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没说，却在害怕他。
或者说，已经害怕到说不出话来。
季空远沉下眼眸，一瞬松开了她。
陆葭的身体一瞬脱力跌在地上，须臾，奋力爬了起来。
季空远看着她狼狈起身的身影，瞳眸暗了暗，单手撑住窗台一把坐了上去，身后就是敞开且没有束缚的窗户。
他就那么冷漠俯看着她，指尖已经被冰凉的风彻底腐蚀，静默几秒后，他从容的说道:“我给你机会从我身边逃走，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如果你现在不逃走，从今往后，你逃去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陆葭还没听完他的话，想都没想就跑到了门边，扯门的手都在发抖。
季空远眉头一皱，望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凛声道:“若你现在走了，以后就不要再靠近我，无论我生或——死。”
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陆葭拽门的手一空，整个人当下僵站在原地，心脏紧跟着抽痛起来。
他，会死？
“你把钥匙给我，里面有人你不知道吗。”北璇凭着直觉走过去攀上徐慕廷的胳膊，在一片黑暗中将他硬生生的扳向自己，伸手就去抓他的手掌心，“钥匙呢，你把钥匙放在哪里了？”
“没有。”徐慕廷垂眸冷冷打量着她，任凭她四处去扯自己的衣兜。
“怎么会没有，我分明看见你刚才拿钥匙从外边锁上了门。”北璇发泄一般用力拽过他的衣服又突然一下松开，咬牙猛吸了几口气，上手就要去翻他的裤兜。
徐慕廷快速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拽拽的勾了下唇“啧”了一声:“你如何证明，阅览室里有人。”
“我就是知道里面有人！”她说着就要去拍阅览室的门，被徐慕廷一把扯了回来。
“你放开我！”北璇狠狠蹙眉挣脱着想把手抽出来，一边冲着阅览室喊，“陆葭，陆葭，你听得见就回应一声，我——”
下一刻，她就被徐慕廷捂住嘴整个人推到旁边的大理石墙上。
“嘘——”隔着一只手，他在一片黑暗中猛然间弯下身与她近距离四目相对，气息呼吐在她鼻间，一双眼带着狡黠的笑意，紧接着冲她抬眉，调笑道:“安静些，不然会坏事的知道吗。”
她先是被突如其来的靠近引得心跳剧动，愣着一个字都没有说，两秒过去，理智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知道个鬼！
北璇手握成拳去锤他以示抗议，他却再次按住她的手腕推到墙上，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真不够安分的。”
就这么贴着墙，她忽然间就隐约听见了陆葭的声音，这么一来，她就挣扎的更加强烈起来，手脚并用着想要挣开徐慕廷的束缚。
“看来不能把你留在这里了。”徐慕廷突然间危险的抬眸看她，松开捂住她嘴的手就要把扯下楼去。
北璇却刚重获自己便又开始大喊:“陆——！”
他一个不耐烦将她重重的甩在地上，又在下一秒直接将她扛起来就走。
头朝下的晕眩感一瞬间涌了上来，她不光觉得晕，胃里还难受，甚至还有点难受。
徐慕廷十分轻松的抱着她就走，步伐一点没受到影响。
北璇从他后背上费力的抬起头，彻底放弃抵抗的念头，小声嘀咕。
“果真你刚才是装瘸给陆葭看吧，亏得我放学看到你的时候还小小担心了一下。我早该想到你们是谋划好的，那句喜欢陆葭的话也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你还真是能屈能伸个人物，不惜找人打自己来骗得陆葭心软，哎——，失策啊。”
她话刚说完，徐慕廷就突然一下子将她放到地上。
又是一刻毫无征兆的天旋地转。
被他这么一弄，她这回是真的想吐了。
北璇手扶着窗台往下一看，很快，她察觉到徐慕廷快速的靠近自己，抬手就把什么小物件丢出了窗外。
“你把什么扔出去了？”她反应极快的侧过身去，额头差点蹭上徐慕廷的唇。
他沉眸轻睨了她一眼，站直身子云淡风轻道:“钥匙。”
这个疯子！
北璇卯足劲推了徐慕廷一把后快速的跑下了楼梯，一秒喘息的时间都没留下。
见她身影消失，他惬意的将手伸进裤兜，拿出一圈铁环套在食指上来回眼光，身体歪斜的倚着身边的墙，脸上是吊儿郎当的笑容。
铁环下，正是那把北璇寻找了半天的钥匙。
阅览室唯一一把钥匙。
“这下总归能安静一会儿了。”他无声的吹了下口哨，微阖上双眸，表情再次重回于无。
陆葭六神无主的转过身去，在与季空远目光交错的刹那，她的脑海中忽而闪过那天遇见的小女孩的模样。
死。
他如此漠视生命的原因，该不会是因为他想要寻死吧。
就在这一刻，她理解到过分了解一个人的另一层含义。
会痛苦会难过会不知所措。
因为经过层层剖析后发现，自己之前认识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这种感受，说的就是现在的她。
“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吗？”陆葭一只手按在胸口上，慢慢平复着呼吸一边走向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放松。
她依旧怕他。
甚至比以前更加怕他。
但是她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因为她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
她——喜欢上了他。
喜欢上了那个无论何时都在帮她解围并且保护她的那副假面。
怎么可能不动心。
在她坦然地承认自己是喜欢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要留在他身边，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
季空远面无表情的坐在窗台上，甚至身体还往后退了一点，秋夜的风格外的凉，他身上的短袖不停随风起落鼓动。
好似下一刻他就会纵身一跳跌落空中一样。
他坐在风口处漠然的看着她，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下，行尸走肉般朝她伸出了手，声音很冷: “你带我下去。”
他是活在人间的恶魔，美好的东西都愿摧毁。
直到遇见了她。
此时的他站在地狱的入口，她不是他的救赎，却可以温暖他冰冷的手——带他走。
他可以跟她走，前提是她主动来到他身边。
视线相缠的那一瞬，莫名的恐慌再次涌上了陆葭的心头。
她略微颤抖的伸出手，虚停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握住季空远的手腕将他拽了下来。
他连手腕都是冰凉的。
季空远轻轻一跃，双脚从容落地，随后目光直直的往向门口，自顾自道:“应该到了。”
“什么？”陆葭如触电一般松开手，很快整个人就退到了墙边，跟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时间快到了，徐慕廷会来开门。”季空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想要走向她又瞬间收回了目光，嘲弄般挑了下唇，“既然选择留在我身边就要努力克服惧怕我的心理不是吗，无论是作为同学还是朋友。”
“为什么是我。”她警觉的看向他，方才握住他手腕的手此刻揪在校服裤子上，表情却是冷的。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季空远抬腿慢慢走向门边，眼中余光一步步留意陆葭所在的方位。
她思虑片刻，声音低低发出:“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我。”
“为什么不可能。”他突然间顿下脚步侧过身去看她，骤然沉下眼眸，表情认真执拗。
可惜在黑暗中，她看的不真切。
“装出来的喜欢和真正的喜欢不一样。”陆葭愣了下，暗自吸了口气后从容应答，“季空远，我看的出——你是很认真的在装作喜欢我。”
季空远一瞬被她的话噎的哑口无言。
她好像总能很轻易的看穿他，明明父亲和母亲都看不清真正的他。
“你——”他的话还没能说完，门就不合时宜的被人“砰”的一声打开。
紧接着，他看见一个人打着手机里的手电筒冲了进来，疾步跑到陆葭身边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她。
光线随着那个人来回摇晃，他这才顺着光芒看清那人的长相。
是同班的北璇。
“陆葭你没事吧，那小子还骗我说这里没有人，一会儿说他没有钥匙一会儿又扔钥匙，我费劲千辛万苦才进来的，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听话，以后我们一起远离他们，现在就走！有我在，他们不敢动手，敢动手我就打电话给阿姨，把他们一堆抓走！”
北璇一股脑说了段很长的话，边说边用力摇晃陆葭，气势足的很。
她的话陆葭听的断断续续的，反倒是被她晃的有点肉疼。
说完这段长篇大论后北璇抓着陆葭就要离开，被季空远和徐慕廷挡住了去路。
第24章
一片漆黑当中，季空远敛眸看徐慕廷，冷声发问道:“她怎么回事。”
徐慕廷无奈的剜了他一眼，“嘶”了一声后目光定在北璇身上:“总不能把她从窗户上扔下去吧。”
“你刚才就应该这么做。”季空远无视掉身边的人，走到被北璇好好护住的陆葭身边，“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今天陆葭去我家住，不劳烦你费心了。”北璇说完还直接拿手机的闪光灯去晃季空远的脸，趁他别过头的时候拽着陆葭的胳膊就是一阵疯跑。
听完她的回答，徐慕廷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来。
但他也没忘记自己站在这里的用意，抢在她们前面到达门口，一把就扣住了门，还抬手抽走了她的手机。
仅有的一丝光亮再次湮灭。
北璇狠狠的瞪他一眼，抬腿就去踹他，被他轻易躲开。
“怎么哪里都有你！”北璇差点彻底被逼疯，她挥拳就要打墙，被陆葭一瞬握住了手。
“陆葭？”北璇手上力气顿收，惊讶的看了眼身边的人。
“今晚就让季空远送我们回去，不早了。”陆葭平静的挣开她的手，走到徐慕廷身边把手递了出去，“手机还回来。”
徐慕廷没有片刻的犹豫，把手机放在她手心。
“你脑子傻掉了？”北璇不解的跟上她，抬手指了指另一边被忽略的人，“被季空远吓疯了？”
“我很好。”陆葭温柔的握住北璇的手，低眸把手机塞进她的衣兜里，“你不用太紧张，他不会伤害我的。”
“陆葭你确定你脑子没问题？他俩刚才可是把你锁在这里了，你就不害怕吗。现在不会伤害你不代表以后不会，万一呢，季空远要真的动手，你都没有时间后悔。”北璇忍住想要晃醒陆葭的冲动，抬手转头指向徐慕廷，“你再看看他，为了骗你过来都不惜被人殴打，他们连伤害自己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做不了的。”
徐慕廷的眼眸很快就沉了下去。
季空远视线一转落在北璇身上，不急不忙的走到陆葭的身后，一把拎过她放在一旁的书包，垂眸道:“走吧。”
在他走过去的时候，徐慕廷很自然的让开了门。
陆葭点了点头，快步跟上季空远的步伐。
北璇着急又担心的扯着她的手腕走在她身后，忽然间被徐慕廷伸手截住去路。
找打。
她生气的来回磨了下牙，就见徐慕廷在她面前晃了晃自己刚才用来砸他脸的书包，很快又是欠揍的一句话的落下:“我来送你回家。”
“你给我让开！”北璇抓住徐慕廷的胳膊就要咬下去，对方却连闪都没闪一下。
她手里还抓着他的胳膊，微愣着抬眸看他，却发现他正冷冷的盯着自己看。
吓得她慌乱着松开了手。
季空远身边这都是什么人啊！
不行，不能让陆葭留在他身边。
她想着就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人，发疯了一样跑下楼梯，还差点摔倒。
徐慕廷就在她身后冷眼看着她，根本没想去追她:“你书包——”
“不要了！”
陆葭和季空远并排坐在后车座上，车启动的那一瞬，她转头启唇问:“等一下，北璇呢，怎么不见她人。”
“徐慕廷会送她回去。”
“为什么不让她跟我一起回去。”陆葭眼神一滞，闷声着问。
季空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目视着前方，泰然自若的转移话题:“回你自己的家还是北璇的家。”
“北璇家。”她偏头看向窗外，眼神有点空洞，“我妈妈住院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不安全。”
“看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他懒洋洋的抬了抬眼，语气不咸不淡的，像在旁观一个不得不得已去看的悲惨景象，可心中又毫无波动。
他一贯如此。
世态炎凉，无论何事都撬不动他那颗薄凉的心。
“嗯，听说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她咬着嘴唇，眼眸中迸发出异样的光芒，这眼神空旷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这一切皆因张项而起，如果不是他，你的母亲就不会受伤，你就不恨他。”季空远的视线忽而转向她，声音暖洋洋的，语气却格外冰冷。
“我可怜他。”陆葭面色一沉，“当一个人的心中只有仇恨，那他这双眼中只有无尽的未来，看不见现在和未来，他已经为过去付出了太大代价，所以他没办法逃离那段过去，也没人愿意陪他走出来。所以我可怜他，恨这样的人是无意义的。”
她淡淡说完，目光再次落在窗外寂静安息的城市边上，神情中是止不住的落寞:“或许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是生不如死，可我却觉得，活着才有着一线可能。”
“什么可能。”季空远冷冷发问，看向她的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