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里出来,才吹干头发准备做作业,秦刺就发了短信过来。他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在做作业。他发短信过来,让她过去做。她不去。他说他可以教她不会的题。她依然不去。
沉静半分钟,他说,你不过去,我就过来。愣了半晌,她说,你不许过来。让阿姨发现可怎么办。
他没再回复。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门铃猝地响了起来。她一惊。他来真的吗!
火急火燎地先于阿姨一步打开门,在门外看到少年近乎无赖的表情,她急急道:“你快回去!”
“你过来。”他抱臂,衬衣下摆整整齐齐地扎进裤子里,挺拔的身形在地面投下修越的长影。
她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阿姨的声音,“耐耐,是谁呀?”
“是我朋友,来找我有事儿。”许耐耐向外站,遮住秦刺。阿姨应了一声,随即回房。许耐耐舒了舒气,音量小到几近没有,“你回去。”
他直接伸出一条长腿,踏进门内。许耐耐急忙关门,他卡着门,谈判般的口吻,“我进来,还是你过去?”
踯躅小半会儿,许耐耐妥协,“好,我过去,我收拾收拾马上过去。”
“我在这里等你。”他牵唇。
火速回到卧室,许耐耐换下睡衣,抱着作业和书静悄悄地开门出去。秦刺一见她出来,立马就揽过她的腰,带她进了对面的屋子。
到了他家里,许耐耐不再怕被阿姨发现,她用力拍掉他的手背,“你怎么这样啊。”
他笑得扎眼,眉宇间尽是得逞似的愉悦。
哼了一声,她翻开作业,“我要做作业。”
“嗯,做吧。”
“你做完了?”问完,她想到什么,又问:“你作业带回来了吗?”
“没有。”
就知道他没带回来,因为他根本连书包都没带。
耳畔回荡起卫生间里女生鄙夷的话,许耐耐不悦地蹙起弯弯的细眉。如果他能好好学习,好好表现,下一次再考到第一名,就不会再有人质疑他了。
“秦刺,好好完成作业,好吗?”
他浑然不在意,“不写。”那些题对他来说太简单,他懒得费力去做已经会的题。
“我知道你会做那些题,你只是不想做,但是,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每个学生都要完成的,每天只需要花一点点时间就可以做完作业……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学习的吗?”
“我在学习。”至少他现在不旷课,考试也不交白卷。
两个人对学习的定义有所不同。她盘算几番,说:“你要是做作业,我就天天和你一起做作业。”
“真的?”他脸上的漫不经心一扫而净。
她一笑,瞳孔里泛着潋滟的水光,“当然,还有,你以后不许旷课不许逃课,上课不许睡觉,要好好听讲。”
他考都没考虑,“行。”
“不许反悔。”
“不会。”
许耐耐满意了,她低头,开始做作业。秦刺双腿交叠,长长的小腿懒散地搭在地毯上,他托腮,一瞬不瞬地凝视灯光下的她。
她的皮肤很白,如玉瓷光滑无痕,头发乌黑柔亮,侧在耳后,衬得她更加水嫩白皙。
他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捏着她的发绳,往下一取。繁密的长发从指间散落。
错愕地偏过脸,一缕发丝落在她唇角,她问:“你弄我头发做什么?”她说话的同时就要把头发扎起来,他阻止她,拂过她唇角的发丝,“就这样。”
放下头发,她重新执笔在草稿纸上演算。
感觉到他在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心里溢出软软的暖流。
作业做到一半,余光瞄见他不知何时打开了电脑。电脑里红红绿绿的幽光映射到他脸上,她好奇地投以一瞥。
上下波折的红绿线和密密麻麻的数字映入眼帘。
看不懂。
但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她有点诧异,“股票?”
他卷了卷她的发梢,移动鼠标,“对。”
“你玩股票?”
“嗯。”
许耐耐扬眉。不愧是以后的商业奇才,原来从高中就开始玩儿这些了吗?她依稀记得里的秦刺好像是个玩儿股票的高手,简直类比与股神巴菲特的存在。
“你好厉害。”她眨眨星星眼。同龄人都还在为几张卷子而烦恼忧愁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超出所有人的起跑线,飞速地奔腾起来,把所有人都远远甩在后方。
“你真的好厉害。”
他依旧摸着她的头发,没说什么,只笑,笑声低沉磁性,传渡到她耳中。
这一刻,许耐耐无比深刻地感受到她与他的差距。他都这么厉害了,她也要加倍努力,争取赶上他才行。心中忽然斗志昂扬,她给自己打气后继续做作业。
做完最后一道题,许耐耐伸伸犯酸的腰。她扭头。
电脑还开着,他却靠在沙发上,合目静憩。他的左手指尖还缠绕着她的头发,似海里的磐石,压着海草,不让其移动半寸。
她小心翼翼地把头发移出来,才稍微一动,他就醒了过来。
“写完了?”他扶额,关掉电脑。
“写完了。”
他把作业拿过去,“我看看。”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这就回去。”
“没事。”
一页一页地翻阅完,他不置一词,又还给她。
她离开沙发,盯着他眼底的黑影,“你早点睡。”
他耷拉着眼皮,张开胳膊,把她搂近。微乱的短发杵在她小腹前,他的声音闷在她的衣服里,“耐耐。”
“嗯?”
“能不能不走?”
“不能。”她捋着他凌乱的头发,温柔道:“去睡吧,晚安。”
他磨蹭着,直到时针指向九点才仰起脑袋,“晚安。”
轻手轻脚地回到家里,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穿过客厅进入卧室。
才开灯,秦刺就打电话过来问她到家没有。她坐到书桌前,说:“我睡了,你也快睡,拜拜。”
收起手机,她并未入睡,而是拿出笔记本,一条一条地书写着什么。
他很瘦。
他有胃病。
他有强迫进食症。
他还长期睡不饱觉。
他……
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她的心也越收越紧。
彼时,秦刺依然卧在沙发里。他揉捏太阳穴,然后慢慢地挪到许耐耐曾经坐的位置。
那里还残留着余温和浅淡的香气。他摁着掌下余温,后脑勺往后仰,绷直的下颌线隐没在灯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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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能多做一份早餐吗?”许耐耐站在厨房门口。
“多做一份?耐耐,你要吃两份?”阿姨疑惑。
“嗯,以后都多做一份,我带学校去。”
“那行,我多做一份。”
阿姨没再多问。
提着早餐出门,一开门就看见对门的少年。他斜倚着门,衬衣领口纽扣没系,袖口干净利落地卷在臂弯。
“趁热吃。”她把早餐递给他。他有点意外。
她解释:“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你的胃会受不了的,以后不要吃了。对了,你找一个阿姨帮你做饭吧。”
“我不喜欢陌生人在我家里。”秦刺说。
不喜欢陌生人在家里?这怎么办?她其实有点不解,他怎么一个人出来住,怎么不回家住。就在疑惑的那一瞬间,眼底滑过他父亲的模样。
他和他父亲关系似乎不太和睦。大约是这个原因他才一个人出来住。
许耐耐的脸皱成一团,“你不能再吃外面的东西……这样,我让阿姨每天多做一点,给你吃。”
阿姨不和她一起吃饭,每次她吃完阿姨才来收拾。她可以在吃的时候打包一份给他送过去。
“可以吗?”她征询他的意见。他咬着煎蛋,说好。
秦刺很遵守诺言,上课的时候果然认真听讲不睡觉。
惊得各个老师都以为秦刺换了个芯子,怎的突然转了性好好听课了。对于此,班主任感到很欣慰。
之前秦刺参加英语比赛并且还发挥得如此出色就很出乎他的意料,如果不是生病的缘故没去参加决赛,他认为秦刺拿到冠军也不是不可能。随后考试还让拿到了第一名。
除了语文,门门满分的成绩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他确实怀疑过他成绩的真实性。他看了考场监控,秦刺没有作弊。他又怀疑他是不是拿到了试卷答案,但是看过他的考卷后,他就的怀疑全部打消。秦刺的考卷答案和标准答案虽然完全一致,但是那些解题方法甚至比标准答案还优秀。
从前他还在为秦刺拉低全班平均分而苦恼,如今,用夸张的说法,秦刺在拉高全班平均分。
最让他欣慰的是,许耐耐的成绩也上升得很快。他果然没有看错她。
原本还担心她和秦刺之间的事情会影响到他们的学习,结果这俩一个比一个进步得快。
而且,现在秦刺竟然开始认真听课了。这简直是比一个好学生天天认真听课还让人激动。一个从来不听课的坏学生,忽然有一天认真听课了。这种成就感真是无以言表。
此刻,他站在黑板前,俯望着台下的学生,最后视线集中到秦刺身上。在秦刺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他仿如看到了求知的渴望。
班主任抬头挺胸,第一次这么充满着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的自信与光辉。
然而,在班主任眼里盛满着对知识的渴望的人,其实在走神。他厌倦于老师对知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明明看一遍就能理解的公式原理非要解释这么多遍,非要做那么多例题来巩固。
不耐烦地转着笔,他想抽烟。
许耐耐察觉到他的焦躁与不耐,她面向他,低低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是不是不想听课?”她大致能够猜出原因。
他否认:“不是。”
“你要是实在是不想听,就不要勉强。”她当做没听到他的否认,对他说。
“我答应了你。”
虽然他答应过她,可是看到他这样子,她有些矛盾。或许他并不觉得听这些课有用,他只是为了承诺而在勉强自己。而她,在勉强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其实,他只要不旷课不逃课按时交作业就已经很好了。她在不自觉地做退步,“秦刺,你要是不想听课,就别听了。”
“我会慢慢适应。”他回道。许耐耐心里一潮。他愿意慢慢适应自己不喜欢的事。
许耐耐收到楚文隽的短信。他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和果果一起去游乐园。
纵然她想见果果,也回绝了楚文隽。她说她没时间。发出短信之前,她想到了那一次和果果出去玩,过马路时遇到秦刺的事情。那时候秦刺蓦然变得很异常,她这会儿才回味过来,他为何会异常。
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不喜欢,也不允许。
脑子里回荡着他的话。
所以她直接拒绝了楚文隽。在没弄清楚她对秦刺的感情之前,她不认为她和楚文隽之间关系太近,在弄清楚对秦刺的感情后,她所有的感官都敏感起来。
楚文隽看着“我没时间”这条短信,镜片后面的眸光略微空茫。
“文隽?”
“文隽?”
许馨拽着楚文隽的衣服,“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出神!”
灰黑色的许馨和灰黑色的世界融合到一起,他仔细辨认她的轮廓,终究什么也看不清。他抽出被她拽着的衣服,远离她半步。
疏离的动作让许馨顿滞了一下,那种即将要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恐慌滑过心头。她仍旧仰着漂亮优雅的天鹅颈,语气嗔怨,“文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叫我什么吗?”
许馨的表情一僵,“那么远的事儿,都十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说实话,许馨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在她的记忆里,她感觉她都还没认识楚文隽,他就已经和她很熟稔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他成为朋友的。
“不记得了……”楚文隽沉吟。
记忆回溯到十多年前。
他坐在幼儿园外面的台阶上,眼里被人扔了沙子,他捂着眼的时候。她忽然出现,问他,你眼睛怎么了。他从手指缝隙里窥视到她。
当他放下手,她忽然惊呼:“文隽哥哥?”
可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叫他文隽哥哥。
有些事,从十多年前就出现了端倪,但是他从未注意,或者是刻意忽略。
从遥远的记忆里抽回身,他涣散道:“你是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从来都……”他倏然顿口,似是说不下去。
“哎呀,文隽,你到底怎么回事?突然提以前干嘛?”许馨想要碰他,他却再度退开,不让她碰触到一片衣角。
他冷淡道:“你说的事,我不能再帮你做了。”
许馨勃然变色,“你不帮我了?你为什么不帮我了?”
“没有原因。”
她惊慌无比,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不帮我,难道是因为许耐耐?”从小到大,他没有拒绝过她任何要求,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
一个念头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压而上,许馨瞪大眼睛,“你喜欢上她了?”
他不答,转身而去。
那样冷漠而绝情的他,刺伤了她的神经。她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急冲冲地追上去,拦住他:“文隽,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