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陶殷那小子人壮力大,一拳下去,一头黑熊都要没了半条命。安武谭少不得还要雇人一路上安全护送他们回祖籍。
搓了搓手,安武谭理了理衣服,要去看看闺女起了没有。去讨镯子。早点拿镯子,好多比较几家当铺,寻个价高的。
“早饭准备的......”安武谭想对秀娘吩咐,准备早点准备安澜爱吃的。只是话到口中,又浑记不起安澜的口味。他们兄妹小时候,都是安澜娘在带。自己能找着回家的路就不错了。
只是隐隐约约记着,以前安澜喜欢吃辣?安武谭面色一凝,自己丫头口味怎么那么重?
秀娘见老爷话说到一半,便明白老爷的意思,肯定是要给姑娘备着好早饭。昨晚,秀娘想着姑娘身子弱,准备的饭菜就大多以清淡为主,秀娘见姑娘昨日吃的挺好,想来姑娘是的的确确口味清淡的。
其实这些个,从姑娘的衣服喜好就能看出来,姑娘是个喜淡喜简的。
“老爷放心,早饭会备的妥妥的。”秀娘应着。
安武谭听秀娘这样说,反正自己也拿不定囡囡的口味,也索性就应了。就是嘛,衣食这些,就交给女人家处理,男人插什么手。
而正当安武谭准备往外走,秀娘又道:“老爷,姑娘原是在大户人家住惯了的。那屋子里燃的炭,姑娘想必会觉着闷,妾想着,是不是缝一两个香袋挂在姑娘屋子里。只是,妾......妾的女红不精,怕姑娘嫌弃。”
秀娘说着,也是微微红了脸。女红不善,对一个女人来说,着实丢人。
一根筋没脑子的安武谭,却当即想摆摆手,差点脱口而出,那丫头的女红,粗制滥造,差到极点。有什么好嫌弃的。
当年,安澜的娘去了,自己去码头抗麻袋,陶殷在家上山捡柴。这缝补的事,就落到安澜身上了。破洞的地儿变成碗大的疤。丑的安武谭直皱眉。
安武谭显然对安澜的女红很嫌弃。
但话至口中,安武谭却又想了想,感觉有些不是滋味儿。以前的事,隔了那么久,有些记着清楚,有些不清楚。安武谭这个老纨绔,从来都不觉着自己年龄大该担责任,从来就认为自己还是那一枝花,还是潇洒的一枝花。
也不知道,那丫头的女红,现在好些了没有。安武谭想起了以前的事儿,心里就不是滋味,一下感觉,闺女是真的离开了他很久。当年,要不是他把安澜卖到了永安侯府,现在囡囡怎么会是个下堂妾。
女人家的,最重的,不就是名声。
安武谭混账了这么多年,到底没真的给自己找个续弦的妻,其实心底儿,是照顾着安澜兄妹的想法。
这一霎那,安武谭是真的觉得亏欠了安澜。没心没肺的,一下子有良心起来,那是很难受的。
虽然不知道囡囡这些年,在永安侯府,又学了女红没有。但是囡囡在永安侯府,用的,都是寻常人家见都见不到的。这眼界儿就高了呢?安武谭想了想,对着在一旁等着他发话的秀娘道:“你先绣一个,拿给囡囡看看。”
“好。”秀娘见老爷也拿不准,也不意外。
但安武谭想了想,又有些别扭补充道,“你寻个由头,看看囡囡女红怎么样。”
“啊?”秀娘有些不理解。
安武谭也没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当爹的,想多了解了解自己的女儿。
当年囡囡女红是真差,现在,现在不知道。
秀娘不明白老爷的意思,但也只得应道。
而后,当真拿着线绷去寻安澜时,却是闹了个乌龙。
这厢
安澜起了身,大病初愈的身体愈发孱弱,那衣服也都是素净为主。那日去燕镶寺上香,老夫人看不惯安澜一身奔丧似的衣裳,吩咐给安澜裁衣裳。
待安澜回了永安侯府,衣裳怕就送到安澜的偏院了。
屋内整夜燃着炭,着实是有些闷,没有熏香,炭的味道闻着却意外朴实。安澜打开了门,光线洒进来,安澜微微眯了眼,却瞧见门口那棵树前的壮硕身影。
哥哥这是照顾了那树一夜?安澜向院子里走去,冬天的早上,寒意着实刺骨。
听着后面的声响,陶殷转头,果然看见了阿妹,“阿妹。”
粗狂又清秀的脸上,全部是关怀的憨厚的笑。蹲着的巨大身影,虬结肌肉,整个一猛汉。但偏生,父母长得好,于是整个一壮硕汉子,偏偏就长了个清秀俊俏的脸。
瞧着有些怪异。
但瞧瞧这清秀壮汉的亲妹,又不怪异了。肌肤雪白,面若芙蓉。安澜是个真真的美人儿,让人瞧了一眼,就走不动的美人。
安澜也叫了一声,“哥哥。” 随即,也陪着陶殷蹲下,望着这树,“哥,你照顾了这树一夜?”
“嗯。”陶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想说,这树在夏天,树荫很凉快。想让阿妹夏天可以在这树下乘凉。
“天冷,哥哥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知道哥哥身体壮实异于常人,但是安澜还是忍不住道。
知道妹妹关心自己,陶殷的心里,和抹了蜜似的甜。他和妹妹,就像从来都没分开过似的。
这安武谭一近安澜的屋子,就瞧见了这场面,兄妹两怎么还和没长大似的,围着棵树?
“爹,开饭了?”
一瞧见安武谭来了,陶殷便道。
安武谭却不高兴了,“呸,你一见着你爹来,就说吃饭。怎么,你爹是伙夫吗?”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
被安武谭这样一训,陶殷没觉着什么,但还是有些委屈,他怕阿妹饿了。他还记得,阿妹以前最喜欢吃娘做的辣汤。
安武谭这匆匆的来,瞧着兄妹两在雪地里,连忙赶着两人进屋。真是的,屋子里炭还燃着呢。炭燃着,人不在屋,好日子过惯了怎么还学会浪费了。
这进的,自然是安澜的屋子。
屋子着实暖和,不知是不是心理的原因,知道是安澜的屋子,就觉得这屋子,比旁人的干净、漂亮,又香许多。
第17章 砸场
安武谭和陶殷,两大男人,进了这屋子,就是局促了许多。手脚都感觉不知道往哪放。感觉这屋子,就和安澜一样,又娇又软。
安澜微微笑了笑,坐在床沿边儿。
安武谭心里揣着目的,这人来了,左右心虚的望了望,便开了口,“闺女啊,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
“爹,你一来就和阿妹要钱!”陶殷一听,当即皱了眉,不悦道。
安武谭瞪了一眼陶殷,你懂什么,你爹要拿去当了,咱们一家回家。就你这傻小子,拿着好东西出门,被骗了还帮人数钱呢。这事,只有你爹能干。
咳嗽了一声,安武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钱要惯了的样子。
主要还是想顾着闺女的心思,当面说闺女成了下堂妾,咱们一家回家,怕闺女自己心里不好受。
安澜知道自己爹的性子,这个家,由爹当家,那是有今天没明天的。
“爹,我的包袱里有个钱袋,里面的数儿你自己看。还有个玉镯。”钱袋里的钱,安澜没看。但应该足够这个家支撑许久了。
至于那个玉镯,安澜知道,爹是个混性子,花钱没个数。一旦没钱了,就当衣服,卖家里的物件儿。
爹再混,年纪也大了,安澜自是想爹吃穿好的。
钱袋儿,玉镯,安武谭点了点头,那个玉镯一定要趁早当了的。只是,安武谭望着自己闺女,又道:“你那狐皮子还有衣服,也给爹吧?”
安澜一愣。
就连陶殷都惊讶地望着自己爹,刚刚爹向阿妹要钱,他就很不开心了,现在爹怎么连阿妹的衣服都要当?
空气一下安静了,尴尬的就连安武谭都忍不住咳嗽一声,只感觉自己刚刚说了哪些没羞没臊的话。
抿了一下唇,安澜道:“爹,我带回来的山参,你可当了?”
打破了安静
安武谭下意识就回,“没呢。”话一出口,安武谭就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要是闺女你说当,爹马上就把那山参拿去当了。
那山参要留着给闺女补身子,那山参要留着给闺女补身子,那山参要留着给闺女补身子,一连在脑子里想了好几遍。
那山参,安武谭是真想当。
安澜见爹没把那山参当了,抬眼望了一眼爹,又收回了目光。爹一向混,但安澜知道,爹在一些事上,是拿捏得清的。
平日里走鸡遛狗,骂猫骂狗的,但不会真惹上什么大官。安武谭自个儿不怕蹲大狱,但怕牵扯到安澜。
想到了什么,安澜眸子里多了一份柔光,潋滟着,却被垂着的眼眸与纤长睫毛遮住了。敛了刚刚一丝的情绪,安澜不由自主,在人看不见的地儿,晶莹润泽的粉色指甲掐了下如葱玉似的纤细手指。
不疼,只是一种习惯。
不当山参,却要她的衣衫。抛开那雪狐皮不说,安澜的衣裳,虽然素净,但面料以及上面的绣工,都是一等一的。
两个字,值钱。
安澜抬头,望着安武谭,“爹,衣服当了,我穿什么?”
回家种地还穿那么好的干嘛。安武谭望着安澜,没吱声。那衣服不当,回了祖籍,也不适合穿啊。一看就不应该出现在祖籍的东西,那穿着,不是天天遭贼?有银子也不能这样显摆。
不是说不给闺女好衣服穿,普通好的就好了。哪像永安侯府里的衣服,还绣金线银线。
安武谭没吱声,一旁的陶殷却也罕见的没出声。他是傻,但一颗心是通透的,爹平日里疼阿妹疼的像眼珠子似的,总觉得怪怪的。
安澜见爹不说话,父女连心。爹想的,不知怎地,安澜意会到了。
这次她回来,一开始有秀娘的事儿,爹自己心里亏,一想着解释。就一时没问她回来的原因。而和硕懿慧公主下嫁永安侯,一定是沸沸扬扬人人皆道。
爹怕是觉得,自己逃了那永安侯府。
不,不是逃。安澜发觉自己用错了词,是被永安侯府扫地出门的下堂妾。
“爹,钱袋、玉镯还有衣服都在包袱里。”安澜松了口。
安武谭见闺女答的那么快,有些反应不过来,哦哦了两下。
“雪狐披风就挂在那。”
安澜又道。
安澜松口的极快,安武谭还没反应过来。
而后,安武谭反倒愣愣来了一句,“那闺女你穿什么呀?”
这一出口,安武谭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话。
安澜却微微笑了笑,罕见的露出了一抹天真俏皮之态,“当然是爹出银子买新的。哥哥也要陪我。”
“好!”一听能陪妹妹,陶殷开心的应了。小时候,娘帮人洗了好久的衣裳,下雪,手都皲裂了。攒了几个钱,娘、阿妹还有他,三个人就上街。
娘问,是买糖块他们两个人分着吃。还是给阿妹买一双新绣花鞋,村里的女娃子都有,只有阿妹没有,都笑话阿妹。
阿妹咬着指头,不吱声。
陶殷当然要给妹妹买鞋。
当年,安澜年纪是真小,望着那鞋,可怜巴巴的,眼里全是想要。然后,安澜有了新鞋。
安武谭第一次见囡囡露出这样的神情,当即觉得有些怪异,混账了一辈子的老混账,还真从没见过囡囡撒娇。
这掏银子给安澜买新衣裳,安武谭肯定是要买好衣裳给闺女的。
当山参盒子的钱就不够了。安武谭有些滑稽地抱着包袱和那狐皮披风出了安澜的屋子,先当了,有了进账,才能给闺女买新衣裳。
正好遇上了前来叫饭的秀娘。
那门一开,秀娘就见着抱着一大堆东西的老爷,当即一惊,老爷还真把姑娘的衣服都拿了,准备去当?
“老爷,饭好了。”秀娘道。
安武谭歪过头,望着前面的路,“知道了知道了。”
待安澜和陶殷也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去大厅吃饭时,秀娘便瞧见,姑娘果然只剩身上那一身原带的衣服了。
这姑娘还真是孝顺老爷,秀娘心里愣愣道。
这早饭,果然是清淡的。清粥小菜,有几样点心,倒不显得寡淡。
安澜无异样,一举一动,那侯府养出的贵气,寻常女儿家根本比不得。
陶殷望了望桌上,又望了望阿妹,低下了头,阿妹原来已经喜欢吃淡的了。
阿妹以前是喜欢吃辣汤的。陶殷记得。不过,阿妹喜欢吃淡的还是辣的,都是他的阿妹。
这吃了早饭,安武谭便迫不及待的出门,要先把那玉镯子当了。狐皮披风先不急。东西要货比三家,慢慢的来,挑出最好的价。可不能整的就像变卖家当逃荒逃灾的。
安武谭出了门,安澜则对着陶殷道:“哥,你昨晚没睡,现在赶快去睡一睡。”
陶殷想说不睡,他身子强健,不觉得累。想陪着阿妹。平常这个时候,陶殷是在自己屋子前锻炼的。
一拳打碎墙,倒拔一棵树根本不是问题。别说在雪地里一夜没睡,就是三五天不合眼,也和没事人一样。小时候,安武谭没少因为这个踹陶殷屁股,一个人吃三个人的饭。
那时穷得要啃树皮了,偏生陶殷是个肚子有病的吃那么多饭的。
“哥哥。”安澜皱了眉。
陶殷立刻手足无措起来,连忙道:“听阿妹的。”
“哥哥明天陪我去买衣裳。”
安澜舒了眉头,又温温和和道。
“嗯!”
那么大个壮汉子,站起来立在那,和一堵墙似的。立着的阴影,就让人害怕。但偏偏,他壮硕的身体,长了一张清秀的脸,目光澄澈,尤其对着安澜,暖暖的单纯的。
这样一个壮汉,要陪人买衣裳,怕不是成衣店的掌柜混以为谁来砸场子的。
安澜柔柔的笑了笑,那一笑,当真美。
陶殷听安澜的,回自己的屋子睡觉。安澜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虽然同样是在屋子里待着,但是,到底,这里是不一样的。
大病初愈,安澜的身子的确弱的很,但真真切切是死不了的。徒添了一份惹人怜惜。
大概,还没到死的时候。
安澜坐在屋内,双手捧着一杯热茶,十指纤纤,如葱如玉,低敛了眸子,放空了思维。
秀娘敲了门
“进来。”安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