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玻璃包厢,这头在舞台旁侧,民谣歌手抱着吉他独自坐在台上,嗓音有种很特别的沙哑浪漫。
乔伊听得认真,餐厅内霓虹光影不定,流水般一道一道晃过她清丽的面容,她心情很好的样子,随着音乐旋律轻声哼着。
她不知想到些什么,忽地扭回头来,两人视线触在一起。
男人眼眸清黑,幽幽而深,几星几点的光剪碎了洒在里面,像夜里细碎的星河。她眨眨眼,桌下的小腿轻快地踢踏着,忽说:“我觉得那个女歌手好漂亮。”
封彦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朝那头看了眼,心思有几秒不在上边,只随口应道:“是挺漂亮。”
侍应先上了酒,那酒颜色很诱人,闪烁如星空般的蓝。乔伊拎着吸管嘬了口,许是过于舒适的环境让人放松了心底的防线,心跳也随着女歌手指尖的旋律弹得有些快了。
她随闲一问:“封先生,你有喜欢过的女孩子么?”
封彦挑眉,“怎么样才算喜欢?”
“这要怎么说啊……”乔伊微微拧眉,认真思索半会儿,试着说,“就是一种感觉?你看见她就会开心,看不见她就不开心,只想和她待在一起。只能是她,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
封彦说:“以前没有。”
“嘁——”乔伊觉得酒壮怂人胆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借着刚喝下去那口鸡尾酒,她浑身顿时长了五六七个胆,就这么大咧咧冲他翻了个白眼,“铁石心肠,怪不得媒体老说你没血性。”
封彦知道她平时爱看八卦,说:“前段时间风向和宋氏在打收购战,报导上很乱,你没事别瞎看。”
乔伊撅唇,“我就看看。”她随口说,“怎么啦,怕我看到你的负。面新闻,毁掉你在我心里的形象?”
封彦想起她那晚半梦半醒时对他委屈巴巴的控诉,似是平时对他积怨已深。他唇角略略一弯,带着戏侃,语调不明:“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什么形象。”
她喝了酒,脸颊红红的,眼睛也亮亮的,明目张胆地瞅了他半会儿,忽地,低头很轻地嘿嘿笑了下。
两朵小梨涡在唇角旋着,苹果肌红红饱满,看起来傻兮兮的。
封彦看着她,竟也毫无来由地弯了下唇。
乔伊跟着吉他的旋律慢悠悠地踢着小腿,声音轻轻的,像是微醺的迷离:“封先生,谢谢你。”
“谢我什么?”
“就……实习的事,晚宴画作的事,还有上回我发烧……”她轻声说着,却莫名记起那个亦真亦假的梦,脸颊微微发热。她不肯承认,一定是酒精的缘故。
两人有半刻无声的,心照不宣的对视,静默。彼此眼眸之中光影微澜,倒映着对方的模样。像是平静已久心湖终于有风拂过,吹过高山,绿树,花丛,最后停留在那一寸小小的,悄然萌芽的土地里。
沉吟半晌,封彦开口:“那晚……”
乔伊心绪却忽地乱了,那是她藏在心底深处的小秘密,从来没有人知道,她想,她大概也不会让他知道。
“……没什么啦。我就随口说说。”她匆匆避开他的视线,起身,“我吃饱啦,我们走吧。”
她站起来时,舞台女歌手指下琴弦音止,灯光骤然暗下。
周围陷入一片模糊不清的黑,有人鼓掌,有人欢谈,有情人之间暧昧的低语,有歌声余音缠绵不绝。
侍应端着酒水盘子走来,她摸黑想避开,朝后退了一步,脊背却撞进了身后的怀抱。
男人胸膛宽阔而柔韧,衣领处那一丝幽淡的檀木香在夜里格外明晰,混合着他身体炽热的温度,与她的脊背紧紧熨帖。
她一惊,慌张想逃开,腰间却倏然被那人一揽,重新落入他怀里。
她不是第一次这样被他抱着,以往数次的意外,她在车里,在发烧晕过去时,在那个真实的梦里……都不如这一次的清醒分明。
她不安地想逃离,抬头一瞬,对方的唇却已落了下来。
乔伊眼睛霍然睁大了。
温热的,柔软的,一如那晚的梦。
乔伊头皮一麻,双手抵在他胸膛上,仓皇想躲开,男人收在腰间的力度却扣得紧,将她一带,牢牢摁回怀里。
“你……”
她惊慌无措地低喊,像是被抓住的束手无策的小动物,声音低低弱弱的。却更加刺激得他不愿松手。
女孩子的唇紧张抿着,男人却异常有耐心,一下一下,含吮轻啄,舌尖描绘过她柔软的唇线,撬开她的齿关。
他吮住她的舌尖,轻嘬,刺激得她浑身发麻。
封彦感觉到她的僵硬,与她稍稍分离,低沉嗓音在她耳旁厮磨:“害怕了?”
隔着窗外泻进来仅有的一点余光,男人漆黑的眉眼被夜色染上一层捉摸不透的危险,眼底漾开的微光幽幽深邃,叫人读不懂他的真心。
只是一瞬,没有给她更多喘息的机会,他的吻便又辗转落下。
封彦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抱着我。”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诡异的魔力,控制了她全部的思想,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任由他牵领她的手,攀附在他的腰上。
歌手中场休息时间很短,舞台灯光重新推亮,周围的宾客侍应的模样,餐厅内的桌椅装潢,在视野中逐渐恢复明朗。
这头包厢虽然位置隐僻,但外面只要有人经过,还是能看得清晰。
越过男人的肩头,乔伊隐约看见前边有个侍应走来,她落在他怀里,被他吻得头晕目眩,整个人仿佛也化成了一团棉花。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细声:“有人……会被看见……”
包厢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四周恢复照明,女孩子几乎整个人蜷在他怀里,双手握成了小拳头,抵在他胸口。
神情怯怯的,眸子里像染了一层水光,波光粼粼。脸颊很红,嘴唇被他吻得微微肿起,像是某种诱人的美味。
封彦眸光很深地看她,忽地,他极淡弯了下唇,低头再次吻了吻她,然后才分离。
“走吧,送你回家。”
他已起身,乔伊人没反应,显然是受了过度惊吓,表情呆呆的,跟块木头似地站在原地,没缓过神来。
封彦微微扬起下颌,理好刚才被她无意识攥松的领带,垂眸看她一眼,话中带笑,“不想走了?”
乔伊这才猛地回过神,对上他隐含着促狭的眼,脸上烧得更厉害,磕巴地说:“走、走啊!怎么不走?”
她兵荒马乱地收拾自己的背包,又理理裙摆,一下子摸摸这儿,一下子摸摸那儿,试图通过分散注意力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她俯身收拾桌上东西,封彦看见她发丝有些乱了,伸手给她捋了捋,动作自然而然,像是在撸着自家乖顺的小猫。
乔伊一惊,以为他又要干什么,抱着自己的包包猛地朝后退了一步,紧张又警惕地打量他。
封彦好笑说:“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乔伊揪着背包带子,在心里把这男人恶劣的行迹通通数落了一遍,咕哝说:“……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会啊。”
封彦挑眉。
等她慢吞吞地收拾完东西,两人走出餐厅。封彦推开门,现在夜深了,又是一月的天气,冷风一下子涌进来。他想起什么,回头对乔伊说:“你等一下。”
乔伊站在餐厅里面,隔着透光的玻璃门,看见深夜的街道人景萧索,风吹得树叶无声摇动。路灯昏黄一片,把男人身影拉得斜长。
他打开车门,在后座找了找,回来时臂弯里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封彦扬开外套,披在她肩上,“外面风大。”
乔伊怔了怔,不觉抬头看面前的人。不知是路灯的昏黄在他身上晕开一片暧昧柔和,还是夜色过于朦胧弱化了他原本的锋利清冷,她一时竟觉得这个男人骨子里其实很温柔。
她好像看得有些久了。
封彦问:“怎么这么看我?”
乔伊别开目光,压下心头那丝更加明显的躁动。她视线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嘴唇,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耳尖稍稍泛红。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隔着半空,虚虚地点了点他唇角的位置,温温糯糯地说:“你这里……有口红。”
他和她对视几秒,眼睁睁看着她露在衣领外边的白皙肤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从脖子根,到脸颊,再到耳尖。
他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口红印太过暧昧,让人一下便能遐想到留在上头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封彦眼眸一弯,竟顺着她的话和她开起玩笑,嗓音懒懒的,“在哪儿?说清楚。”
“就……”乔伊抿抿唇,指尖朝他唇角凑近了一点,“这里。”
她的手腕被他抓住。
女孩子的手小小软软的,像一团刚搓好的白软糯米糍,男人的手骨节修长,力道强硬,一下便将她圈住。
封彦牵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抚过自己的唇,“这里?”
他嗓音平淡,眼里却始终噙着一抹嬉弄的笑意,乔伊气急败坏地想把手缩回来,他却不让,牵着她的指尖带过唇角,将那抹嫣红拭去。
乔伊赶紧把自己的手缩回长袖里,只留下一截抗议的袖管,半根手指头也不愿意再露出来见他。
她低下头,脸臊得更红,闷声嘀咕:“……凑不要脸。”
她音量太小,封彦听不太清,双眸微眯,“说什么悄悄话呢?”
乔伊心头有些说不清的小悸动,雀跃,可又因被他轻而易举地牵动情绪而感到懊恼生气。
她鼓着脸,哼唧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封彦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气成一只河豚的模样,眸子浅浅一弯,压低声在她耳旁道:“你这嘴,也就耍嘴皮子功夫的时候最硬。”
“其他的时候……都软得一塌糊涂。”
第22章
乔伊整张脸臊得通红, 像只熟透了的小番茄, 站在原地瞪圆了眼看他。
封彦下巴车内扬了扬, “在外面站着不冷?不打算上车?”
乔伊心头羞愤,不想再跟这人说话,闷闷转身拉开车门进去。
封彦坐到驾驶座上, 看她一直埋头揪自己背包的带子,觉得好笑, “Joey……”
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封彦戴上耳机, 拉安全带, 挂挡倒车,边接通电话。
车内安静, 乔伊隐约能听见一点电话那头的声音。
是陆沉打来的。
封彦看了眼时间,将近夜晚十一点。
“这个点数,什么事?”他问。
陆沉在那头说:“宋百诚昏迷住院了。”
封彦打方向盘的手滞了滞。
陆沉说:“刚收到的消息,说是突发脑溢血。现在媒体全都堵在医院门口, 想拿第一手消息,我怕宋家的人会趁机闹事。”
乔伊下意识看向他那边。
深夜车窗外的大马路寂静无人,男人的侧脸清冷寡淡,路灯光影如水般一道道划过。
他眉心折起极淡的皱痕。
车内静默半晌, 封彦说:“知道了。”
挂断通话, 封彦扯下耳机。
前段时间风向和宋氏的收购战打得轰轰烈烈,媒体报导铺天盖地, 乔伊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她犹豫了下,开口:“宋百诚……是宋氏以前的主席?”
封彦说:“是。”
“那……”
“等下我要去趟医院。”他语气很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刚才那通只是普通的公事汇报电话,语调却稍冷,“先送你回家。”
乔伊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刚才她隐约听到陆沉的语气,事情应该很严重。她还想说什么,可在这件事上,封彦明显没有和她多说的打算。
一路无声。
车停在她的公寓楼外。
封彦对她说:“路上小心。”
乔伊解开安全带,指尖触上车门,可又犹豫放不下心,回头看他:“要不……我陪你去医院吧?”
封彦看着她,眸光有一瞬的柔软,他抚了抚她的额发,仿佛是在安慰:“没事,别瞎想。”
乔伊站在公寓楼下,看着男人的车尾拐了个弯后渐渐消失在路口。下车前他调了静音的手机不断闪烁,打进来的全是陌生电话。
原本宋氏被风向强行收购,这段时间风向就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现在宋百诚昏迷入院,一时大众矛头恐怕全都要指向他。
那些电话,应该都是各路媒体记者打来的。
乔伊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总是有股不好的预感。
过了几分钟,乔伊咬咬牙,冲出马路,拦下前面拐弯开过来的一趟的士。
司机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降下车窗,伸出脑袋对她吼:“小姑娘不想要命啦?!看着点啊!”
乔伊上气不接下气的,坐进车内,拉好安全带,着急道:“司机,麻烦你去一下市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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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外被媒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陆沉提前到了,为了避开前院媒体,车只能从后门进去。
宋百诚现在人在ICU里。他脑溢血来得突然,送到医院前便已陷入深度昏迷。他一共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此前都在国外生活,前天知道宋氏被风向收购的消息,都纷纷赶回国内。
刚才医生来过,CT显示宋百诚颅内多点出血,而且出血面积很大。人到了他这个岁数,即使安排手术,也有很大几率无法下手术台。
情况并不乐观。
大女儿和二女儿坐在病房外的长廊,哭得声嘶力竭。
电梯停在这一层,门打开,陆沉静静说:“到了。”
封彦走出电梯,重症监护室外安静无声,女人此起彼伏的啜泣异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