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巡检看到这一幕,腿都吓软了,若是那位犯官真的在他们这里丢了命,他们整个驿站上下,都要跟着倒大霉。
“三哥,发生了什么事?”花琉璃跟着过来。
花长空赶紧站起身,把花琉璃挡在身后,不让她看这恶心的一幕:“别看,免得等会吃不下饭。”
“那可真可怕。”花琉璃拍了拍胸口,一脸我很娇弱的模样,扭头就往回走,“我最害怕这些脏东西。”
花长空理了理她的斗篷:“回房间让鸢尾帮你束发,我让人把院子收拾一下。”
“好。”出来得匆忙,花琉璃穿得有些少,被穿堂风吹着有些冷。她回到屋子里,又赖了会儿被窝,才被丫鬟哄着更衣洗漱。
等她再次下楼,其他人早饭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她坐到桌边,对着桌上的食物挑三拣四。
“包子的馅儿太腻。”
“粥少了三分火候。”
“糕点不够精致。”
饭没吃到两口,挑的毛病倒是不少。可是任凭她矫情劲儿冲天,坐在角落里的林辉之都没有说话。
强忍着嫌弃把早饭用完,花琉璃忍不住想,难道她把这个犯官气出了毛病,在旁边坐了半天,都不挑剔她的毛病?
这个老头儿,年纪很大,气量却很小,像这种找她麻烦的好时机,应该不会错过才对。
正想着,花琉璃就看到老文官站起身朝她这边走来,柳眉微挑,朝守在大堂的卫兵们招了招手,让他们站到自己身后,给自己撑场子。
吵架嘛,最重要的就是要人多,气势足。
林辉之心情十分复杂,他戴着脚镣走路十分不方便,两步一停,三步一喘,还是走到了花琉璃面前。
不等花琉璃开口,他忽然就朝花琉璃行了一个大礼。
花琉璃面色大变,这老头儿想干什么,故意行大礼想让她折福?
吵架吵不过她,就准备用这种卑鄙手段?
“多谢姑娘昨日救命之恩。”他能成为朝中三品大员,在朝堂上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与立场,但不是笨蛋。
早上起来,得知有人想要毒杀他,并且是在花家后人出现后毒杀他,林辉之就察觉到这背后掩藏的重重阴谋。
他若是一死,原本简单的朝堂政见不合就有可能变成血海深仇,文人气傲,花应庭因大胜金珀国,在民间威望极高,若是两边斗争起来,定会引起朝廷大乱,最后恐怕连整个大晋都会受到影响。
好个一石几鸟的毒计,定是敌国邪恶分子的阴谋。
昨天傍晚,花家后人打翻他饭菜的举动,不仅是救了他,还救了其他有可能牵连其中的人。
林辉之虽不喜好战之人,但不代表他不记恩情
再看花琉璃,他觉得这小姑娘虽然骄纵些,尖牙利嘴了些,脾气差了些,挑剔矫情了些,但还是有优点的。
比如……
林辉之想了想,比如长得好看?
文人若想夸奖一个人,总能找到溢美之词,所以尽管林辉之对花琉璃这个救命恩人满腹意见,还是说出了一串赞扬感激的话。
花琉璃:“……”
厉害还是文官厉害,能把她刻意挑事的行为,说成明察秋毫,行事机警,救人于危难之间,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这位大人,你说再多好听的话,也吃不上肉的。”花琉璃用手帕轻轻擦拭了下嘴角,“没用。”
林辉之顿了顿,表情有些僵硬:“老夫并无此意。”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不必再说。”花琉璃转头点了几位卫兵,“你们护送这位大人一起走。记得,一定要好好看顾大人的吃食。”
决不能让他沾半点荤腥,馋死他。
林辉之愣住,良久后再次朝花琉璃作揖:“姑娘大义,老夫不及姑娘。”
花琉璃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避开了一步,起身对花长空道:“三哥,我们该走了。”
再不走,这老头儿就更疯了。
“好。”坐在旁边的花长空笑眯眯点头,对花琉璃的行为没有半点质疑,甚至还觉得林辉之虽然一无是处,但是在夸奖他妹妹这一点上,尚有可取之处。
上了马车,花琉璃看了眼点头哈腰把他们送到路边的驿丞,还有他身后破破旧旧的驿站,随手在马车匣子里抓了个装金珠的锦袋扔给驿丞:“方圆几百里,就你这家驿站最破,拿去好好修缮一番。”
“谢贵人,多谢贵人。”短短一夜,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驿丞早已经吓破了胆,以为这位挑剔的贵人会找他麻烦,没想到对方什么都没说,还拿钱给他修缮驿站,这哪里是贵女,分明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啊。
花家兄妹走了以后,林辉之请衙差找来了纸笔,修书一封,托驿站的驿卒送往京城。
花家兄妹高义,虽因他弹劾花应庭,对他心存怨气,但是见他有性命之危时,却仍旧摒弃前嫌,派兵护送他到流放之地,这等心胸,令他汗颜。
难道……真的是他对花家军抱有偏见,是他错了?
花琉璃一路挑剔,走走停停,林辉之的信竟先他们一步到达京城。
尚书府中,户部尚书曹进伯正在与户部侍郎左蕴德议事,听下人说,有好友的信送到,便让下人拿了过来。
“唉。”曹进伯把信拿到手里,却没有立刻拆开,反而苦笑道:“这次我与辉之政见不合,闹得不太愉快。”
他甚至有些怕拆开这封信。
辉之坚持认为花将军击退金珀大军拿下对方城池是穷兵黩武,而他却十分赞同花将军的做法。所以辉之一直试图说服他,后来他们还因为这件事,在朝堂上争辩了几句。
只怕这封信里,写的也不是好友的思念之情。
“大人,您为了帮林大人求情,四处走动,若是林大人知道这些,定会明白您的苦心。”左蕴德安慰道,“您与林大人几十年的交情,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到影响。”
“辉之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又倔又硬,他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曹进伯叹口气,还是慢慢拆开了这封信。
左蕴德知道两人前些日子因政见问题闹了矛盾,以林大人的脾性,这封信多半是骂曹尚书的。所以在几息之间,他已经想出好几个安慰曹尚书情绪的办法。
他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曹尚书说话的声音,再看对方的神情,似惊似疑,仿佛信里写了什么荒诞至极的事。
“大人?”左蕴德想,该不是被林大人的信,气糊涂了吧?
“蕴德啊。”曹进伯满脸纠结地放下信,“你觉得以辉之的性格,若是被人威胁,会不会说些违心之言?”
“大人这话……是何意?”左蕴德满头雾水。
“比如说,盛赞看不顺眼之人的儿女?”
闻言,左蕴德干笑:“这大概要看是谁吧。”
“比如花将军的儿女?”
“绝无可能!”说完这句话,左蕴德觉得自己否认得太直接,太快速,有认为林大人小心眼之嫌,于是又委婉地描补了几句,“花将军儿女都在边陲长大,由花将军亲自教养,行事上定有花将军之风,以林大人的脾性,想来不会太欣赏这样的后辈。”
盛赞那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把人从头到尾挑剔一番才是正常。以林大人的性格,宁可一头撞死,也绝不会说花家的好话。
作者有话要说: 曹尚书:辉之啊,你如果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林辉之:……
第3章 以貌取马
于此同时,林辉之差点被暗杀的密函,被送到了帝王的御案上。
昌隆帝沉着脸看完这封密函,没有说话。伺候他的太监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怕惹得帝王不满。
屋内死一般寂静,无人能够打破。
就在此时,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步伐很是轻快。
“父皇。”
听到这声呼唤,宫侍们不自觉便放松下来。
进来的年轻男子身着锦衣,长身玉立,容貌更是脱凡出众,他一出现,仿佛整个大殿都亮堂了几分。
宫侍们齐齐弯腰行礼:“太子殿下安。”
太子走到帝王面前,样子有些懒散,他给昌隆帝行了一个礼:“又是朝中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了?”
“谁惹事的本领都比不上你。”昌隆帝说着嫌弃的话,放下手里的密函,抬头看向来人,“昨日老大建府,你跟着去喝酒了?”
“大哥要敬儿臣的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臣总不能落他的面子。”太子懒洋洋地在椅子上坐下,“到时候传出我们兄弟不合的流言,难受的不还是您?”
昌隆帝看他没骨头的样子,想呵斥两句,又舍不得,只好道:“林辉之在黄淮县驿站中,遇到了刺杀。”
太子看着昌隆帝,等他继续说下去。
“幸而这件事出了意外,让他逃过一劫。”
“哦。”太子垂了垂眼睑,那还挺可惜的。
“看你的样子,似乎还很失望?”
“他天天在您面前夸大哥好,总挑儿臣的毛病,恨不得把儿臣从太子位置上拽下来,再把大哥塞上去。”太子缓缓道,“您知道的,儿臣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爱记仇。”
“他如果真的死了,麻烦的是你。”昌隆帝叹气,“满朝皆知你不喜林辉之,他若死得不明不白,其他人面上虽不敢说,心里定会认为是你做的。”
太子轻笑出声,他就喜欢那些看不惯他的人,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不敢说的样子。
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无数人挑他的毛病。
见他这幅模样,昌隆帝就知道这孩子仗着有他撑腰,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你啊,你啊……”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有太监进来请示,说是贤妃求见。
昌隆帝近来正在考虑大儿子的婚事,听到贤妃求见,便让她进来了。在贤妃进来之时,他顺手合上了放在桌上的密函。
“妾见过陛下。”贤妃虽已经年近四十,但是容颜依旧出众,她朝昌隆帝盈盈一拜,顺便还朝太子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可惜太子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慈祥,朝她拱了拱手,便靠着椅背不动了。
贤妃:“……”
这太子当真不识趣,她与陛下议事,懂规矩又识趣的就该自动离开,他倒好,不仅不走,还要挑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究竟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注意到贤妃殷切的眼神,太子眼睑动了动,可他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人吗?
不是啊。
所以他不仅挑了一个舒适的坐姿,还让宫侍给自己换了盏热茶,脸上带着“你们慢慢聊,我只想凑个热闹”的微笑。
贤妃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昌隆帝:“陛下,妾今日来,是为了昊儿的婚事。昊儿这孩子,整日只知道勤奋上进,连自己的亲事都顾不上,我们做长辈的,只能为他多操心一些了。”
“老大今年已经二十有一,婚事确实不能再拖。”昌隆帝点了点头,“明昊擅武,又喜排兵布阵之法,给他找个志趣相投的王妃如何?”
“陛下,您意思是?”贤妃面上并无太多喜色。
“护国大将军有一爱女,容颜出众,年十五,配明昊正好。你若是没有意见,朕便厚颜向应庭提了这个亲事。”
贤妃闻言,心头一颤,陛下果然有这个心思。以护国大将军现在的地位,娶了他家的女儿确实是好事,可是……
历史上多少战功赫赫的将军被帝王猜忌,尤其是像花应庭这样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牵连满门。陛下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对花家定有忌惮,不然何必想要花家女成为皇室媳妇?
娶花家女只能一时风光,从长远来看,却是不利的。当陛下对花家越来越不满时,对娶了花家女的儿子,也会生出反感之情。
帝王之家的亲情,就是如此的凉薄。
“陛下,花家姑娘,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贤妃陪笑道,“只是昊儿性格太过刚硬,若是再娶一位武将家的闺女,我怕他们日后会闹出矛盾。不如给他挑一位知书达理,性情温和的女子,夫妻二人性格互补,方是圆满。”
听到贤妃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昌隆帝深深看了贤妃一眼,直把贤妃看得忐忑不安后,才收回目光,语气平静道:“既然如此,便依你的意……”
“父皇,儿臣不打扰您与贤妃娘娘的交谈,儿臣告退。”太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身,朝昌隆帝作揖行礼后,就准备离开。
“等等。”昌隆帝叫住他,“外面冷,你把朕的披风穿上再出去。”
御前总管捧了披风,亲手伺候太子穿上,送他出了殿。
“殿下,您慢走。”太监总管赵三财目送太子走远,直到太子车架看不见影之后,才拍去身上的积雪,换上一双干净的鞋子,回内殿伺候。
等贤妃离开以后,昌隆帝问赵三财:“太子走的时候,可有说需什么,缺什么?”
赵三财摇头:“殿下离开之前,只说了让奴等伺候好陛下,并未提及其他。”
“英王昨日建府,朕赏赐了他不少东西……”昌隆帝沉吟半晌,“英王有的东西,太子却没有,岂不是有偏心之嫌?”
“你去朕的私库去看看,挑一些太子喜欢的东西,给他送过去。”昌隆帝又一想,“把前些日子进贡的御马,挑几匹送到东宫。”
“是。”赵三财笑着退下。
太子出了宸阳宫,半道上遇见了大皇子英王,他坐在车里,懒洋洋地朝英王拱了一下手。
英王绷着脸从马背上下来,回了他一个礼。
太子是半君,他的礼,皇子们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