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画七
时间:2019-06-21 09:15:04

  唐灼灼面上一寒,屏了呼吸默不作声,安夏更是不敢稍动一下。
  这……分明就是南平王妃的声音!
  另一人始终没有出声,南平王妃有些急了,好似推了那人一下,恨铁不成钢地念叨:“你这丫头性子到底随了谁?!”
  “你堂堂王府嫡女,身世相貌差了哪里?一个妃位都是委屈了,你怎么就是脑子不开窍?”
  这回朱琉终于动了,她许是听得多了,声音都有些麻木了,“娘别在我身上费功夫了,三妹妹和五妹妹倒是一心想进宫,您去劝她们去吧。”
  南平王妃被气了个仰倒,指着朱琉连声道不孝女,冷静过后又不得不好言相劝:“你与皇后是闺中密友,自小玩得来,就是去动动嘴皮子求求她,我也不至于为此日夜不思。”
  朱琉这回的声音更冷,眼神有些飘忽,“正因为曾是闺中密友,哥哥尚且各种诽谤她,我现如今连见她一面的脸都没了,更何况说入宫?”
  “再说入宫也非我意愿,娘不必再劝了。”
  话说到这里,南平王妃也是心灰意冷懒得再管她,由丫鬟搀着回去了。
  她一走,唐灼灼就动了动身子从灌木后走了出来。
  朱琉则是伸了个懒腰,神情格外放松,与唐灼灼如以前那般击了个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吹了个口哨,“皇后娘娘这听墙角的功夫日益见长。”
  唐灼灼也跟着笑,瞥一眼南平王妃离开的方向,问:“王妃瞧上去十分希望你进宫?”
  朱琉也不避讳,眉目间自凝成了一股冷意,她冷哼一声:“别说我娘了,就是朱泸那草包也三番五次来劝,专门膈应人。”
  唐灼灼敛目,上回朱泸将那画送来导致霍裘生了瘟疫,南平王亲自将人捉了请了家法,打得只剩半口气了才叫人拖回王府关禁闭。
  没想到,如今竟还有功夫到处瞎蹦哒。
  “你的身子瞧着倒好上不少?”
  说着说着,朱琉眼尾一扫,从腰间抽出一条黑褐色如蛇的长鞭,一鞭下去就是一声压抑到极点的闷哼声,唐灼灼看那人狼狈地捂着手臂嘶嘶吸气,顿时就现出些笑意来。
  那人挨了这么一鞭,痛得脸上笑容都有些狰狞,吸着冷气走出来,先是看了一眼唐灼灼,面色不虞地冲着朱琉怒道:“你下手能不能不要这么没轻没重?”
  朱琉走过来将唐灼灼护在身后,冷声道:“可汗自重,免得冲撞了皇后娘娘。”
  那人的脸在月光下渐渐现出轮廓来,只是原就黝黑粗犷的面庞更显黑沉,唐灼灼在朱琉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十足的看好戏模样。
  屋塔幕悔青了肠子,他放着自己偌大的草原子民不管,巴巴地跑来这秋猎围场,结果就得这女人如此冷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转身就走的冲动。
  唐灼灼捏了捏朱琉的肩头,上下打量了几眼屋塔幕,她和这位可真真是隔了两世不见了。
  “两年不见,可汗倒是越发……”话到嘴边,唐灼灼失了语,不知该夸他什么。
  朱琉眼皮子朝上一掀,将手里鞭子一收,接口道:“还能越发怎么?越发丑呗。”
  屋塔幕的目光比三九天的落雪还寒凉,他手背上顿时暴出几根青筋,深深吸了一口气,皱眉对朱琉道:“我这次来,就问你嫁不嫁我?”
 
 
第六十四章 二更
  草原人的粗犷直接刻进了骨子里, 屋塔幕问得十分显白, 显白得唐灼灼与朱琉都是一愣。
  朱琉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直, 而后开始细细地发抖,这是被气的,唐灼灼猫着腰躲远了些。
  果不其然, 朱琉根本不想和他废话,缠在腰上的长鞭如龙, 毫不客气地抽过去, 被屋塔幕手疾眼快地捉到手里。
  有些微的暗红色落下, 铁锈的味儿淡了又淡,朱琉面色一遍, 冷声道:“可汗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中原不比草原,女子名声要紧得很,我也不是草原上那放荡不羁的女子,望可汗说话前先过一下脑子。”
  说罢, 她瞧了唐灼灼一眼,眼底戒备更重一些:“你再不走,我可叫人了,堂堂可汗溜进女眷住所, 传出去是要惹天下人耻笑不成?”
  屋塔幕眼皮子连着跳了跳, 倒也没被她吓住,高大的身躯笼在黑夜里, 如同一只潜伏的野兽,危险至极。
  “我一直不明白。”他将朱琉的长鞭扯到手里, 也不在乎手上破了的那点皮,将长鞭盘好才抬头,压迫感十足。
  “明明两年前还追在我身后说要嫁我的姑娘,为什么在上次围猎结束前几日,就忽然变了个人一样?”
  这似乎困扰他许久,导致屋塔幕说的时候一直紧皱着眉头。
  唐灼灼知晓前世这两人最后是在一起了的,婚后第二年就生了孩子,一家和乐,再是幸福不过。
  她死后,朱琉还带着一双儿女返京,送了她最后一程。
  只是上一世,她缠绵病榻,加上压根不想见到霍裘,自然就没跟着来秋猎围场,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朱琉有所顾忌,只是冷着脸漠然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人会长大的,所有的想法也都会变,只有可汗这么天真竟相信一个未及笄少女的话?”
  她夺过自己的鞭子,也不看屋塔幕的表情,扯过一边看热闹的唐灼灼就走。
  夜色越来越浓,屋塔幕长久屹立在原地,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等渐渐瞧不到那男人的身影了,朱琉才停下步子,唐灼灼一脸莫名的笑意望着她,问:“怎么回事啊?我可是记着上次围猎时你还拉着我去偷看他呢。”
  朱琉嘴角一抽,冷冷地哼了一声。
  “年少不懂事罢了,谁还没个欢喜的人呐?”
  唐灼灼笑着点头,见她不是很想谈那男人,也就换了个话题。
  “原以为这次你不会来的。”
  朱琉讶异,抬眸望她:“上回不是说好了等你身子好些了就教你骑射吗?”
  唐灼灼心里顿时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感。
  有一种人,他们不会说好听的奉承话,却将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没有半分敷衍。
  霍裘是这样,朱琉也是这样。
  前世她不懂,但这一辈子她瞧明白了,自然心境也不一样了。
  朱琉挨着她坐了下来,也不怕将衣裙弄乱,两人如同小时候那样,瞧着天上的星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唐灼灼。”朱琉将五指伸在跟前,透过缝隙眯了一只眼睛看天上的星星,忽然出声道。
  唐灼灼偏头望她,眼神些许迷离。
  “你和皇上相处得如何?没怎么闹腾吧?”
  唐灼灼面上一红,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他人挺好的。”
  朱琉一看她那表情,心里就有了底。“哪里是人好?也就对你好吧?”
  唐灼灼不置可否,巴掌大的小脸上得意得很,淡淡的红霞涌动,分明就是掉进了蜜罐子里的神情。
  朱琉勾了勾嘴角,揉乱了她的头发。
  “你能想通才好,我一直担忧你转不过弯来。”
  这个弯,指的是谁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唐灼灼缓缓合上眼睛,仿佛能听到天幕上星光涌动的声音,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其实再温柔不过,她弯了弯眉眼,整个人与这草原融为一体。
  “你与那蒙古可汗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方才可不像是你的一贯作风。”她声音极尽轻柔,朱琉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的眉眼随了南平王,显得极其有神与英气,更多的却是随了南平王妃的貌美,不同于娇滴滴的京都贵女却又十分有味道。
  “还能如何?左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他今日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也信不得,你莫被他那副模样骗了去。”朱琉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神色有些恍惚。
  唐灼灼伸手笨拙地拍拍她肩头,思索片刻后斟酌着道:“你若真心悦他,就与他说个清楚,我今日瞧着他的神态,倒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若是王府不同意,我就去央皇上赐道求婚圣旨,屋塔幕是蒙古可汗,身份尊贵,与你也是门当户对了。”
  朱琉随手摘了身旁的一朵小花别在唐灼灼的鬓边,手掌的温度不冷不热,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呀,就别为我操心了,你自个儿过得好,我比谁都要开心。”
  唐灼灼瘪嘴,却也真真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虽她睡得有些晚,可第二日却起得十分早,实在是因为一大早的外头就开始热闹起来,她耳根子一刻清静不下来,最后躺了一会,也跟着起了。
  梳洗过后,唐灼灼换了一身劲装,是她来时就吩咐人备好的,火红的颜色,如同烈日下一团燃烧的火焰,衬着美人如雪的肌肤,生生晃了许多人的眼。
  女眷们不管心底如何,面上却是个个毕恭毕敬,跟在唐灼灼的后面去了集合的地方。
  她们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王公大臣世家权贵们都已到了,霍裘坐在正上首的位置,目光如猎鹰般令人心底发毛,面上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甚至能不动声色地喝完了一盏清茶。
  他身边还并排放着一张空椅,唐灼灼福了福身,声音清脆带着淡淡的笑意:“陛下万安。”
  霍裘见她心情不错,眼中寒霜渐渐消减,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皇后坐过来。”
  唐灼灼理了理衣裳坐到他身旁,这时候今日要来参加围猎的基本上也都来齐了。
  因是在宫外,到底少些局促和紧绷,帝王没发话开始围猎,那些大臣和女眷就站在外头闲聊,不过声音都刻意压低了些。
  霍裘把玩着手里精巧的匕首,抬眸瞥了身边娇气包一眼,声音里满是紧绷:“这件衣裳怎么朕以前从未见娇娇穿过?”
  精致得他简直想压了她欺负才好。
  许是夜夜软玉娇香在怀,昨个儿夜里他睡在帐中,没了她在跟前换着花样折腾人,倒是诸多不自在,直到天边泛亮才强迫着自己闭了眼。
  她对自己的影响,早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深,直至现在,当真是中毒颇深还心甘情愿得很。
  光天化日的,唐灼灼被他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唤娇娇,往日再厚的面皮都有些兜不住了,虽他声音压得低,可在场不乏有常年习武耳聪目明的,他倒是一丝也不顾忌。
  她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回:“不是什么精致的衣裳,左不过是臣妾瞧着适合围猎时穿,就叫下头人带上了。”
  霍裘将指中镶了大颗宝石的匕首放在锦盒里,注意到身边小娇气包一瞬间亮起的眼神,有些想揉乱她柔顺的发。
  忍了忍,他再开口时嗓音里似沁进了沙子,“这是蒙古可汗送上的礼,上头镶嵌了大颗宝石与东珠,世间罕见,娇娇若是欢喜……”
  他眼神一瞬间黑得如同浓墨砚池,离唐灼灼更近了几分,几乎贴着她的耳朵道:“若娇娇欢喜,今夜来朕营帐,朕亲自教娇娇使用。”
  唐灼灼一时不察,脸色几乎快要挂不住,嗔怒地望他一眼,脸上不可抑制地飘起几朵红霞,如同春日枝头最早抽出的那花骨朵儿,鲜嫩美好得让人心折。
  若不是常见这男人冷脸发怒的模样,她简直就要怀疑崇建帝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霍裘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冷着脸强行压下心底的欲念,最后与这小女人说了一句:“等会就跟在朕身边,莫要乱跑。”
  唐灼灼自然知道事情轻重,乖巧地应下。
  真要不听话,崇建帝还真做得出来将她留在营帐内的事。
 
 
第六十五章 一更
  约摸着到了时辰差不多的时候, 太阳高高在天空中挂起, 不算太热却极有力量, 霍裘将茶盏搁在桌子上,发出叮当的脆响声。
  顿时,里头外头都纷纷安静下来, 动与静的反差格外明显。
  年轻的君王不怒而威,一双剑目如刀, 明明是笑着的, 却有人从骨子里感受到一种压迫和寒意。
  霍裘今日穿着杏黄色的骑装, 更衬得他身子极威武高大,龙章凤姿, 眼神深邃得如同这草原上方盘踞的雄鹰,危险至极。
  唐灼灼落后他半步,只堪堪到他肩膀位置,倒没如旁人一般眼里带着畏惧, 只是在人瞧不到的地方稍稍弯了眉眼。
  这套衣裳,还是她那日在内务府送来的一溜儿衣物中挑出来的,杏黄色不如明黄显眼,却能衬得男人轮廓柔和一些。
  她私心里还是欢喜同他在东宫的日子, 这件衣裳就像极了他身为太子时穿的蟒袍。
  原本就是略略一提, 她自个儿都没放在心上,这男人嘴上嫌弃得不行, 还好生取笑了一番她的眼光,这不, 也还是换上了吗?
  唐灼灼那些个千回百转的小心思以为藏得严实,却被侧前方的男人余光一眼瞥尽,那张熠熠生辉的小脸染上了一层霞光后看得他心尖狠狠一动。
  罢了,她欢喜就好了。
  左不过一件衣裳罢了。
  都随了她的愿,她想要什么自己都给就是了。自个瞧上珍而重之放在心坎上的人,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惹得她不痛快,心疼得直皱眉抱着哄的也是自己。
  霍裘声线再清冷不过,他接过侍卫手上那张半人高的大弓,神色平静无波,“将猎物放出来。”
  众人皆屏气凝神,目光齐齐转向早就被关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鹿,那守着的侍卫皆是面色凝重,听了霍裘的吩咐,便有人上前开了那铁笼。
  鹿这种动物最是机警,此刻瞧到了一丝生机,将那铁笼撞得哐当一声,跑得飞快,身姿矫健,并不是那种被人囚了许多天的病恹恹的鹿。
  眼看着那鹿飞快地冲出了视野,只留下一道残风背影,霍裘终于拉开了弓,唐灼灼看得有些紧张,却只听耳边一道破风之声响起,前头那疾奔的鹿抽搐几下,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从始至终,她甚至都没有瞧清楚男人什么时候搭的箭。
  有性情豪迈的武将立时就拍手称快,隔着不远的距离,唐灼灼瞧到了一脸赞赏笑意的唐玄武和一身白衣而立的唐渊,她喜不自胜,笑得弯了眉眼。
  良氏这回没跟着过来,连带着她大哥唐溯都没来得成,被强压着留在府里相看人家,听说日子过得有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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