
察觉到林蔚然的到来,林昭然侧过头一笑,“四姐姐,我很久没见娘了,今天就由我陪着娘说说话,你不会介意的吧?”
林蔚然摇头,“不会。”才怪!但能怎么办,把她拉起来,自己坐下去?
“来者是客,你随意。”说完,她转身走开。
林蔚然也不是软柿子,小小地刺了她一下,直接点明了她客的身份,提醒别总以原来的身份自居,不然心口不一的样子太难看。
林昭然看着她的背影直至不见,然后咬咬唇,“娘,四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刚才林母一直忙着和面,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官司。
“没有吧?蔚然性子挺好的。”林母分心和面,不甚在意地回道。
会心一击!她是什么意思?林昭然心中很是不悦,是说她性子不好咯?
林昭然坐下烧火,这活她以前也是做惯了的,好一会之后,她才理顺了气。
“娘,有段日子不见,家里日子是不是好多了?”林昭然看着她手上的白面,试探地问。
“是啊,这还多亏了你姐呢。”林母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随口回了句。
没错了,烧制木炭的法子就是林蔚然想的,可是她又是从哪得知的呢?林昭然百思不得其解。
“四姐真聪明,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挣钱法子。”
“这还是你们侯府好呢,让你四姐读了书,然后无意中在闲书中得了这么一个法子。”
闲书?唬人的吧,这么珍贵的技术怎么可能随意记载在闲书之上!林昭然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这个问题是问不下去了。
“娘,这次我回去得带一些院子里的土。”
“带那玩意干啥?”
林昭然难过地说道,“离开家里回到侯府,我就没有过换洗。大夫说了,我这是水土不服,给开了药。但家里的长辈说,是药三分毒,于是给了我一个偏方,说用故乡的泥土煮水喝,也能治。这法子还是一个宫里的老嬷嬷给的,当时又问了大夫,大夫也说可以试试。”
如果林蔚然听到这话,一定会说她鬼扯,故乡的泥土或许能治水土不服,但却不能治月经不调!
“还有这样的事?”林母听着这话,觉得长了见识。
“可不是吗?当时我听到的时候都很吃惊,对了娘,四姐姐这个月有没有换洗?我给她也带了一小包泥土回来,还是我特意去她原来居住的景华园取的呢。”
林母不疑有他,“换洗啊?好像不曾换洗过。不过你也知道你四姐姐带了晴雪回来,换洗的事俩人应该能处理得过来,是我不曾留意吧?”
不曾换洗!林昭然心猛地一跳,她只选择自己愿意听的来听,根本没有再听林母后面的话。
林昭然一直对林蔚然失身之人是谁耿耿于怀。媚魂醉药性霸道无比,她既用了,必是失身无疑的。林蔚然离府之后,她又让人悄悄打探了那一日的情形,确认了廖翌沣确实一整日都与林家兄弟呆在外书院,期间还见了她父亲南阳侯。
如此一来,不是廖翌沣,那是宫藏的可能性又大了数倍。
她是真不知道宫藏在他们府上,如果知道的话——药肯定还是要下的,只不过目标肯定就不会放在客院。
如今得知了她不曾换洗的消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林蔚然母凭子贵的!不然林昭然会觉得处心积虑的自己就是个笑话!
她朝门外的点墨使了个眼色,点墨微微颔首,然后就溜回厢房,从隐秘处掏出一个小荷包又回到厨房。
这一幕恰巧被林大嫂看见了,眼中若有所思,这一幕看着像是林昭然给她婆婆塞私房。但使了个丫环在门外守着,跟防贼一样防着,会是塞私房?
林大嫂代入自己,如果她回娘家给她娘塞私房,是会避着点人,但也是假意的,心里恨不得娘家人全部都知道才好,肯定不会如此严防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