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女帝原是妃妾出身,在后宫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登上皇后之位。当上皇后没几年,皇帝就驾崩了。然后太子登基,没替先皇守满一年的孝就被亲娘赶下皇位。从此太后临朝称制,不久成为女帝,执掌权柄十余年后病逝,将皇位交给了亲孙子。
有杀夫的嫌疑,有害子的事实,女帝被历代士大夫所诟病,但因为最终继位的是她的血脉,所以一生的事迹还是流传下来不少。
自女帝登临绝顶之后,帝王们对后宫不得干政的禁令执行得愈发严厉,但是秦绮自负身怀仙人功法,未必没有一窥那个位置的可能性。
道士听罢大笑道:“气魄么,对于闺阁女子也还算不错了。可惜我却不能在京城待那么久,先帮你登上王妃之位再说吧。”
“再有句话问你,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真不在乎?姑娘家不是都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吗?”道士追问道。
秦绮满不在乎地说:“首先,我要遇到‘一双人’里的那个‘人’才行。其次,我有摄魂术在手,谁能翻过我的手心?”
道士笑得更大声了:“你会如愿的。唉,你该学另一本功法才对。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
连说三声“可惜了”,老道的话语里满是遗憾之意,秦绮感到分外困惑,正欲出言询问,但突然觉得眼皮沉得像坠了铁块,不由自主地缓缓闭上。
…………
秦绮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青云观厢房里的床榻上,枕着上面的一个绣着万字曲水纹的引枕。
厢房的门口,小丫头连翘坐在一个矮凳上守着门,头一上一下地,显然在打瞌睡。
揉着脖子后酸痛的肌肤,秦绮心中疑惑,刚刚……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什么来着?
摇了摇头,秦绮不再多想,与孙皇后的会面是眼下需要筹备妥当的正经事。选秀前她进不了几次宫,得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第16章 第一个世界16
孙氏从青云观回来后没几天,抽了个空子把西宁侯夫人准备带着秦绮进宫去见皇后娘娘的事情禀报给了胡氏,打的旗号是孙皇后传话说想要在选秀前见秦绮一面。
胡氏闻言大喜,脸上的褶子笑得缩在了一起。与西宁侯府的摇摆态度不同,寿阳侯府是真的把宝押在了太子身上的,因此胡氏对秦绮寄予了厚望。太子已有了家世显赫且育有皇长孙的太子妃,另有几房出身名门的姬妾,秦绮进宫后必然要经历一番恶斗,若是能在此之前得到皇后娘娘的支持,岂不是胜算大增?
寿阳侯府说通了孙皇后,准备走她的路子送秦绮进宫,让秦绮成为皇后与太子之间的纽带,可惜孙皇后答应下来后没什么其他的表示。胡氏担心了许久,生怕孙皇后变卦,现在突然接到让秦绮跟着西宁侯夫人进宫的消息,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胡氏忙不迭地把秦绮叫过来,从头到尾嘱咐了她一遍,从秦绮进宫那天要穿什么衣物戴什么首饰,说到见到皇后娘娘后该先迈哪条腿。
段氏作为秦绮的嫡母被强迫着听了全场。她脸上陪着笑,神情间却带着掩饰不定的惊疑,莫非有了孙氏的关系,皇后娘娘真的要为秦绮这个小贱人撑腰吗?进宫后有了婆婆的支持,秦绮她岂不是要一飞冲天?
段氏恨得差点咬碎了一口白牙。
秦绮却顾不上婆媳俩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在考虑如何在孙皇后身上使手段。
堂堂皇后之尊见个外臣之女自然是没必要屏退左右的,孙皇后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绝不会少,这就要求秦绮同时用摄魂术控制住多个人,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时间很快到了入宫那天。一大清早,西宁侯府就派人来接秦绮了。
秦绮跟着西宁侯夫人,人生里第一次迈入了巍峨宫城之中。
望着眼前朱红色的宫墙和明黄色的琉璃瓦,秦绮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若是事态按照她的设想发展,之后的几十年里她就要在这宫墙之中度过漫长的岁月了。
不知怎地,秦绮心中掠过了一丝厌烦之感。
以西宁侯夫人和秦绮的身份,进宫后是没资格乘步舆的,只能跟着引路的小太监们步行。秦绮乖顺地跟在西宁侯夫人的后面小步快走。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方到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的寝宫内饰很是华丽,陈设玩物无一不精。秦绮和西宁侯夫人被太监引着进了皇后寝宫。
正殿陈设着皇后雕金砌玉的宝座,是孙皇后接受后妃诰命朝拜的地方,却不是日常起居之处。宫女直接把她们领进了东边的暖阁里。
孙皇后端坐在临窗的榻上。秦绮落后三步,跟着西宁侯夫人跪下行礼,起身的时候,眼睛飞快地扫了孙皇后全身一遍。
容貌上她与孙氏有三四分的相似,皮肤保养得极好,细腻润白。孙皇后有一双狭长的凤眼,和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体态略显丰盈,身披明黄色大衫,铺满了织金绣成的龙凤祥云纹,略微露出下面的红罗寿字纹缎裙来。
许是因为见娘家人的缘故,孙皇后头上插戴的珠钗倒不是很多。
殿内没有什么熏香的味道,秦绮瞥见孙皇后左手边的荷叶式的翡翠盘子里放着佛手等香气浓郁的水果,猜测孙皇后多半是偏爱这种自然的香气。
孙皇后让宫女给两人看座,略微跟嫂子西宁侯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转向了秦绮,说话声音和声细语,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这位可是寿阳侯府的大姑娘?你祖母身子骨可还好。倒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好孩子,过来我看看。”
秦绮乖顺地抬起头来,露出张清丽绝伦的脸,对着孙皇后婉然一笑。
孙皇后为秦绮的容貌所摄,呆愣了一刹那,然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空洞的神色。
秦绮已发动了摄魂术,迷惑了孙皇后的心智。
周围的其他人个个屏气凝神,没人发现皇后的异常。秦绮转过头去,逐个与暖阁里留守的宫女太监们对视,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陷入了呆滞中。
心里松了口气,秦绮知道这步棋算是走成了。
…………
在孙皇后这边一番动作之后,秦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皇宫。
今天比她想像得顺利多了,她不仅压下了孙皇后要在选秀中把她指给太子的年铜,还从她这里套出来不少关于端王、定王的消息。
孙皇后在蜃影术的作用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绮她对两位皇子的看法。这兄弟俩年龄相仿,根据上书房师傅们的反馈,读书习武的资质也是差不多。品行方面,两人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恶习。
至于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他俩上有嫡长兄压着不敢过度表现,下有更活泼可爱的弟弟们在父亲面前争宠,因此这地位也是差不多的。
相比较之下,孙皇后更看好端王一些,准备太子真要有个万一,她就转向端王。因为端王母妃位分较低,孙皇后作为嫡母在他这边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定王的生母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外祖家是江南显宦之家。德妃心气极高,平日里没少给孙皇后使绊子。孙皇后可不会傻到扶持她的儿子。
时间紧迫,秦绮决定就选端王了。孙皇后能在太子的婚事上说上话,当然也就能在端王的婚事上说上话。如果选定王的话,难保德妃不从中作梗。
她今天已经用摄魂术在孙皇后心里埋下了把她许给端王当正妃的暗示,打算下次进宫继续加强。
可惜见不到皇上,这事还是有些不保险。秦绮苦恼地想,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在选秀中皇帝亲选的环节动手了。
与此同时,宫城内的另一处殿阁里。
一位三十来岁的宫装丽人对眼前气质雍容的老妇人说:“那个道士真是这么说的?寿阳侯府嫡长女有凤命?别是秦家自己放出来的风声吧?他们这几个月里去各家显摆那个嫡长女,都快成笑话了。”
老妇人摇了摇头:“这个道人来历不太寻常。你父亲几十年前见过他,说这个道士很有些神异之处,只是不肯跟我细说。”
宫装丽人很不甘心:“寿阳侯府只是面上光而已!如何比得上太子妃的娘家,那可是掌着兵权的国公府。”
老妇人劝她道:“你父亲难道会害定王爷吗?他跟我说的时候态度极为慎重。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听说今天西宁侯夫人带着这姑娘进宫去见皇后了,若是把她许给了太子,就晚了。”
宫装丽人,也就是德妃,闻言心中犹疑不定,末了只能嘱托母亲道:“还要劳累母亲帮我看看这个姑娘的性子,若真是能扶得起来的,我到时就跟皇上把她讨过来。横竖寿阳侯府现在没实权,反而比其他人家更容易些。”
“娘娘请放心。”老妇人满口答应着。
第17章 第一个世界17
见秦绮一大早就被西宁侯府派过来的马车接走,段氏连用早饭的心思都没有了。继女眼见着攀了高枝,她再不动手,这家里将来可还有她和她所出的子女站的地方吗?
一咬牙一跺脚,段氏决定在年节前就对秦绮下手。
至于使的手段却要细细思量一番。让秦绮直接暴毙的话,段氏即使有夫君秦松护着,也担心扛不住太夫人胡氏和侯夫人孙氏两个人的怒火,不得不想些迂回的手段阻止秦绮进宫。
段氏思虑许久,打算让秦绮在选秀前订下一门亲事,而且得是秦绮不嫁过去不行的那种。
这就意味着需要从秦绮的名节方面做做文章,这样胡氏就无可奈何了。谁家敢把名节有损的姑娘送去选秀?那不是老寿星喝□□,嫌命长吗?
秦绮生母早逝,教养的责任全落在段氏身上。碍于她所出的一儿一女的名声,她不敢用十分下作的手段毁了秦绮的名节。所以这个有损名节的“度”就要仔细把握。
段氏并不太担心对秦绮下手后自身的境遇,横竖她是二房的主母,育有嫡长子。胡氏就算事后暴怒,难道能让孙子的生母为个已经前途尽毁的嫡长女偿命不成?最坏不过把她扔到家庙里面关上段时间。过不了几年,秦维和秦绣就要说亲了,到时候就得把她放出来。
心中打下了腹稿,段氏眼睛转了两下,就想到了一个身份合适且行事可靠的人选。做这种阴私事情还是自家子侄靠谱,到时候亲上加亲,一床棉被就都盖过去了,外人也不好说嘴。
计划妥当之后,段氏先去给胡氏请安。
“母亲,我娘家派人给我传了信,说我嫂子入冬后身体愈发不好,太医已经发话说让准备后事了,我想回娘家看看。”段氏面上装出一副忧愁的神色对胡氏说。
秦绮尚未从宫中返回,胡氏的一颗心悬在喉咙里下不去,担心自己那行事古怪的孙女惹了皇后娘娘厌烦,选秀的时候被直接撂了牌子,那寿阳侯府就彻底成了笑话了。
听见段氏的请求,胡氏不耐烦地摆摆手,腕子上带着的满翠的翡翠镯子直晃悠:“去吧,去吧。家里这些天事情多,记得早点回来。”
段氏得了胡氏的准许,匆匆忙忙地回了娘家昌定伯府,然后先去后宅见嫂子昌定伯夫人。
她对胡氏说的话倒不全是谎话。昌定伯夫人久病在床,每年入冬的时候太医都会把病情表述得极为严重,说昌定伯夫人未必熬得到开春,连让伯府准备后事的话都说了有三次了。结果一过快十年,昌定伯夫人这口气一直吊着。段氏私底下怀疑她再吊上十年的气都没问题。
姑嫂间关系一般,但也没什么龌龊。胡氏既然都到了伯府,还是愿意来嫂子这里说上几句劝慰的话的。
昌定伯夫人没有亲生的儿女,有一天没一天捱日子的活着,对所有事情都看淡了。她见小姑子过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段氏聊着闲话。
段氏今天是带着任务过来的,没说几句就开始从昌定伯夫人嘴里打探消息:“嫂子,我侄儿这么大年纪了,哥哥就没想再给他讨一门妻室吗?府里总是姨娘掌家,不成个样子,给瑞哥儿娶个媳妇回来才是正经,也好伺候你呀。若有用得上我这个做姑姑的,尽管开口。”
昌定伯夫人干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万事不操心的。这事你得去问你哥哥,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段氏见昌定伯夫人闭上了眼睛,一幅不愿意多说的态度,心里暗暗叫苦,这种事情当然是女眷们说起来比较方便。
她拿嫂子没办法,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告辞了,去前院的书房找嫡亲兄长,也就是现任昌定伯说话。
昌定伯见到段氏过来,连忙起身相迎:“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可是你嫂子那边给你不痛快了?她病着呢,性子愈发古怪,给你气受的话哥哥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段氏说:“没有的事情,不过是谈到瑞哥儿的婚事了,想问问哥哥是如何打算的。瑞哥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成天在外边鬼混,跟些不三不四的人结交。都说成了家才能立业,不如给他娶个媳妇来收收性子。伯府没有宗妇主持中馈,总不是个事情。”
谈到家里的这个孽障,昌定伯忍不住唉声叹气:“你侄儿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吗?自从被退了亲事后,他行事越发荒唐了。我年近半百,仅有这点子骨血,实在下不了狠心管束,只能随他去了,哪还能指望说上门像样的亲事?你嫂子总病着,没力气管家,家里现在是几个姨娘帮她理事,时间一长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若是给你侄儿说个小家子出身的倒不难,不过我怕娶到家里来撑不起这一摊子事情,反而添乱,就耽搁到了现在。”
“好在他给我生了个孙儿出来,我还有点指望。怎么着也得拼着这条命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的,看着孙子成人才行。”昌定伯抚着下巴上灰白色的胡须叹息着。
段氏眼睛一转,对长兄说:“我手里有个人选,品格才貌都是上上等的,门第也合适,配得上侄儿伯府长公子的身份,就不知哥哥你愿不愿意了?”
昌定伯闻言精神一振:“哦,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段氏笑盈盈地说:“就是我那个继女,寿阳侯府的嫡长女,可配得上瑞哥儿吧?”
昌定伯闻言大惊,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这门亲事不成,劳烦妹妹费心了,瑞哥儿忒不成器,实在配不上寿阳侯府的姑娘。”
胡氏不高兴了:“瑞哥儿是我的嫡亲侄儿,就算不是嫂子所出吧,但也是伯府继承家业的长子,怎么会配不上?亲上加亲正是美事。”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你家胡太夫人的心思,”昌定伯没办法,只好把话跟妹子挑明了,“我可不敢从她老人家虎嘴里夺食,到时候妹妹你也落不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