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溪说:“每个公司的投委会所看重的都不一样,必须改。这样最后报项目时通过几率会大得多。”
阮思澄乖巧道:“好的。”
“你的BP比较通用,但是,其中一些战略规划、盈利模式,一些执行进度、执行计划,还有一些当前困境、解决方式,跟金桥的喜好不同,也跟金桥的一贯做法不符,投委会到时候可能会有疑虑,必须得改,辛苦了。”
“没事没事!不辛苦!”阮思澄受宠若惊,第一因为对方是个投资经理,第二因为对方是个大美女。
两人搞了一个星期,终于改好,戴溪早就预定好的蜜月旅行也到来了。她与老公新婚半年,要去欧洲待半个月,年初就已请好了假,于是只得抱歉地跟阮思澄说:“抱歉,思澄,这个月的投资会我正好请假,没法儿上,只能等下个月的了。我回公司就递项目,咱们上会。”
阮思澄也只得回答:“好。”她也知道,投资经理找的项目要公司的投委会批,不是戴溪一个人就说了算的。
“我看问题不大。只要过会,咱们就签投资清单,我们做尽职调查,都没问题就能正式签合同了。你们会先拿到一笔过桥贷款,等到手续准备完毕,金桥资本再把后续资金分批打到思恒医疗的公司账户上。”
阮思澄的胸口炙热,说:“好,谢谢。蜜月旅行好好玩儿,祝愉快。”
“嗯。”
…………
在戴溪到欧洲大陆一周以后,有天中午,阮思澄如往常一般加班工作,却突然间接到了“金桥资本”另一个人来的电话。
那人名叫蒋乐,是名年轻男性,他说,从此刻起,“金桥资本”“思恒医疗”的对接将由他接手。
阮思澄:“???”
蒋乐说:“戴溪正在蜜月旅行。这个月的投资会吧,比较冷清,项目少,很好过。等下个月又是‘大月’,光我知道要上会的就有20家,都在忙着改BP呢,里面至少三五个是做AI的,思恒医疗要跟它们直接竞争。金桥资本一次会议最多能过一个AI公司。我跟戴溪商量过了,我俩交换项目,我这个月递你这个,她下个月递我一个。我那个是早教行业,这次反而不太合适,跟人撞了。”
阮思澄:“咦?”
对方噼里啪啦地一顿说:“戴溪这会正在睡觉,你也不要打扰她了。蜜月嘛,好好过。”
“…………”
阮思澄的经验让她觉得不对,没有答应。戴溪那边正是深夜,阮思澄也联络不到对方,可蒋乐却催的死紧,说:“这个月的投资会在下午两点截止报名!快点儿啊!这个月是真的好过!下个月就等着死吧!!”
阮思澄还是觉得不行,把这件事用微信跟度蜜月的戴溪说了,同时也硬挺着没有答应蒋乐。
也是赶巧,一小时后,度蜜月的戴溪正好半夜起来上洗手间,摸过手机看了一眼,登时破口大骂!!!
“操他妈的!蒋乐缺钱缺疯了吧??!!趁我蜜月抢我项目??!!恶心死了!!!”
又道:“肯定觉得,只要帮你递了,你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就算反应过来,你也只能继续跟着他混了!!!”
阮思澄的心里一惊,连忙说道:“消气消气!”
她也早已反应过来,那蒋乐是趁着戴溪正在睡觉、上报即将截止,让自己跟他,等到真的递完项目再说实话,而那时候思恒医疗也只能在“已经递了”的事实里和“本月好过”的诱惑下继续跟着他,并且拉黑戴溪所有联系方式。等到下周戴溪度完蜜月回来,投资会早开完了,黄花菜都凉了。而他呢,面对戴溪质疑、指控,也完全可以甩锅,说根本不知道两人发生撞车,阮思澄并没有提过,等等。
那边戴溪已经是被气得发抖:“哈!他觉得是肖par亲戚,我知道了不敢怎样?!那他可错了!!”
“喂……”
阮思澄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但也完全没有办法,只能被动地等待着。
又是一个小时过后,戴溪告诉阮思澄说,她在公司群里直接骂了对方,又微信单敲,继续骂了一顿,还跟自己老板讲了。
阮思澄:“……”
她知道,对于戴溪来说,“闹翻天”是表明态度。一个项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公司里以后没人敢抢她的。
可对于思恒医疗呢?
蒋乐肯定特没面子,不可能再继续跟进了。
而戴溪这边……她刚说了,蒋乐他是肖par亲戚,而肖par是金桥资本的合伙人,公司高管之一,职位上比董事总经理还要高,仅仅次于几个创始合伙人。如果肖par在投委会通过思恒这个项目,那就等于啪啪地打亲戚的脸,让戴溪能横着走了。他是大义灭亲了,蒋乐可就尴尬了,以后简直抬不起头。最有可能的结果是,这两个人闹将起来,那个肖par把这项目直接毙了,谁也别拿,就此翻篇,让两个人都安分点。否则,以后,如果思恒医疗做成功了,戴溪鼻孔朝天,如果思恒医疗做失败了,蒋乐鼻孔朝天,都不是好事,得不偿失。
阮思澄想:这他妈的都叫神马事儿啊……
太背了吧……
第40章 A轮(三)
蒋乐趁着戴溪蜜月抢她项目拿她绩效, 戴溪则在公司群里毫不嘴软直接开喷, 金桥资本风云突变, 思恒医疗“思恒急诊”不太可能再过会了,阮思澄也没有办法, 再次踏上融资之路。
她也觉得:那个蒋乐, 至于嘛……哎。
然而,当阮思澄买好机票, 打算去堵VC名单上剩下来的唯二两个第一档的投资经理时,形势再次柳暗花明。她觉得创业可真他妈的刺激, 从天使轮到独角兽(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初创企业)到IPO,那就是一盘又一盘真人版的绝地求生。
这一回的转机,是卓立带来的。
“红木资本”的董事总经理卓立回头了。
他直接跟阮思澄说:“思恒医疗周二上会。过亿投资必须上会, 在红木资本,我这级别能做主的是不超过4000万的项目。”跟金桥资本两周一次会不一样,红木资本一周一次。
阮思澄:“……???”
纳尼???
卓立:“有问题?”
“说实话, 有。”会议室里, 阮思澄直盯着对方,“投资理由?”
“产品数据确实叫人眼前一亮。至于别的……我也说过, 经验不足的CEO,我是不会给机会的,你例外了。从某种程度上讲,你的思想非常成熟。打个比方, 我每月见几十个人, 其中有99%的CEO试图告诉风险投资, 这个投资没有风险。这很搞笑。你是对于人工智能见解最深的一个了,要知道,过于乐观、过于坚定是创业者一个通病,以至于看不到风险。”
“……”见解最深的是邵总……
“还有问题?”
“还有,”阮思澄道,“我这边也不绕弯子。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思恒医疗希望与VC天长地久天荒地老,若理念有根本区别,那迟早要分道扬镳。您的那句‘谈梦想是很伤钱的’还有当时嘲讽和揶揄的口气,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哈,记恨上了。”卓立笑笑,“抱歉抱歉。只是看了太多伪君子梦想家,嘴里说着改变世界,背地里是另外一套,有些不屑。举个例子,求职者们都挺讨厌句句必称情怀的boss吧?但并不是讨厌情怀本身。或者说,越是喜欢‘情怀’本身,越是讨厌利用它的人。我一开始以为思恒的CEO一样,笑了一声,没有想到当场被怼。后来,因为比较好奇邵君理和王选为什么投思恒,还是2500万,我请朋友调查了下。王选说,原本CEO是澎湃中层,他们才投了,没想后来你发现CEO使用窃取来的病历,公司内斗,你被他们赶鸭子上架。知道你那天的回答不是空话,是实打实,我还挺抱歉。说实话,自从耳朵生茧,我都很久没有认真想这事儿了。”
“……”
“我呢,1973年上山下乡,1977年考上大学,第一批。1986年留学美国,也是第一批。当时本科毕业工作年满5年才能出国留学。可以说,我们这一代人有非常强烈的社会精英思想,总是想要塑造社会。你看看我十年以前刚入行时的Q-Q签名,叫:只投自己想要的世界,有意思吧。”
阮思澄问:“您本来是学什么的?”
两人聊起来,卓立说:“当时想学文科,改变国人精神面貌,比如社会学、心理学。但是1977年北大文科只有考古,不感兴趣,乱选了个,是无线电。因为实在没有兴趣,本科以后专注体育,打篮球,还是校队队长。大四时打进了北京市的决赛,只要赢下就能参加全国大赛。我脚决赛前骨折了,打封闭上,还是输了,这腿今天也不好使。”
“……”阮思澄想:奇怪的大叔……
“后来,也不知道想搞什么,这也想学,那也想学,觉得这个也有意义,那个也有好处,最后就进投资圈了。我知道,在大部分人们眼中,搞金融的,纯玩儿钱,搞钱生钱,不直接为这个世界创造任何新的价值。”
“……嗯。”
“但是,如同一个医疗公司光想挣钱撑不下去,最出色的投资者们靠想挣钱也走到今天。他们其实是在通过成就别人来成就自己。大家都喜欢钱,不喜欢钱不会跑到金融圈来,不过呢,大家一周干100个小时,光喜欢钱也扛不住的。我做投资,就觉得可以把感兴趣的行业全都包括进来,通过成就别人来成就自己。”
“……我明白了。”阮思澄说,“卓总,我也为我之前的武断而道歉。”
“那就开始修改BP吧。”
“好。”
而后,就在阮思澄、红木资本不断推进项目之时,戴溪的金桥资本也突然间剧情暴走……
因戴溪在公司群里毫不留情直接开喷,蒋乐处境十分尴尬,变成众人茶余饭后的调剂品,肖par面子也挂不住,把他亲戚塞去另外一家风投了。
这样一来,戴溪交的“思恒医疗”在金桥资本也成功上会了。
会后,两家VC的结果是:都更倾向于跟投,不倾向于领投。红木资本的理由是,思恒医疗在云京市,红木资本在地京市,担心以后沟通不畅,管理不便。金桥资本的理由是,投融资规模不匹配。金桥资本目前已有多个领投,如果加上思恒医疗超出预算。
阮思澄:“……”
没有领投也不行啊!
对于这个初步结果,邵君理教阮思澄说:“第一,分别告诉红木、金桥,如果不领投,就连想跟投的机会也不会有了。领投方会引入他的合作对象一起投资项目,虽然自己欢迎对方,但领投人未必欢迎。第二,给予领投一些优惠,你说,对领投者,思恒可以给予一定股权奖励。第三……”
阮思澄便这样磨了。最终,在阮思澄同意给予股权奖励的情况下,红木资本同意领投,8000万,占股20%,向董事会直接派驻两名董事,有一票否决权,在涉及股权出售、公司上市等关乎到回报率的事情上面,其他各方不能反对。至于跟投方呢,红木资本会找圈中的小伙伴,凑齐思恒医疗所需要的1亿。
VC界表面各自为政,其实都有小团体,当中成员轮流扮演“领投”“跟投”的角色,有肉一起吃有汤一起喝,今天你是逗哏我是捧哏,明天我是捧哏你是逗哏。
阮思澄在这过程中也发现了,卓立虽然“梦想”“情怀”都是有的,然而他的狐狸尾巴同样也是有的!对方其实早就打算领投这轮,之前说要“跟投”只是一个要好处的策略罢了!
而金桥呢,其实诚意也非常足,就是没钱。他们表示愿意帮忙寻领投方,拉好基友进来投资,大家排排坐分果果。
阮思澄、陈一非、石屹立、邵君理、王选等人仔细考虑过后,决定接受“红木资本”,因为卓立在圈子中比戴溪要更有名气。卓立有资源、有人脉,而戴溪在阮思澄的名单上本就是第一档的最后一个,介于一二档之间,眼光很好,成功率高,愿意努力,然而毕竟比较年轻。
在咨询了双方意见以后,阮思澄把金桥资本愿意跟投的意思跟卓立说了。红木、金桥都是大VC,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卓立知道以后也没多说什么,就把他的粗大腿给戴溪抱了。
于是,作为领投,红木资本第一个给投资清单,签投资意向,敲定投资条件,展开尽职调查,撰写正式文件,并准备在未来派驻董事、参与管理。而金桥资本则比较惬意,作为跟投方,基本不用操心受累,叫LP们(有限合伙人,出资方)准备2000万就可以了,最后与领投拿一样的回报率,坐收渔利坐享其成。而且,也不会像领投那样骑虎难下——要知道,一般来说,上一轮的领投必须参与下一轮的融资,因为如果不想参与、不再掏钱,就说明他并不看好公司未来,其他投资机构便会纷纷退缩。基本上上一轮的领投肯定是下一轮的跟投之一。
A轮融资过后,思恒医疗股权结构再一次地发生改变。公司估值4亿,阮思澄是最大股东,第二是红木资本,占20%,第三是邵君理,第四是金桥资本,占5%,第五是王选。
…………
在签约的当天下午,阮思澄给公司每人发了礼品——是大橙子的机器人!
阮思澄觉得,作为一家AI公司,送笔记本和圆珠笔都太土了,于是跟某公司订了3D打印的大橙子机器人模型。脑袋圆圆,上面有个揪儿,带着一片绿叶,眼睛也圆圆的,没有鼻子,嘴巴则是一个“w”状,十分可爱。
至于其他礼品,有金属优盘、有红木书签还有屏幕清洁剂,装在一个木盒当中。木盒表面印着“思恒医疗”四字,下面有几盏小灯,其中第一盏“天使轮”以及第二盏“A轮”都已经被点亮,后面几盏则是消无声息、静静等待。
阮思澄还让每个人上交照片,搞出一面“照片墙”来,而她自己,则把两年间的所有珍贵照片都冲印了出来,贴上“照片墙”上,其中有公司成立那天她和钱纳贝恒的合影,也有产品demo出来后大家聚餐时的场景……她还请人做了视频,讲思恒医疗的这两年,内有动画、照片、视频,也有文字,装在周年礼盒的优盘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