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画七
时间:2019-06-21 09:15:04

  尽知道骗他。
  唐灼灼这一觉睡得有些久,起来的时候已过晌午,天边起了一些雾,阳光并没有出来,旁的地方还好些,可山里就显得湿冷了些。
  她手上脸上用的药都是极好的,手上的细微划痕已接近消失,就连脸上的那道大口子,也痒痒麻麻的让她止不住想去挠。
  安夏端上来一碗药汁和糖枣儿,唐灼灼闭了闭眼喝下,险些全部吐出来。
  “柳夫人呢?”
  紫环见唐灼灼面色不错,也不见颓废伤神,也是松了一口气,笑着回,“夫人早间来瞧过娘娘,见娘娘睡着就没有打扰,说是等会子再来。”
  唐灼灼轻轻颔首,这次诸多事情,也真多亏了柳韩江夫妇。
  屋里的铜镜又被全部安了进来,唐灼灼坐在妆奁盒前,注意到脸上的疤痕淡下去几分,也不着急,既不动怒又不失声痛哭,一挑眼角,媚色天成。
  “去拿画笔来。”唐灼灼看着那条疤碍眼,这样明晃晃的疤痕摆在脸上,她心底也不痛快。
  她向来自诩貌美,就是暂时破了相也得继续貌美着。
  紫环不明所以,安夏却是闭了闭眼,不死心地规劝:“娘娘,咱们还是蒙条面纱遮着吧。”
  “蒙面纱做甚?没得叫人瞧了笑话。”唐灼灼素手轻转,沾着才磨出来的花汁,对着镜子细细描画,不过须臾之间,就已将那疤痕遮了个十之八九。
  她画画的功底好,连带着在脸上作画的本事也十分高超,等她缓缓放下画笔的时候,安夏已别过眼去不敢再看。
  紫环惊愕地捂了嘴,唐灼灼回眸挑了挑眉,问:“如何,你家主子这般,可比得上之前?”
  何止比得上?只有之过而无不及。
  她白皙的半边脸上寸长的花枝惹眼至极,绯红的颜色衬得她颜色盛极,回眸一笑百媚生,紫环瞧过宫里的无数美人,这刻却仍是楞了楞。
  也终于明白了安夏的欲言又止,主子这样儿出去,哪里像是端庄大气的太子妃?分明就是从画中走出来勾魂摄魄的花妖,再配上那一双含情的杏眸,哪个男人能不恋上这样销魂的女子?
  难怪主子一点儿也不忧心沉闷。
  唐灼灼掩唇浅笑,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盒,道:“走罢,本宫饿了,咱们去找殿下讨些吃的。”
  安夏低头看着鞋面,心道娘娘这果然又是想去霍霍殿下了。
  唐灼灼就这样一路到了正院,畅通无阻。
  薄雾形成了一道屏障,蒙了眼前数十米外的场景,唐灼灼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李德胜正候在外头。
  “太……太子妃娘娘安。”他只看了一眼就低了头,险些将手里捧着的文书摔到地上。
  这位主子也真是任性,这脸才划了口子第二日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来,没有一丝遮掩,甚至面纱都没蒙一张,还有这脸上画的东西……
  难怪殿下被吃得死死的,这位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唐灼灼轻轻颔首,心情尚还算好,就不知等会那男人是个什么表情。
  “殿下还在里头?”她隐约能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听着听着却觉着里边更像是打斗声儿。
  李德胜点了点头,面色不太好看,凑近唐灼灼耳边道:“娘娘可要进去瞧瞧?殿下吩咐,如是娘娘来了,无需禀报,自行进去便可。”
  唐灼灼思索片刻,料定里头定不是在商讨要事,不然也不能叫她随意进的。
  李德胜见她意动,也就退到书房角落一侧,冲着里头低声禀报道:“殿下,娘娘来了。”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多时就传来霍裘微怒的声音:“进来。”
  唐灼灼一愣,这男人火气怎么突然这样大了?
  才一进去,就见到了跪在地上被五花八绑着的男人,那男人面上全是青黑胡茬,瞧起来格外粗犷不羁,只有那一双眼睛,是唐灼灼觉着熟悉又陌生的。
  除此之外,就只有柳韩江是那日将她从熊掌下救下的玄龙卫了,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缓缓抬眸看她,见到她这般妆容,目光陡然如箭一样冷厉,又带着如火般炙热的温度。
  唐灼灼不想有这样多的人在场,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想着来逗逗这男人的。
  柳韩江早在她来时就后退了几步,目光更是一刻都没落在她脸上,明哲保身为上,殿下的醋意来得与常人不同,他可不想再被殃及池鱼。
  至于那玄龙卫,本就是死士出身,再美的女人在他眼中都是一堆红粉骷髅,哪怕是以颜色姝丽名满京城的太子妃。
  可地上跪着满头大汗的那个男人,眼里却是极快地闪过一丝痴迷和眷恋,又带着强烈的希望,只是被卸了下巴不好做声,嘴里还在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
  唐灼灼不动声色退了几步,被霍裘一把扣住纤细的手腕,男人漫不经心把玩着她娇嫩的掌心,问:“仔细瞧瞧,还认得他不?”
  这小女人夜里那颗丹药效果极好,一觉睡醒,浑身酸乏尽数消失了不说,内息更见绵长隐约有更上一层楼之势。
  既然如此,那么她面上的这道疤……
  霍裘目光再次落在她如玉的面颊上,喉结上下滚动几圈,剑目里拖拽出极深浓的火气。
  又来变着法子戏弄挑衅自己,真是欠收拾!
  亏他还真以为这小女人伤心欲绝,昨日各种露骨情话都讲到了她面前,还不定叫她怎么个得意法儿呢。
  唐灼灼狐疑地瞧着那瞧着自己目光格外热切的男人,再次细细看了他的身形,一脸的笑意寡淡至极。
  她回头朝着男人笑,“怎么不认得?这可不就是京都的翩翩佳公子王将军?只是这人皮面具做的别致,等会子殿下把它揭了交给妾好生捣鼓一番?”
  霍裘配合着沉沉低笑,“一切依太子妃就是。”
  王毅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见着的是这么一副堪称琴瑟甚笃的画面,怎么会是这样子呢?明明不该是这样啊?!
  唐灼灼什么臭脾气哪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贵女,嚣张跋扈一点也不会收敛,断断不会臣服在太子爷的光辉下学着旁的贵女曲意讨好的。
  她的心里,不该只有他一个人吗?
  会不会是霍裘……他知道了什么,把当年落水真相告知唐灼灼了?
  唐灼灼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缓缓抚上脸颊上的那道伤疤,虽然心里知道不会留疤,可这疼,却是实打实的。
  “殿下不是说将王将军好生请过来?怎么如今人这样凄惨了?”
  唐灼灼上前几步,眼神如刀刮在王毅的面上,眼里雾霭沉沉,端详片刻道:“这下巴卸得利索,可却不疼。”
  她啧啧道,话音才落,旁边站着如同木头一样的玄龙卫突然动了,他速度极快,唐灼灼避得也快。
  下一刻,王毅刺破天际的惨叫声与唐灼灼吃吃的笑声交杂在一起,竟是格外的和谐。
 
 
第五十章 
  唐灼灼一笑, 面上的那条花枝就跟着开出一树的娇嫩来, 王毅嘶哑的痛呼低吼之后, 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她,再不复以往清润有礼的模样。
  从没有过这样的屈辱,被捆了这样跪在地上, 任由别人肆意嘲弄,甚至被人卸了下巴像厉鬼一样, 连咒骂都做不到。
  唐灼灼琉璃色的眼瞳美得迷离, 王毅能在其中瞧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这是第一次,他在这个女人眼底看到自己。
  唐灼灼一双玉手伸向他的面颊, 霍裘的面色一下子黑如锅底。
  “唐氏!”他声音里淡淡的不悦任谁都能听出来。
  唐灼灼略遗憾地低叹了一声,这男人凡在人前不悦的时候,惯是唐氏唐氏的唤,一到夜里情动时却像是变了个人般。
  王毅因为她的举动而燃起点星希望, 原本只差一步,他今早就可以渡河回京,就只差那么一炷香的时间啊!
  还是被玄龙卫逮住了。
  他甚至都不知为何霍裘现在还是好好儿的,明明那画, 朱泸亲眼见他打开了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六殿下那里, 已经知晓了情况吗?会来救他吗?
  唐灼灼淡淡地瞥过眼,端了桌上的白灰色水液就往他身上一泼, 水声哗啦,地面上也很快汇成了一条条蜿蜒的水痕。
  王毅捂着脸模糊不清地惨嚎, 唐灼灼没有耐心再看他,只是抬了抬眸,对着霍裘道:“殿下,现在可以将他脸上的面皮揭下了。”
  戴了人。皮面具也还是这幅不要脸的恶心模样。
  霍裘起身,朝带刀的玄龙卫示意一眼,后者就走过去毫不留情揭了那一层轻薄的面皮。
  露出面皮底下那惨白而毫无血色的脸。
  唐灼灼这时候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原以为会恨得将他挫骨扬灰才好,可如今看他落得这般田地,她却只想交给霍裘处理了去。
  他原就没资格叫自己那般费心。
  手起刀落彻底了结了他性命多好?
  霍裘察觉到女人的心思,将她小手上沾着的水液一一擦拭干净,头也不抬地道:“收押大牢,押回京都。”
  那玄龙卫抱拳领命,像拎鸡崽一样的把他拎了出去。
  从始至终,王毅就没有机会开口说一句话。
  柳韩江摇着扇子微妙地笑,目光落在唐灼灼半边描了花样的脸上,心里啧啧称奇,这太子妃可真是个妙人儿。
  半年前瞧着还是一副对王毅痴迷的样儿,如今就能做到熟视无睹,其中变化,就怕不是那么简单啊。
  等人都出去,屋里燃起袅袅的香,唐灼灼挽了男人的小臂,刻意将那半张俏生生的脸凑到他跟前,道:“殿下今儿个可觉得好些了?”
  霍裘垂眸望她,“好了不少。”
  唐灼灼这才正色,小小的手指头娇娇嫩嫩的挨着他,垂眸低声问:“殿下明知道那副画有问题,为何还要打开来看?”
  朱泸那人和王毅交好,又是个没脑子一根筋到底的人,送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
  这男人心思那样敏锐,怎会看不破这么个小把戏?
  霍裘皱眉,嘴唇抿得有些紧。
  只因为画中的人是她,他哪里受得了旁的男人拿了她的画像日日念想?就是这么一想,心底堪堪压住的暴戾和嫉妒又开始作祟。
  唐灼灼见他不说话,惦着脚往他跟前凑,一边还指着脸上的疤委委屈屈道:“太医说妾脸上要留疤的,殿下可要记着,往后要可着劲疼妾这个心尖尖儿。”
  这是太子殿下第一回 听女人如此明目张胆的邀宠,这就是搁在琼元帝的后妃里都没有一个有这样胆子的。
  他低头去看她,目光停在那栩栩如生的花枝上,声音哑了许多,“瞧着这疤比昨日要好了不少。”
  昨日还是有些吓人的,血肉微微向外翻着,如今却隐约能瞧到结了疤,照这样下去,莫说是留疤了,只怕不到三五日就恢复如初的。
  唐灼灼自然知道昨日夜里的小动作瞒不过他的眼睛,不说别的,就说昨日喂给他的那丹药,太子殿下如此人物,若不是清醒着纵她所为,哪里就能那么顺利?
  “若是好不了了,殿下是不是就要去宠幸旁的美人儿了?”她捧着小脸愁眉苦脸地叹气,时不时偷瞥他一眼,“果然如他们所说,殿下只是欢喜妾这张脸的。”
  霍裘险些被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气笑了,他轻轻哦了一声,带着疑问的语气,而后道:“那娇娇觉着是你性子叫孤欢喜?”
  不说旁的,光是平日里的无理取闹,她就没少干过,嚣张肆意恃宠生娇更是不在话下。
  唐灼灼被男人的话噎了噎,捂着左边小脸走到桌案前,细细看了那张从王毅脸上揭下来的面具,而后瞳孔一缩,道:“是真的人。皮。”
  霍裘身子动也没动一下,只是漫不经心地轻嗯一声。能做得如此逼真足以以假乱真的面具,自然是从人脸上活剥下来的,他手里头也有不少,王毅能从霍启那拿到也不奇怪。
  唐灼灼别过眼去不敢再看,“殿下准备怎么处置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王毅了。
  霍裘神色终于有了些波动,他转动了几圈手里的佛珠,道:“先押着,等回京收拾了言贵妃一派,让他们主仆相见。”
  霍启这会怕是以为他躺在榻上等死了吧?从昨日晚间到今日,派来的杀手都好几波了,他这皇弟还是这样耐不住性子。
  原定两日后启程回京,却因为午间传来的一则消息,一行人不得不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踏上了回京之路。
  琼元帝大病卧床,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如今只靠着药石吊命,帝都顿时人心惶惶,六皇子一派尤其活跃,开始大肆拉拢人心,一时之间风雨欲来。
  这消息是李德胜传来的,他来的时候,唐灼灼正和叶氏磨了花汁制口脂。
  经此一事,她们两人关系好了不少,说话也更加随心所欲起来,再加上本就是师承一派,可聊的东西也多些。
  叶氏细细看了唐灼灼脸上的伤口,低低叹道:“师父给的丹药,果真是极好的。”
  “只是可惜了。”唐灼灼随着她说道,“再没有剩下的了。”
  叶氏抿了一口清茶,又捻了一些花汁捈在手背上,嫣红的颜色极鲜艳,她叹了一口气,道:“我的也用完了,统共两粒,一粒生潇潇时服下了,一粒给了寒江。”
  李德胜这时候带了人过来,脸色严肃,见了她就道:“娘娘,殿下有令,今晚回京,连夜赶路,您快叫底下人收拾收拾吧。”
  唐灼灼动作一顿,微微讶异,“可知道是因为何事?”
  李德胜只摇头不说,带了人匆匆下去了,避她如避洪水猛兽一般。
  若是京都没有发生要事,男人断然不会下令连夜赶路回京的,唐灼灼浅浅皱眉若有所思。
  而直到天微微黑下来,霍裘才出现在悠曲阁里,他裹挟这一身的浓重寒气,大刀阔斧坐在太师椅上皱眉不语,身子前倾双手交叠,在灯火通明的屋里显得格格不入。
  唐灼灼正在偷吃一碟子糖枣儿,她自打重生后就格外欢喜吃甜食些,吃了又闹牙疼,太子殿下没了法子下了禁令,一天只准三颗,再多却是没有了。
  这一小碟还是安夏怕她伤口疼,偷偷去厨房做了拿来的。
  哪知道这男人突然就冷着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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