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搓搓手,忙道:“您今天来一定还有其他事,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陈培便夹着尾巴溜了。
见状,陆沉也借尿遁火速撤离了现场。
乔伊:“……”
舞台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封彦没动作,她心头却是一个激灵。
外人不了解,她难道还不了解么,这人表面维持着斯文寡淡,却不代表他不会秋后算账。
试听会中场取消,宴会厅的人也渐渐散去,乔伊左手不安地扣在自己右腕上,她原本就没打算再碰上他,此刻心乱如麻,更是打定主意装死。
粉丝离场,她也赶紧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他回应,乔伊匆忙跑下舞台,闷头钻进粉丝群中,快步朝外走。
怕他追上来,她拐角跑进洗手间,足足在里面待了半小时,感觉外面人都走完了,才趴在门边上,偷偷朝外探出个脑袋。
楼道空空。
那人应该已经走了。
乔伊无声松了口气。
她放松警惕,脚下刚往外挪了一步,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
“打算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长廊空旷无人,男人低沉的嗓音回荡着,格外明晰。
乔伊脊背一僵。
回头,对上那双幽深清冷的眼。
乔伊脑袋顿时警铃大作,五根手指抠成拳头,原地石化呆住,丧失反应力几秒后,求生意志让她的逃跑速度一秒抵达巅峰。
她脚底打了个旋,才转身,身后的人却更快一步,攥住她的手腕。
封彦推开安全楼道,将她扯进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乔伊奋力挣扎。男人身躯高大强硬,将她堵在墙角,封彦一手攥着她两只手腕,往腰后一束,像提一只小兔子似的,把她拎到自己身前。
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身体温度紧贴着她,呼吸好像也变成了炽热火舌,极近地舔舐她脸侧。
乔伊扭开脑袋,门外有服务生经过,对方像是留意到什么,透过玻璃朝楼道内望来,她身躯被男人压着,心头有种被人撞破奸情的羞耻,匆匆将脸移开另一侧。
距离太近,她的唇轻轻擦过他下颌。
两人身体同时一僵。
楼道内的感应灯暗下。
四周陷入一片不安的黑。
乔伊潜意识屏住了呼吸,男人低沉的气息熨在耳畔,她心跳快得几乎弹出喉咙。
身体被压着,一动不能动。
封彦盯着她局促的模样,感觉她在怀中挣扎,他束在她腰后的手便收得更紧,不给她丝毫逃跑的余地。
“看来这三个月,你比我想象中过得更加逍遥自在。”他说。
乔伊脸颊滚烫,心头憋着一口气,仰头瞪他:“那当然了!没你的日子我不知道过得多开心!要是你今天没来我就更开心了!”
楼道灯光应声亮起,男人冷峻紧绷的面容倏然被照亮。他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近在眼前,压迫感极强。
漆黑眼眸冷冷盯着她,显然是被她刚才那翻话惹怒了。
乔伊感觉到危险,心头一紧,在他怀里拼命挣扎。
“你放开我!”
封彦扣住她的腰,低头逼近她,“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乔伊眼睛赫然睁大,双腿被他卡在中间,小腹贴住的轮廓渐渐硬朗,她不敢乱动了,脸烫得像火烧。
封彦审视她羞怒的神情,她挣扎着,拒绝他的亲密和靠近。忽地,封彦竟凉笑了下,“口味变了,喜欢上小明星了?你是吃准了无论你干什么,我都不会与你计较。当然,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你就没想过,我要是真生气了,那小明星会因为你从此消失,这可怎么办哪。”
乔伊脊背一凉,不可置信:“你要对他做什么?”
封彦没应她的话,目光很深,“你很在意他?”
乔伊咬牙,被他扼制威胁着,怒道:“你要对他干吗?”
她越是挣扎反抗,提起那个男生的存在,便越是引起他心头的不悦累积。封彦冷哼,“三个月的功夫,我看你这犟脾气没改,还多了个喜新厌旧的本事。”
乔伊脸上一燥,这话说得,好像她故意背着他偷情一样。乔伊瞪圆了眼,条件反射道:“什么喜新厌旧!你也知道你旧了!我爱和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再说我们本来就分手了!”
她话刚出口,心下又有些后悔,怕把他惹得更怒,要找她麻烦。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他要把她皮扒了都没人知道。
乔伊心跳飞快,小心翼翼地盯他,打量他反应。但这男人情绪管理向来极好,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眸光沉了一道,“我说过我不同意。”
“为什么非要你同意?你这人怎么……怎么这么霸道?”她被他紧紧压着束在怀里,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极力挣扎,手腕被他扼得太紧,吃痛皱眉,“好痛!你弄痛我了!”
封彦动作一滞,稍稍松开束着她的力度,乔伊抓住机会间隙,双膝往下一蹲,飞快从他身前钻出,朝外跑。
指尖刚扣上门把,肩膀被身后男人握住,再次摁压。
哐!
他身躯将她逼迫在门板上。
乔伊逃不掉,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封彦盯着她发红的眼睛,话语有一秒凝滞。再恢复过来时,他语气轻了,试图哄道:“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么?”
乔伊一怔,嘴唇倔强地抿紧,眼泪花在眼眶直打转。她望着那双幽深的,她深深迷恋的眼睛,有那么一瞬,她想服软,也许只要他对她说出那句话,哪怕他只是在骗她,她也心甘情愿。可……
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撕开了她内心的挣扎。
像是有什么,突然在这一刻碎掉了。
封彦原本不想管,那铃声一直在响,吵得人心烦意乱。他从裤兜摸出手机,乔伊余光看见来电显示。
竟是韩嫣。
封彦把电话掐掉。
然后按了关机。
乔伊只觉得心底那道好不容易快要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一道更深更痛的痕。她眼睛发酸,心里一时什么情绪都有。
“我不想谈,也没什么好谈的。要说的我上次都说完了,我不会原谅你们。”
说完,她用力一挣,甩开他的手,拉门飞跑出去。
到了酒店外,乔伊坐进停在路边的的士,匆忙对司机道:“麻烦您,开车,快一点!”
逃亡般狼狈。
汽车启动,四周安静下来,只剩自己紊乱的呼吸声。
乔伊虚脱倒进椅背,闭上眼睛,试图平复乱七八糟的心跳。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握住,拧紧,钝痛感阵阵袭来。
她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别开脸,额头磕上玻璃车窗,用冰凉的温度让自己冷静。
窗外夜景繁华璀璨,高架下的江河蜿蜒通向城市四方,流光彩虹般倒映水面,仿佛一片笼罩在水晶球里的美好梦境。
乔伊怔怔望着,灯光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酒店建筑被遥遥抛在脑后,直到再也看不见影子。
她留恋这座城,却无力再给自己寻找留下的理由。
算了,就这样吧。
她对自己说。
-
第二天早上,乔伊洗漱完换好衣服打算回校。她想尽快处理好学校的事情和遗产手续,然后就回珠海。
清晨无人,马路空旷一片,乔伊看了眼手机,距离下一趟公交车到站还有十分钟。
有点后悔出门早了。
她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双臂撑在身侧,双腿荡秋千似地无聊晃荡。
一辆黑色轿车由远至近开来。
在她跟前停下。
保镖下了车,绕到后座,为里面的人拉开车门。
封弋杵拐缓缓走到她面前,他虽然已年过七十,两鬓斑白,但人看上去仍然很精神。
他说:“孩子,给我点时间,有些话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
包房内,服务生沏好茶便退了出去。
乔伊局促端坐,看了眼冒着热气的茶杯,又抬眸看面前的老人,没动。
对方面容和善慈蔼,很容易便能让人放下心防,如果不说,不会有人知道,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就是当初一手创立风向商业帝国的传奇。
但因为往事,乔伊心中有隔阂,做不到与他相处自如。
封弋拿起紫砂茶壶,稍有声响,乔伊脊背便不由一绷。
封弋温和道:“别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让保镖都撤了。”他点了点面前茶杯,“喝茶吧。”
乔伊保持着高度警惕,又抵不过面前老人的温和语气。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极浅一抿,便重新放下。
热量减缓了紧张。
封彦看着她,神情之中温和,愧疚,是对往事的深深遗憾。
他沙哑开口:“孩子,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吧。”
乔伊放在膝头的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封弋慢慢说:“我们上一辈的事,原本不该把你们牵扯进来。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总觉得没有什么比做好一份事业更加重要,做过很多对的事,也做过不少错的事。这些年,我每一天活在后悔和煎熬里。”
“我不奢望你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提起往事,无疑再次把心上的伤口撕开一道。乔伊呼吸急促起来,有些讽刺地扯了扯唇角,“补偿?您要怎么补偿我?您能让我父母,我爷爷,再次活过来吗?我不明不白地活了十五年,你们一直把我蒙在鼓里,当时我年纪小,您要软禁我,我没办法选择;我父母车祸去世,我没办法选择;我爷爷把我送走,我没办法选择;你们知道我还活着,为了弥补你们心里那点假惺惺的愧疚,以贝沙岛的合作案为借口,让我加入风向,我也没办法选择;现在我都想起来了,我不愿意,请问我有拒绝的权利了吗?”
她一口气说完,眼睛通红,痛苦地盯着面前的人。封弋也同样痛苦,沉默下来,等她情绪稍微平静一些,才再次开口:“87年时,你爷爷的确提议过让风向上市。那时西方股市还处在前所未有的全面牛市,大量海外资本涌入市场,你爷爷当时也是看中这一点,想借这股风潮,把风向推向更广阔的舞台。”
“但实际上,那时西方经济已有衰退迹象,只是人们的盲目跟风还维持着短暂的泡沫假象,这也是我当年反对上市的原因。87年股灾,那年上市的公司几乎无一幸免……我和你爷爷同为风向的创始人,它是你爷爷一生的心血,对我来说也是。”
“在为风向好这一点上,我和你爷爷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你爷爷脾气太倔……很多时候他决定的事,听不进旁人的劝。”
封弋指腹缓缓摩挲着茶杯外壁,回忆出神,苍老道:“当年你爷爷执意要卖掉风向股份,为了阻拦,我只能把你留在封家。我的本意并不是想伤害你,却无法避免,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沉痛代价。”
乔伊紧紧攥着拳,颤抖地说:“就算我爷爷决策有误,您为了阻拦我爷爷的上市计划,软禁我还不足够,为什么还要对外散播我爸爸亏空公款的谣言,那晚我妈妈带我离开封家,是您派车追逐——”
她情绪激动,眼睛通红,“那份退股协议书,也是您逼我爷爷写的?”
封弋说:“那份协议书,的确是你爷爷在临终前亲笔留下的,律师公证生效,这一点无法造假。”
乔伊不相信:“不可能,我爷爷不会放弃风向。”
封弋深深凝视她,话至唇边,几欲不忍,又停下。乔伊身体遏制不住地微颤,“你们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沉吟半刻,封弋艰难道:“你长大了,有些事你确实应该有知情的权利。”他从身侧拿出一份文件,沿着桌面推至她面前。
乔伊紧紧盯着那份文件,一动不动,心头却有股预感在无声凝聚,头皮都揪紧了。
“这是什么?”她问。
封弋没有回答,只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相信这份东西会给你答案。”他语调缓慢,却沉重,“孩子,我知道你对你父母去世的事耿耿于怀,你看过这份文件后,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希望你能清楚一点。”
“什么?”
“他当年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封弋说。
乔伊一怔。心里清楚封弋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谁。
“人活得太清醒了,有时候不一定幸福。那年你五岁,很多事不知晓,对你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他年纪比你大,在那时也懂得比你多一些,所以会感到痛苦。但即使他清楚,很多我们大人决定的事,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是没办法插手的。”封弋缓慢地说,“你出事那天,他也在,他尽力了,你妈妈她……”话到嘴边,最终只剩下无声叹息。
“我和他父母一直忙于工作,在他成长过程很少陪伴,他很优秀,同时他的性格比一般人更不好相处……但这些年,他也很愧疚。”
乔伊不知该说什么,停顿很久后,眼眶开始发酸。
她干涩地说:“……他对我也只是愧疚。”
封弋摇摇头,“他从小性子是这样,不喜欢把自己展露在别人面前,有些话他不说,不代表他没有放在心上。”
封弋看向她,目光温和下来,“我看着他这段时间的改变,起初我不理解,但看见你,我忽然能理解了。”
“一个男孩想要保护一个女孩的心是始终不变的。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无能为力小孩子,也许就是从你出事那天起,他想要变得更强大,更有能力,去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我们上一辈犯下的错,就让它停留在那里吧。不要用我们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你们的人生还很长,有很多东西,比起怨恨更值得去珍惜。”
第5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