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夙有心想逗逗小姑娘,故意板着脸,垂眸不语。
“徐家虽是刘太傅那一边的,但徐望表哥却不一样,他这人自有一套行事的标准,向来不掺和这些事的,他去豫州做刺史这几年的政绩你也看到了,上回学政一职他不也做的妥妥当当,没出任何纰漏吗?”顾玄茵解释道:“刚才你说要选几个信得过的人,朕第一个便想到他……”
“行了行了,你想加便加上吧。”詹夙本来一直告诫自己公私分明,不要因为几句谣言就对徐望产生偏见,可听顾玄茵当着他的面夸别的男人,他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忙打断道。
“哎呀,你不要对他有成见吗?若此时朝中有更合适的人选,朕也不会非要用他。”顾玄茵嘟了嘟嘴,撒娇道。
詹夙无奈,隔着书案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不夸他,我对他就没有成见。”
顾玄茵:“……朕说的都是实话。”
“陛下……”
“嘿嘿嘿,”顾玄茵忍不住笑出来,“丞相的心眼就这么一点大。”说着,用手比了个一寸不到的距离。
詹夙轻咳一声,干巴巴地转了话题,“盐运使身兼重任,臣以为应定为从三品。”
詹夙说是不留在宫里用午饭,但到了午膳时分,二人事情还是没商议完,二人只得停下来,准备吃了午膳再继续。
顾玄茵仗着如今二人关系不同,趁机撒娇,“朕想吃烧鸡、烤鸭、蟹黄豆腐还有油爆虾。”
詹夙毫不留情,“一顿不许吃这么多肉,要吃点蔬菜。”
顾玄茵鼓着脸瞪了他一眼,转头吩咐银霜把自己想吃的全上了,反正她现在也不用装乖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能拿她怎样?
第35章
顾玄茵就是传说中的眼大肚子小,点了一桌子菜,最后每样只吃几口就饱了。
詹夙一个时辰前才吃了东西,这会儿也没多少胃口,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剩的都吃完。忍不住唠叨她,“这样太浪费了,而且一顿吃这么多肉容易积食。”
顾玄茵看了眼银霜和试菜的小太监,“撤下去,你们分着吃了吧。”她又看向詹夙,“你看,一点都不浪费。”
詹夙:“……”拿这小祖宗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只得重新捡起刚才二人停下来的话题继续,“如今盐价……”
顾玄茵抬抬手打断他,“刚吃完饭,怪累的,让朕缓一会儿再继续。”
詹夙皱眉,吃饭还吃累了?
顾玄茵如今见他皱眉也不害怕了,起身走到他身后,“丞相也一定累了吧,朕给你捶捶肩膀。”她说着,就用小拳头在他肩上垂了两下。
詹夙忙挪开,“使不得。”在宣室殿内,让皇上给他锤肩,就算知道二人关系不一样,詹夙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顾玄茵哼了一声,“你凶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使不得?这时候又在乎起君臣之礼了。”她又用小拳头在他背上捶了两下,“别瞎矫情。”
詹夙:“……”
刚吃完饭,顾玄茵整个人都懒懒的,没什么心思聊政务,小爪子在詹夙肩膀上左捏捏右捏捏。
詹夙被她弄得心里痒痒,捉住她的小手,“好了好了,要不我陪你出去消消食吧。”
顾玄茵看看外面,阳光明媚,便答应下来。“走,朕带你逛逛御花园。”
偌大未央宫里如今就顾玄茵这么一个主子,大部分殿宇都空着,御花园却并不显得寥落,一簇簇桃花开得正好。
“朕从长公主府上讨了几个人,专门伺候这些花木。”顾玄茵站在桃树下,跟詹夙闲话,“从前母后最喜欢带我和静妍来这边,叫我们写桃花诗,静妍表妹写的可好了,我一天诌不出两句。”
一阵风过,桃花花瓣飘舞着落在顾玄茵发间肩头。
詹夙看得痴了,面前的小姑娘一身桃红衣裙,容貌娇艳,笑容明媚。他不由脱口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顾玄茵自然明白这句诗的出处,她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去。
詹夙想去抱抱她,可不远处银霜还站在那里,他只得发乎情止乎礼地伸手帮她拂去发上的花瓣,低声试探道:“能不能让银霜她们先退避?”
顾玄茵回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詹夙不语,只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看,脸颊不自觉地又红了。
顾玄茵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警惕,“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想……?”
詹夙:“臣只是想……”
“想什么都不行!”顾玄茵睨他一眼,红着脸跑开了。
詹夙:“……”早知道不出来了,在宣室殿里还能摸摸头,这会儿在外面,只能干看着。
顾玄茵跑到前面看两只喜鹊打架,等詹夙跟上来,又回头跟他道:“朕上回看你府上光秃秃的,连个亭台花木都没有,怪难看的,要不派几个人去帮你收拾收拾?”
“家母早就说要帮我收拾,可我嫌麻烦,平日我又没时间欣赏,倒辜负了好景致。”詹夙道。
顾玄茵轻笑,“本以为我算是没情趣的了,没想到遇上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詹夙道:“你要是喜欢,我便让人去收拾。”曹氏和詹霖整日说他无趣,找不到媳妇,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个自己喜欢的,是不是该为她改一改?
顾玄茵想了想,摇头,“算了算了,反正你迟早要进宫来住,丞相府收拾的再漂亮也没什么意思。”
什么叫迟早要进宫住?姑娘家家什么话都敢说。詹夙轻咳,嗔了一句,“不知羞。”
顾玄茵抬了抬下巴,“本来就是,我说的哪句错了?”
“没错也不许说。”詹夙尽力板着脸。
顾玄茵眯着眼睛打量他,“啧啧啧,丞相先把嘴角压好了再教训我。”
詹夙;“……”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小祖宗,三两句话就能让他面红耳赤。
顾玄茵每每见詹夙吃瘪,就忍不住得意,她推推傻愣愣的男人,“回去了回去了。”
二人商议到下午,詹夙才回府去安排接下来的计划,顾玄茵喝了盏茶,便让人传徐望进宫。
顾玄茵见他春风满面的,就知道他和叶时雨相处的不错,“对不住,表哥和叶家姐姐新婚燕尔的,朕还要叫你进宫,打扰了。”
徐望脸一红:“……陛下说哪里话。”
顾玄茵笑,“好好好,不打趣你,怎么说这门婚事是朕下的旨意,朕总该关心一下结果如何吧。”
“内子很好,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与臣相处的十分和睦。”徐望如实道,叶时雨是个好姑娘,秀外慧中,正是他理想中的贤妻。
“和国公爷、国公夫人相处可还融洽?”顾玄茵敛起笑意,认真问,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毕竟徐家和叶家的关系十分微妙。
徐望微微一滞,想到母亲总是在他耳边嘱咐的话,让他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不要太信任叶时雨。他不是不知道两家的关系有多尴尬,一边是刘家的亲戚,一边是詹家的世交,其中纷争,他也多有耳闻。从前不愿掺和到这些事里,便可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如今却不行,叶时雨既然嫁给了他,他就要对人负责,不能让人因为两家的关系而受牵连。
他郑重道:“有臣在,不会让内子受委屈的。”
顾玄茵道:“朕这儿有个差事,要去江南两年,若表哥愿意,可带着叶家姐姐一起去,这样一来,叶家姐姐便不必在家看人眼色了。”
“是运盐一事吗?”徐望直截了当地问。
顾玄茵看他,“表哥如何知道?”
“听平阳侯说起的,”徐望道:“臣当初反对盐铁令,陛下就不怕臣故意给詹相添乱吗?”
顾玄茵轻笑,“你若是从中捣鬼,倒霉的不是詹相,不是朕,是江南的黎民百姓。”她深深看着徐望,“表哥忍心吗?”
徐望不答,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臣不是反对推行盐铁令,只是觉得这件事牵扯重大,应当徐徐图之,詹相他太着急了。”
顾玄茵往后靠了靠,也深深叹了口气,“不是他着急,是朕着急”
徐望张了张嘴,想劝劝顾玄茵,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外戚世家手中有权有钱,陛下心里没底儿是难免的。“但陛下也不可太信任丞相了。”
顾玄茵看着他,“不信任这个,不信任那个,朕还怎么做事?”
徐望皱眉,“可是丞相从前就反对过陛下继位,如今怕也只是臣服一时。”
顾玄茵无奈地笑了一声,问道:“这一年来,丞相推行的法令,所做的决定,可有一个是对民有害的?”
徐望摇头,承认道:“丞相确实颇有才干,做了许多对朝廷有益的决策。”他微微一顿,直言道;“可他越是有才干,陛下的皇位就越危险,功高盖主向来是大忌。”
顾玄茵瞪大眼睛,“怎么是功高盖主了,这些法令都是朕点了头他才能推行的,功劳怎么能都在他头上?君臣犹如夫妻,互相扶持,互相依靠,是分不开的,丞相没了朕,一道法令也下不了,朕没了丞相,也如同断了臂膀一样。”
自古就有拿夫妻比君臣的先例,可这话从顾玄茵一个女孩子口中说出来,徐望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让詹夙白占了便宜似的。
顾玄茵见徐望还是一脸纠结,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表哥早晚会明白的。”
“任命文书不日便会送到国公府上,表哥这几日就可以准备行囊了。”
徐望领命,“陛下放心,臣必定不辱使命。”他说完,迟疑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道:“臣这一去便是三五年,陛下好生照顾自己,太傅那边,还请陛下……”
“好了,”顾玄茵打断他,“朕有分寸。”
第36章
徐望回府后,和镇国公关在书房里说了半日的话,深夜方回到他与叶时雨的院中。
叶时雨还未睡,坐在灯下做针线。
“快别做了,对眼睛不好。”徐望把她手里的针线放到一旁,心疼道。
叶时雨起身帮他脱下外袍,“睡不着,便做来打发时间的。”
“我过几日便要往扬州去,你也准备准备。”徐望温声道。
叶时雨微讶,“我也去吗?”
“那是自然,”徐望含笑道;“我已经和父亲母亲说好了,带你一同去。”
叶时雨感激地看着徐望,但又想到要离开长安,有些舍不得,“那我这几日能回家看看吗?”
徐望摸了摸她的头发,“当然可以,回去看看岳母,叫她放心。”
叶时雨又是兴奋又是担忧,躺到床上半晌也没有睡意,唤了徐望一声,“夫君,我还想去看看詹霖妹妹,这一去山高路远,三年五载见不到,怪舍不得她的。”
徐望这回没有立刻答应,他皱了皱眉,脱口道:“你是舍不得詹姑娘还是舍不得……”他又忙止住了话头,叶时雨与詹夙的关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叶时雨微微一愣,随即笑开来,“你是说詹相么?”
徐望皱着眉不语。
“从前定南侯府夫人的确是想说和我和詹相来着,但是被詹相拒了,我也不太乐意,这事儿便就算了。”叶时雨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徐望听她说不乐意,心里立刻就舒坦了一截,定定瞧着她的侧脸问道;“詹相容貌英俊,少年有为,你为何不乐意?”
叶时雨想了想,“兴许是詹霖妹妹总在我跟前说她哥的坏话吧,说詹相这人脾气倔、认死理、目中无人、不善变通……”
徐望听自家妻子细数詹夙的缺点,心里莫名受用,成婚至今一直隐隐不安的心这会儿也终于踏实了。他搂住自己的小妻子,正想亲亲,却被叶时雨推了推。
“我交代完了,夫君是不是也该与我说说。”从前,叶时雨以为自己不在乎徐望心里是否有过别人,可如今,她也会暗暗猜测。就连徐望今日进宫,她都不免卢思乱想,生怕他与陛下旧情复燃。
“你是说陛下?”徐望低笑。
叶时雨“嗯”了一声。
“她不捉弄我就谢天谢地了,”徐望难得怨念道:“我又说不过她。”
叶时雨知道徐望私下里是个好脾气的,想象了一下顾玄茵捉弄他的情形,倒还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陛下是个好人,”徐望微微弯了弯眼睛:“也是个好皇帝。”
叶时雨想起之前詹霖和她闲话时说的,“詹霖妹妹从前和丞相说过,让他给陛下找个可靠的夫婿,詹相没答应。”
徐望稍稍沉吟片刻,“他自是不会答应的,如今陛下最信任的人是他,若是找了皇夫,他岂不成了外人。”
“这么说来,詹相如果自己做了皇夫,他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岂不是就无人可以动摇了?而且陛下也再不用担心詹相独揽大权,威胁皇位了,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嘘!这话也是能浑说的?”徐望用手指按了按叶时雨的唇瓣。
叶时雨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时辰不早,睡吧。”
徐望“嗯”了一声,却低头吻住了妻子的唇,大晚上的,做正事要紧,替陛下操的哪门子心。
任命文书下来后,刘家才知道徐望要去江南做盐运使了。刘文周特地下帖子请徐望过府一絮,算是给他送行。
徐望向来不善交际,人虽然到了,却不怎么说话,全程都是刘文周在说。他只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