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找到我与慕央,已是夜暮时分了。二嫂见我与慕央还活着,松了口气,便立时昏了过去。我二哥这才发现二嫂身上有伤,只不过害怕耽误了救我,才一直瞒着。
“聂将军的伤并不算太重,兼着淋了雨,这才也染了风寒,近两日已好些了。那日大夫给聂将军抓药时,焕王爷也在一旁盯着,看起来是很上心的,可不知怎么地,后来将军醒了,两人便吵起来了。”
“老臣斗胆在一旁听了听,吵的都是小事,约莫是聂将军嫌焕王爷冲动了些,焕王爷嫌聂将军凡事憋在心里不说,令人着急了些。唉,只是苦了老臣府里的瓷碗瓷壶,几日下来,已毁了许多。”
刘寅说到最后,已快委屈地哭了。
他到底没见识过我二哥二嫂的本事,当年他们闹得最厉害的一回,我二哥连我送他的瓷娃娃,我父皇赠他的玉佩,我大哥予他的燕玉匕首都砸了。
区区几个瓷碗,我二哥已是很客气了。
我正预备唤人来更衣。
刘寅又在我床榻跟前跪了下来,默然半日,磕了三个响头。
我疑惑道:“刘大人你这是何必?”
刘寅道:“老臣这三个响头,是答谢公主的救命之恩。当日若非公主在峭崖中寻到将军,且一直陪着将军说话,没让他睡过去,恐怕以将军这么重的伤势,并不足以撑到今时今日。公主既救了将军,老臣、老臣便欠公主一条命。”
我沉吟片刻,笑道:“刘大人言重了,先不说慕将军是为了救我才落于险境,当日昌平心中怕极,若不是慕将军强忍着伤痛跟我说话,昌平才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刘寅抬眼,怔怔地看着我,半晌忽然垂首道:“上回公主问老臣,淮王临终,为何强行将淮安塞给慕将军,公主,其实当年慕将军他……”
话未必,隔壁忽又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
刘寅陡然一惊,一张脸又苦作一团,道:“算了,公主您好生歇息,老臣、老臣先去隔壁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晚一点放上来~
具体时间,估计早有一点就是傍晚6,7点,晚一点就是9点左右,说好的三更一定会做到滴~~~~
今天来科普一下人物关系,
其实目前已出场的人物,可以分成这么五家,
皇家:大哥朱煊(皇帝),二哥朱焕(焕王爷),三妹朱碧(昌平公主)
远南于家:于闲止,淮王妃(出嫁之前是于闲止的表姑)
辽东沈家:沈羽,沈琼(辽东王),沈青(小胖墩),聂璎(因为聂家军在西里,聂璎嫁人前是沈羽的徒弟,从小也跟着沈羽混)
平西王家:李嫣儿(平西王的第三个女儿,三郡主),另外不知道姑娘们记得不,于闲止的母亲是平西王的妹妹,所以李嫣儿是于闲止的表妹
淮王家:淮王,淮王妃,淮王妃的两个养女(楚离【离妃】,楚合【慕央的先夫人】),慕央(他是慕家忠烈之后,被淮王收养过,算淮王的半个养子,兼女婿,兼继承人,虽然后来他没有要封王)
另外几个打酱油打得略多的,或者相对重要的人物,
刘世涛,杨棠(朱煊朱焕朱碧的母亲),小三登,孙贵(太医院的太医),方清远(本章出场的),
越叔(杨棠的老仆人),刘寅(慕央从前的文随,现在的文随是刘世涛)
然后……就没了吧?
最后提醒一句,下一更今晚哟~
第35章 听断弦 08
我静了半刻,跟一旁的翠裳婢女道:“过来帮我更衣吧。”
婢女应了声“是”,刚取了我的衣裳,却尴尬地顿在了原处。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方清远还留在屋内,见我看他,忙迎上前来,问:“公主有何吩咐?”
另一旁的湖裳小丫鬟忍俊不禁,在他面前施了个膝礼,道:“方大夫,公主要更衣了,劳您先去屋外站站。”
方清远一愣,霎时满脸通红,一边往外头退,一边念着:“草民该死。”退到门槛处,竟绊了一下,耳根已红得要滴出血了。
二嫂的屋就在我的隔壁,我推门进去,一个瓷碗正好砸在我的脚下。
二哥背着手,一脸愤愤,在二嫂的床榻前走来走去。
刘寅苦巴巴地望着我,道:“公主您来了。”
我点了下头,捡了个座坐下看戏。
须臾,二哥总算停下来了,吁了口气,抖着手腕指着二嫂,嚷道:“我怎么就小题大做了?这回是你命大,伤得不算重,下回再遇上这样的事,你若伤得重些,等找到碧丫头,你早已跟阎王报道去了!”
二嫂似乎在闭目养神,一脸平静地倚坐着,只动了动嘴皮子:“你咒我。”
二哥一怔,像是要呕出血来:“我咒你?对,我就是在咒你。这么多年我咒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我说,你当初不是跑了吗,不是要去找你的师父吗,你现在又伤又病娇楚可怜,姓沈的怎么连人影都没见啊?”
二嫂搁在床边的手已握紧成拳,青筋暴露,面上仍旧一派风轻云淡。
须臾,她张开眼,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二哥一眼,淡淡地应道:“哦,我去找过了,他没怎么理我,我就不怎么理他了。”
我二哥听了这话,被呛得喘不过气来。
少时,他连提了几口气,气急败坏道:“聂璎,你是存心与我过不去是吧?!”语毕便朝四下望去,像是又在找可砸的瓷碗瓷壶。
刘寅脑门发黑,似要愁闷成疾。
正巧有小丫鬟端着熬好的药推门而入,我接过药碗,递给二哥,道:“二哥,砸这个。”
二哥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手里热气腾腾的药碗,难以置信地道:“碧丫头,你竟要帮着她?你胳膊肘天生朝外长的?”
言讫,他又看了我与二嫂各一眼,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我往二嫂床榻跟前坐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二嫂这才露出满面窘色,嘿然一笑讨好道:“小阿绿,你好些了么?”
我没答她,只问:“你们这是怎么的,比谁说话更戳人心窝子么?”
二嫂为难道:“我本不欲跟他吵,可那日我醒来,不知说起什么,刘大人提了一句师父,我就觉得不对了,后来不知怎地,他就跟我吵起来,我也一时没压住,然后就这样了。”
刘寅在一旁欲哭无泪:“聂将军,老臣若早知道您和焕王爷能吵成这样,您就是一刀砍了老臣,我也再不敢提沈三少三个字啊。”
话音落,二哥又气冲冲地冲了进来,闷声不吭地将方才被他拿走的药碗往二嫂床榻头搁了,坐在桌前,吸吐了几口气,才道:“我、我真是懒得理你!先吃药!”
二嫂抬眼觑了觑我二哥,似乎见他已然服软,默不作声地将药碗端起,一饮而尽。
大约是方清远调理有度,我再养了十余天,已大好了。
近秋的天气,淮安一带已凉了下来,一霎风雨过,天高云阔。
因之前经历了一场地动,二哥决定不再走北道峡口抄捷径,而是命人备了船,走水路回京。
我不是没问过二哥,大哥到底有何要紧事急召我回京,二哥却支吾不答,只说若眼下就告诉我,恐怕会耽误我的病情。
我却觉得他又小题大做了。
大皇兄是个能人,除了后宫之事有些摆不平,天底下还没有能将他难住的。
故此他急召我回去,大约又是静嫔与颜贵人闹起来了罢。
我的病将将好一些的时候,便去看了慕央。他当真是习武的将才,我去瞧他的时候,他已好多了,左腿还上着夹板,一身戎装。
慕央说,他要回东塘给淮王守陵了。淮王无子,故而他每年要为他守一月的陵,一日都不能少。
他走那天,我与刘寅两人去送他。
刘大人本来备了酒,慕央却不让我喝,还嘱我往后也不要饮酒,除非是,成亲那天。
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再没有如从前那般,去默数心中遗憾,而是应道:“好,阿碧成亲那日,定与慕将军同饮共醉。”
慕央也说好。
唯刘寅一人在一旁叹了又叹,动容伤怀。
八月初三,舟船在漓水中游的奈何渡扬了帆,我与二哥二嫂回京。
破晓时分,刘寅一人在渡口等我,拜倒在地,道:“那年公主落难,老臣曾上书为公主请命,怎奈臣势单力薄,无力救公主于水火,经年过去,臣一直心有愧疚,实在无颜再面对公主。”
我将他扶起,道:“刘大人,此事并不怪你。当年连我两位皇兄都莫可奈何,大人又能怎么办呢。”
我被幽禁冷宫前,大哥二哥曾跪于蟠龙宝座下为我求情,谁知父皇非但不愿轻惩,还下令谁若胆敢在我幽禁期间探望我,便立即将我与此人处死。
刘寅摇头叹道:“而今公主就要回宫,老臣年迈,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再见公主一面。有些话,老臣只能趁今日告诉公主。公主听后便忘了吧。”
我点了点头。
刘寅道:“公主您可知,您及笄那年,老臣何以要在焕王爷的成亲礼上,说让公主嫁给慕将军那些胡话?”
“当年将军性情内敛,府内虽有老臣在,却从不开口劳烦老臣什么。唯一一回例外,便是公主及笄那年,将军说,大随的女子及笄后便可定亲成婚,他的爹娘已不在世上,只好托老臣跟皇上提亲,想娶公主为妻。”
“将军自幼孤苦,又承了慕家的礼法,凡事都讲究合乎规矩。那年将军说要娶公主为妻,老臣只当他是发烧说的胡话,后知他是认真的,不觉喜极。将军本性隐忍,循规蹈矩,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大约此生是认定公主了。”
“老臣一时高兴,这才在焕王爷与聂将军的成亲礼上多吃了几杯酒,不慎说出那些大不敬的话。”
“或许这许多年,将军从未跟公主提过什么,但他对公主的心意,却是真真切切的。哪怕后来淮王要将楚二小姐嫁给将军,他对公主,也从未变过。”
“离妃死后,将军为救公主,曾在金銮殿前跪了七天七夜。也是淮王见之不忍,才命人将将军强行带回了淮王府。”
“淮王与将军谈了一夜,隔日将军才默许了他与楚二小姐的亲事。”
“之前公主问老臣,淮王何以将淮安硬塞给将军。其实老臣也不知,不过老臣揣测,淮王曾抚养过将军,与将军感情十分深厚。当年淮王病重,临终将小女与淮安托付给将军,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又如何能够推拖?”
“将军做了淮王的女婿,淮安便成了将军的封地,淮王去世后,太上皇便将‘安国公’的称号授予将军,意欲封将军为王侯,可是将军没有接受。”
“将军与楚二小姐成亲的第二日,便与老臣来了淮安。”
“淮王殁了以后,淮安表面风平浪静,私下已成相争之地。万幸淮王昔日的部下衷心,加之将军治军有道,前后掉了五万将士,才保住淮安没有落入远南王与平西王的手中。”
“将军保住淮安以后,便将淮安还给了朝廷,独自一人返京了。”
“那时老臣不是没劝过将军,京城是非伤心地,再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远离庙堂,做一个闲人。可将军听了老臣的话,却一笑置之。”
刘寅说到这里,已是泪眼婆娑:“公主,您可知将军为何执意回京?”
“因为,公主还在京城。”
“其实将军不说,老臣也晓得,那年太上皇虽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探望公主,可禁军巡逻九乾城,有一条路可从兰翠宫外经过,一日三回。而将军他,除了每年为淮王守陵的一个月,便是沿着这条路,来来回回地走了三年,无一日间断。”
作者有话要说:
听断弦这个大章节写完了,下次更新是星期天上午11点=v=
爱你们哟~
第36章 醉妄言 01
一路逆水行船,自上虞换走官道,一段水一段路赶得零零碎碎,等回到京城,已近寒露时节了。
二哥没走正门入皇城,而是引我与二嫂一行人绕了西面的咸池门,免去了许多俗礼。
咸池门往东有条宫道,正抵天华宫,二哥却指着往北的小路与我道:“行了,我得先带她去兵部招呼一声,你带方大夫先回天华宫吧。”语罢,便叫上我二嫂走了。
我实在有些佩服他。
在外头倒也罢了,九乾城内,还没有哪个不认得我的脸,若叫人瞧见昌平公主为一个陌生的公子引路,只怕我还没在天华宫打足一个转,便要去子归殿跟大皇兄跪着了。
方清远似乎瞧出我的愁思,迎上来问:“公主,可是觉得身子不适?”
我摇了摇头,正想着如何答他,一旁有个路过的小宫女忽然“呀”了一声。
宫女有些眼熟,想来应在咸池门一带当值,见我瞧她,忙跪下身来拜道:“奴婢环翠,见过昌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个环翠倒是个机灵的,平身后,跟方清远屈了屈膝,便心领神会地为我解围道:“日前听三登公公念叨着公主要回宫了,成日都在咸池门边候着,今日不知怎么,公公竟没来,可巧叫奴婢遇上了,不如帮公公代了这个劳,沾沾公主的福气。”
说着,便要为我与方清远引路。
我由她引了,没去计较她话里头诸多不合规矩。整个九乾城都当昌平晦气,她却说我有福气,嗯,是个有眼力的人。
小三登虽没在咸池门,却果真在天华宫外候着,伸长脖子瞧见我了,一路疾跑过来,双目盈着泪:“公主,您总算回来了,奴才盼了好久了。”又关切道,“公主在外头过得好么?”
我点了下头,道:“还好,你呢?”
小三登道:“奴才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公主回来,便是最好了。”说着,便要抬袖拭泪。
一旁的环翠哧一声笑起来,道:“三登公公真是,原先公主没回来,您日夜盼着她回来,如今公主回来了,您却半点没有个高兴的样子。”
小三登似乎被她这话噎住,半晌又将泪收了回去。
环翠嘻嘻笑着又跟我施了个礼:“公主万福,奴婢先告退了。”
小三登望着她的背影,片刻回过神来,先与方清远道:“这位便是方大夫罢,焕王爷已派人来吩咐了,奴才待会就引方大夫去太医院。”
方清远应道:“有劳公公了。”
小三登又与我道:“早听说公主要回宫了,先头几日,奴才都在咸池门候着,哪知公主却在今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