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好风随手替她拉开沉重的剧院大门,感受到外边的热气一拥而上,又换来她几声“谢谢”。
阮好风微微一怔,视线跟着她的身影追了追。但她跑得飞快,顷刻间就没影了。
二楼VIP包厢内。
“阮哥,刚那小美女你看见没有!卧槽,那叫一个**劲爆!”死党凑上来问他,“我刚刚打听了她的名字,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绝对猜不到!她是那个纪家的小女儿,叫——”
阮好风冷静地打断他:“我知道。”
轻轻两个字,适合缱倦的音调。
阮好风低声说:“纪溪。”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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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溪溪,过来看你的相亲对象,这个……你姑父的一个远房侄子,蒙语制.药公司的大公子。”
纪溪对面,衣着雍容华贵的女人伸出手指,亮出做得blingbling闪亮的指甲,哒哒有力地敲在桌上的文件上。
“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这个孩子我有印象,隔三差五地就问起你,只是因为你在国外,他家里又管得严,追不过去。溪溪,你看怎么样?”
纪溪偏头看了看,声音软软的。“可是姑妈,这家公司半年前爆出不良疫苗事件呀。”
她把自己的手机滑过去。
新闻页面几个大字:“蒙语制药有限公司宣城:我们从不生产不合格疫苗!医疗事故系谣言!百般推诿为哪般?”
纪安荣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下,复又恢复如初。
“那溪溪你的意思是看不上了,我这里还有几个人的档案,不要紧,你慢慢看。这一个——”
A4打印纸又翻过一页,跳出另一个人的资料。
匪夷所思的是,这居然还是个婴儿的资料。
纪安荣观察着她的表情,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先别问,溪溪。我先跟你说——长安影视集团老总,今年五十七岁老来得子,说是想安排好儿子的终身大事,先把儿媳妇的事情定下来。”
纪溪“嗯”了一声,安静地听她说着。
“说实话,溪溪,放以前,这些人你估计都看不上。你学艺术的,同学圈有大把优秀好看的人,但那也是以前,懂了吗?”
纪安荣摆出她惯常教训人的语气,苦口婆心地劝,“姑姑都是为了你好,这么嫁过去了,好歹还是个清白身。要是你一直不嫁,别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这家我瞧着就不错,溪溪,你好好考虑。”
纪溪垂下眼,并不接她的话,只是往后又翻了一页。
只是还未翻完,纪安荣就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把那一沓资料收了回去。
“没什么看的了,后面都是些歪瓜裂枣,配不上咱们家溪溪。”
她收得太快,纪溪只瞥见了随后一页那人的名字。
阮好风。
名字有点耳熟,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短短的时间里,她的视线往下,又看见一行字:
——B市T大附属高级中学。
跟她一个高中?
大概是初高中时听过这个名字吧。
“所以,溪溪,你觉得怎么样?”
纪安荣似乎是铁了心向她推荐第二家,想让她——去嫁给一个还没满周岁的婴儿。
纪溪轻轻摇头,“姑姑,我觉得不合适,结婚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纪安荣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利了起来。
“不是我说,溪溪,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现在不比以前,你没得挑,懂姑姑的意思吗?你这孩子,这么个语气说话,当姑姑会害你吗?不合适不合适,那你觉得,怎么合适?”
纪溪还是那副温雅安静的模样,眼底甚至有些笑意,眼底很亮。
有点像桌上,放在烛火边的水晶盏,里头盛着水和玫瑰花。
“可是他才一岁呀,姑姑。等他长大了,我就是个老姑娘了,人家不会喜欢的。”
“姑姑跟你说,这不是问题。只要你能嫁进他们家——”
纪溪抬起眼,打断纪安荣的话,“就能名正言顺地让公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光明正大地给他儿子戴绿帽子——反正才一岁,什么都不知道,连法定婚龄都没有,是不是?姑姑,他们给了您多少才请动您,拉皮条拉到亲侄女身上?”
那一瞬间,纪安荣脸色煞白,脱口而出,“溪溪,你在说什么!”
纪溪站起身来,礼貌地道,“给了您多少,我双倍给您,可以吗?可能您又要问我哪里来的钱,纪家这么多年,就算是拍卖了,债务人是姐姐和爸爸。我这里,还有姥姥姥爷那里,绝不是一个空壳,不用我寄人篱下。”
提前找儿媳?
如果是好骗的姑娘来听这一席话,多半就会被天花乱坠许诺的贵妇前途骗过去,还会以为自己赚了。
殊不知就是卖.身,免费送过去给人包.养!
说完后,她微微颔首,说了声,“我先走了,姑姑。”
而后站起身,只留了一杯没动过的咖啡在桌上,旁边还有半粒切成两半的方糖。
另一半不翼而飞。
纪溪推门出去,随手找前台要了张几张纸,将她拿走的半颗方糖裹住,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
而后她将这颗糖丢了,拐弯去洗漱间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手。
与平常的方糖块不同,这一叠方糖透着淡淡的粉色,质地也粗一些。微微透明,看起来很梦幻。
如果凑近了闻,还有一种微苦的气味。
这东西纪溪见过,她念大学时,同一层宿舍楼的兄弟会、姐妹会时常聚众抽.大.麻,“飞.叶子”飞得兴起时,也会干嚼几块这样的糖,混合了LSD(致幻剂)与少量麻.黄.碱。她知道到处都有这种东西。
这半颗方糖作为证据,她直接报警的话,她姑妈会陷入不小的麻烦。同时,纪安荣知道她拿走了另外半个方糖,估计也不会再对她轻举妄动,
走出去之后她才想起来后怕,快步跑到了人流量大的地方,搭了公交车回家。
手心微微沁着冷汗,擦掉后又冒了出来。
再擦,再冒出来。
她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回国之后,第一个捅她刀子的是自己的亲人。
纪溪家中情况复杂。
她妈妈生完她就去世了。那几年正逢纪父带着大女儿出去打拼事业,日常忙得脚不沾地,就把小小的纪溪丢给了老人们带。
纪溪小时候,唯一亲近的成年女性只有纪安荣。“姑妈”这个词,在她心中是近似半个妈妈的。
一条短信冒出来,发信人“姑妈”。
——“纪溪,你厉害,给脸不要脸,你家现在欠了二十亿,二十亿知道吗!我看你拿什么还?还不就是去卖?都是卖,有差吗,跟我拿什么乔?”
纪溪指尖轻点,删除拉黑。
公交车停在老旧的居民楼前,纪溪背着她的大背包下了车。
纪家的不动产已经进入了清算拍卖阶段,这里是她自己的家,签字时实实在在地写着她的名字。
不是什么豪宅,是她自己初中时成绩优异换来的礼物——她姐姐许诺她要是能考第一,就送她一只猫。
她做到了,于是得到了一只漂亮的暹罗猫,还有一个配套的猫舍——一个一居室的单元房,离她们外婆住院的医院近,方便探望老人。
后来她上大学前,不得已将猫转手送人。外婆也去世了,这套房子却一直留了下来。
纪溪脱了高跟鞋,找来一双还算干净的棉拖,扎起头发,仔仔细细地打扫了起来。
开窗开门通风,将室内擦得窗明几净,物件摆放整齐。床单被褥洗净烘干。
纪溪打扫一遍过后,又下楼买了大堆生活必需品,去物业交了一年的水电气费,这才算勉强收工。
她冲了个澡,而后就抱个抱枕坐在沙发上,低头翻检信息。
一个聊天框浮动起来,备注是“师姐”。
【小纪,今天姓姜的给你脸色了?师姐好好去教训她,你别难过。】
对方等了一会后,又发来了一条转账信息。
【“师姐”向你转账50,000】
【小纪,师姐知道你现在困难,如果有什么能帮忙的一定开口。这些钱是你的加班费,你收着,不用还。我听人说了你今天的舞台演示,你很优秀!】
纪溪的指尖在屏幕上空悬了片刻,打了几个字,又一行行地删掉了。
她打字。
【谢谢师姐。】
对方显然在线,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一会儿后,新的气泡弹了出来。
【小纪,我这边最近有一个进矿区文工团的名额,你想过来试试吗?如果能拿到这个位置,你现在也能安全一点。】
纪溪垂眸想了一会儿,这次打字时更加谨慎了。
【已经麻烦师姐很多次了,真的非常感谢。但我想给家里还债,辜负师姐苦心了。】
师姐:【还债?你想做什么,告诉师姐,我帮你参谋。】
纪溪这次不再打字,她摁下浅灰色的小话筒图标,轻声道。
“我想进娱乐圈。”
*
二十亿。当数字足够大的时候,普通人已经对这个金额没有概念了。
有这个数字压在头顶,纪溪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时间崩溃、迷茫。
她同样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姐姐是否真的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但不论是真是假,她要对抗的都是难以想象的资本力量,如同蚍蜉撼树。
她要替家里还钱,还要继续支付外公的医疗费。她有能力接音乐剧,能接翻译活,但都不是赚快钱的路子。
她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她亲眼见过,而且唯一有可能复制的路,就是她父亲和姐姐走过的路。
事实上,纪溪在上飞机之前,已经向许多个项目投了简历。
除了这次剧院的舞台指导,她已经通过了一个不知名网剧的试镜要求。
她的目标很明确:眼下纪家出了事,业界正规的公司不会聘用她,她的目标是刚起步的工作室、网剧组。
除此以外,还有大流量的平台推送。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是个流量至上的时代,偶像都可以像流水线一样生产。比起前几年唯有靠资本出头的时候,运气和个人实力反而更可能剑走偏锋,出其不意,机会也更多。
而纪溪与别人相比,拥有更多得天独厚的优势。
她注册了β站、晃音、慢手、V博等多个社交平台的账号,统一用户名为:从零开始的纪溪同学。
做完这一切后,她统一上传了一个十秒钟的视频。
视频中,她穿着休闲的居家T-shirt,裸妆,微笑着看着镜头,落落大方地说:“大家好,我叫纪溪,小溪的溪。我的爸爸是纪一岚,我的姐姐是纪玢。刚刚回国,请大家多多关照。”
热搜炸了。
不出半小时,纪溪的这条V博已经被转发到3w+,热搜第一的关键词是#纪一岚小女儿回国疑似要出道#,其余几个关键词紧随其后#纪溪##纪玢##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点进去,一片骂声。
【这个人是谁?纪家还有个小女儿?不会是来给她姐她爸洗白的吧,呕】
【卧槽这个小姐姐真好看!穆勒,纪家都是什么神仙颜值!/吃瓜/吃瓜/吃瓜】
【这是什么意思?趁着老爸和姐姐进去的热度还在,在这里吸血要出道?这就是个来蹭热度的吧,谁要给她眼神!恶心,真是什么人都能混娱乐圈了】
【看见没有?先不提其他的,她还故意提了爸爸和姐姐的名字,蹭热度无疑。请问纪小小姐,亲人的人血馒头好吃吗??】
……
纪溪无视了这些铺天盖地的谩骂,拔出手机卡槽,加上了另一张路上买的手机卡。
目前没有专业技术支持她做很多事,但她依然能够尽最大努力去完成自己想要的部分。
她用新的手机号注册了另一个小号,开通了一个三无小号,头像上传为她一张高度模糊的高中照片。
ID是:小溪快变强。
纪溪又用这个小号发了两条微博:
【从零开始,努力加油!】
【从今天开始充实自己,回来的飞机上看了梅里美女士的《嘉尔曼》,情节相似的情况下,个人认为比她的《卡门》更有深度。】
和大号的热度不同,这个小号发出的东西,须臾间就淹没在了信息的海洋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关闭手机,歪头躺倒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卧槽,阮好风,快看热搜,快看热搜!是今天那个小美女!”
电话里传来死党激动的声音。
阮好风一边听着,一边登陆了微博看了看——他无视了上百万条粉丝私信,直接点开热搜头条。
死党在另一边感叹道:“原来以为是个冰山小公主,结果是个没脑子的蹭流量的,你说她……”
“闭嘴。”阮好风冷冰冰地说。
他对人一贯温和随性,少有这么声色俱厉的模样。
死党在电话那头被吓到了:“你吃枪.药了?”
阮好风没理,他逐页浏览了一遍,又点开那十秒的视频看了一会儿。
关闭视频,他叫来秘书,吩咐道:“查一下这件事。”
等待的空隙,桌面上的视频自动重播。
那张兼具妩媚与天真的脸重新出现在眼前,眼底却一片清明。
秘书很快赶过来,小声告诉他:“目前联系不到纪溪小姐,但是通过IP反查,发现纪溪小姐今天还开了另一个小号。除了最近接了一部网剧试镜以外,纪小姐没什么其他动作……老板,纪家这次的事情跟我们也有关系吗?”
阮好风拿起文件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