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画七
时间:2019-06-21 09:15:04

  只是,从未留宿她这里。
  唐灼灼心下微松一口气,倒是安夏,眼见着急得不行。
  才一早,唐灼灼合了衣物起身,走到小小的四叶窗子口,外头天色还未彻底亮起来,混着殿里残留的熏香,吹在人脸上凉嗖嗖的,她不由紧了紧身上衣物。
  安夏刚巧进来将快燃完的烛火撤下,见她醒了,忙走到她身边问:“娘娘起这样早做什么可要再睡一会子”
  唐灼灼漫不经心地摇头,目光掠过小庭院里的几株小树,问:“那两株种的是什么怎么我之前未见过”
  安夏顺着她的目光一望,脸上露出笑意:“娘娘前不久不是和殿下提起江南地区的茶吗”
  “殿下上前日就命人栽下了。”
  她脸上的雀跃之意太过明显,唐灼灼被她瞧得面上略微发烫,微微嗔道:“净知道瞎讲。”
  正在说话间,只见得外头人影绰绰,一人着明黄色蟒袍,上头绣着的蟒纹活灵活现,隔着不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股威压。
  天边隐隐挂着一轮清月,素淡的月辉撒在他身上,在庭院的地面上投下一个黑影,唐灼灼险些看得痴了。
  还是安夏拉着她去换了一身衣物。
  霍裘才进内殿,就见到唐灼灼站在妆奁盒前,盒子里各样的珠宝首饰熠熠发光,她听到脚步声,回头朝他望了一眼,旋即又转过头去挑挑拣拣。
  嘴里倒也乖觉,一句殿下金安叫得沁甜。
  霍裘眼里带了浅浅的笑意,几步走到她身后,望着她纤白的小手将一根镶金的翠玉簪丢到桌子一旁,眉心一皱。
  “不欢喜这些?”他凑得近了,唐灼灼能闻到那股极熟悉清冽的香,就连他的呼吸都洒在自己身上,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
  “全是过时的老物件,不合心意。”她又拿起一只流苏簪在手里把玩,略英气的眉皱得与霍裘如出一辙。
  听到她话里的嫌弃,霍裘失笑,再一看她手上的流苏簪,明明是年下最时兴的,用的也是上好的料。
  他对她一向舍得。
  这小东西,净知道挑剔。
  “张德胜!”
  “把孤库里的珠宝拿出来给太子妃挑挑。”
  张德胜动作微有一僵,旋即笑着对唐灼灼道:“殿下库里的都是时年上贡的物件,娘娘必定欢喜。”
  唐灼灼一双桃花目里光华潋滟不止,胭脂色的广袖触到了霍裘的手心,人倒是笑得欢畅:“难得殿下肯割爱。”
  霍裘闻言略一挑眉。
  “孤何时对你藏了私?”他高大的身躯将唐灼灼罩在阴影里,侧面一看,就像是两人拥在一起了般。
  唐灼灼略骄横地道:“还不知先前殿下赏给几个良娣侍妾多少好东西,反正妾这一份也未收到。”
  话说得再理直气壮不过,霍裘沉沉望了她一眼,手心一痒,没忍住刮了她挺翘的琼鼻。
  两人身子都是一僵,霍裘不动声色放下手,轻轻咳了一声:“你倒是越发没良心了。”
  赏给下边人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的珠宝,倒是叫人送来她这里的,没一件是寻常物件,哪一件拿出去不是价值连城?
  旁人都要感激涕零的事,到了她这里,偏偏就越发理直气壮起来,倒还没忘了反打一杷。
  唐灼灼默了一会,再抬起头来时面上又带了笑意:“殿下用早膳了吗?”
  霍裘一身寒凛,偏偏眉目温和如玉,瞧她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一份叫人无处躲避的灼热。
  那日之后,虽然她并未对他突生情意,但却换了一种方式对他开诚布公。
  他一想到那日面带酡红的唐灼灼拽住他的腰带,眼神既羞又涩,脆生生地唤他的名。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哪怕她还未曾对他生出些许情意,但这已是他不敢想的意外之喜。
  霍裘挽了她鬓边一缕碎发,想起接下来要说的事,神慢慢严肃起来,动作却是极致温柔。
  “未曾。”
  “孤是来与你说一声,原定十日后的西江一行,要延后一段时日了。”
  唐灼灼脸上的笑意变戏法一样的消了下去,她低低地嘟囔几声:“殿下可答应了我的,君子无戏言。”
  说罢,她又觉着不甘心,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委屈十足,磨磨蹭蹭到霍裘的身边,就连声音也特意压得带了一些哭腔:“殿下,这些天我都有好好吃药的,你也见着了的。”
  霍裘见她白嫩的小拇指勾了他朝服一角,那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的。
  顿时脑仁一疼。
  “孤说带你自然就会带你的,只是昨日父皇同孤说将皇祖母的八十生辰挪到这几日,好好庆祝庆祝。”
  唐灼灼这才松了他的衣角,皱着眉道:“皇祖母的大寿不是在两月之后吗?”
  “恩,钦天监上禀父皇,三日后大吉,那时大办可增皇室气运。”霍裘神色有些慵懒,眉宇间略见疲惫。
  琼元帝大病一场伤了元气再加上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如今大多的事都交到了霍裘的手里,他一面要将朝堂中的事处理得滴水不漏,一面又要提防着那些狼子野心的皇子。
  唐灼灼见他这般样子,心头一软,踮起脚给他揉了揉眉心,“这日子定得未免匆忙了些?皇祖母大寿的寿礼我都未准备好。”
  她不再口口声声的妾,再加上柔若无骨的小手带着一点冰凉蹭在他的眉心处,霍裘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都替你备好了。”
  唐灼灼这才放下心来。
  皇太后年事已高,平日里长居慈宁宫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但年轻时却是个顶顶厉害的,宫里宫外都流传着她的故事,只是唐灼灼并没有见上几面。
  霍裘低低叹了一声,寻了她玉白的小手捏了捏。
  “孤这几日有得忙,晚膳就不必等孤了。”
  等霍裘走了,唐灼灼瞧着送来的一大箱稀奇玩意,懒懒地挑眉,盯上了笑得一脸殷勤的张德胜。
  “娘娘……”张德胜心头一跳,危机感来得格外强烈。
  “听说钟良娣被殿下禁足了?”
  张德胜忙不迭笑着甩了甩拂尘点头称是。
  “那本宫进去瞧瞧,当无大碍吧?”
  唐灼灼将修剪盆栽的小银剪放下,不施粉黛的面上笑得明艳:“听说那日本宫的人进不得她的殿门?”
  张德胜哑然,头大如斗。
 
 
第十四章 柳韩江
  玉溪宫离宜秋宫有一些距离,唐灼灼换了一身衣裳,手里轻轻摇着一把芙蓉色的团扇,加上天早太阳不大,倒也没觉得有多热。
  倒是一边苦着脸跟在后头的张德胜,脸上的汗擦了一层又一层,面色苦不堪言。
  就应该叫底下那帮小兔崽子来送的,这下可好,东西是送到了,人也回不去了。
  虽说这钟良娣现在不受宠,那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主子,保不准日后是个什么形势。就是再不济,主子爷登位后,凭着钟家的家世,一个妃位是跑不掉的,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虽是这样想着,但张德胜到底还是不敢说什么,一路踮着脚跟在唐灼灼的后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自幼跟在主子爷身旁,自然极会揣摩霍裘的心思,这太子爷分明是把太子妃放在心尖上了,他只要看清时势就好。
  迫不得已的时候,必得得罪那么一个。
  唐灼灼哪里不晓得他心里的花花肠子?这就是个人精。
  但好在这人精格外的懂事。
  拐了个弯,他们一行人就到了玉溪宫的殿门前,外头还是守着两名宫女,见了她忙不迭跪在地上行礼。
  唐灼灼用手里的扇子微微遮在头顶,自顾自与身旁的安夏说笑一声:“今儿个真是奇了,本宫进去不用通传给钟良娣?”
  那两名宫女身子微微地抖,好在唐灼灼细望她们一眼就带着人往内殿去了。
  钟玉溪被禁了足,前些日子还气得直咬牙,又想起兄长身上出的一堆破事,又哭又急,加上天又热,免不了就上了火,嘴里长了几颗水泡火烧火燎的疼。
  一疼就安分了不少,天天在殿里坐着绣些帕子衣裳。
  唐灼灼进去的时候,正瞧到她手里头拿着一件月白的衣裳,手下的动作不停,走近了才瞧出来那是一件男子的寝衣。
  至于是给谁的,大家皆是心知肚明。
  她的侧脸纯净温和,瞧不出一丝烟火气,唐灼灼站在离她十几步的距离,眼神有些恍惚,终于在她身上瞧到了前世圣宠不衰的钟妃的影子。
  不争不抢,不食人间烟火,人前永远是一副冰清玉洁的清冷模样,比这时动不动就跪地为兄求情的钟良娣手段高了太多。
  许是听着了脚步声,钟玉溪朝唐灼灼这边一望,面上稍有吃惊,又很快淡了下去,将手里的寝衣轻轻放下,福身朝唐灼灼行了一礼:“妾请太子妃娘娘安。”
  唐灼灼轻轻颔首,目光扫过那件做工精细的衣裳,声音明明是轻快含笑的,却偏偏谁都能听出一股嘲弄的味来。
  “钟良娣好雅致,这是在给殿下缝制寝衣?”
  钟玉溪抿唇压下眼底的阴霾,温顺地答:“妾不懂事触怒了殿下,心中惶恐,只想着做些什么叫殿下消火才好。”
  唐灼灼笑了一声,也不坐下,就站着拨弄着自己手上的护甲,良久才开口:“本宫前段时间病得不合时宜,倒是打搅了殿下和良娣的独处时间。”
  钟玉溪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面上却是诚惶诚恐:“娘娘恕罪,妾哪里敢这样想?这些时日妾在殿里禁足,除了殿下没人进得来,自然也探望不了娘娘,还望娘娘原谅妾身。”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又隐隐带刺。
  禁足是霍裘下的命令,即使她是太子妃,也没有这个权利不禀太子就进她的宫里。
  唐灼灼闻言低低笑了一声,纤细的手指抚上那件泛着银光的寝衣,檀口微张:“良娣费心了。”
  “今日本宫听殿下提起钟家公子将远赴边疆的事,便向殿下请了个恩准,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钟玉溪闭了闭眼眸,再看看默默缩在一边的李德胜,自然知道唐灼灼是经过了霍裘的应允才来见她的。
  心里再气还是要陪着笑:“是妾的兄长不争气,叫殿下为难还劳娘娘费心。”
  手底的料子柔软,针脚细密,唐灼灼眯了眯好看的杏眸,走到她跟前。
  “先前殿下与本宫说起,你为兄长抱不平认为他被人陷害才出了这档子糟心的事。”
  “本宫后来想想觉着是这么个理,又念着良娣那日跪在本宫殿里说的那些话,心有所感,想起了家中的兄长。”
  钟玉溪顿时一愣,不知道她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再说……殿下,他竟同唐灼灼这样说她的吗?
  唐灼灼瞧到她的神色,满意地抿了抿唇道:“所以本宫今日才来告诉你这么个好消息,殿下决定叫钟家公子留守京都,虽一时之间没了职,但好在能与相爱之人在一处。”
  “良娣心中应当宽慰许多。”
  说到这里,唐灼灼的眉往上一挑,语气轻盈,任谁都能察觉出她此刻的心情。
  钟宇是个憨厚的,霍裘原打算将王毅和他贬到边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正值多事之时,又有皇太后生辰要操办,正缺可明面上走动的武将。
  多一人总比少一人好。
  做决定的是霍裘,想来当这个好人刺激钟玉溪的是唐灼灼。
  不是央着她去求情想拉她下水?她这个一向形式跋扈不讨人喜欢的太子妃怎样也要如了她这朵解语花的愿才好啊。
  果不其然,钟玉溪原还勉强带笑的面色彻底变得苍白下来,她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无力到了极点。
  “娘娘是说……妾的兄长被革了职?”
  钟玉溪这句话问得无比艰难,唐灼灼却是抿唇一笑,生生刺痛了她的眼。
  “虽是被革职了,但未必没有复职的机会,良娣好好儿和殿下说些好话,枕边风比什么都管用。”
  她最后一句话压得极低,脸上的笑却是如外头太阳般明艳,钟玉溪这时候才蓦的反应过来。
  她就是来看笑话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滴血,又疼又怒。
  还枕边风,殿下……他连她身子都没近过,哪里有枕边风可以吹?
  唐灼灼眼见着目的达到,也不想多留,黛色的眉挑得高高的,带着一惯的盛气凌人,“殿下与本宫说良娣身边的人倒是一个个听话得很,将这玉溪宫守得苍蝇都飞不进一个,只是别坏了体统才好。”
  就是寻常权贵人家,哪家的妾身边伺候的丫鬟敢将当家主母的人拦在外头?
  更别说是在这等级森严的皇家,甭管进来之前是什么身份,哪怕是良娣,那也只是一个妾,妾就该守规矩。
  钟玉溪心思玲珑一点就通,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觉得如鲠在喉。
  殿下这是在说她用人不善坏了规矩吗?
  难怪……禁足的命令下得那般决然。
  唐灼灼深深望了她一眼,才要踱步出殿门,又瞥到了那件泛着光亮的寝衣,眸色一暗:“至于钟良娣这寝衣,还是莫送给殿下了。”
  这话一出,不止安夏一愣,就是向来老奸巨猾的张德胜也哑然。
  这好歹是钟良娣给殿下的一片心意,谁也不好在这上头说些什么,偏偏这位是个口直心快的。
  钟玉溪才抬了眸子,就听唐灼灼话中带刺道:“同样的几件寝衣现在还在本宫殿里挂着呢,殿下碰也不碰,本宫原还纳闷呢,今日才知竟是良娣绣的。”
  这话如同一根根细针,扎得钟玉溪五脏六腑血肉模糊,她咬碎了一口银牙,才忍住没有当众与唐灼灼呛声。
  理智尚在,张德胜还杵在一旁瞧着,若她这时候顶撞了唐灼灼,那所有的罪可全是她的了。
  唐灼灼她不过仗着太子妃的身份得意一时罢了,殿下在她这样的人身边受了冷脸,还会一直宠着不成?
  饶是如此,在唐灼灼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仍有一小句话稳稳钻入她的耳里。
  “娘娘可真忘得了王毅不成?”
  唐灼灼瞳孔一缩,旋即眼里布满厌恶的神色,可落在钟玉溪眼里,却让她隐隐生了丝许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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