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瞎——昔邀晓
时间:2019-06-15 08:37:47

  这是他们从小便受到的教导,早已深入骨髓。
  先前知道林歇不可以动用内力,他们还是由着林歇动手了,不是他们不在意林歇的身体,而是想以此减少折损的人员。
  如今,替林歇去死能给长夜军换来喘息的机会,减轻朝臣对长夜军的厌恨,又能让一个顶十个的未央活下来,她觉得值,于是她便毫不犹豫地做了。
  不少前辈们想通之后就都释然了,偷偷去把尸体偷换回来,以免时间长了缩骨功失效,露出端倪。
  但那些个能接受诈死逃脱,心性还没被长夜军的规矩浸染透的后辈们就没这么洒脱了,就连林歇也有些自闭。
  往日出任务损失了人手都会在意一阵子,更别说这位完全就是替着他们去死的。
  只可惜她没能自闭太久,因为林渊来了。
  彼时林歇正在穿衣服。
  林歇名声虽差,可也不能真的叫两府以外的人知道她昨夜夜宿在夏衍这里,不过昨夜混乱,夏衍又是悄无声息地把林歇给带过来的,所以无人知道她在这里。
  刚刚又叫长夜军的人假扮林歇过来“看望”夏衍,接下来,林歇只要再光明正大从这里走出去就好了。
  夏衍原是全然不懂女子衣着打扮要如何的,如今却能不假他人之手,替林歇绑好胸前的系带,梳理好头发。
  只是绑系带的时候手劲太大,差点把林歇给勒着,被林歇踹了一脚。
  夏衍几乎寻常地受着,还说:“反正也无人知道你在我这,为何不一直留下。”
  不说林歇心情不好,他不愿林歇这个时候回林渊那边去,就算林歇心情很好,归心似箭,他此刻也隐隐有一种将人扣下,关在身边的冲动。
  不想让她离开,每一刻每一瞬,他都想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牢牢地看着。
  然后什么都不再去管,什么都不再去问,只有他们两个,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是死……
  借着为林歇转身拿斗篷的动作,夏衍暗自深呼吸,将一切尽数压下。
  林歇却是早就习惯了接受自己快死的事,就算是让夏衍知道了,也一切如常,摇头道:“出了昨晚这么大的事,你为了留下看顾我,装伤没去皇帐那边,如今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了,陛下定是要来看望你的,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这待下去。”
  夏衍为林歇披上斗篷,系好系带:“走得动吗?”
  林歇点头:“走得动。”虽然浑身都残留着昨夜毒发后的不适,但只要不是四肢痉挛不听使唤,她便能好好从这里走回到林渊那里去。
  正说着,便有人来报,说林渊来了。
  夏衍第一反应便是:“我去见他,你直接回去。”
  林歇:“……”
  夏衍把林歇斗篷上连着的兜帽给她戴上,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且还有脸问:“有什么问题吗?”
  林歇好笑:“你该不是真看不出来,叔叔是专门来找我的吧?你还说你去见他,让我直接回去,你这是怕气不死他怎的?”
  林歇有毒发时候的记忆,自然也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林渊那里是暴露了的。
  只是此刻再说起林渊,林歇的表现有些出乎夏衍的意料。
  他以为她会很不自在,或者紧张,尴尬。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夏衍抬起林歇的下巴,林歇头上的兜帽随着她仰起头的动作滑下,露出那张略显的有些苍白的脸。
  夏衍细细端详。
  林歇也任由他看着,不解:“干嘛呢?”
  夏衍松开手,又替她把兜帽戴上,问:“我以为你不会想见到他。”
  林歇:“你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等我回了去,总是要看到他的。”
  戴好兜帽,林歇朝外走去,淡声道:“而且我在今日,明白了一个道理——
  “若人在这世上总要有人陪着才能走下去的话,那一个也就够了。”
  林歇走出营帐,林渊看到朝着自己走来的林歇,微微错愕。
  他以为自己会进去见到林歇,他以为林歇如今的身子,昨晚又毒发过,必然是要躺在床上好好休养,下不来床的。
  他没想到会直接看到林歇走出营帐的模样,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长夜军都是些死人似的怪物,哪里知道痛。
  忘了何时何人曾说过的话突然闯入脑海。
  连同昨夜遇到过的那两个长夜军一块,刺激着林渊脆弱的神经。
  昨夜那两个长夜军,他们一个审讯手段狠辣,叫人发指,一个浑身是伤,却状若常人。
  在这一刻之前,他还是无法将他二哥的女儿——林安宁的同胞姐姐林歇与印象中的长夜军扣在一起。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像是能联系到一起的存在,然此刻,看到林歇没事人一样走到他面前,昨夜那两个长夜军的模样便越发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林歇和他们是一样的。
  林歇能做到忍受身体上的不适,把自己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也能面不改色,将人活生生开膛破肚,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可谁也不是天生的金刚铠甲、刽子手。
  谁又知道林歇为此熬过了多少磨难。
  二哥当年拼上性命助他脱身,他自以为将二哥的孩子当做了亲生骨肉,便是害他受尽折磨差点丧命,又害林安宁坠湖的林歇,他也是不计前嫌接回了府中,虽不曾亲近,可好歹是养着了。
  侯府的日子便是再差,那也比寻常百姓人家好上千倍百倍。
  可却不曾想,这不过是他可笑的自以为是罢了。
  林渊一夜未睡,才从皇帐出来,就赶来此处。
  若在往常,他体能充沛绝不至于露出疲惫的神色来,可如今却是一脸的憔悴,叫人心生不忍。
  先前在皇帐里,陛下还以为林渊是因为过于担忧妻女才会如此,心下有感,便在重罚他后又将他留下,好生安抚了,才让他出来。
  现下见到林歇,从她身上察觉出长夜军的影子来,林渊的神色便更差了。
  林歇看不见,却因陈晋不曾给她扎上银针,而能精准确定林渊的位置。
  她朝着林渊走去,向其行礼:“叔叔。”
  夏衍因为还要装“伤”留在营帐里没出来。
  林歇就对林渊道:“我准备回去了,叔叔可要一道?”
  林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便点了点头,只是动作僵硬地点完他才想起来林歇是个瞎子,便又飞快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路慢慢地走,林歇是因为身上痛,林渊则是故意放慢了脚步,因为他记得昨夜那个长夜军也是如此,虽然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但是动作会变慢。
  走着走着,林歇突然便开口说了一句:“先前,伤着叔叔了。”
  林渊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事。”
  林歇:“那就好。”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林歇淡定自若,林渊却是焦虑不已,终于林渊说道:“昨夜,陈大夫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林歇的身份,林歇的身体情况,还有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我知道,”林歇笑笑:“说来也是我矫情,不愿叫人知道我是谁,却白白让你们误会了这么久,惹得你们如今愧疚,这些都是我自找的,叔叔不必放在心上,也请叔叔将这话传给婶婶。”
  一字一句,分寸得当。
  林渊有千万句辩驳想要说出,他想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自找的,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当过去的事情没发生过。
  可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句:“为什么……”
  林歇:“啊?”
  林渊清了清嗓子:“为什么不愿让我们知道你是谁?”
  林歇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这还用问吗?”她压低了声音,“那可是杀人如麻人人厌弃的未央啊。”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坦然道:“我最初回到北宁侯府,也是因为厌恶极了这个身份,在遇到常思之前,我也最讨厌别人叫我这个名字了。”
  但夏衍这样叫她,她便会觉得欢喜。
  真是奇怪。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杀人如麻的未央。”
  林渊的声音飘到林歇耳边。
  他说:“我只在乎,我哥哥的亲骨肉是否真的曾经出卖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作者,在线(又一次)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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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更新,还是把字直接加在这一章后面,没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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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当年的事情, 说凶险是真凶险, 说幸运也是真幸运。
  那会而正值废帝登基第九年, 也是废帝在位的最后一年, 一如当初皇子夺位那般,局势混乱, 长夜军也忙碌了起来。
  林歇本是没时间回去看自己的哥哥妹妹的, 但她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便得了休养的机会, 能去大伯家看看自己的兄长和妹妹。
  也正是在这一次,她发现叔叔偷偷来看兄长和妹妹的消息走漏, 卫家布下了重重埋伏, 等着她叔叔落网。
  她因为身上有伤, 阴差阳错发现了端倪, 却同样因为身上有伤,没办法带着叔叔逃脱。
  那时废帝忌惮镇远将军府,一心想要效仿先帝, 自己扶持出一支新的镇远军。卫家与大伯家皆是将门, 为了争得废帝重视,斗得厉害。
  林歇两权相较,觉得林渊落入卫家只有死路一条, 倒不如寄希望于大伯。
  林歇的大伯虽然心狠,为了权势地位不顾忌自己二弟的骨肉,但林渊终究是大伯的亲弟弟,他虽然会像折磨林修林安宁一般折磨林渊讨好废帝, 但至少不会马上杀了林渊。
  事实证明林歇赌对了,大伯为了不让卫家拿林渊的人头去邀功,硬是将林渊给昧下藏了起来,又为了给林渊一条活路,大伯对林渊软硬皆施严刑拷打,只希望他能改投废帝门下,也好提供更多三皇子余党的消息,助他和卫家斗法。
  林歇那会还在养伤,只能拜托长夜军的人替自己去救人。
  只是长夜军那会儿立场不明,便换了衣着扮做侠士,将林渊给救了出来,所以便是林渊,也是昨夜才知道,当年救了他的是长夜军的人。
  听了林渊的话,林歇微微愣神,后过了许久,才低头,轻声道:“是吗。”
  林歇这才知道,原来她早有捷径可走,只是不小心,错过了。
  人倒霉起来真是做什么都是错的。
  可奇怪的是,林歇也不觉得有多懊恼,便对林渊道:“都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
  林渊心知自己是过不去的,可侧头看林歇兜帽下微微含着笑的唇角,恍然惊觉自己这是在用自己的悔恨困扰林歇,便生硬地换了话题,问她:“你要不要从榕栖阁搬出来?”
  林歇:“嗯?”
  林渊临时乱找的话题,可说完后又觉得这件事是该说说:“榕栖阁位置偏僻,地方也小,安置不了多少下人。安宁隔壁有个院子,环境不错,我回信叫人置备,你回去就能住上。”
  安宁隔壁的院子……
  林歇毕竟是牢记各大高官府邸图纸的人,想了想就记起是哪了。
  林安宁隔壁那院子何止是环境好,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侯府最别出心裁的院子了。
  林安宁最爱那处,只是林安宁入住侯府那会儿才失去记忆不过一年,院子住得大会害怕,最后便选了隔壁稍小一点的院子。
  林渊说的那院子是真不错,可问题是,那院子不临墙啊。
  临墙多好,夏衍一翻墙就能进来。
  虽说以夏衍的武功夜闯到北宁侯府后院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后院毕竟还有一个林安宁和婶婶,不好冒犯,而且夜闯这事,果然还是翻墙比较有仪式感。
  于是林歇便拒绝了,只说自己习惯了住榕栖阁,换别的地方怕不自在。
  林渊也没有勉强林歇。
  他想要补偿,想要把他觉得最好的都给林歇,就如同一直以来他对林安宁做的那样,甚至想对她比对林安宁更好,可他又深知自己觉得好的对的,林歇未必会这么觉得。
  一时之间,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
  萧蒹葭比林渊要早些离开皇帐,她怕林安宁他们担心,便先回来了。
  回来后果然发现林修还在林安宁营帐里,林安宁撑了一夜,刚刚喝了安神的药才睡下。
  林修见萧蒹葭进来,连忙起身,想要开口询问,却被萧蒹葭制止:“别把你妹妹吵醒了。”
  林修挥退下人,回道:“没事的婶婶,安宁睡前喝了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您先告诉我,你和叔叔昨晚去哪了?还有林歇,她到底是不是未央?”
  萧蒹葭拉着他坐下,这才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其中还包括了当年,林歇为何会带着大伯的人,来抓林渊的事。
  说到最后,林修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他听见床上传来林安宁的哭声。
  原来林安宁喝了药也睡得不安稳,萧蒹葭才回来她就醒了,就这么在床上,听完了全部。
  林修顾不上安慰林安宁,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袖下的手攥紧成拳,用力到微微发抖,被指甲压破的掌心更是渗出了血来。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外头传来了半夏的声音:“姑娘!”
  林修站起身,松开的手指关节微痛。
  林安宁更是从床上爬起来,胡乱用袖子飞快地擦着脸。
  “姑娘你昨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早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也不带上我呀,营地现在可乱了,你也不怕……”
  半夏絮絮叨叨,从未想过自家姑娘有独自一人宿在男人营帐里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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