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印钞机女友——时镜
时间:2019-06-16 09:31:03

  说着,他眼眶又红了。
  五十多岁的人,泪都浸入皱纹里。
  程白这时候才想起来,因为那阵接受律协和司法部调查,网上更是一片腥风血雨,她根本就没用手机,几乎完全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直到最近才恢复正常。
  曾念平口中的“青子”,就是他儿子。
  七八年前程白帮他们讨薪的时候,好像还在读高中,听说成绩还不错。
  但眼下……
  放在《拒赔通知书》下面的就是一张病历单,程白看了沉默良久。
  曾念平这个案子,其实不算复杂。
  去年曾念平在安和财险为起重机投保,主要有三种:交强险、三者险、特种设备三者险。
  四个月前,他在建筑工地上操作起重机施工,但上面的水泥板意外掉落,砸伤了工地上另一名工人。
  这名工人便把曾念平和安和财险列为被告,起诉到法院。
  但区法院只判定由曾念平承担赔偿责任,赔了这名工人15万;安和财险不承担赔偿责任,理由是此次事故并不属于机动车交通事故,不在交强险的理赔范围内。
  交强险的全称是“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强制保险”,三者险的全称是“机动车第三者商业责任险”。说得简单粗暴点,买保险之前,你撞了人得自己赔;买保险之后,你撞了人保险公司赔。
  但理赔的范围和金额都有限制。
  国内最开始实行的是三者险,06年出台《交强险条例》后就改了交强险,三者险则成为交强险的补充。
  曾念平的起重机属于特种设备,所以在交强险和三者险之外,还投保了特种设备三者险。
  “那十几万原本是为青子做手术借来的,法院判了之后,就赔了出去。”
  “可我看书上说,我赔出给工友的钱,按三者险,也应该由保险公司来出,所以又去找了他们。”
  “可他们就给我出了这个通知……”
  曾念平文化程度不高,真的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既没有钱请律师,法律援助中心也不会有第二个程白。只好买了书,戴了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查《保险法》。
  可没想到,最后下来的竟是拒赔通知。
  “他们说查过了事故现场,是我骗保,一分钱都不给赔。我前几天去求,还被他们轰了出去,说要告我保险诈骗。”
  “可青子的病,再不动手术就晚了!”
  “先前那十几万都是借的,现在让我上哪儿再找一笔去啊?”
  “这要怎么办啊……”
  程白盯着《拒赔通知书》上盖着的安和财险的章,不经意间一抬头,居然看见费靖往自己办公室那边走去了,心道一声他终于要见到自己偶像了,但并没有去管,只道:“办法是有的,可以另起案由起诉保险公司。可你知道,我是有问题要问你的。”
  曾念平是知道程白的习惯的,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只点了点头,道:“程律您问。”
  “我只问一个。”
  程白抬眸,注视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目光平静而深远,语速很慢,声音却十分清晰。
  “你想过骗保,或者说,骗保了吗?”
  ——
  会议室有一圈离地一尺、一米多高的半透明磨砂,人坐下来之后,从外面只能看见脚和半截儿脑袋。
  边斜坐程白办公室里,又翻了上回翻的《保险法》来看。
  但真静不下心。
  他满脑子装的都是这一桩疑似骗保的官司,时不时抬起头来向那小会议室的方向望一眼,恨不能魂穿肖月,听清楚里面程白到底跟曾念平聊什么,又是怎么聊的。
  人坐在沙发上,心却在会议室。
  边斜中午没吃多少,没一会儿没一会儿肚子就咕咕地叫起来。
  胃里有些难受起来。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魔爪伸向了茶几下面那一盘绿豆糕。
  只是才拆一半,还没来得及吃上呢,就有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晃悠到了门口,又惊喜又激动地喊了一声:“真的是边斜!”
  边斜吓得一哆嗦,手里绿豆糕就断了一截儿。
  他心顿时滴血。
  费靖可没注意这些,笑容满面,直接走进来做了自我介绍:“不好意思,忽然见到偶像,有些激动。我叫费靖,这是我的名片。看过边先生好几本书了,但一直无缘得见。昨天听说边先生来了律所,可我运气不好错过了,没想到今天撞上。哎,奇怪,程儿居然没通知我!”
  程儿?
  边斜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程白。
  然后低头看了一眼递到自己手上的名片:天志律所主任,上海市律师协会理事,费靖。
  “您别误会,我今天来这儿也是一时兴起,程律都不知道的。”
  边斜不知道程白在这律所里什么情况,听费靖这意思,有些怕他误会了程白,便先解释了一句。
  费靖也就是随口一抱怨,还真不会对程白怎么样,所以也没觉得边斜这话有什么问题,十分自然地就跟他攀谈起来,抓住机会就夸他写的书。
  边斜全程发蒙。
  一路被费靖拽着天花乱坠地夸了半小时,愣是不觉得对方嘴里那惊才绝艳、思想觉悟贼高的书,是自己写出来的。
  也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位费主任境界高超,所以从他这些小破书里悟出了点哲理?
  还好没多久,就有助理找了过来,跟费靖说晚上游轮Party快赶不上了。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临走前还问边斜要不要跟自己一道乘游轮出海去玩儿。
  边斜头一次觉得程白是救命稻草。
  连忙道:“晚上约了程律吃饭,下回吧,下回吧。”
  费靖没办法,他总不能跟程儿抢人啊,只能请边斜下次一定给自己带签名书了。
  程白跟曾念平谈完出来,刚好看见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心里发笑,拿了案卷进办公室,便调侃边斜:“大作家真是走到哪里都有粉丝啊。”
  边斜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完全本能地回了一句:“可能才华的魅力总是能超越性别职业和年龄的界限吧。”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
  抬头就见程白就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
  边斜便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向会议室里望了一眼,问程白:“这案子你不会是接了吧?”
  程白“嗯”了一声:“边先生觉得不该接?”
  “不是。可这案子要怎么打?”
  边斜刚才坐办公室里也算看了点东西,加上之前问过曾念平一些事情,所以反倒不明白程白为什么会接这个案子。
  “根本打不赢啊。”
  “为什么打不赢?”
  程白笑起来,觉得边斜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玩。
  边斜没看明白她的笑,但这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看法。
  “我刚刚查了查,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程律打这个官司,难点有二。”
  “第一,保险公司说他骗保,有证人证言和现场勘验的证据,你要怎么推翻。”
  “第二,一辆起重机在建筑工地出事,是不是交通事故,能按交强险和三者险赔吗?”
  “如果他骗保,当然一分钱赔偿拿不到。”
  “但我觉得第二点好像问题更大。”
  “如果他没骗保,按特种设备三者险,最高限额只能赔十万,还有五万如果要让保险公司赔,必须从交强险的限额里出。”
  程白今天穿的是一条雪花灰的铅笔裙,搭一件黑白竖条纹衬衫。光洁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露在外面,脚底下踩的是一双七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有种别样的味道。
  边斜说话的时候,她就斜靠在办公桌的边缘,安静地听着。
  听完便问:“你测过智商吗?”
  “我不信这个。”
  边斜摇头,没明白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程白难得解释了一句:“没什么,就是很久没见过外行有这么清晰的逻辑了。”
  这算是夸他吗?
  边斜心里忽然就有个小人儿站起来了,莫名地美滋滋。
  厚脸皮的人总是很能禁得住夸。
  他立刻就想谦虚两句。
  但程白压根儿没让他开口,就问他:“你觉得起重机在建筑工地施工作业时出事,应该适用交强险吗?”
  “严格来讲,应该不能吧。”
  边斜回答得不很确定。
  程白一声轻嗤:“起重机也算机动车,凡是机动车都必须买交强险,但在工地上出了事又不赔,只在路上撞了才赔,那我买交强险干什么?反正一年365天可能有350天都不上路。”
  边斜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程白的攻击性。
  非常强烈。
  话虽然淡淡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浅笑,可给人的感觉却跟先前截然不同。
  他瞳孔微微一缩,与她对视,下意识问:“然后呢,你是想怎么打?”
  程白的目光顿时玩味起来。身体略略前倾,她微卷的长发滑落到颊边,竟是向边斜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唇边挂着的完美弧度,有一种莫名的引诱:“边先生,你知不知道,我是很贵很贵的?”
 
 
第11章 暴击金句
  程白的漂亮,是精致的艳,不出格,但让人移不开眼睛。尤其是在她靠近的瞬间。
  那种扑面而来的感觉……
  甚至带着一点压迫力。
  边斜能看见她雪白耳垂上挂下来的孔雀绿耳坠,晃动在微卷的长发之间,让人心跳都差点漏掉一拍。
  脖颈修长,锁骨清晰。
  在左侧锁骨上方一点,长着一颗小痣。
  理智告诉他,他这时候应该淡定地挑眉一笑,然后回程白一句,“我有钱,而且我也十分不便宜”;可思维竟完全不受他控制,脑子里莫名就冒出来一首小诗:
  一颗痣因肉体的白,
  成为一座岛;
  我想念,
  你衣服里波光万顷的海。
  操。
  啥玩意儿啊!
  边斜的身体微微紧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往后靠了靠,跟程白保持了一点距离,心里在咆哮。
  都是个大律了!
  用词能不能准确一点!
  什么叫“我很贵很贵”,那他妈明明是“咨询费很贵很贵”好不好!
  “你想听吗?”
  程白微微放低了声音,自觉像是温言软语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就这么望着边斜。
  “我告诉你呀。”
  边斜觉得自己要死了,心里挣扎啊,犹豫啊,特别想知道程白接下这个官司之后要怎么打。可他偏偏又十分清楚,程白这是明摆着等自己上钩呢。
  这哪里是什么咨询费?
  这压根儿就是要收他学费啊!
  而且只怕等他开口说想听,可能就是另外的价钱了。狮子大开口这种事,看着完全像是程白可以做出来的。
  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这他妈是尊严。
  一口气憋在心里,过了好久,边斜才硬勾出一抹假笑,也不知是要给自己洗脑,还是要给程白洗脑,一字一句、十分坚定地回答:“不,我不想听,我一点也不想听。”
  “哦。”
  程白顿时叹了一声,貌似很失望,撤回了自己前倾的身体。
  “那只能算了。”
  接下来都没给边斜反应的时间,她就直接转身坐到了办公桌后面,则开了手提电脑,开始整理起诉意见。
  办公室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今天白天天气挺不错,临近黄昏,天边就出现了金红的云霞,周遭的高楼大厦都伫立在斜晖里,也让程白的身上染了几分暖色。
  边斜这一下是真觉得她太好看。
  但他想了想,没再打扰,自己开了办公室门,溜达到外面去了。
  肖月跟曾念平签完合同,就把人送出了律所。
  五点过的时候周异给边斜打来了电话,问他现在人在哪里,要不要顺道去接他。
  然后边斜就跟他说,自己在天志。
  电话那头诧异得不行,没明白他怎么在律所。
  边斜也不好解释,只让他顺便带本自己的新书来,一会儿好送给程白。
  到五点半,周异就开车过来,停在楼下等他们。
  程白便没开自己的车,把手头的事情梳理了一下之后,便跟边斜一道下去,上了周异的车。
  边斜坐了副驾驶,程白则坐在后面。
  吃饭的地方是周异定的,一家高档中餐厅,在陕西路上,装修走唐风。独立包厢,位置很好,在二楼,隔着窗就能看见下面有人走动的花园。
  这家算上海消费很高的餐厅了。
  一晚上只接待十八席,人均五千起,服务费收百分之十五,不是寻常上班族来得起的地方。
  重要的是味道顶尖。
  周异以往应该是经常来这里,点菜的时候都没怎么翻菜单。
  倒是边斜,一脸兴致缺缺。
  对吃饭始终热衷不起来。
  全程点菜他没参与,就说了一句:“甭挑了,这家反正也都不好吃。往贵了点,显显咱们跟程律合作的诚意。”
  周异嘴角一抽:“你信不信我把你绑了卖给这家大厨?”
  边斜耸耸肩,不说话了。
  程白于是感觉出点东西,发现这位边大作家可能是个祖宗,不好伺候。
  果然,等菜上了,边斜那一双筷子就跟那总倒不下的不倒翁一样,老落不到盘子里。
  吃得太挑,有几道菜根本就不碰。
  大约是因为有程白在,还顾忌着一些,怕人觉得自己在饭桌上给人脸色看,所以但凡夹到自己碗里的,都老老实实吃了个干净。
  但也没老实多久。
  坐在饭桌上他浑身都难受,跟上了刑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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