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两名船夫正在发力撑船,既分不出手,也来不及去拉他。
偏偏此时画舫正在逼近篷船,这名船夫正在两船之间的夹缝中,眼看就要被拦腰夹成两段!
莫晓指着船夫急喊一声:“阿晨!”
芮云常听见,回头对她叮嘱了一句:“你自己小心,把柱子抓牢了!”
接着跃步上前,俯身握住船夫双臂,发力一提,轻轻松松将百半多斤的汉子提上甲板。
船夫双脚刚踩上甲板,就听得“砰!咚!”,连声巨响中,画舫撞上了篷船。
篷船体小船轻,顿时剧烈摇晃起来。莫晓站在篷子下,只靠单手抓着一根撑篷的柱杆,被晃得身体不稳,左手虽然还抓紧柱子,身子却被狠狠甩向另一边的栏板!
芮云常救起船夫,再回头瞧见莫晓这边出状况已经来不及赶回。
莫晓闭眼缩起肩膀,却没有如料想中撞到栏板上,反被人揽住了。睁眼一看,原来是如意揽住了她。
莫晓朝她点点头,道:“多谢。”
杨如意笑笑:“护卫先生安全本就是如意之责,先生谢什么啊!”
芮云常轻轻舒了口气。
要按照他以往处事,明知道两船相撞会发生摇晃,他不会去救船夫,只会先顾着阿晓的安全。
但他若真这么做了,阿晓一定会怪他。按着她性子,定然会说她在船舱里,最多是摔一下撞一下,碰出几块乌青,不算什么,那船夫却是条性命,孰重孰轻不言而喻。即使她不明说,心里定然也是这样想的。
画舫上的贺三公子一手端酒,一手握了把白枣,边吃边乐呵呵地瞧着篷船上的一团乱,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场险些闹出人命的混乱,就是他这条画舫引发的。
贫嘴锦衣卫望着剧烈摇晃着的篷船上却稳稳而立的芮云常,忽然“咦?”了一声。
贺三“噗”地吐了口中枣核,问道:“你咦什么?”
篷船上只有舱内点着灯,芮云常站在甲板上,背光而立,又面朝船舱方向,看不清楚脸,但他方才救船夫时露的一手并不简单,寻常人绝不会有这样的身手。
贫嘴锦衣卫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眼熟,急朝后招手:“拿盏灯来。”
不等画舫上的仆从提灯过来。芮云常一矮身回到船内,挽着莫晓的肩,低声问她:“你还好吗?”
莫晓摇摇头:“没事,有如意在呢!”
外头画舫仍然在不停向前,篷船调头掉了一半,斜横在水道中央,被其推挤着后退,两条船的船舷互相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船老大带着另一名没受伤的船工,努力撑着画舫的船舷,保持两船之间的距离。
贺三眼见篷船上的人并不想惹事,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耸肩笑了一声,嘲讽道:“早让开不就没事了?”转身准备回阁子里去。
贫嘴锦衣卫虽对方才救船夫之人的身份仍然存疑,但人都进船舱去了,他也就搁下此事,陪同着贺三一同往内走。
贺三这一句“早让开不就没事了?”入耳,篷船上的人都气极。
因为方才那场巨震,篷船内桌上的果子滚得到处都是。芮云常从桌上拾起两枚白枣,掀开帘子一角,伸指弹去。
第一颗枣直飞画舫二层,打在栏杆上。
他用力恰到好处,不至于把栏杆打断,只留下一道裂缝。周围声音杂乱,枣子打在栏杆上的那声脆响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第二颗枣划过一道弧线,正落在贺三公子脚下。
贺三那肚子,又圆又大又突出,比怀胎十月的孕妇肚子都大,低头没法见着自己的裤腰。别说脚下有枣看不见,就是有个西瓜他也是看不见的。
他一脚踩上枣,鞋底打滑,顿时不由自主地朝后仰倒,肥硕的身躯撞上栏杆,已经开裂的栏杆承受不起他重量,“咔嚓”一声折断!
贺三双手空抓,身不由己地朝画舫外摔去。
贫嘴锦衣卫嘴里正提醒着:“三公子小心,甲板上滑……”见他朝外摔,急忙去拉。
但贺三那个身量,起码有三百多斤,贫嘴锦衣卫瘦的猴精似的,又无处借力,一把没拉住他,反被慌乱的贺三一起拽了下去。
两人一起摔下画舫,溅起好大一朵水花,十个伏明霞都压不住。
画舫上的人七嘴八舌地惊呼起来:“有人落水了!”
“哪个落水了?”
“是贺公子啊!还有那谁……是哪个啊?”
“别管那谁了,赶紧停船!把贺公子捞上来啊!”
“拿灯过来!快拿灯!”
画舫上的船夫尽力停船,但画舫船体巨大,要停下也不是那么容易,好不容易才减下速度。
船上的人提灯照亮水面,只见水面浪花气泡翻腾,不见有人上浮,但贺三公子的绿袍倒是挺显眼,在水下若隐若现。
众人有的向水中扔绳索,有的把竹篙伸向两人落水之处,还有水性好的人跳水救人。
篷船借机远离,退出水道。
远远地瞧见画舫上灯影晃动,人影来去,想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把那位贺三公子捞上来。
船老大不知是芮云常丢的枣,朝画舫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活该!老天有眼呢!淹死这个黑心肠的狗杂种才好!”
芮云常低笑一声,道:“淹是淹不死的,最多不过多喝几口水罢了。”
船老大听见了,往水里连呸几下:“让他喝老子的口水。”还觉不够,又把一桶不知洗过什么的脏水倒进湖里。
莫晓忍俊不禁,好笑地瞥了眼芮云常:“阿晨,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被方才之事一搅和,多少有些扫兴,另外她也担心,万一那贺三与锦衣卫回过味来,猜测是阿晨搞的鬼,回头来找他们那就多事了。
芮云常知她不是真的累了,并不点破,吩咐船家回原先登船的地方。
第154章 晋江独家
【七夕】4
船靠了岸, 芮云常牵着莫晓手上甲板。
那受伤的船夫等在甲板上,见他们出来,便朝芮云常扑通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口中连声道:“多谢恩人救命!多谢恩人救命!”
若非芮云常相救,他被夹在两艘船中间,不死也要身受重伤。即使勉强活下来也必然落下残疾,以后再也无法赚钱养家,这一辈子就等于废了。
芮云常轻笑一声,朝旁避开,却把莫晓拉到他前头:“别谢我, 要谢就谢她。你的救命恩人是她。”
莫晓那儿肯受人磕头,笑着躲到芮云常背后:“救人的是你, 别扯上我。”
芮云常挑眉道:“不是你叫我救他的吗?”
“出手救人的是你啊!”
他们两个推来让去, 船夫一脸尴尬, 磕个头都不知该瞄准谁了!
最后他干脆朝两人道:“您二位都是小人的恩人!小人是个粗人,要钱没钱, 也没什么本事,有的就是一身力气。恩人要是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 只要吩咐一声, 小人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人!”
莫晓急忙道:“这位大哥快起来,别提什么报恩,方才对他来说就是举手而劳罢了。”
她见船夫仍跪着,不与芮云常闹了, 轻推他一把:“别让人一直跪着了。”
芮云常便对那船夫道:“行了,快起来吧,你再跪下去,她倒要怪上我了。”
那船夫闻言有点想笑又不敢笑,心存感激地朝他们磕了三个头才爬起身。
-
两人上了岸,时辰还早,便手牵着手沿着湖岸悠然散步。
微风时时起,吹皱一池秋水,月光落在细碎的波纹上,像是撒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银粉。
走在岸边,眼前是月下的湖光水色,耳边是瞿瞿虫鸣,让人心情平静而美好。
岸边的植物茂盛,甚至蔓延至湖水中。莫晓忽而见草丛中飞起两点荧光,急忙拽住芮云常让他停步。
芮云常诧异,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才知是为何,不由微笑。
那是两只萤火虫,在草丛上方来回飞舞了会儿,其中一只落在一片草叶上,原来那儿还有只萤火虫。
另一只继续飞舞,莫晓拉着芮云常追在它后头。
这一路行去,草丛中时时有荧光闪烁,或三五成群,或两两成双。
那一只落单的萤火虫轻盈地在草叶间穿行,不停闪烁着微光,终于在草丛里寻觅到回应的闪光,便朝那儿飞了过去,找到了属于它的伴侣。
莫晓回头望向芮云常,见他亦朝她看过来,相视间会意而笑,尽在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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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走得脚酸,两人便回到路上,芮云常让跟在后头的马车过来。
莫晓上车坐定,芮云常却没有马上上车,她见车旁有个人与他低声说话。
稍过一会儿他回到车上,在莫晓身边坐下,脸上神情略显严肃。
莫晓小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芮云常淡声道:“宫里的事。皇上病倒了。”
莫晓讶然,担心道:“什么病?严重么?”
芮云常朝她轻轻摇头:“彭院使的诊断是气血失和,阴阳失调,肝阳上亢所致,并不严重,只要静心休养,调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皇上脸色如何?有些什么症状?可有晕眩或是某处疼痛?”一谈起病情,莫晓的职业习惯就冒出来了。
芮云常不由好笑:“皇上能坐能说话,应无大碍。且有太医诊断,你就别操心了。”
莫晓却仍然担心:“别是与秦王一样?”
芮云常沉默了片刻后道:“宫中饮食比之王府要小心得多,料理膳食的都是长年伺候的老人,一旦有任何出错,连其家人都是一块儿连坐的!且每一步骤都有两个以上的人共同来做,相互监视,没那么容易投毒。”
停了停后他又道:“但谨慎些也是好的。”
莫晓道:“那要如何试毒?宫里的食物不容易带出来吧?”
芮云常道:“不便带出来,真要试就在宫里试。”
莫晓:“在宫里养老鼠?”
“……”
芮云常问:“非要老鼠不可?”
莫晓摇头:“倒也不是,是动物都行。只不过老鼠体型小,新陈代谢快,因此对同等量的毒物反应较快。它们繁殖又快,饲养方便。而且大多人吃的它都吃……”
芮云常点点头:“明白了。那就老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