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当地官员给准备的宅院时，花娇娇小声地跟沈若轻道：“这地方看起来穷得很，这最好的宅子看起来也陈旧，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葺过了。”
沈若轻扫了一眼，倒觉得还好，起码打扫得还算干净，至于气不气派的，在她这个来自高级文明的外星人看来，就算是用金玉堆成的房子，估计也称不上气派。
当晚，安王和杨家五郎留在前厅应酬，赵管家等人随侍，沈若轻和花娇娇就被领到了后院的厢房住着。
沈若轻习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派小蝴蝶出去打探一下周围的情况，她把花娇娇打发走，自己留在屋里敷面膜看电影，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小A就将小蝴蝶带回来的东西投影在房间里给她看。
前厅中，当地官员弄了一大桌好酒好菜招待秦峥和杨五郎，沈若轻盯着那菜色看了又看，半晌后才摸摸肚子移开目光，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当地官员弄了不少歌姬美女作陪，沈若轻本来还以为能看到秦峥和杨五郎逢场作戏的情形，结果两人对身边的女妓视若无物，全程就专注喝酒吃肉了。
等等，吃肉……沈若轻看着专往肉菜、尤其是那些香辣肉菜下筷子的秦峥，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了，秦峥不是最爱吃那种清汤寡水的素菜？看不出来他还是个胃口这么大的肉食动物啊！
不过小蝴蝶没有给沈若轻纠结的时间，它飞到了后边的厨房周围，通过小蝴蝶的视角，沈若轻看到，一个穿着富贵的男童，正躲在厨房里偷偷啃鸡腿吃，狼吞虎咽的，就跟好多年没吃过肉似的。
可是沈若轻记得，这孩子好像是县令的儿子，不至于……过得那么穷吧？
第39章
老子在前面大鱼大肉歌姬美人地招待贵客，孩子躲在厨房里对着一只鸡腿狼吞虎咽？
这画风怎么看都不和谐吧！
反正现在闲着无聊, 沈若轻就打算让小蝴蝶跟着这个小孩走一圈。还没等她吩咐, 视角就随着蝴蝶飞进了那个小厨房内, 沈若轻这才发现厨房里除了那个男童, 还有一个荆钗布裙的少女。
厨房里还煮着不少东西，烟熏火燎的，那少女一个人忙上忙下, 累得连汗都来不及抹一下。
不多时，有个妇人领着两个丫鬟过来，来取招待客人的菜。
那少女匆忙应了一声，一个人在厨房里几乎要转成个陀螺，那两个丫鬟帮忙拿取，没多久就提了两大盒菜，小心地往前厅送去。而那妇人，则在看了那少女一眼后，又将目光转向已经把鸡腿啃完，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男童身上。
“哎呀你这孩子，慢点儿吃！娘和你姐姐会给你留的。”
原来这妇女、少女和男童是一家人。
沈若轻微微挑起眉梢，怎么回事？县令的儿子在厨房里啃鸡腿, 县令的女儿在厨房里当厨娘, 县令的老婆亲自带着人过来端菜？
这里是富贵县, 县令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吧！管理着这么大一个县，过成这个样子？
沈若轻对小A道：“难道说……这个国家的官员工资很低？秦峥一个皇子，生活水平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小A道：【这颗星球的情况跟宇宙联盟不一样, 这里的公务员工资并不高，除了那些有很多油水捞的职位外，大部分都很清贫，那些富有的，要么是本身家里很有钱，要么就是贪污。像县令这样的官职，一般都不会太富裕。】
“原来是这样啊！”沈若轻看着影像中穿着很普通的少女，再看看男童和妇人身上的衣着，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个妇人的袖子短了点，不是很合身。估计她和儿子今天的这身衣服是为了见客才特意穿出来的吧！
小蝴蝶跟小A在短距离之内是可以连线共享资源的，如果像之前那样子离得远了，就做不到了。
小蝴蝶碟翼颤动，飞到了厨房梁上停下，厨房结构低矮，因此那母子三人的对话很清楚地传了过来。
“唉，也不知道那位安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富贵县？”正在辛苦烹调菜色的少女说道。外面天气虽冷，在厨房里却不需要穿太多衣裳，她蹲下身拨弄了一下柴火，一张小脸被火光和热气熏得通红。
听了这话，妇人小声地斥了一句，“胡说什么，小心外头人听见。王爷哪儿是你能挂在嘴上说的。”
少女听了，没说话，继续埋头烹煮食物。
站在妇人身边的男童拿抹布擦了擦手，又嘴馋地盯着厨房里的食物，伸出一只手拉住妇人道：“阿娘，我才不要王爷走，王爷走了，我就吃不到这么多肉了。”
妇人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傻孩子。”
她穿在身上的衣裳畏惧烈火，便不敢太靠近灶台，等女儿再将两样食物烹煮完，她就在儿子垂涎的目光下，拿食盒装了提去前厅招待客人。
在她走后，少女才出声抱怨道：“那位王爷饭量可真大，还只吃肉不吃素的，今天他这一顿吃掉的，已经是咱家一个月的份量了，还有他带来那群侍卫，个个人高马大的，一个比一个能吃……”
这少女一边低声抱怨，手上却没有停，无论砍瓜切菜剁肉还是烹煮食物都是一把好手，利落得不得了，看得沈若轻一阵羡慕。
“小A，我好饿啊！”
小A：【主人，又到了吃营养液的时间了，我今天给您取了甜酸口味的哟~】
沈若轻拿着小A取出来的营养液，一边盯着那少女煮的菜，一边恶狠狠地用力吸了一口。营养液瓶子空了。
“唉，太虐了，这个小厨房对我一点儿也不友好。”沈若轻忍痛让小蝴蝶飞去其他地方，她其实很想看看这个世界每个地方具体的样子，但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到处走，只能借助小蝴蝶拍摄咯，到时候也能带回家当作纪念，还能给那些拍摄远古剧的导演们提些意见。
小蝴蝶于是离开了小厨房，翩翩飞到这座宅子外边去了。
沈若轻的目光，也紧随着小蝴蝶的视角，飞出了这座歌舞升平的宅子。
然而只看了不到十分钟，她的心情便有些沉重起来。
这座富贵县，跟它的名字一点儿也不一样，它不但一点都不富贵，还很穷，非常穷。
穷到什么地步呢？
整座县城，不见几间砖瓦房，大部分地方，还是那种看起来一推就倒的茅草黄土房子，天已经黑了，但是整个县城没有多少家点灯点蜡烛的，大部分人坐在自家的空地上，对着月亮在冷风里一边发抖一边做手工活儿，什么手工活儿呢？拉泥土胚子。这座县城的主要产业是烧制粗陶。很多人以此为生，不过看这地方穷成这个样子，估计烧制粗陶也赚不了多少。
当然，让沈若轻觉得心情沉重的不止这些，还有许多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孩子，跟在父母身边帮忙做事，他们看起来瘦骨嶙峋，身上勉强有套衣服可以蔽体，却是破破烂烂不合身的，也不知道传了几个人了。也许因为年纪还小，他们双眼看起来很清澈，还不像父母一样，已经麻木得如同一潭死水。
有活儿做，有简陋的饭食可以吃的，还算是这座县城里过得不错的，跟着小蝴蝶的视角，她看到这座县城里更多的人，连吃都吃不饱，一块巴掌那么大、看起来就很硬很粗糙的饼子，捏成几块泡在水里，就是一家人的一餐。
沈若轻看见有的饼子里还有沙子和虫子，而这些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全部咽下去了……
从小蝴蝶那里传来的，还有更多在沈若轻看来惨不忍睹的画面，她实在没办法一一看下去了，让小A关闭投影，把小蝴蝶叫回来，就趴在床上不动了。
【主人怎么了，很难受吗？不要难受，这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的。】小A安慰道。
“对啊，跟我没有关系。”沈若轻想起在这座宅子里吃掉人家几个月口粮的秦峥他们，再想想富贵县里几乎要吃土的平民，越想越难受。
她没有责怪秦峥他们的意思，作为这个国家上流阶层的一员，还是处在这样封建的时代，秦峥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把百姓当草芥，就已经算是很优秀了。
只是在见过前厅那里一派歌舞升平后，再想想刚才看到的画面，对比就格外鲜明惨烈了。
“唉，我现在老难受了。”沈若轻横着趴在床上，脑袋垂下对着地板，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个白衣女鬼，这时候要有个土著进来，估计得吓得夺命狂呼。
【主人不要难过，我放歌给您听吧！主人您想看电影吗？我库存里还有好多经典喜剧喔！要是主人觉得太闷了的话，可以去找花娇娇陪您玩呀，花娇娇一定非常乐意的。】
沈若轻：“不听，不看，不找。”她抬起头，披散的头发下露出一对正在沉思的眸子。
“我在思考，我看见他们过得那么惨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扎心一样的难受。这种感觉，你一个人工智能是不可能会感同身受的。”
小A：……
小A不说话了。
房间里仿佛被倒入了强力胶，完全凝固了，没有半点动静。
过了大概十分钟，沈若轻忽然抬头爬起来，兴奋地对小A道：“我明白了我想明白了，我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难受了！”
小A欢快道：【为什么呢主人？】
沈若轻兴奋道：“因为我是一个十分善良且富有同情心的人呐！”
小A：……
沈若轻一副仿佛重新认识自己的样子，激动道：“对了，就是因为我是如此的善良与富有同情心，所以我看到那么多人过得不好，我的心里才会这样难受。唉，真是没想到我竟然是一个这么有美德的人。”
小A：……
【那么主人接下来要怎么办？想要帮助这些生活贫苦的人吗？】
沈若轻回忆着富贵县附近的情况，她道：“我发现这周围好像没什么河流，土地比较干旱，作物都不怎么生长的，所以这里的居民不能靠种植作物为生，只能烧制普通的粗陶交换生活物资，他们为什么不做别的生意呢？纺纱织布啊，编织篮子什么，我在宁州的时候看到当地很多居民靠这种方式谋生的。”
小A道：【每个地方的情况不同，在富贵县，烧制粗陶应该是每家每户的主业，从小蝴蝶传过来的资料可以看出，这项手艺应该是当地人传了很多年了的，虽然粗陶在这个国家并不值钱，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富贵县的人无论是拉坯和烧制陶器的手法都很老道，只是原料实在太差，所以烧出来的成品才显得很粗糙。】
沈若轻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她目光一亮，道：“陶器、瓷器之类的，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节目，好像烧制精美瓷器的方法也不是很难，只要用对了泥土，那就事半功倍了。既然富贵县的居民对烧制陶器很熟悉，那么研究出瓷器的烧制方法应该也不难，它们本来就出自同源啊！”
小A道：【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个国家已经有专门的工厂用来烧制瓷器了，还是官方垄断的。主人您如果教给富贵县的居民烧制瓷器的方法，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被当作窃取技术的罪犯抓起来的。】
小A说得没错，虽然在大宇宙时代，烧制各种器具的方法早已经公开了，许多新的、产量更高的方法也被不断研究出来，但是对于这个国家来说，精美的瓷器能带来大量的利润，如果烧制瓷器的技术外流，那造成的后果绝对是非常严重的。
沈若轻左思右想没想到合适的方法，决定先到外面走走，看看情况再说。
她放飞了几只蝴蝶，让它们先到县城外检测一下情况。自己则收拾打扮了一下，走出了房间。
这个地方是一座四进的宅院，沈若轻住着的地方在后院，安王和杨五郎等人住在前院，她刚出房间走了几步，就遇到了巡查的侍卫，很是尊敬地询问她要去哪里。
沈若轻想起在前厅大鱼大肉的秦峥，觉得有必要带着他一块去，便颔首道：“我要找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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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秦峥的身份地位，在这和宁州同样贫瘠的柳州，实在不需要耐着性子和当地官员虚与委蛇。
因此这场当地官员给安排的洗尘宴，还真只是吃饭喝酒而已，那些作陪的歌姬女妓，进来没多久就被遣走了。
而柳州的地方官们，见安王性子随和不摆架子，也渐渐没了开始的紧张，一场宴席倒是宾主尽欢。
散席时，秦峥听赵管家说沈姑娘找他。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天色，确实已经天黑了，平日里沈姑娘入夜后并不爱出门。
赵管家瞅着他的脸色，小声道：“王爷，沈姑娘瞧着似乎有什么事，不用您也无须着急，沈姑娘说可以再等等。”
秦峥点头，随即快步往寝室行去，赵管家在他身后小步地跑，喊道：“王爷，您走反了，沈姑娘的屋子在那个方向。”
秦峥停下回头，道：“没错，我回自己屋子，立刻叫人烧水备香，我要沐浴漱口。”
赵管家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心道王爷如今对沈姑娘可是越发尊崇了，去见她一面竟还要特意沐浴熏香。他担心沈姑娘等急了，便劝道：“王爷，奴才瞧沈姑娘并不在意这种小节，您不如先去……”
秦峥摇头，微微叹了口气，犹豫道：“我今晚吃得太香了，怕……怕她闻出来。”
赵管家茫然地看着秦峥……
秦峥见他不明白，拳头放在胸前握了握，接着道：“总之，快让人备水，我赶紧沐浴。”
第40章
安王匆匆跑去沐浴了，赵管家生怕沈姑娘久等, 只得往回走, 路上遇到了柳州的几位地方官。
分别是今晚宴席上作陪的知州、同知、县令等。
这富贵县的县令姓王, 是个两颊凹陷、颔下留须的清瘦男子, 看着约莫有三十多岁，他正躬身和知州大人说些什么，脸上神色看起来有些焦虑。
赵管家走近了, 才听见知州大人拍了下王县令的肩膀，对他道：“富贵县这些年有多难，本官也晓得，只是安王驾临，总不能连一点好东西都不拿出来。”
王县令踟躇道：“可……”
知州不高兴了，道：“可什么？安王大驾光临，是这富贵县的荣幸，你一个小小的县令，能跟安王坐在一张桌子上，那是几辈子积了福，竟还敢推三阻四？你可知安王随口提一句，你这仕途就完了。”
王县令额上冷汗涔涔, 低头道：“大人说得是, 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