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在京城民间的名声也好了许多。
董少卿对萧嘉树的才能也有些眼馋,但以她现在的表现,独当一面审案都够了,要是为了学会这些东西将人带在身边,不免有些浪费,只让人记下每次案件过程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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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嘉树那日说的话,在韩瑾瑜心中停留了很久,但萧嘉树入大理寺后,就没有碰面的机会,韩瑾瑜也没有什么心思关注。
但没想过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又再次听到了萧嘉树的名声。
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韩瑾瑜当年也是在做了不少实事政绩后,才渐渐淡化这些光环。
要想盖过一个大的名头,只能用更大的名声。
萧嘉树做的比他还要成功。
坊间的百姓不像大理寺内的官吏,会了解知晓查案中的技巧方法,在他们看来,还只是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翩翩少年郎的萧大人,只看了一眼,问了几句话,就找出了真凶。
因着许多案子都是京城和附近州县发生的,不少人亲眼目睹办案过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传来传去,竟成了大理寺的萧大人天生一双慧目,能辨忠奸善恶,任什么样的人,只要是犯了事,都能被萧大人看出来。
至于年纪轻轻什么的,在有天赋异禀这样的说辞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了。
信的人还挺多的。
“这不会是真的吧。”这日董少卿还盯着萧嘉树看了半天。
倒是一双俊俏明亮的眼睛。
萧函无奈道,“少卿大人说笑了。”
“前几日不还有犯人一见你就招供了,都不用上刑的。”董少卿可是听底下人详细说了,本来还只是外面传天生慧眼的事,现在连大理寺的官吏都有些信了。
要不然怎么一见到萧寺正就坦白了,而还有个坦白得不完全,都被萧嘉树看出来。当时记录文书的官吏都惊呆了。
董少卿饶有兴致道,“不是传说还有神兽獬豸,能通人言,辨别忠奸曲直。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帝尧的刑官皋陶曾饲有獬豸,凡遇疑难不决之事,悉着獬豸裁决,均准确无误。”
见顶头上司越说越起劲,萧函嘴角微抽了抽。
除非是穷凶极恶之徒,否则一般的案子,犯人又是普通百姓,心理素质都没那么好。说话技巧得到,又掌握了不少线索,自然容易突破心理防线。
在现代简单的原理,放在古代多是信鬼神的百姓中,就显得神乎其神了。
萧函用董少卿能够理解的方式简单解释其中道理。
他们平时审案其实也有这些经验,只是没有萧函这种简而化之的规则技巧。
比如如何看出犯人最惧怕的什么,犯案的心理动机等等。
虽然萧函也没想到她在京城的名声都快成恶人闻风丧胆了,但之前审问的其中一个窃贼那么容易就招供了,而且看似害怕实则是庆幸,显然是有隐瞒的,稍加审问就发现他犯案不止一起,而且去年其中一回还失手打死了人。
在萧函的解释下,董少卿终于没有揪着神兽獬豸的话题说下去,只道,“你懂的这些,回头再和姜主簿说说,让他记下,也让其他审案的人学学。”
说着董少卿还从衣袍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书簿,递给萧嘉树。
萧函翻开看了看,有点眼熟。
董少卿一脸严肃神情道:“这是你平日查案断案的一些方法和知识,我让人搜集记录了一下,编成了小册。”
大理寺人手一本。
萧函也觉得挺好的,她忙着断案,董少卿倒是有心了,而且这种事也不适合萧函来做,董少卿主动安排为好。
这书册不仅方便携带,而且内容详实,将萧函查案过程中的只言片语总结归纳起来,还配合了图画,简洁易懂。
看来这大理寺内也多的是人才。
董少卿也说了,“姜主簿的笔墨工夫好,虽不比你这个状元郎,但也是举人出身。”
董少卿事务繁忙,能为件小事抽出时间来找萧函都属难得,临走时,他顿了顿,神情十分正经地道,“其实天生慧目,獬豸下凡这名声也不错,不正是说明我大宁有福,陛下乃圣明之君,得神兽庇佑吗?”
萧函:“……”
獬豸下凡是你说的吧,董少卿。
这些名声其实都是大量的案子堆积起来的,要知道她两个月查过的案子比寻常官吏五年所审理的还要多。
更重要的是,凡是萧嘉树经手的案子,没有不破的,而且证据确凿,无人喊冤。
莫说外面的人将萧嘉树半神仙话了,就是大理寺内的官吏都无不敬佩有加。
之前董少卿还想着劝诫警示萧嘉树几句,在他看来,萧嘉树年少有才,又是难得顶顶聪明敏秀的人,就怕年轻气盛,经不起挫折或是为求保名声,在查案中失了稳重,轻忽以待。
但在听了传闻,又正好有类似的‘实事’后,哪怕掌管刑狱,不信鬼神的董云,也有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毕竟他信的又不是什么神佛鬼怪,那可是上古圣贤君主帝尧的刑官皋陶所养的獬豸,他们大理寺信这个不理所当然么。
萧函在和董少卿告别后,就去找了他口中说的姜主簿,在大理寺的这几个月,虽不熟识,但也见过一两面,是个相貌普通,带着儒雅之气略微清瘦的文官。
萧函去的时候,姜主簿正在让人印着小册子,一见萧函便起身来,眸子还有些发亮。
“萧寺正到我这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没什么。”萧函主要也是因为董少卿说的,过来一趟,倒是姜主簿态度略微热情了些,不仅听的认真,持笔记录,还问了许多细节问题。
几句话下来,萧函对姜主簿也了解了七七八八。他在考上举人后,在家乡县官那做小吏,却不怎么受重视,董少卿在一次外地查案时,发现他擅长文书,后就使了点工夫将他调来大理寺,至于他前任上司,那县官因为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被董少卿派人押送进京下狱处斩了。
姜主簿对董少卿也很感激,像他这种没什么家世人脉又无余财的小举人,能到京中掌天下刑狱的大理寺为官,哪怕只是从七品主簿,也是青云直上了。
董少卿让人记下萧嘉树查案过程中的推理方法后,就送到了姜主簿这里,本来一心埋头文书的姜主簿在认真阅读过后,也觉得神奇,偏偏言之有物,令人惊叹。
对萧嘉树,他也是慕名已久。
姜主簿年过三十,还是从七品主簿,萧函一进来就是从五品寺丞,纵使有状元功名,但说没走什么后门,萧函自己也不信。
虽位卑官低,但姜主簿在大理寺也是十分尽心,比如为了编写好这本书册,萧函经手的每件案子他都寻人仔细问过。对断案查案能力平平,姜主簿便在他所擅长的方面尽力。
言语间,姜主簿还提出一个问题,“能编写这样的书册,是下官之幸,也是大理寺之福,有助治管天下刑狱案件,但若是有朝一日,不慎流传出去被恶人所用,反而逃脱罪责,这可如何是好,还请萧寺正同少卿大人说一声,能否严加管制书册数量,非官府中人不得翻阅。”
姜主簿是真的忧心忡忡,他初编写时,还没想起,后来越发觉得萧寺正查案的见解方法精绝神奇,就是查出所有天下间隐藏的犯人也可期,但若是被人学去做犯案,掩去罪证,那便是大祸了。
这当然不能杜绝,但萧函还是对姜主簿,“我会同少卿大人说一声的。”
姜主簿闻言,心下稍安。
本就因为萧嘉树查案中的才能有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官位比他高,却不敷衍了事,态度和气。
虽年纪轻轻,却沉着稳重,清正严明,没有一丝浮华娇矜之气,就是他那比萧大人小两岁的儿子还会调皮捣蛋呢,比不上萧大人十分之一。
姜主簿也有些觉得外面的传闻未必没有道理。
萧函又对姜主簿道,“这世间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只要犯了案,就总会有无数的线索留下,这些方法也许能助他们抹去一些,但永远不可能抹的干干净净。”
姜主簿微捋短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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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件还未开始审犯人就主动招供的案子,都传到了董少卿耳中,更何况是外面,还令人无语的是,那个被查出曾失手杀人的窃贼自己也深信不疑,果然什么罪都逃不过萧大人的慧眼,他这不就是明摆的例子。
什么天生慧眼,神兽獬豸,流传得更广,不单单只是京城。
无人不知大理寺的萧大人断案如神,明辨善恶。
不好的一面是萧函有些受传言困扰,出外都为人注目之外,好的一面京城及附近州县出现的大小案件比以往也少了许多。
然后又传出了京中神兽獬豸坐镇的流言。
除了萧函微微无语之外,大多数人是乐见其成的,比如皇帝。
就像董少卿说的,这是好事,有神兽庇佑就证明本朝君主仁德贤明,得上天认可,否则亡国之君,哪来什么神兽,有得都是妖孽丛生。
而且皇帝知晓,不是某地官员特地为了讨好他弄虚作假出来的,而是百姓自发认为的祥瑞。
这就是民心啊。
皇帝一高兴,连白大人在朝堂上也受到陛下夸赞。
这夸赞还是有理由的,大理寺最近不止破案效率极高,而且许多挤压的案件也被清理一空,这是实打实的政绩啊。
这自然不是萧函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但大理寺也没什么庸碌之辈,又有董少卿这样尽职尽责的,她教授的那些方法,还人手一本,自然整体的破案效率都高了,名声大的都没什么人敢顶风作案了。
除了金口玉言的夸赞,皇帝还让人打造了一个祥瑞的铜鎏雕塑。
这个祥瑞,就是獬豸。
白松老大人挺高兴的,亲眼看着放在大理寺正堂,作为镇守此方的神兽象征,凡是被押入大理寺的犯人进来第一眼便能看到獬豸。
既是彰显了陛下的荣宠,也能起到震慑天下奸恶之徒的作用。
满朝官员也没人说什么,毕竟大理寺是比较出风头。
除了御史台比较有意见,神兽獬豸主要是辨忠奸,那是他们管的,御史所戴的帽子也被称为獬豸冠,官袍衣服上还绣有獬豸的图案。
御史们有点小憋屈。
韩瑾瑜也知晓平时不怎么出众的大理寺被陛下赞赏的缘由,萧嘉树明断秋毫,破案如神,甚至被许多百姓当成神兽獬豸。
他还关注到连带着宫中的萧妃名声也好了许多。
以往骄横跋扈,后宫独宠,这些似乎都被淡忘了,民间都快把萧大人当成神兽祥瑞化身了,何况是他的同胞姐姐。
萧嘉树在大理寺所为,韩瑾瑜真心没想到。他知道萧嘉树有才,但似乎还是低估了他。
换成是他,审案断案也许不难,但做到萧嘉树这种程度却是不可能的,韩瑾瑜也有自知之明。
韩瑾瑜想起了那日萧嘉树说的话,要管这天下的不平事。
听起来令人可笑,匪夷所思。
但如今这京城中的名声,让韩瑾瑜忽然产生了一丝想法,也许不是不可能。
至少他是认真的。
比起因为萧妃盛宠不衰,萧嘉树又崛起名声甚好而焦躁不安的镇武侯府,韩瑾瑜静观其变,何况他又能做什么呢。
积压的案件一空,犯案少了,风气随之一肃,大理寺也轻松了许多,也只是稍稍而已。毕竟也还有每月天下各地移交上来的重案。
最近白松白老大人看萧函和看正堂前的獬豸,是一样的慈爱目光,以致于她都尽量少出现在白松老大人面前。
萧函也转而看起了库房里陈年旧案的卷宗。
第295章 奸妃当道
大理寺积压的陈年旧案不少,还有的犯人仍羁押在牢狱中。
萧函也去过牢狱中, 被董少卿带着看了各式刑具, 介绍用法, 还旁观了几场审讯, 学到了不少东西。
再来一趟也熟门熟路,常年在此看守的狱丞对她也印象深刻,毕竟第一次来的年轻人,能全部看完非但没吐, 还能冷静如常的也实属少见。
狱丞翻了翻名录, 对萧函和气笑道, “您说的这名犯人啊, 去年便熬不过去死了”
能被关到大理寺牢狱中,称的上是重罪了。
尤其是判了死刑的,审问的人下手没什么轻重,狱卒也不管死活。
“这样啊。”萧函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她也只是看了其中一个案子的卷宗, 觉得有可以突破的地方, 想来再审审, 没想到这犯人还不到行刑的日子就先死了。
许多旧案是外地州府移交上来的, 萧函想查清楚, 还得出京,为此萧函还特地跟董少卿申请了一下。
董少卿也挺满意她这不骄不躁,低调办事的态度, 告诉她可调动随行的缇骑二十人,到当地官府也可请调人手,有大理寺手令在,办案期间三品以下不可阻扰,否则依法处置。
萧嘉树离京的事,萧妃还是隔了两三日才知道,谁让萧函沉迷于破案,晚上也在看卷宗,也不带回家,吃住几乎都在大理寺,萧府的管家十天半个月也才见到自家公子一回。
这庄子上新种的葡萄结果了,管家让人送来一些,才知道公子出京办案去了。
萧妃这些年在宫里过的滋润,顺心如意,但仍旧没有放下报仇的念头,只是因为萧函的影响,收敛了许多,至少不会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当然这也和镇武侯府,韩瑾瑜没那么好对付有关。
萧妃虽在宫里,但外面的传言也没少听。
毕竟都得了圣上夸赞,宫里也开始传萧嘉树破案有多厉害。
这让萧妃骄傲又担忧,她最初想的不过是给小弟弄个爵位封荫,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世。现在小弟勤勉辛劳,却又名声远扬。
若是爹娘和长姐在,也定然是高兴的。
萧若乔在心中默默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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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寺正,你可真厉害。”随行的小吏由衷叹道,仅来了两日,让他们调查了一遍城内的做木匠生意的人家。询问去年九月木匠生意的可疑之处,就从他们的证词中找到了逃亡的犯人。
这本是一桩谋财害命的灭门惨案,官府只抓到了一名凶犯,其人也签字画押,被送到大理寺,证据确凿,大理寺推迟了行形日期,是怀疑有同伙,审问多次,但他一直没招,最后直接死在了牢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