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额,他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非要跟着她。
“你想吃点什么?”楚文隽问她。她什么都不想吃,本来就不饿,再加上方才心情跌宕起伏,这会儿缓过来也像有后遗症一样,心绪混乱,如同有万千线条在大脑里纠纠缠缠。她说:“你们吃吧,我不太饿。”
就像秦刺当做没看见楚文隽一样,楚文隽也当做没看见他,最开始他给过对方最基本的礼貌,然而对方视他如透明,他也予以同样的态度。
等果果吃完东西,许耐耐望向秦刺,“我们要去游乐园。”
话里的意思就是你该走了。
秦刺的右腿交叠在左腿上,哦了一声。许耐耐也不管他这个“哦”字是什么意思,牵起果果就走。
触及他们交握的手,秦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起身,在要把许耐耐拽过来之际,见她弯腰给小男孩整理衣领,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他钝钝地歪了歪脖子,鼻端倏而飘来一阵炸鸡的气味。
气味从鼻腔进入身体里,瞬间化作锋利的刀片,在他的胃里翻搅起来。
他捂住胃部,声音艰涩,“耐耐。”
许耐耐转到秦刺的方向。见他微佝着背,神色貌似很痛苦。她顿滞住。
“耐耐。”他的嘴角往下沉,背也越来越弯。她立刻松开果果,两步走到他跟前,“你怎么了?”
“带我去医院。”他费力吐出这句话,唇色略微发白。她急忙问他,“你怎么回事?”
他仍然只有这句话,音量却比之前低很多,“带我去医院。”
顾不得其他,她迅速把他搀扶起来,随后对旁边的楚文隽说:“对不起,我得送他去医院。”
“要不要我帮忙?”楚文隽靠近。
秦刺冷淡地扔给他两个字,“不要。”说完就半靠在许耐耐身上,看起来疼得更厉害了。
“我送他去医院,你和果果先去游乐园。”许耐耐见秦刺越来越难受的模样,不敢再耽搁,马上搀着他往外走。
“哥哥……”果果望着逐渐变小的许耐耐,低落地抱住了楚文隽。楚文隽揉揉他的发顶,温声道:“果果,我们先去游乐园等姐姐。”
从店里出来后,那股让秦刺作呕的气味也消散殆尽。没有了那阵气味,胃部翻搅的疼痛稍缓。等上了计程车之后,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还好吗?”许耐耐将他放在椅背上,轻轻按住他。
他摁着已经不再疼痛的胃部,眼珠往右上方瞟,“疼。”
一听这话,许耐耐赶紧对司机道:“师傅麻烦您快一点!”
“行!”司机加快车速。
眼角余光触及许耐耐焦急的面容,先前因为她握着小男孩的手而升起的愠怒慢慢地偃旗息鼓。他努力抿住不断上扬的唇角,脑袋一偏,依偎到了她肩头。
许耐耐身体僵了一僵,方才因为情急,她搀扶他并没有多大感觉,此刻他忽然枕在她肩头,颈边肌肤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来的温凉气息。这样毫无距离的亲密让她很不适,她肩膀一缩,把他轻推到一边。
哪知她就这么轻轻一推,他上半身往窗边曳过去,砰地一声撞上了车窗。
这一声大得许耐耐耳膜发疼。她慌忙把他扶过来,急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闷哼一声,一手捂着胃,一手捂着脑袋。许耐耐愧疚不已,“你没事吧?”
秦刺往后一躺,摇头示意没事。她稍微放心,而后彻底沉默下去。
不过多久,她的肩头再次坠下重物。
这一次她在推开他之前顿了顿,而后收回推他的动作。
秦刺靠着她,鼻子里全是她身上的香气,轻轻淡淡的甜香如清幽的安神香,一点一点磨掉他清醒的神识。
车子里静谧无声,安静到几乎能听见空气的浮动。
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许耐耐的肩膀有点泛酸。她微微侧眸。
映入眼帘里的是他的侧颜。他紧紧地抿着唇,发白的唇色较之前有了些许颜色。
是好些了吗?她的目光往上挪,看到他不知何时已闭了眼,乌黑浓密的长睫在眼底覆下一片薄薄的黑影,像一把绽开的小蝶扇。小蝶扇朝上延伸是一对英挺狭长的剑眉。
发现自己竟然在端详他的眉眼,她犹如触电般,心跳骤停,呼吸骤停。等心脏一重新跳动,呼吸一顺畅,她立刻扭回脑袋,神情空洞呆滞地凝望前方。
可是那把小蝶扇却又浮现在眼前。她捂眼,小蝶扇又出现在脑海里。
她掐掐自己的大腿肉,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大腿的疼痛上。
快要伴着香气陷入睡梦之中,车子猛然一停,秦刺眉间聚起褶皱,随即睁开双目。
“你是不是好一点了?”许耐耐问他。他与她对视,本想说没有,却又临时改口,“嗯。”
许耐耐紧蹙的眉心松了松。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很重,许耐耐屏息,脑子里循环着方才医生说的话。
他有胃病。
很严重。
忌口的食物很多,尤其不能吃辛辣的东西。
辛辣的东西……她想起她经常给他买的麻辣味泡面。
把水和药递给他,她问:“秦刺,你不知道你有胃病?”
他半靠长椅,接过水和药,一口将药吞下。
“知道。”
知道你还吃那些泡面?!
许耐耐不能理解他的行为,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她买泡面,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让她换一种清淡的口味。
他这不是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 秦刺不只是胃病,他……浑身都是病。
发红包了发红包了^_^
第17章 他抱住她
秦刺把杯子递给她。她领会到他的意思, “还要喝?”
他点头。她转身去接水。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而移动,在她停在饮水机前后, 他也定住眼睛, 一眨不眨地注视她。
“给。”许耐耐接了小半杯水, 把水杯给他。他稍微直起身。
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一热一凉瞬间融合。她像受惊的小鹿,立刻松手。
秦刺接住水杯,转瞬之间又松开手指。
水杯垂直降落, 哗啦一声翻倒在他的膝盖间。
冒着热气的水花四溅。
许耐耐愣愣地看着胸前溅了水渍的秦刺, 好半天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抽出纸巾给他。同时庆幸自己方才没有接开水,只是接的温热的水,不然要是把他烫到就糟糕了。
“没关系。”秦刺仿若什么事也没有, 从容自若地揩拭水迹, 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许耐耐心里对他的歉疚又加深一层。刚刚在车子里让他磕了脑袋, 这下又把水全倒他身上了,也幸好他没生气。
秦刺擦水迹的时候,悄悄地捻捻手指, 上面还留着软软的触感。他蜷起五指, 眸底蓦地闪过之前她和小男孩牵手的画面。
眸色顿时暗下去, 他定视许耐耐被别人碰过的手, 说:“耐耐, 去洗手。”
“呃?”许耐耐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你拿了药,去洗一洗。”
原来是这样啊。
在洗手间里洗干净手,她走到他面前, 还没开始说话,就被他抢了先,“耐耐,我饿了。”
她扫了眼他捂着的小腹,耳边飘过医生说的话,他今天还没吃过东西,胃突然犯疼的直接原因就是他没有吃东西。
她真是搞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自己的胃有毛病还不吃东西,吃也是吃那些不能吃的东西。完全是在折腾自己。
“你现在还疼吗?”她微微俯身。
他仰脸迎视她,“不怎么疼,就是饿。”他的音量极小,声线弱弱的,给她一种可怜巴巴的错觉。
心脏一阵发麻,犹如有弹珠在上面弹弹跳跳。许耐耐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她按压心口,然后对他说:“你先吃点泡泡糖,等下,等下去吃点饭。”
他很听话地剥开泡泡糖塞进嘴里,而后道:“去吃饭。”
许耐耐把他带到就近的小餐馆,这会儿不是吃饭的时间点,餐馆里基本上没人。她对他说:“医生说你才犯过病,只能喝点白粥什么的。”
他说好。
或许他真是饿得狠了,白粥一上来他就立马拿起勺子开吃。如果不是速度刻意地压慢,都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他的吃相。
忆及上次她请他吃饭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模样,她挑了下眉尖。当时她觉得他像饿了三天三夜似的,这会儿想起来,他不会真的饿了那么久吧。
她细细地打量他。这才发现他虽然看似魁梧,但是骨架外却透着不正常的瘦削。
这般模样,说他是长期处于饥饿之中好像也挺对的。
密密麻麻的复杂心绪黏附上来,她踟躇许久,迟疑道:“秦刺。”
“嗯?”他从碗里抬起下巴。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饿着自己,他是有胃病,又不是不能进食,然而却问不出口,这是他的私事,她没有资格过问。
想了想,她说:“以后别吃泡面了。”
他放下勺子,眼里漾开微末的笑意,“你在关心我?”
“咳……我是说……嗯……我……”许耐耐被他这句话噎得结结巴巴的。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是不是?”
许耐耐清清嗓子,转移话题,“你快趁热吃吧。”
秦刺缓慢地抵了一下腮帮,轻描淡写道:“你不买,我就不吃。”
他这是答应了?许耐耐诧异,她就是为了改口随意一提而已。
“嗯。”她含糊地应道。
从饭馆里走出来,许耐耐瞄了瞄钟表。她说:“你已经好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耐耐。”
“什么?”
“我也去。”
“你说——————”
“对。”
许耐耐蹙额,他去游乐园干嘛,难道要去里面玩儿?可他不刚犯过病,能去游乐园折腾身体吗?
“你回去休息吧。”她不同意。
“我已经吃过药。”
许耐耐犹疑:“你真要去?”
“要去。”
看到他胸前还剩下的一点浅淡的水迹,她垂着眼帘,唔了一声,“那你去吧。”
/
上下摇动的海盗船里,果果看了看左边的耐耐姐姐,又看了看右边抱着臂冷着脸的大哥哥,小嘴一撇,直往耐耐姐姐身边靠。
许耐耐自然而然地把他搂过去。
见他们姿态亲密,秦刺眉间的褶皱越聚越多。
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小孩从海盗船里扔下去。
但是理智将他这般极端的念头束缚住。他阖目,将尖锐的情绪冷却。
从海盗船里下来,许耐耐不自禁地瞟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刺,见他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好的反应,她舒了舒气。
果果拉着许耐耐就朝鬼屋跑,秦刺和楚文隽随之跟上去。
一进入鬼屋,光线瞬间昏暗,一股一股的冷气直蹿进皮骨里。
果果紧紧攥着许耐耐和楚文隽,被吓地止不住地惊声尖叫。
许耐耐原本不怎么怕的,被果果叫的也怕了起来。
忽然,前方出现一个流着血的骷髅。果果吓得立刻扑到楚文隽怀里。楚文隽要去拉许耐耐,手臂却被人一挥,他皱眉,继而抱好果果。
被松开的许耐耐眼看着就要碰到骷髅头了,胳膊猝地被一个东西缠住,紧接着她撞进了一个略硬的怀抱。她以为是骷髅,就要惊呼时,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别怕。”
脑子里快要绷断的弦霎时松弛,她借着昏暗模糊的光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秦刺托着她的后脑勺,睨了一眼身畔抱着小孩的楚文隽,然后牵着许耐耐大步远离开他们。
许耐耐还没从惊吓中缓和过来,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右面毫无预兆地伸出一条干枯扭曲的胳膊,她四肢发软,牢牢地拽紧牵着自己的人。
黑暗中,秦刺的手指往下挪,从她的手腕转移到她的手心,慢慢地,不动声色地与她十指相扣。
柔若无骨的柔荑完完全全地与他贴合,完完全全被他掌握在手里。
十指相扣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底里像是有烟花簌簌炸开。
前行的动作有半秒的迟滞,他锤了两下胸口,让自己被烟花闪到眩晕的大脑清醒一点。
可是根本没用。
根本没用。
一束一束的烟花噼里啪啦地炸开,仿佛永无止境。
许耐耐这会儿缓过神,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与秦刺掌心相扣着,她面颊微热,使力甩开他,但是没甩掉。
就在此时,来自旁侧的凄厉的呜呜声直逼而来,她急急挨近秦刺,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了他。
她什么也不顾了,只想快点出去,于是没再挣脱他,反而攥紧他。
见他半天不动,似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她急了,“秦刺,走啊,快走。”
她的声音唤醒秦刺的神识,他定神,喉结上下滑动。
“秦刺?”许耐耐使劲儿拉他。
下一刻,许耐耐眼前一黑,一双铁臂将她的腰搂过去。
他用力把她抱住。
砰!
砰!
砰!
她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心脏的跳动通过相触的胸膛震鸣到她心口。她呆住。
几乎是下一秒,腰间的紧箍撤离,手上传来拽力,他牵着她快步奔跑起来。
冷气和风飞速地擦过颊边,伴随着时远时近的幽幽惨叫,许耐耐心跳加速,只觉得整个人快地要飞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