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追着林歇,之前在屋内没留意看,如今出了屋,月色之下的背影竟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林歇越过几处院落的屋顶,知道自己只要再穿过花园就能翻墙出去了。
这里是夏衍的家,夏衍自然也知道过了花园眼前这个武功高强之人便要逃出生天,于是不再干追,将藏于袖中的薄刃小刀掷了出去。
林歇躲开小刀的功夫,夏衍欺身而上。
林歇不得不和他与打了起来,努力寻找再一次拉开距离转身逃出去的机会。
林歇在花园里各种绕,出手也越来越凛冽,很快,夏衍身上便添了几道伤。
比起林歇,他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唔!”剧痛袭来,林歇踩上湖心亭的围栏时如同被人从后面猛地敲了一记闷棍,猝不及防从亭边掉了下去,发出了巨大的落水声。
夏衍也是措手不及,他落到亭边的栏杆前,愣愣地朝湖里看去,只见在高高溅起重重落下的水花之中,跌落湖底的人用长刀撑着想要起来,可试了几次都又跌坐了回去。
随后他便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不像是被水呛的,更像是一个得了肺痨的病人,似要将血肉都给咳出来。
蒙着林歇脸的巾帕无助地浮在水面之上,月光洒落,照亮了那个跪坐在矮浅湖底,浑身湿透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那对是智力组,林歇这对是武力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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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护卫队举着火把赶来时, 看到的就是自家少将军抱着人从湖里走上来的一幕。
少将军衣服的下摆和衣袖都湿了,外衣裹在不明身份的那人身上,将人从都到尾裹得严严实实。
浸透衣衫的湖水顺着二人上岸的动作淅淅沥沥地往地上砸。
气势汹汹冲来的众人都有些懵, 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后还是护卫头领先开口问了一句:“少将军,此人……”
话没说完, 就被一阵突然响起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只见被他们家少将军抱在怀里的人咳得那叫个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便会因为咳得太狠咽过气去。
一只白皙纤长明显属于女人的手从外衣里伸出来, 还没等众人警惕,那只手就死死抓住了夏衍的衣襟, 力道之大, 犹如坠落悬崖之人抓住了唯一能让自己活下来的枝条。
……女人?
夏衍脚步不停,直接朝自己院里走,一边走还一边问:“寻医阁的大夫还在吗?”
立刻便有知情的人回了:“夫人怕堂姑娘病情反复, 特将大夫留下了。”
夏衍:“把人请来, 再去后院叫几个丫鬟过来。其他人都散了。”
“是!”
众人应声,不询问不质疑, 俨然一副惟命是从的做派, 都是军中的习性。
只是待众人散去,护卫头领还是跟了上来:“少将军, 这位是……”
这般追问,主要是怕夏衍年纪轻,看到夜闯之人是个女的就心软。
谁知夏衍说:“认识的。”
哦?护卫头领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显然是想了很多。
夏夙院里。
有婆子匆匆走进,寻了门口的丫鬟, 随后那丫鬟便进了屋,去叫了夫人身边侍候的嬷嬷。嬷嬷出来听那婆子一番耳语,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后便进屋将刚刚听来的事情,告诉了屋内闭目养神的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虽有些面色苍白,可睁开的一双凤眼里却丝毫没有久病之人该有的混沌无神,反而透着一股寻常人所没有的坚毅。
“夜闯之人是老三认识的女子?”
嬷嬷低眉顺目:“是”
“真是胡闹。”这句声音有些高了,夫人转头去看床上的夏夙,确定她没被惊醒,便又收回视线,挥挥手道:“寻两个口风严一些的丫鬟去,也叫下面的人都把嘴闭紧了,谁敢乱嚼舌根毁了老三与那女子的名声,便灌了哑药发买出去。”
言辞不带丝毫当家主母该有的宽厚,却不见嬷嬷变色,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将军府治家向来严谨,若非如此,也不能把整个将军府都守得如铁桶一般。
很快便有两个丫鬟去了夏衍的院子,替被夏衍放到床上的林歇换衣擦身。
之后寻医阁的大夫也来了。
丫鬟将床帐放下,只拿了林歇的手伸出床帐,给大夫号脉。
林歇已然疼得神志不清,咳嗽一阵接着一阵。
大夫把手搭上林歇的手腕,林歇却一反先前站都站不起来的无力,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丫鬟又连忙绕进床帐内,怕林歇又一次不配合,她还用手把林歇的手臂给压着了。
可丫鬟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林歇的,大夫不过才虚虚搭上脉,林歇就又一次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便是两个丫鬟一块上也压不住。
“大夫请稍候。”其中一个丫鬟跑了出去。
屋外,换掉了湿衣服的夏衍站在廊下,看着远处虚空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丫鬟出来后就把大夫没办法号脉的事情给夏衍说了。
夏衍回想林歇刚刚展现出的本事,知道再来几个丫鬟都压不住,只能走进屋内,让丫鬟再进床帐把林歇的手拿出来。
林歇的手第三次放上脉枕,这次大夫还没伸手呢,林歇就开始把手往回抽,被夏衍一把抓住了手掌。
林歇是不容易长茧子的体质,即便是熟练了各种兵器,双手依旧娇软柔嫰,摸起来十分无害,一点都不像是浸过血的手。
夏衍握住林歇的手后就别开了脸,因而也没看到大夫在诊脉后突变的脸色。
长夜军的医师陈晋乃是寻医阁阁主,为救治林歇,寻医阁各处都拿到过林歇的脉案,只为求有谁能想出法子,救林歇一救。
因此这位寻医阁的大夫只一诊脉,便发现了不妥。
只是他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没有乱说话,而是转身询问夏衍:“不知在下可否询问里面的姑娘几句话?”
医者看病讲究望闻问切,大夫这么问倒也寻常。
夏衍:“自然,只是……”
床帐内咳嗽不断,林歇已然失了神志,便是问了,林歇也未必能答。
大夫意会,从一旁的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瓶子,交给一旁的丫鬟:“整瓶服下里面的药水,或能缓解一二。”
两个丫鬟接过药瓶子钻进床帐,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动静,显然是林歇不肯喝,丫鬟苦劝,却被林歇掐着脖子扔了出来。
被扔出来的丫鬟吓得够呛,她本以为林歇只是力气大,谁知道出手也这么狠。她从床上跌滚下来,脸色苍白,脖子上也带了印子,整个人怕的瑟瑟发抖,甚至哭了。
另一个目睹了一切的丫鬟连忙也从床上下来,把她扶到了边上,眼底满是恐惧,显然也是不愿再靠近林歇。
寻医阁的大夫闭上眼,转开了头:这位的可怕程度还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夏衍无法,只能拿过装了药水的瓶子,掀开床帐。
林歇才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现下却已经被汗水浸湿,黑发披散,身体的不适和接连的咳嗽让她在床上缩成了一团,看着十分可怜弱小。
但也只是看着而已。
她若真的弱小,那这世上也找不出什么凶悍之人了。
夏衍拔开药瓶上的塞子,在林歇察觉到有人靠近出手的时候,他一把抓住林歇的手,把人扯进怀里禁锢住,逼着她抬起头把药给喝了下去。
“唔!咳!”林歇双臂被圈着,被迫把药水给咽下去之后,她扭头就朝夏衍近在咫尺的脖颈咬了下去。
力道太大,直接就把夏衍的脖子给咬出了血。
夏衍一声闷哼,却没把人推开。
慢慢的,落在他脖子上的力道轻了下来,特效的药水用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减弱了林歇的痛楚,恢复了些少理智的林歇喘息着,缓缓松开了口。
掺着血的唾液在伤口与林歇的虎牙上扯开丝线。
夏衍本是觉得痛,之后感觉到林歇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吐息,又觉得有些麻。
“可好些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林歇慢慢偏开头,把额头砸到了夏衍的肩上,喉间发出的声音先是卡顿了一下,然后才慢慢道:“嗯。”
这药虽然药效猛见效快,可时效并不持久,因而床帐外的大夫抓紧时间开口询问:“在下是寻医阁的大夫,请问姑娘:可是服用了血芍?”
提问前头故意多加了自己的来历,虽然奇怪,但因夏衍的心思全在林歇身上,所以并没有察觉到。
林歇转动眼珠,思绪及其缓慢,好半天才道:“没有。”
大夫懂了。
林歇这是不想暴露身份与自己的身体情况。
之后大夫又问了几个问题,好让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显得不那么奇怪,随后才开始胡扯,说林歇这是误服了有毒的草药,等他开些药解了毒就好。
随后他便去写了方子,都是针对林歇身体内的毒素,起压制效果的药。这方子外行看不懂,内行也需得是寻医阁这般医术水准的大夫才能看懂,所以这位大夫写得并不心虚。
等到药水的药效过了,林歇又开始模糊了神志,夏衍怕林歇伤着自己,就没再拉上床帐,但也没再坐在床边,而是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让大夫给自己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汤药熬制也需要时间,这期间夏衍听着林歇咳嗽,看着林歇在床上缩成一团犹如受伤的困兽一般,他难得变得没有耐心起来,问外头药熬好没问了至少有几十回。
等药终于被端进来,夏衍起身坐到床边,像之前一样将极具攻击性的林歇拉进怀里抱着,逼着她乖乖把药给喝下了。
这回的药见效不快,夏衍也没有马上放开林歇,而是用手轻轻拂开了因汗渍黏在林歇脸上的发丝。
林歇的脸色苍白到有些发青,眼白隐隐发蓝,也许就是中毒了吧。
夏衍信了大夫的说辞。
药渐渐起效,林歇先是不那么疼了,但肢体却变得麻木起来,不听使唤动弹不得,一如她最初藏在衣柜里那般。
待到麻木也褪去,林歇这才算是真的活了过来。
剧痛后的疲乏叫她浑身无力,她侧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自己现在在哪,以及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待到记忆回笼,林歇恨不得自己不曾恢复清醒,扭头就把脸埋到了柔软的枕头里。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夏衍记得林歇睡得是他的床,林歇埋得也是他的枕头,顿时顾不上给林歇缓神的机会,开口问道:“林歇姑娘能否给我解释一下,为何深更半夜,你会出现在我府上?”
林歇果然把头转回来,心里想着——
等等,你容我想想该怎么给你编。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作者今天去医院了(普通感冒,不用在意),这章也没仔细检查就塞进了存稿箱君的肚子里,如果有错字或者bug,可能要等作者回来才能改,造成的不适请大家见谅(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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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林歇很后悔, 非常后悔。
她就不该因为难得出来一次就到处乱跑,更不该在知道自己身体随时要遭的情况下非拖着时间踩着点离开,更不该小看这世上任何一个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 归根究底,是她自大了。
林歇抱着被子自我反省, 默默想法子把错误弥补。
然而扯谎不难,难的是如何让夏衍相信自己的谎言, 毕竟不是她家半夏,没那么好骗。
“我……”林歇开口便是卡顿, 只因先前咳得太狠, 说起话来喉咙就像是被刀子刮过一样疼。
林歇想要喝水。
正这么想着,她就听到夏衍起身,去桌边倒水的动静。
夏衍走到床边, 将倒满了温水的茶杯递到了林歇面前。
林歇手腕没力气, 怕接过了会失手把水杯打翻,索性用手肘撑着床面, 慢吞吞抬起头, 嘴巴微张。
雪白的贝齿下,小舌隐现。
夏衍垂眸, 把杯子靠到了林歇的下唇。
因为失水有些起皮的淡色唇瓣就这么含住杯沿,夏衍的手极轻地抖了一下,随后便将杯身微微倾斜,温热的水打湿干燥的唇瓣,涌入口腔, 滋润过林歇刺痛的咽喉。
一整杯水喝完,夏衍拿着杯子回到桌边,林歇摆弄了一下枕头,动作缓慢地坐起身来。
林歇不知道,她这边还满脑子地编排着谎言,那边提问的人已然把自己的提问忘到了九霄云外,将杯子放下后又在桌边毫无意义地站了片刻,才朝着林歇走去。
毕竟在林歇的印象中,夏衍该是个格外清心寡欲的人,这般年纪了屋里还没个通房侍候,对待女子更是敬而远之,先前她在林子里迷路,他也是牵着树枝带着她往外走,在机关楼也是,他给她领路,都是拎着她的袖子带着她走。
林歇只以为夏衍此人就是如此,并不知道夏衍其实并非对谁都这样。
诚然最开始牵树枝和拎衣袖是因为他不愿和陌生女子贸然接触,但这不代表他会对谁的接触都这么在意,若是旁的姑娘,像先前为了把脉握住手,他绝不会有任何感觉,可若是换成林歇,他就是怎么都自在不起来。
听见夏衍坐回到椅子上的动静,林歇开口,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我担心夏夙,就过来看看她,来了之后一直在她院里的屋顶上待着,听伺候的丫鬟说她好些就准备走的,没想到竟中了毒,只能临时躲到了最近的院落……就你这。”
林歇有毒发时候的记忆,也听到了寻医阁大夫为她编扯的谎言,因而她这一番话真话多假话少,听着特别合理。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这一身的武功。
林歇这一身武功不仅厉害,还远在夏衍之上。
林歇也可以不解释,反正她武功如何与夏衍无关,可她知道,自己若不解释,以夏衍的见识,十有八.九能猜出她是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