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如焚——蔡某人
时间:2019-06-08 08:30:03

  透过层层人群,沈秋秋笑了。
  她本来打算走的。
  两人心有灵犀,许遥也看到了她,在喷完楼层经理后,大嚷着“我要投诉到总部”气场全开地扭了出来。
  “大姐,围观我跟人吵架,暗爽啊?”许遥横她一眼,对她似是而非的一张脸,尤其不满。
  她抱着肩,小包晃得乱荡:“你相亲对象被人抢了,大姐知道吗?”
  沈秋秋丢不起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撕嘴的人,不过,她立刻从许遥的表情里判断出了不甘、讽刺、发泄至少三种情绪,所以,她居然好脾气地对许遥微笑:
  “是吗?你是说简嘉?”
  “简嘉”这个名字一出,奇妙的,中和了两人剑拔弩张的磁场,女人之间的友谊一定是面对共同敌人时发生的。
  三分钟后,两人就坐到了一起,在往北的餐饮区里。
  “上床了。”许遥咬着吸管,她不喜欢咖啡。
  沈秋秋是白领精英一样的矜持,小口细品:“她能跳舞被男人摸,就能被男人上,不稀奇。”
  说完,微笑继续,“她是我室友,我想,我比你更了解简嘉这个人。”
  沈秋秋不觉得陈清焰能和她走到哪一步,也许,睡几次,花钱打发。
  因为,陈清焰的家庭底细,沈秋秋了解。
  许遥重重咬了下吸管,差点呛道:“你也是财大的?”
  “她是财大之耻。”沈秋秋轻蔑笑笑,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遥撇撇嘴:“嗨,她就是个绿茶婊,你不知道,吊了我哥哥多少年,这种女人,就是欠操,我哥就是太绅士了,早该把她办了!”
  嗓门不小,又惹得人围观,沈秋秋虽然有一脑袋的尖酸刻薄话,但顾忌面子,觉得许遥粗俗得令人发指,且一览无遗,她陪着适度微笑:
  “你哥哥?”
  两人话题转得急剧。
  正聊着,玻璃窗外闪过一抹身影,沈秋秋说声“抱歉,等一下”起身追出来,喊:“爸爸!”
  沈父转身,对着突然出现的女儿,以及身后紧跟出来的看不出具体岁数的女孩子,询问的眼神落在沈秋秋身上。
  没等开口介绍,身后,许遥紧紧锁着眉头,忽然把手一挥:“慢!”走到沈父面前:“沈老师?”
  许遥是当年千千百百个补习生中的一员,在沈父的作文补习班里,在无数个数理化补习班里。
  花钱最多。
  成绩最渣。
  沈父对她毫无印象。
  但露出为人师长最亲切的动人笑容,很有爱心:“是一中的学子?”
  许遥一撩卷发,哈哈替自己解围,像撒娇,毕业多年的学生在见到母校的老师时总有忍不住撒娇的冲动,来弥补当年的或默默无闻,或提心吊胆,或回味光荣,好像,经过时间的发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美好,国泰民安:
  “老师一定不记得我啦,我成绩太烂!”
  忆当年,更催化了许沈两人的亲密感,许遥大方,当即买下一款男士腰带,送给沈父,父女俩自然推辞,许遥佯装生气:
  “老师看不起我!”
  饭桌上,敬酒的暴发户们最爱这个句式,许遥手到擒来,那语气,手里端着的是五粮液。
  回到家中,别墅空荡荡的,只有佣人在忙忙碌碌,像蝼蚁。
  许父永远缺席,有小妈。
  亲妈死了。
  哥哥没回来。
  不知是在哪个女人喷香甜蜜的床上,还是,在哪个男人主持的觥筹交错饭局。
  许遥无聊地把衣帽间的衣服拉出来,站在二楼,让佣人站在底下,一件件往下扔,漫天的,全都是金钱挥洒的感觉。
  畅意的,空虚的。
  直到许远回来,屏退佣人,把抱着衣服喝酒的许遥从沙发里拖起来。
  两人拉拉扯扯,许遥对着他耳朵吐气:“我今天见到个熟人,程程的室友,你猜,”她傻笑,“就是上回在咱家场子里跟陈清焰一起来的那个,叫沈秋秋,哦,对了,他还是沈老师,一中的沈老师你记得吗?他女儿,老师嘴巴怎么变形了,像什么好呢?”
  她想起沈老师讲作文时的场景,惯性使然,要搜肠刮肚一个好的比喻句。
  排比就算了,太长,脑子不够。
  “像我的脚后跟吧!哈哈!”
  老师面对昂贵的腰带时,是矜持的愉快。
  不动声色的满足,被爱戴时。
  许遥觉得钱真好。
  “她也是财大的,都是财大的,有什么区别呢?”她瘫在衣服堆里,不起,“我介绍沈秋秋给你认识吧!”
  说完,她吐在了许远身上。
  晚上吃的意大利面,没怎么消化。
  许遥坚持在令人作呕的空气中对着许远耳边窃窃私语了好一阵,还在笑,笑得跟谁谁谁像一丘之貉。
  直到许远狠狠把她掼在沙发上,却温柔说:“去睡觉。”
  雪停时,陈清焰收到沈秋秋的信息:
  有时间吗?用我自己薪水请您吃个饭。
  而简嘉,还挤在周琼租住的公寓里,不肯搬过来。
  房子空着。
  陈清焰从没有道德约束感,最起码,他不会因为自己即将要结婚而去拒绝另一个女人,只会因为,这个女人,他提不起什么兴趣而拒绝掉。
  所以,一次性解决:
  抱歉,我和女朋友有约。
  沈秋秋正在涂口红的手停下,看着镜子,泛泛的,在深入思考十分钟后,编辑给陈清焰几句话,但没发送,收在了草稿箱。
  这个档口,简嘉还是比沈秋秋要忙,她新找了兼职,周琼介绍的,做商场导购直播,趁年关流量,抛头,又露面。
  没有时间和同样忙到死的陈清焰风花雪月。
  陈清焰是在程述的手机里看到的简嘉,除了麻醉师,103没有人能腾出功夫划拉手机。
  镜头里的她,淡妆,两条腿铅笔一样修直,边走边说,声音柔而活泼,手指细白,把他的肩膀掐出青痕,也触到他的腰。
  腹股升腾起扰攘,非常快。
  陈清焰身体里一阵烫,顶撞着,然后,他走去卫生间,用手解决了一次。
  再出来,冷漠得不近人情,他问程述:“你怎么知道她做这个?”
  平时,陈清焰很少接触这些东西,手机于他,只是联系人类的功能,没有娱乐。
  程述耸了把肩:“就随便点啊!”
  心里想的是简嘉这小妹妹太他妈上相了,不输女明星。
  陈清焰为什么还不抓紧结婚?
  “现在,年轻漂亮姑娘在网络做直播的海了去了,比你我挣的都多,”程述看他的冰山脸,切断后续,“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陈清焰当然不懂,他淡淡看着程述:“你sci准备好了吗?”
  “大哥,”程述歪歪斜斜靠着墙壁,笑,“我从不跟学神比成绩,有空帮我润色。”脑子里想的却是,我对科研真的毫无兴趣毫无兴趣毫无兴趣……
  反而,对不能再欣赏简嘉的钢管舞深表遗憾。
  这次对话后,两人连轴转三天,急诊又增多,每当大雪漫漶后。
  最关键,南楼的老爷子们在搞联欢,观众是不能少的,光小护士们在那乐远远不够,陈清焰和程述两个牺牲掉宝贵的休息时间,在把手都拍麻了之后,走出南楼。
  如释重负。
  “我觉得陈老能活到200岁,真的。”程述一脸正经,脑子里,是陈景明高亢嘹亮的歌声。
  挥之不去。
  一条大河波浪宽。
  陈清焰觉得这件事必须尽快,在程述提到老爷子时。
  过完年,院里指派他要到南方分院呆两周。三月下旬,赴港交流,陈清焰在计算着时间,不想节外生枝。
  电话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他看一眼,是周琼的号码。
 
 
第19章 
  法语班里,人数渐渐固定下来。
  最后一排的男孩子鹿祁连, 瘦削, 爱脸红,但长得清秀, 总在所有人走后, 请教简嘉语法。
  因为他实在是不开窍,没有一星半点学习语言的天赋。
  简嘉想起他从没说过来学法语的原因,今天, 小小地好奇了下, 撑着桌子, 在纠正他第十三遍发音后, 笑问他:
  “鹿同学,你为什么学法语?”
  她教的心力交瘁。
  鹿祁连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拿出来, 上面,屏幕是个年轻俏丽的女生,五官分明。
  他更害羞了:“我女朋友以后想去法国留学,我也想学一点。”
  但他今天明显状态不是很好,东摇西晃,鹿祁连感冒了, 鼻音重, 简嘉在最基本的关怀后, 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鹿祁连却低声说:“不能, 我有客人。”
  简嘉愣一下, 不知怎么接话, 轻轻扫他几眼。
  两人一起从大楼出来时,冷冷的空气直打脸,发疼,这个时候,九点四十二分。
  手机上,陈清焰的来电闪烁。
  还有几个未接来电没来得及看,教学时,她总是调成静音。
  “往南看,打着车灯的那辆,我在这边等你,抓紧。”陈清焰在不远处的停车位看到了她,他刚到两分钟,一路上,拨了五六个电话。
  简嘉忙跟鹿祁连告别,跑过去,吐出茫茫白气,看着陈清焰的那辆雷克萨斯,他摇下车窗:
  “发什么呆,上来。”
  车里,暖气烘人,陈清焰倾身过来,她一哆嗦,没敢动,他只是快速帮还在搓手摸脸的自己系上安全带。
  “以后,手机调振动。”他掉了个头,往103方向去的。
  简嘉没在意这个,胸口里扑通跳几下,在叠叠重重的心思里,问:“您怎么来接我了?我自己可以坐地铁回去。”
  陈清焰不说话。
  这算什么?
  简嘉有些日子没见到他,她忙着挣钱。
  他不愿意说话,她没办法,想起手机那没来得及看的未接来电,刚低头,陈清焰开口:
  “你让我等很久了。”
  “对不起,您几点到的?”简嘉猜他眼睛里有冤情,还有火气。
  但其实,他漠然如常。
  “不是这个。”陈清焰左拐,手表闪射出一道光芒。
  轮到简嘉沉默,她觉得不对,即使是恋爱也不能这个样子的,没有这样的道理,冷冰冰地说话,偶尔笑,好像,只有那个下雨的夜晚是热的。
  简嘉在自己的柔情和**里,很抵御。
  他开着车,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忽然,闲出一只手,去抓她的手。
  柔软,指尖微凉。
  简嘉心里顿时有无数只尾巴着火的小猫咪乱窜,想扑火,又怪火焰美丽。
  他也不说话。
  断续一路。
  两人在车内晦暗不明的灯光里,肌肤碰触,复又分开,直到熟悉的103在眼前,简嘉清醒过来,陈清焰告诉她:
  “你妈妈在急诊,不过,我去接你时已经脱离了危险,周琼打的120。”
  简嘉顿时要慌,陈清焰却只是再提醒她一遍:“程程,以后手机记得不要静音。”
  他把人带进去,简母已经在输液。
  走廊里,陈清焰和周琼简单沟通几句,给她叫车,看时间晚了,记下车牌号,并嘱咐记得到家报平安。
  周琼对陈清焰的好感在熵增,回温了。
  她怕打扰简嘉,把今晚发生的一切编辑成文字,发过去。
  这个病,一般复发就有病人擅自停药的原因,简母担心副作用,犹豫着,在感觉尚可时擅自停了,加上雪天出门去菜市场受了次风寒。
  简母一脸羞愧地对着女儿。
  半小时后,等妈妈睡下,简嘉从病房出来,她浑身虚脱地靠着墙壁,想蹲下。
  陈清焰是五分钟后过来的,他把她扶起来,低头挑眉:“程程?”
  简嘉眼睛微红,湿湿的小脸上,睫毛因为太长的缘故拧结到一处,眨动时,他看出她的恐惧,像一只发抖的羊羔。
  他把她带回办公室,倒水,从挂着的大衣口袋里找手帕,简嘉一直红着眼看陈清焰,等他靠近,低声说:
  “谢谢您。”
  她无比感激他,而且,需要他。
  他的气息稳重强大,镇定地,平静地,替她处理好一切让她觉得惶惶不安的意外。
  简嘉忘记,他是医生,见惯生死,也足够冷静和从容,对得起他的专业素养。
  “你妈妈问题不大,别担心。”陈清焰摸摸她的脸,拿手帕擦了几下,动作很轻。
  目光中是鼓励,他扬起眉毛意在等她的反应。
  简嘉回视,克制不住对他的温柔,忽然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腰带的位置,有点凉,像那晚。
  陈清焰目光低滑,笑了一下,到底是小女孩,他对她有种奇异的怜悯。
  潜意识里,记起她其实比他小了十年。
  他读大学时,她真的只还是个小学生,戴红领巾,穿校服,扎马尾,学校文艺演出时被涂抹得花花绿绿,表情又甜又蜜,把头朝左歪,再往右歪,摇头晃脑跟着大合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陈清焰站了几分钟,问她:“困不困?去值班室睡一下,你妈妈那边我打过招呼了。”
  他又握了握她的手。
  简嘉听话地窝在值班室睡了过去。
  中间,陈清焰来过两回,见她睡得昏沉包挤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沉甸甸的,像装着石头一样。
  两天后,简母情况稳定,准备第二早出院,这个时候,离除夕只一天。
  “你该洗头了。”周琼拎着保温桶来送饭顺便给送换洗内衣时,看着简嘉,忍不住提醒她。
  简嘉笑着摸了摸头发,低头,闻了闻自己:“还好,我没馊。”
  “程程,今晚回去一趟吧,洗洗澡。”简母吩咐说,“明早再来办出院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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