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到丞相府的?”她佯装随口问道。
“五年前,丞相拜相时我与兄长就进府了。”韩景渊执子道,自从詹夙特意嘱咐过,他就没再讨好过皇上,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回答问题也都规规矩矩,那双桃花眼微微垂着,以免不自觉地勾人。
“丞相待你们兄弟如何?”顾玄茵又问。
韩景渊微微一怔,揣测着陛下这么问他的用意,“丞相自是带我们极好,能得丞相赏识,是我们兄弟的福气。”
顾玄茵知道一时半会套不到什么有用的话,遂随意跟他聊天,“丞相平时除了处理公务,都做什么呀?”
韩景渊想了想自家丞相的日常,如实道:“丞相除了处理公务,就是看书,偶尔和老友们写写信。”
“老友?”顾玄茵好奇,她只知道詹夙的敌人多,却还真不知道他有朋友。
“平阳侯的公子叶昭是他的发小,现在在幽州做刺史,两人时常书信往来。”韩景渊说道。
顾玄茵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口口声声说不希望世家子弟为官,自己的发小却在做刺史。这是摆明了针对刘家和徐家,她倒不是向着刘家和徐家,只是觉得詹夙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平阳侯叶家如今还有什么人,朕一时想不起来了。”
“平阳侯膝下有两儿两女,两位公子都在外为官,两位小姐,一位嫁了谭大夫的幼子,另一位尚在闺阁之中。”身为议郎,韩景渊自然要认认真真给顾玄茵普及。
“既在闺阁之中,不如许给詹相好了,两家知根知底。”顾玄茵话虽是开玩笑的,眼中却不由带了几分冷意,若詹家真有这样的打算,她一定要搅黄了。
“定南侯夫人的确有这样的打算。”韩景渊说着,就见陛下的脸色倏然一沉。
“那丞相怎么说?”顾玄茵追问道。
韩景渊道:“丞相事忙,似是还没考虑这件事。”
顾玄茵松了口气,趁他还没答应,赶紧把平阳侯那姑娘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了他的左膀右臂,到时候算起账来才方便。
韩景渊就见陛下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
次日,顾玄茵便叫长公主进宫,让她在府上设宴,邀请京中未出嫁的姑娘。
通过上次的宫变,长公主对顾玄茵这个侄女儿可谓另眼相看,多了几分敬畏。
回去立马下帖子,邀京城的世家小姐们来公主府上赏桂花。
刘文周的女儿刘静妍,詹夙的妹妹詹霖和平阳侯府的姑娘叶时雨都收到了邀请。
詹家和叶家关系好,詹霖自然和叶时雨也亲近些,,两人一见面就坐到一起说话,刘静妍则是被其他姑娘们众星捧月般围着,毕竟她如今是当今皇帝的亲表妹,论身份地位,京中再无哪家小姐能与她相比了。
长公主因着韩景泓的缘故,却是对詹霖格外留意,可又觉得这关系绕得太远,正迟疑着要不要她帮着带句话,就见一人匆匆跑来,在她耳边小声道;“陛下来了。”
“什么?”长公主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身穿天青色襦裙的小姑娘款款转过游廊,走入了众人的视野范围内,正是当今陛下。
这些姑娘们自然是见过顾玄茵的,纷纷手忙脚乱的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顾玄茵含笑道,“大家以前都是一起玩的姐妹,不必这般拘谨。”
“陛下来怎么不说一声。”长公主忙拉她坐到上首。
顾玄茵道;“看完折子,无聊,想起姑姑说今日在府中设宴,就过来瞧瞧。”她目光扫过在座的姑娘,最后落在詹霖身上,“詹妹妹回去可别跟丞相告状。”
她又看向刘静妍,“还有静妍表妹,也莫要告诉太傅呀。”
长公主闻言忍不住轻笑,“万一一会儿丞相或太傅进宫找你议事,岂不就发现了。”
顾玄茵道:“太傅和丞相今日忙着吵架,怕是没工夫进宫找朕。”
在座的姑娘们,心思单纯的如詹霖,便以为顾玄茵是在说孩子话,心思深一些的,如刘静妍,就能从中琢磨出几分深意。
但不管大家怎么想,从顾玄茵的话里,都得到了一个信息,丞相詹夙和太傅刘文周不和。
“陛下不必担心,父亲说了,只要不耽误朝政,陛下怎么玩都使得。”刘静妍抿唇一笑,看向顾玄茵道。
刘静妍都开口了,詹霖也想说点什么,可她都好久没见着她哥了,自然不知道她哥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她只好自己琢磨,她哥是个丞相,又不是太傅,本就不应该管那么多。于是道:“陛下不必顾忌兄长,他是丞相,处理好外朝事务就行了,陛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管不着。”
顾玄茵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詹妹妹说的是,回头丞相若是问朕,朕就拿你这话回他。”
她这么一说,就更把詹夙越俎代庖约束陛下的事给坐实了,在座几个与詹夙不对付的大臣之女,眼睛都不由一亮。
顾玄茵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喝了口茶,又看向沉默端坐的叶时雨。
叶时雨今年十七,是在座年岁最长的,因母亲去世,在家守孝,才耽误了说亲,今年年初刚出孝期,又赶上国丧,婚事就一直拖着。
她生得鹅蛋脸庞,眉目清秀,气质温和,顾玄茵记得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可谓大家闺秀之典范。
“叶姐姐也来了啊,好久没见你了,越发好看了。”顾玄茵含笑夸道。
“陛下谬赞。”叶时雨细声道。
“这些日子事忙,朕也忘了关心,时雨姐姐可定了人家没有?”顾玄茵如今身份不同,问这些倒也没什么难为情的。
叶时雨却不由脸一红,“回禀陛下,臣女尚未定亲。”
经过上次韩景渊一说,顾玄茵理所应当就以为詹夙和叶时雨是青梅竹马,这样一来,詹夙为何这么多年孑然一身也就能解释通了,是在等叶时雨守孝结束。
顾玄茵觉得自己有点坏,把好好一对有情人给拆散了。可没办法,谁叫她是皇帝呢。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韩景渊是专业坑丞相一百年。
第16章
有陛下在,在座的世家小姐们都多多少少有些拘谨,还好有长公主活跃气氛,带着几个有文采的玩起了飞花令。顾玄茵在旁看着,当裁判。詹霖和叶时雨也都没参与,坐在一旁当观众。
詹霖素来不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听着听着就觉得无聊,拉着叶时雨说起了小话。
“这个桂花糕真好吃。我哥最喜欢桂花糕了,可惜家里厨子不会做。”
“味香居的桂花糕做的不错,你可以让丞相买来尝尝。”叶时雨回道,她倒是挺喜欢吟诗作赋的,却不喜露才,尤其还是在皇上面前。
顾玄茵眼睛望着刘静妍她们,耳朵却不自觉听着詹霖她们说话。
没想到詹夙会喜欢吃桂花糕,真一点都不符合他老古板的形象。
她一边琢磨着,一面不自觉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下一口,软软糯糯,唇齿留香,还真的挺好吃的。
再喝一口桂花酿,也十分清甜。
这边顾玄茵在长公主府吃得乐不思蜀,那边詹夙正有事要与她商议。
韩景渊一见他来就道:“陛下去长公主府了,怕是要傍晚才回来。”
詹夙皱眉,“去长公主府做什么?”
“长公主今日设宴请京中的世家姑娘们赏桂花,陛下也想去看看。”韩景渊道。
詹夙:“就知道凑热闹。”他哼了一声,转身准备回府,又看了眼韩景渊:“陛下都不在,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韩景渊望了望天,陛下不在,他正好清闲清闲。“陛下没说让臣走,臣也不敢擅自离开吧。”
“她当皇帝的都能出去玩,凭什么让你们在这儿干等着,走,回去帮忙。”
韩景渊:“……”
这几日詹夙在忙选拔人才一事,依照他和顾玄茵商议出的结果,打算由朝廷统一出题,送往各州郡。于是,出什么题就值得细细思量了。
詹夙和朝中几位饱学之士商量了好几遍,出了十几道题,让顾玄茵最后决定。
顾玄茵前一天在长公主府上吃了晚饭才回宫,第二天把那拟好的十几道题目先放到一边,吩咐韩景渊。
“给朕起草一份赐婚的旨意,平阳侯叶家小姐温柔端方,指给镇国公世子徽州学政徐望为妻。”
韩景渊微微一愣,来不及细思顾玄茵这个赐婚的用意,先应下来。
韩景渊很快就拟好了旨意,顾玄茵过目后,就让人去平阳侯府和定国公府宣旨。
“陛下,丞相那边?”韩景渊小心翼翼提醒道,陛下很少有不经过丞相,自己做决定的时候。
顾玄茵抬起眼皮看了韩景渊一眼,“这种小事朕都做不得主了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快去。”顾玄茵摆手。
赐婚旨意虽未经过詹夙同意,但等韩景渊晚上回府时,他自然也就知道了。
“指给徐望了?”
“是啊。”韩景渊蹙眉。
詹苏沉默下来,半晌,低声嘀咕道:“是想保徐家么?”
韩景渊知道詹夙的意思,陛下若是要动外戚,肯定先动刘家,跟刘家来往甚密的徐家必定也脱不了干系,但若徐家因为这次赐婚倒向了平阳侯这一边,到时候除外戚时或可保徐家不受牵连。
然而,他却有另一个猜测,“臣有一个想法,不知当……”
“讲。”詹夙催道。
韩景渊于是把上次顾玄茵和他下棋时说的话跟詹夙讲了一遍,“陛下当时听到夫人想撮合你和叶姑娘时,脸色立即就不好看了。”
“你怎么什么都跟陛下说?”詹夙第一反应是数落韩景渊。
“是丞相让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韩景渊感觉真的冤。
詹夙却再听不进他接下来说的话了,把人打发走,公文也看不进去了,坐在案前出起了神。
脑中有个大胆的念头,让他的心跳都乱了节奏。
这个念头一旦发了芽,之前种种都成了这个念头的佐证。他一晚上什么正事都没做成,就顾东想西想了。
第二日进宫时,仍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尤其是对上她含笑的目光,听到她清甜的嗓音时,又不禁想起了那个折磨了他一晚上的念头。
“丞相来啦,快坐,今日天突然有了几分凉意,丞相可要记得加衣。”顾玄茵平时嘴甜惯了,见了三公都会多多少少问候几句。
詹夙:“多谢陛下关心。”这哪里是一个皇上该与臣子说的话,倒像是……
詹夙截断自己的念头,一本正经地开始商议朝政。
顾玄茵认真听着,詹夙偶尔问她的看法,她都会让詹夙先说,然后再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詹夙和刘文周不同,刘文周若是不同意顾玄茵的想法,也会先答应下来,让别人上奏反对此事,逼得顾玄茵不得不妥协。而詹夙就直接的多,会当面直接点出来顾玄茵的错误,什么话都敢说。
因此每次和他商议朝政,顾玄茵都多多少少会被他反驳的无言以对,尴尬了只能吃点东西缓解气氛。
一旁小几上今日摆的是桂花糕,顾玄茵上次在长公主府上尝过一次就记住了,回宫便让御膳房尝试着做。
顾玄茵吃的时候,突然想到詹夙也喜欢吃,就顺口招呼道:“丞相也尝一块吧,上次听詹妹妹说,你也喜欢桂花糕。”
因为他喜欢,就在宣室殿里特意备了桂花糕,詹夙若有所思地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御膳房做的比外面卖的要精致的多,口感细腻,丝丝清甜仿佛能渗入心底一般。
“听说,陛下前几日下了道赐婚旨意?”吃完桂花糕,詹夙却不忙继续讨论朝政,而是问道。
顾玄茵本来放松的身体瞬间坐直了,面上却云淡风轻道:“那天去姑姑府上玩,见叶家姐姐十七了婚事还没个眉目,就想帮她找个好人家,朕对别的世家子弟也不熟,就认识徐家表哥,相貌才华人品都是极好的,年龄也合适。”她说着,微微一笑,“这样一想,他二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这个小醋坛子,詹夙心中好笑,嘴上却严肃道:“陛下怎么不提前与臣商议一下?”
顾玄茵心说终于来兴师问罪了,她转了转眼珠,微微垂下了头,对着手指小声嘀咕道:“朕也不知道为什么,丞相似乎对徐表哥有成见,朕怕与您说了,您又不答应。”
这话怕是只说了一半,看她心虚的小表情就知道了。詹夙忍不住轻笑出声。
顾玄茵微讶,他等了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被自己指给了别人,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詹夙对上她意外的眼神,不由想逗逗她,面色突然就沉了下来,“以后这种事陛下也不要擅自决定了,还是与臣商量过再定吧。”
果然,刚才一定是气极反笑,顾玄茵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乖乖点头,“好。”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朕这么忙,也没那么多时间当红娘。”
意思是把她逼急了才这么做的么?詹夙真是被这小祖宗弄得又好笑又无奈,他轻咳一声,“陛下知道就好,”他说着,重新拿起刚才讨论的奏书。
顾玄茵今日能明显感觉到詹夙的状态不太对,总有些心不在焉的,看来自己这次棒打鸳鸯果然还是对他有些影响的。
在自己面前都这样,背后还不知伤心的如何呢。顾玄茵有点好奇这人伤心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情难自已偷偷去叶家见叶时雨?
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以他的人品应该不会做出这样越轨的事。
等等,他的人品?他一个奸臣,哪有什么人品?
作者有话要说:丞相脑补起来,韩景渊比不过的~
明天请个假,被作业淹没了~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