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画七
时间:2019-06-21 09:15:04

  夜色如纠缠不休的恶鬼,追进殿中,内殿支起了一扇扇的屏风,空气中流露的皆是不安。
  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来,霍裘别过眼去,手抖得连茶盏都拿不稳,里头一声声的痛呼也弱了下去,他一脚踢翻了桌凳,揪着江涧西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江涧西整了整衣裳,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只是深深皱眉,没好气地道:“本来就要比旁人艰难些,更何况这肚子里还有两个。”
  他堂堂一个神医,在家中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暗卫捉到这里,若不是看在欠他一份情与里头那丫头的份上,接生这种事,他又怎么会做?
  就在压低的痛呼声彻底消失的时候,霍裘再也顾不得什么晦气之说,直接就闯到了床榻前。
  他的小姑娘躺在床榻上,浑身都是汗,气若游丝,原本嫣红的唇被咬得出了血,又结成了痂,这样的情形下,霍裘顿时别过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唐灼灼见到他来了,又含了参片吊着气,总算恢复了些气力与精神,疼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捏捏他的手。
  一阵尖锐的疼痛过去,唐灼灼意识涣散,耳边宫人的报喜声也通通听不到了,她只瞧见了守在床沿边男人泛红的眼角,后者哑着声音在她耳边道:“先休息吧,朕守着你。”
  唐灼灼顿时安心得不得了,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两个接生婆抱着孩子来报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诞下了一儿一女。”
  霍裘这才站起身来,看着小小襁褓中两张皱巴巴的脸,最后伸手抱了小闺女,脸上总算有了笑意:“赏!”
  初为人父,崇建帝心中的喜悦不加掩饰,当即大赦天下,朝堂中有些想将自己女儿送入宫内的见了这架势也纷纷歇了这样的心思。
  送不送得进去还是两说,进去了也是一辈子守活寡,不值当。
  民间都道唐氏命好,深得帝王眷爱,这下又生下了皇长子与长公主,地位稳固无忧。
  唐灼灼第二日悠悠睁开眼的时候,一眼便见到了守在床前的霍裘。
  当了娘的人没什么自觉,伸了胳膊就蹭进了男人怀里,抽抽泣泣地掉眼泪,霍裘轻轻地擦拭掉,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莫哭,朕听人说,才生了孩子便掉眼泪,日后会落下病来。”
  唐灼灼瘪了瘪嘴,眼里还包着一汪的泪,咬着唇细细地道:“好疼好疼的。”
  霍裘将她搂得紧了几分,片刻后才声音嘶哑地道:“朕知道,咱们再不生了。”
  他本就不是那么在意子嗣的人,更遑论如今儿女双全,更没道理叫自己放在心坎上的人再遭几回那样的罪。
  唐灼灼抬眸,动了动身子,问:“孩子呢?”
  “被乳娘抱下去了,等会朕叫人带上来。”
  他把玩着女人纤细的手指头,声音一柔再柔,“闺女长得比儿子好看一些,随了你。”
  唐灼灼笑着听,几乎可以想象出那样的画面来,两只小小的肉团子,定是像极了她与霍裘。
  霍裘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而后俯身啄了啄她的脸颊,温声道:“娇娇,朕爱你,比任何人都爱。”
  唐灼灼愣了一下,而后眼里蕴了泪,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
  这份爱,等了她两世。
  她一直都知道。
  窗外微风细拂枝头花蕊,乳娘抱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完结啦(土拨鼠的尖叫:)想看什么番外和我说哟,白二姑娘的你们要是想看,我就在微博发,不定时更新,目测还有的番外就是清远候的和师父江涧西的,耐心等待~爱你们,么~
 
 
第九十六章 包子番外
  寒冬腊月, 过年前夕, 是一年里最难熬的时候, 昨日才下了雪,现在外头白茫茫的一片。
  唐灼灼躺在长春宫的软椅上,怀中虚虚地搂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殿中熏着特调的果香,地龙也烧得极旺, 时间久了, 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她轻轻将手里的医术放在桌子上, 又替怡安盖了一层小毯子,才阖了眼眸就着软椅小憩一会。
  寒雪初化, 这会子外头又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的听着骨子里就生疼。
  霍裘和霍昀钰一大一小并肩走进来的时候,她们母女两已经紧搂着睡着了。
  年少的太子殿下到底绷不住些,才要跑过去, 就被霍裘皱着眉提了回来,后者一个严厉的眼风扫过来,霍昀钰就只好乖乖地站在碳火旁将外头带来的一身寒意驱散。
  等一双小手都热乎乎的了,他就三步并两步地绕过屏风, 凑到唐灼灼身边, 蹭了蹭妹妹睡得通红的小脸。
  唐灼灼本就睡得浅,这样一闹, 自然也就醒了,抬头看到踱步进来的男人, 才漾开一个笑容,又皱了眉,声音绵软又带着睡过之后的沙哑,“皇上快将怡安抱走,臣妾手都抱麻了。”
  霍裘挑眉,将奶香奶香的肉团子从她娘亲怀中抱出来,原本还绷着的脸顿时就舒展了开来,没忍住在闺女粉嫩嫩的小脸上啄了一口。
  霍昀钰站在唐灼灼身边,冷冷地哼,极度看不惯崇建帝的这种区别对待。
  这样的差别分明,简直戳心。
  “昀钰今天怎么了?从早上出去到现在都不高兴。”唐灼灼笑着戳了戳他酷似他爹的小脸,问。
  这时候怡安在霍裘的怀里转醒,哼哼唧唧了两声,揉着眼睛糯着声音道:“怡安知道,今天潇潇姐姐回去了,皇兄就不开心。”
  娇声娇气的奶糯声回荡在殿里,唐灼灼失笑,松了松手腕,而后半蹲下身子牵了她儿子的小手,美目含着笑意,道:“母后下回唤潇潇进宫的时候,便叫她在宫里多呆一段时日。”
  一向稳重的太子殿下这会憋红了脸,牵着怡安的小手就哼哧哼哧出了去。
  殿中燃着的香气味绵长,霍裘长臂一揽,就将唐灼灼勾到了怀中,小女人身上的奶香味与他闺女的如出一辙,勾得他心都软了。
  “怎么大的小的都这么不饶人?”他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闷笑,微凉的鼻梁蹭在她软腻的后颈上,感受着她小小的颤栗,舒服地喟叹。
  唐灼灼忍不住伸手去闹他,“怎么皇上总对昀钰那样严厉?孩子还小呢。”
  平时对着闺女恨不得将心窝子都掏出来,对儿子却难得有个笑脸。
  霍裘日日听她拐着弯说这些话,却还是捋了捋她的长发,耐心道:“他是太子,又有天赋,肩上的责任自然也重。”
  再说,都四五岁的人了,哪里还小?想当初他六七岁的时候,跟着琼元帝,什么都学,还得防着各种明枪暗箭,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
  说罢,他凑上去啄了啄小姑娘秀气的眉,沉吟片刻后道:“昨日夜里,柳寒江的夫人失踪了。”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惊得唐灼灼微微坐直了身子,问:“叶氏?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失踪的?可有派人去找?”
  男人沉着脸不说话,唐灼灼心里就已经有了个大概,她惊疑不定地开口,问:“是江涧西带走的?”
  这三个人的关系复杂得很,当事人也从来都闭口不谈,唐灼灼除了知晓柳潇潇是江涧西的骨肉之外,其余的东西,也是理也理不清。
  霍裘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小女人终于养出些肉的手指窝窝,一戳一个准,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道:“柳寒江并未派人去找。”
  啧,明明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眼底的乌青就是用脂粉只怕也遮不住,嘴上却逞强地坚持,说她想回来的话自个肯定会回来若不是想回来,找到了也没什么意义。
  自个藏在心尖的东西,竟也能割舍得下。
  天还没完全黑下去,怡安和昀钰就钻到了唐灼灼的榻上,也不吵闹,乖乖地盖着被子望着她,两团奶香奶香的肉团子挨得极近,眼睛和黑葡萄一样的晶亮。
  许是做了娘亲的人,心肠总是格外软些,被他们这么看着,唐灼灼拒绝的话都到了喉咙口,却还是没能讲出来。
  她弯身替他们掖好被角,瞧出他们神情中的一丝紧张,轻声细语地催:“快睡,不然等会你们父皇来了,非得又将你们丢出去。”
  怡安长公主咯咯地笑,咬着手指尖,活像一只嫩白细滑的胖汤圆,稚声稚气地反驳:“父皇才不会凶怡安,父皇只丢皇兄。”
  太子殿下深深咬牙,将胖汤圆搭在他胸口的肥手挪开,憋着一口气闭了眼睛。
  无从反驳,只因怡安说的都是实话。
  他父皇的心打一开始就偏得没边了。
  唐灼灼失笑不已,拍了拍儿子的背,才想安慰几句,就听着屏风后传来的沉稳脚步声。
  屋里烛火轻摇,夜明珠放出异彩,崇建帝目光落在唐灼灼柔和姝丽的侧脸上,声音一下子便柔了几个调,“今日怎么这样乖?”
  往日里可都是缠着要抱,娇气得不得了的。
  唐灼灼很快反应过来,面上大囧,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男人深浓剑眉一挑,慢条斯理地问:“莫不是前些日子娇娇答应朕的,又要食言不成?”
  这是哪来的登徒子?怎么现在尽说些荤话?
  唐灼灼掀开被褥一角,露出两张嫩生生的脸庞,都屏着气不敢出声,只是被颤动的厉害的睫毛出卖了。
  霍裘的脸一下子黑得有如锅底,就连声音,也有如窗外寒冬凛雪,“霍昀钰,带着妹妹回自己房里睡。”
  唐灼灼拉住了他的手,皱着眉头抱怨:“皇上,孩子们还小,冬日天冷,与我们挤挤也无碍的。”
  胡说八道!
  挤着挤着,夜里挤到自己怀里的人,就成了两颗肉团子,他都多少天没有与小女人好好温存过了?
  霍裘倚在床沿,长指轻点,身上的冷气倏然冒出,霍昀钰只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他抿着唇拉了拉妹妹胖乎乎的小手,酷似霍裘的小脸上满是失落。
  唐灼灼最看不得这样的画面,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软化了,她扯了扯男人的袖口,在烛光之下,眼里似是涌出了泪光。
  霍昀钰瞧这模样,脑袋转了转,推了推怡安,后者心领神会,顿时就哭出了声。
  她这一哭,霍裘就受不住了。
  怡安长得和唐灼灼极像,就连眼底那颗灼人的泪痣都如出一辙,这会眼泪珠子成串地掉,还打起了嗝,软软小小的身子一顿一顿的。
  男人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伸手抱着怡安笨拙地哄,最后不得已,将两颗肉团子放在床榻里侧,自个合衣躺在最外侧。
  小孩子忘性大,又正是嗜睡的时候,这会手搭手,脚搭脚地睡了过去,唐灼灼轻手轻脚地挪着身子,将手脚都搭在了暗自生闷气的男人腰上。
  抵不过她胡搅蛮缠,霍裘没了法子,转过身来捂着她冰凉的小手直皱眉头,言语间多有不满,“霍昀钰那小子倒是会找靠山。”
  唐灼灼往他胸膛处蹭了蹭,接着他的话头道:“皇上现在的心思都在怡安身上,哪里还有一点眼神分给臣妾与昀钰?”
  霍裘听了这话,又气又好笑,若不是怡安那丫头长得那般像她,看着怡安一点点长大,他仿佛参与了这女人的前半辈子一般。
  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会那么怕怡安掉眼泪?
  就连她们娘两掉眼泪的时候都一模一样。
  一颗颗泪珠子掉下来,砸得他心都发疼。
  小女人不老实,身子柔若无骨,霍裘眼底泛出压抑的光,却不得不将心底旖念一一打消平复。
  床上还躺着两个小灯泡呢。
  叶氏平白失踪,就如同一片落叶消失在茫茫海面上,就真的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到了,而柳寒江虽是眼睁睁看着瘦了下去,却仍没有派人去寻。
  唐灼灼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想起数年前叶氏将药丸给自己时的嘱托,思来想去还是将柳潇潇宣进了宫。
  一住就是两个月的时间。
  三个小家伙彼此都熟悉了,这会更是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年后开春,正是冰雪初融,万物复苏之际,夜里繁星点点,唐灼灼牵着怡安进了御书房。
  霍裘正在考校昀钰的功课,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淡漠脸庞,一问一答颇有种默契。
  霍昀钰生得聪慧,随了他爹,又有最好的先生太傅教,在功课上倒没有叫霍裘怎么费心。
  唐灼灼走上去揉了揉他的脸蛋,夸道:“昀钰随了母后,什么都一学就会。”
  谁料太子殿下并不领情,而是一板一眼地回:“谢母后夸赞,可父皇今日才与儿臣说过,万不能学母后,定要严于律己,恪守本心,不可松懈懒怠,将学业荒废了。”
  被明里暗里说松懈懒怠的皇后娘娘笑容明显一僵,淡淡地偏头瞥向坐在太师椅上故作镇定的男人。
  霍昀钰见父皇和母后又开始眉目传情,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而后拱手,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稚气,却极为认真。
  “父皇,母后,儿臣想让潇潇做儿臣的太子妃。”
  霍昀钰小小的一个人站在他们跟前,明明还是颗雪白的团子,唐灼灼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以为是自己听左了。
  倒是霍裘突然来了兴趣,他身子稍稍往前倾,将霍昀钰抱在怀里,饶有兴趣地问:“为何?”
  他如今不过才五岁,怎么就生出了选太子妃的想法?
  且柳潇潇还大了他三岁。
  霍昀钰生怕没人将他的话当回事,一张小脸绷得死紧,十分严肃地一字一句道:“儿臣喜欢潇潇,她长得和母后一样好看。”
  他顿了顿,接着解释,“就像父皇欢喜母后那样,瞧见了就欢喜。”
  小小的人说起话来倒是不含糊,一套一套的有条有理。
  一边的怡安听了这话,眼泪水直掉,将霍昀钰扯到一边,自个扑到她父皇怀中,气得哽咽,“皇兄昨日才说了最欢喜怡安,骗子!”
  一阵的兵荒马乱里,唐灼灼笑得出了点眼泪,大半的重量都倚在男人身上,看着向来漠然冰冷的男人一边顾着自个一边哄着闺女的无奈模样,朝着霍昀钰招手,边笑边耐心地解释。
  “这世上长得好看的姑娘多不胜数,咱们也不能见一个喜欢一个,更何况你潇潇姐还比你大呢。”
  霍昀钰无措地抿了抿唇,却又近乎执拗地不松口。
  有些事,现在怎么说得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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