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如焚——蔡某人
时间:2019-06-08 08:30:03

  她坐在沙发旁,摸儿子的耳朵:“清焰啊,妈想了,你这么年轻早着呢,要不,再去相亲试试?”
  陈母不想提周涤非,她快恨死这个女人,神经兮兮像大院里的爬山虎似的,缠着儿子这堵墙不松爪子。
  “妈,我没心情。”陈清焰头疼。
  陈母立刻瞪他:“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打算娶姓周的进门!我告诉你,除非你爸妈死了,否则,她别想进我们陈家的门!”
  陈清焰捏了下眉心,不想交流这个话题,说:“我没有打算娶她,相反,我会跟她断了,您放心了吗?”
  说的陈母愣住,几秒后,趁机而上:“你跟妈说句实话,儿子,是不是心里还想着程程?唉,想着就去追啊,追不上黏她呀,我跟你说,小姑娘都心软,她不答应,你就一直黏一直黏。”
  刚才,是似真似假的试探口风,陈母有意外之喜:不要周涤非,那赶紧把媳妇追回来。
  两人轰轰烈烈热恋的那些年,陈家调查过,对方有精神方面疾病,丧父,就一个木讷呆板的妈,最关键,对方是陈清焰大伯资助的贫困生,陈家不可避免地在想周涤非完全是冲着钱来的。
  如果是强强联姻,没什么好说的,但,这让陈家异常不悦:简直忘恩负义!
  更何况,对方连最起码的健康都不能保证,居然还是个老烟鬼。
  陈母是理解不了这种神秘性感,只考虑下一代。她承认,自己没年轻时那么开明包容了。
  “您有空吗?陪我去看看大提琴,这两天我有空。”陈清焰不答反问,他合上医刊,上app,看自己卡上的财产数额。
  陈清焰中学时爱敲架子鼓,一个大院,都被他的重金属风聒噪死,但这格外能引起陈母的共情,因为,她年轻时也是潮人,烫大波浪,穿喇叭裤,喜欢硬摇滚,最爱“枪炮与玫瑰”组合,结婚后,大小姐成将军家儿媳,自然要收敛,摇身一变,贤妻良母。
  但骨子里,有一种old fashion。
  “怎么,想学大提琴啊?”陈母精神一振,“对了,你上大学那会喜欢过one republic是不是?那里头的大提琴手挺帅一小伙,我记得。”
  陈母能讲一口流利英语,说乐队名字时特意美式发音。
  简嘉在胡桃里那段前奏,又回响起来,她纤长的小腿一伸,就伸他眼睛里去了……陈清焰却不愿跟母亲怀旧:“您有什么建议吗?”
  “这个啊,关键要适合手型。”陈母有兴趣,抓起儿子那只好手啧啧称叹,但又立刻生气医闹的破事。
  “我主要考虑品质。”陈清焰被她捏揉的不适,打断她。
  “行啊,私人定制,意大利德国的一把琴几百万但我看不适合你,傻儿子,你初学,一万块够你的了。”陈母调侃他。
  简嘉会拉大提琴,但就算住进新家也从没见过所谓大提琴,应该是卖掉了,陈清焰决定去和欧洲制琴场有合作的琴行看看。
  他一点不在意医闹的事,除了给医院添麻烦,这让他自责。
  陈家会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当然,103一小时内就可以从总后调来大部队,真枪实弹的那种,这么嚣张的态度简直是典型的找死。
  夜深时,陈清焰再一次把那些信件摆开,和简嘉的日记本做对比,每看一次,他就觉得灵魂漂浮一次。
  不是像的问题,是一样。
  他不相信同样练习一个字体的两个人,书写习惯、细节会一模一样。
  但又没办法展开想象,还是时间的问题,时间阻止展开想象,那个时候,程程太小了,小到根本没办法写出这样的文字,关键,他不认识她,一点都不认识。
  文字依然诡谲,幽幽散发着苦香。
  如果说,以前是苦恼于信件里那些晦涩的比喻,如今,陈清焰更苦恼于为什么这些信,更像是出自于小程程之手?
  他抽完一支烟,打简嘉的电话。
  简嘉在吹头发,没听见,周琼跑进来把扔在客厅的手机给她:
  “新铃声也不咋样!”
  她接了,因为简嘉觉得他的手,至少有一部分原因在她,如果她没有乱跑乱喊。
  “程程,知道勃洛克的那首诗吗?”陈清焰捏着信,声音低沉,“火焰,就是过去的梦幻,怎能够点亮失明的眼睛?下一句是什么,你知道吗?”
  简嘉当然知道,她记性好,和陈清焰一样:“而白昼本身,对沉睡的心灵而言,只会比那黑夜更为幽暗。”
  陈清焰心被什么撞开。
  信里的诗,都偏冷门。
  简嘉自然接上后,想起什么,她惶惶要挂电话,却听陈清焰说:“程程,是你吗?我是说那些信,你明白我说什么。”
  这是正常人无论如何发挥什么样奇谲的想象力,都想不到的一件事。
  毕竟,没有人能跨过去时间的激流。
  简嘉眼睛闪了闪,她忽然萎顿极了,声音小小的:“不是我,你跟她的事从来都跟我没关系,你不要再问我!”
  她立刻挂了电话,不想再听陈清焰多说一个字,因为,那些信件,更像命运开她玩笑,只为了证明她永远是那个当搬运工的小学生,一切都是徒劳。
  像古代替人抄书的家世落魄子弟。
  陈清焰心里坍塌出个巨大缺口,致命的空虚:所有的信封,字体丑陋,而周涤非告诉他,是故意的,恶作剧式的闹着玩,她说,这样别人可能会以为陈同学有个大美女女朋友,大美女呢,一般是学霸的可能性比较低。
  他信了。
  那么里面呢?
  她到底有没有给自己通过信?从里到外,也许没有一个真正出于她手?
  陈清焰并不觉得生气。
  他只想知道真相,仅此而已。
 
 
第61章 
  医闹的事情, 看似简单,十几个社会人带着醉酒被撞的大哥来骨科急诊, 但有脑子的, 不敢这么在103野驴般打砸。
  没有幕后主使是不可能的。
  几个将军来陈家了解情况,关心陈清焰, 陈父翘着二郎腿, 表示儿子并无大碍, 但面色并不好,送客后, 一双锐目雪亮又阴沉, 接了通电话。
  “牵涉台商?”
  陈父眼中掠过不屑, 但对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敢找陈家的事感到无比惊怒, 或者说,在南城, 一个台商敢这么张狂也让他大开眼界。
  小陶过来给他把茶具收走, 陈父挪了下腿, 开始拨电话。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客厅响起。
  “呀, 少爷回来了!”小陶尖细的嗓子让人烦躁,陈清焰走进书房,喊他, “爸?”
  “认识台商吗?”陈父一脸不耐烦, 点了万宝路, “是不是跟周涤非有关?”
  “她家属。”陈清焰说, 猜到了医闹的事情。
  陈父想抓茶具砸他, 但发现很不幸的被小陶收拾干净,于是,压下怒火,说:“陈清焰,我已经完全不想和你讲任何大道理,因为,从小到大你没有一句听进去,永远一意孤行,我告诉你,这次的事,你他妈该清醒清醒了,因为这个女人,你给陈家带来了什么我希望你能想把自己给老子好好理一理!”
  说完,吐出一个“滚”,那一瞬的傲慢,父子俩,如出一辙。
  陈清焰没表情地垂下眼,转身要走。
  “慢着,”陈父到底疼儿子,骂完了,又喊住他,“这件事,我不准你插手管,但那个女人,你必须给我断了!”
  陈清焰一个伤患,目前,他倒真的没心情也没精力去管这件事,他不置可否的表情再次露出来,陈父也就再一次让他滚蛋。
  但这种没脑子的事,台商不会做。
  许远在微博热度上看到了103医闹的消息,他眼睛眨了眨,立刻想起最近异常安静不折腾的妹妹,他这才有时间反应过来,她可能也许大概,又作妖了。
  此刻,许遥握着手机,难得的,不躺沙发翻毫无营养的无聊杂志,而是选择在楼上房间里,和人讲电话。
  “你怎么不敲门!”许遥趴在窗户那吸烟,懒懒转身时,突然对现身的许远大吼。
  她忘记了,自己从不敲门,就这么双标狗。
  “你干了什么?”许远问。
  许遥对那头快速说了句“等会聊”,挂了电话,手指玩着自己的卷发,斜睨他:“我想干嘛干嘛,关你屁事。”
  “103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许远语气平静。
  许遥忽然乐了:“你怎么知道是我?不过,你放心,那些人嘴严的很,我找到背锅的了,绝对合情合理。”
  酒店的照片,她卖给台商,价格不菲,她觉得做狗仔挺好的,这钱来得快,虽然对钱相当无所谓,在许遥的人生里,太闲。
  婚外情,戴绿帽,只有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想这是人原配老公来报仇了。
  许遥觉得自己做的非常对。
  “你是脑残吗?”许远上前,抓住她双肩忽然扯到窗口仰面给按下去,许遥尖叫不止:
  “你去死!许远,你想杀人吗?!你个杀人犯,杀人犯,你杀了妈妈,还要杀我是不是?你有种把我扔下去扔下去!”
  她一下就疯了。
  许远在她脸上看到母亲依稀的眉眼,有两分而已,在外貌上,他自己更像母亲。
  他脸扭曲了:“我警告过你多少遍,不要胡来,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都要被你个脑残傻.逼毁了,你不该死吗?”
  最后一句,咬牙切齿。
  他手上力度慢慢加重,许遥脸通红,她痛苦地睁大眼睛瞪着许远,他才是疯子,许遥第一次感觉到恐惧,一种从浑身毛细孔散发出来的恐惧。
  毒蛇在握。
  在她以为许远真的要掐死自己时,他松手了,扭曲的脸回归平静,说,“我警告你最后一次,不准再掺和这件事。”
  许遥忽然哭起来,没有过程,上来就是那种声嘶力竭:“你弄死我吧,反正你连妈妈都敢撞死,我算狗屁……”
  许远把人猛得一拽,捂住她的嘴,一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别墅下面,佣人们在修剪草坪清理喷泉。
  兄妹俩在各自的绝望中像魔鬼一样对峙。
  终于,许远说:“遥遥,对不起,哥哥刚才失控了,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件事,陈家早晚会查到你头上,弄不好,你可能要吃牢饭,知道吗?而我,要做的是把陈家送去吃牢饭,你懂吗?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给我添乱。”
  共同的利益点,让许遥清醒一下,她回神:“你有这个本事?”
  “事在人为。”许远推推眼镜,回归那副人畜无害的斯文模样。
  兄妹俩在这些年里的无数次交锋,和往常一样,以和平方式结束。许遥中途升腾起的恐惧,转头忘掉,她觉得哥哥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色厉内荏。
  她再次联系台商。
  一早一晚,有丝凉意,简嘉买了初秋的新衣服似乎也不怎么高兴,而且,失眠厌食的毛病在拿到离婚证后没有好转,她在一次加班后,成功晕倒在洗手间。
  她的紧急联系人是周琼。
  当周琼赶到医院时,简嘉准备输液,嘴巴里,在麻木嚼着什么。
  “啊,你吓死我了!”周琼眼里浮起泪,她骂简嘉,“死撑很本事吗?你就是个傻缺!”
  简嘉虚弱,她扯扯嘴角冲周琼笑笑,去够她的手:“别生气啦,琼琼,等我预约下苏医生,你陪我去吧,我可能生病啦!”
  周琼随后在朋友圈骂陈清焰,没点名道姓:
  希望全世界渣男都去死。
  又发一条:
  如果我发小能好起来,我发誓以后一定对她加倍的好!
  两条连发,被最有空刷手机的麻醉师程述看到,他立刻打给周琼,并给出建议:
  “那医院不行,来103 好好检查检查,看有没有其他问题。”
  是出自真正的关心。
  周琼犹犹豫豫的,但很快,委婉说:“谢谢您,程医生,南城不止103一所好三甲,我会采纳您的意见。”
  但半小时后,陈清焰出现在这所小医院,鑫盛附近。
  这所医院里,有去103医院进修的医生,他用最快的速度搞清楚了简嘉输液的地方。
  第二瓶点滴打到一半。
  周琼不在,跑出去给她买平时爱吃的小点心。
  简嘉迷糊中察觉到有柔软温暖的皮肤贴上了额头,她睁开眼,看到了陈清焰。
  “程程。”陈清焰在她露出错愕紧跟就是愤怒的表情后,忽然握住她的手。
  “我不想看见你。”她是那种苍白的冷淡。
  但陈清焰不为所动,相反,他脸上并不是温柔神色,而是旗鼓相当的冷淡:
  “我知道。”
  “你能不能别来纠缠我,陈清焰,你真的很讨厌知不知道?我不喜欢出口伤人,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简嘉的眼睛闪亮,因为他,她更躁动,情绪变得不稳定,两颊爬上抹嫣红。
  “我知道。”他说,眉头不经意皱起。
  但专注观察她气色。
  “你不要看我!你看我一眼我都觉得恶心,”简嘉避开,她低声说,“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走。”
  陈清焰脸色变了。
  她语气不重,但满脸是被强压住的不耐和厌弃。
  他接到程述电话时,在琴行,随即打车赶过来。陈清焰终于一点一点体会到他伤害她时,那种痛感,无比清晰地穿透皮肤,从脏腑蔓延出来。
  就像一个人,知道断骨会痛,但痛到哪个点,断了才知道。
  陈清焰一动不动,他的年纪,有种男孩子和男人奇异结合体的感觉,三十出头,因为保养极好,穿条牛仔裤就像个少年;修长的手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又有种男人才有的力量。
  但大多数时候,他冷清、懒散,有种漫不经心的性感,对人间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
  他此刻就像个沉默的少年人,有无法消弭的,死死亘在两人中间。
  但简嘉忽然转头,说:“我男朋友要来了,我不想尴尬,麻烦你快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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