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鸾眼中恍惚了下,她一时没明白过来陆锦珩作此问,是在怪她,还是在担忧她。不过他既问了, 她总要往好里说,便道:“走时我见那个赵六不好对付, 出门了才想起爹爹此前提到过这人的一个弱项, 便想着回去告诉您。”
“哦?当真是为了帮我?”陆锦珩问这话时倒也不是质疑的语气,只是想要听苏鸾再次确认。
苏鸾毫不迟疑:“不然呢?”
这一句反问, 远比答个‘是’更能让陆锦珩满意。他一瞬不瞬的凝着苏鸾, 眼中柔情万千,不自觉的就伸手轻轻在苏鸾的脸颊上描摹起来。心想这丫头哪都好,唯一的弱项就是胆儿太小, 偶尔不小心被她撞见点儿什么, 便会大惊小怪。
被陆锦珩的指腹轻抚, 苏鸾只觉脊背森凉!先前那几句只是为了哄陆锦珩,而苏鸾此时的脑子里,还挥不去那一刀切下的画面!
陆锦珩那刚刚切过别人耳朵的手,这会儿抚在她的脸上……抚过哪里,哪里便立时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苏鸾终是忍不住将陆锦珩的手推开,而后下意识的在自己脸上搓了两下。一来是想擦去他的气息,二来也是平复那炸起的寒毛。
只是她这个不友好的动作,不禁让陆锦珩眉心漫上了一抹不悦。她这是在厌弃他?
眼见陆锦珩脸色有所变化,苏鸾也怪自己太沉不住气。不过事已至此,她只得先将陆锦珩安抚住,毕竟这是个一没了耐心烦儿就要削人耳朵的主!
“世子,您怎么不问臣女知道赵六的什么弱项?”苏鸾撑了撑身子坐起,扯着被子靠在床头上。
苏鸾想着先前陆锦珩能说摸就摸,也是跟她躺着有关吧?女人躺着,总给人一种易上手的感觉。
陆锦珩对此似是没多少兴致,从他看苏鸾的眼神里,苏鸾就能感觉得到。可是不管他感不感兴趣苏鸾都得说,为了让赵六能有尊严的伏诛……不再受大卸八块之苦。
“世子,那个赵六还有一个亲弟弟,如今养在尚书令刘大人的府上。”苏鸾没有具体再说其中关系,但她相信以陆锦珩的睿智,很快便能通晓。
果然,陆锦珩眼中只闪过短暂的一瞬意外,接着便慢慢消化,并捊顺了这其中关系。喃喃自语道:“赵六竟是刘吉安排进宫的……”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陆锦珩以一种质疑的眼神看着苏鸾,毕竟苏鸾不应该认识赵六。
苏鸾既然敢将话提点到了这步,也是早想好了托辞,张口便答道:“刘大人府上的西席先生与我爹曾是至交,回京后也多有走动。上回过府用饭时刘大人提起最近又多收了个学生。这学生出身平平,哥哥仅是宫中禁卫,弟弟却能搬进尚书令府同公子们享受同等的待遇,故而令先生心生好奇,便当作酒间趣事同我爹言语了几句。”
苏鸾的爹苏道北以前也曾是郡王府的西席先生,有些同行好友实属正常,故而苏鸾一本正经的说起这些,陆锦珩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只是觉得这事——太过凑巧!
不过这也不防碍他信一部分。
陆锦珩肃眉沉目,思忖片刻,“如此说来,刘吉既给赵六安排了宫中的职务,又像对待亲儿子般的收养了他的弟弟。这一重是恩义,一重又是胁迫。”
至此,陆锦珩已将前因后果全部捊顺,个中之前想不通的,如今也皆已了然。
他嘴角笑意淡噙,莫明阴深:“难怪赵六被施了酷刑,却还是不肯招认。不管他攀扯出二皇子来,还是攀扯出刘吉来,他的弟弟都将难逃一死。刘吉这是要豁出自己去,保全他的弟弟。”
苏鸾点点头,心道陆锦珩既然得知了赵六的软肋,那么他定会派人去将赵六的弟弟救出,那么赵六便可无后顾之忧,坦诚一切。
而陆锦珩再开口,却是让苏鸾明白自己想问题总是太善良。
就听陆锦珩大惑得解般的笑笑,而后道:“看来只要他那个弟弟不在了,赵六便可彻底死心,再无牵挂。”
苏鸾:“……”
这是要抹杀掉的意思么?
苏鸾骤然伸手,抱住陆锦珩的胳膊,认真追问:“犯错的是哥哥,世子不会连弟弟也不放过吧?!”
陆锦珩歪了歪脑袋看着苏鸾,有些不解的样子。鬓侧的垂缨搭在苏鸾的手背上,白翠珠子将丝丝寒意递进她的皮肤里,苏鸾不由得将手缩回,放开陆锦珩。
看着她有前劲儿没后劲儿的狼狈样子,陆锦珩不禁失笑。而后道:“你可知这天下不是任何一项罪名,都可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般简单?弑君之罪,其罪当诛九族。”
说到此处,陆锦珩不怀好意的笑笑,话锋一转:“不过你若当真心软可怜那孩子,我也不是不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真的?”苏鸾不敢置信的磕巴问道。
陆锦珩玩味的凝着她,挑着眉毛点点头:“真的。”
“不过有个条件。”
苏鸾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以一种极其窘迫的姿势张口问道:“什么……条件?”
陆锦珩不急着开口,只在床畔坐了下来,并将身子往苏鸾的方向压了压:“若是下回我病了,你也给我喂一回药。我两次付出换你一次回报,不为过吧?”
“两……两次?”苏鸾惊恐的圆瞪着眼,太过气愤已顾不上害羞!这么说今日这药又是他……
什么付出,什么回报……不都是他占便宜么!如今得了便宜还来卖乖?
无赖!简直是无赖!
苏鸾猛地掀起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朝着陆锦珩的头就糊了过去!陆锦珩素来反应灵敏,可这次却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他委实没料到平日里怕惯了他的苏鸾,今日也会怒起而攻之……
只是攻是攻了,荒唐了一瞬的苏鸾很快就知道怕了!这是砍下薛秋儿脑袋的陆锦珩,也是削了赵六耳朵的陆锦珩……她怎么敢?
看着陆锦珩的一只手伸出被子,不慌不忙的缓缓将被子从身上扯下,苏鸾已是吓得瑟缩到了床榻的最里侧。
被子被彻底扯掉的那一刻,苏鸾看到露出来的那张脸清俊而平静,陆锦珩好似并没有她想像的生气?不过苏鸾还是识相的双膝跪了下来,跪在榻上,朝着陆锦珩磕头!
“世子恕罪!臣女方才一时气急攻心……不……是一时混沌失智!”
“对对对,臣女是在诏狱时撞坏了脑袋,这会儿神志不怎么清醒……还请世子不要跟个病人一般见识……”
苏鸾无比恳切的跪求了数句,陆锦珩才终于开口,语气平常:“既是颅内有疾,不如叫御医来为你施金针?”
苏鸾慌忙摆手于身前:“不不不……臣女只是一时的,一时的,现在冷静下来了,已然清醒了,知错了……”
“既是清醒了,那我刚才说的话,可还记得?”说这话时,陆锦珩的身子也往床里靠去,颀长的上半身随意一俯,便挨在了苏鸾的脑袋前。
而此刻的苏鸾尚深埋着脸,全然不知陆锦珩离她如此之近,只一味在心里回想着陆锦珩之前说过的话。陆锦珩指的大约是那句‘若是下回我病了,你也给我喂一回药。我两次付出换你一次回报,不为过吧?’
可这句苏鸾不敢应啊!她只是身子微微发颤。心说陆锦珩这人吧,和一般人真的不怎么一样!一半人或善或恶,黑白分明,而他总是一副亦正亦邪,令人精分的状态。
见苏鸾低头不语,瑟瑟发抖,陆锦珩浅浅的勾了下唇,既而微微启口,含了什么。
苏鸾不说话,陆锦珩也不说话,这气氛莫名恐慌,还有点儿尴尬。苏鸾紧抿着唇,缓缓抬头,怯生生的往外瞅……
“啊!”甫一对上陆锦珩那双近在眼前的狭长黑眸,苏鸾就止不住尖叫了一声,伴着这声身子也本能的往后撤去。
然而就见一缕青丝含在陆锦珩的口中,就着她的退势,那缕青丝顺着陆锦珩削薄的嘴唇缓缓抽离……
被他从发根儿,吻到了发梢儿。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6章
陆锦珩单臂撑着头侧, 斜在榻上, 姿貌潇洒。
新洗过还带着清淡花瓣香的一缕青丝, 就这样贴着他的唇瓣缓缓抽离,唇角发梢那头儿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就在发梢儿扫过陆锦珩的唇边时,他薄唇蓦地用力一抿, 将那缕发丝牵扯住!使苏鸾小心谨慎撤了一半的身子,僵在了个尴尬的位置上。
苏鸾呈半跪半坐的姿势,因着陆锦珩对她头发的牵扯,她的脸微微仰起, 很是窘迫被动。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确是冲动了, 僭越了,于是一边伸手扯自己的头发, 一边不住的说着软话:“世子身体康健,定可美意延年,不会如臣女这般娇娇气气的动辄生病……即便是日后生病也不过是转日便康复的微恙, 怕是臣女想献殷勤也没机会……”
苏鸾想着只要陆锦珩能开口说点儿什么,自然也就松了她,不然总这样僵着多尴尬!是以她又没话找话的问道:“不过世子亲口喂药,臣女还是感动不已……只是不知那汤药苦不苦口?晌午自小厨房取来的蜜饯还有些,不如臣女去拿几颗给世子解解苦?”
陆锦珩轻轻吸了吸气, 将苏鸾发上的淡淡甜香吸了个满足。而后一语双关的轻吐二字:“解了。”
说这话的同时, 苏鸾被扯着的那缕发丝落下, 她身体的僵局自然也解了。
重新在床上跪好的苏鸾面朝着陆锦珩的方向, 却不敢离他太近,于是不着痕迹的一点点向后挪动着膝盖,企图慢慢移到床尾。
如今这个场景委实是暧昧。陆锦珩斜躺着,苏鸾跪在他身旁,虽说一个是躺一个是跪,但这怎么说也算是同榻了吧?
苏鸾暗暗怪责自己,为何要自掀了被子去蒙陆锦珩,生生把陆锦珩给招到了床上……
她正这般懊恼着,忽听陆锦珩说一句:“罢了,先去用晚膳吧。”接着便见他痛快的起身下榻。
苏鸾这才恍觉,竟已是晚上了?四下扫视一圈儿,苏鸾这才发现屋子里早就燃了烛塔,只是宫内的烛塔太过明亮,而让她误以为太阳未落山。
走出一步的陆锦珩蓦地驻足,回头看向仍坐在榻上发愣的苏鸾,眉目轻挑:“若是不饿,就陪你再躺会儿?”
“饿!”苏鸾毫不迟疑的应答,匆匆跳下床,蹚上鞋子便跟了过去。
宫中的膳食极尽奢靡,有几道菜是苏鸾在郡王府时都不曾吃过的。陆锦珩没动几下筷子,只是看着对面的苏鸾吃,就感觉到一阵满足。
陆锦珩坐的位置朝向门的一侧,他无意间抬眸,恰巧看到炎华正在门口犹豫着进还是不进。陆锦珩看了眼吃的正尽兴的苏鸾,不动声色的抬了抬手,只食指往外一驱。
炎华会意,旋即退下。
待苏鸾酒足饭饱,给小宫女要来湿巾擦手抹嘴后,陆锦珩知道她是真的吃好了。遂起身,对着她道:“宫里的桃花开的早,若是想消食,便让她们陪着去附近的园子里逛逛。晚上再服一剂药,早些休息。”
“噢。”苏鸾茫然的点头。听陆锦珩这语气,约莫是要忙到极晚了。苏鸾猜着八成他是要连夜审讯赵六了。
之后又叮嘱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陆锦珩这才提步出了门。
门外炎华等候了好一会儿,见主子出来,忙跟上步子悄声禀道:“世子,刚刚诏狱的人来报,赵六企图自裁!”
“噢?”陆锦珩倏忽皱眉,脚下滞了一下,又继续大步朝外走去。既然是企图,就是自裁未遂,那便无甚大碍。只是阴翳的眸子朝身侧斜了斜,语带轻慢道:“有虾米上钩?”
不然被绑了手脚也封了口的赵六,如何有自裁的能力。
“世子英明!果然有人假借探视其它犯人为掩护,路过羁押赵六的牢房时丢了把小刀给他。赵六磨断了绳子后欲用那把小刀自裁,被世子安排看守的人拦住了。”
“递刀的那只小虾米呢?”
“世子放心,也扣住了!”
陆锦珩唇边淡出抹邪佞的笑,跨开的步子更大了些。这个案子,今夜便要被他审出个水落石出。
赵六是个置个人生死于度外的人,故而陆锦珩白日时的那些刑罚虽能折磨得他死去活来,却始终审不出个关键。而这回,陆锦珩既然得知了赵六有亲弟弟这个软肋,便也拿准了他的死穴。
面对依旧负隅顽抗一声不吭的赵六,陆锦珩笑道:“本世子的话你不听,赵小七的话你想不想听?”
赵六双眼蓦地一愣,既而抬起头来,嘴马因过于骇然而微张着。这话犹如一道响雷劈在头顶,先前还半死不活的五官瞬时全部被唤醒。
“你……你说什么……”赵六不敢相信!
之前始终是审问的人急,被审的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懈怠样子,这会儿却是反过来了。赵六急的两眼快要冒火般,陆锦珩似笑非笑的端着他,像在看一出好戏,他越急切,他越是不想开口应他。
不过很快赵六也冷静了下来。陆锦珩这话是在暗示赵小七已落入他的手中,可是赵六却觉得这不可能。
若说他赵六是刘大人手下的一只傀儡,那么他的弟弟小七便是刘大人手中牵制傀儡的那根丝线。刘吉不是傻子,怎会在这时将如此重要的丝线撒手?
意识到陆锦珩很大可能只是在虚张声势,赵六便又恢复了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神色。虽说他心下不能和之前一样放松,但表面却在强撑。
陆锦珩知道赵六这是在赌,赌小七没有落在他的手上,那么赵六只要依旧一个字不吐,便可保住小七的安全。
只是论起赌来……似乎还没人在他面前赢过。
“呵呵——”陆锦珩冷笑着从黑铜椅里起来,将手中握着的小钢鞭抵到赵六的下巴上,往上一挑,赵六的脸被抬起来的同时下巴也开始有鲜血流出。
垂眸盯着那根小钢鞭,陆锦珩阴沉沉的说道:“知道这种小玩意儿吓不到你,也知道你想亲弟弟了,便让你听听亲弟弟的声音。”
他这话才落,隔着石墙便传来一声稚嫩的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