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提前复刻好的备份钥匙,放进锁孔,拧动。
咔嚓。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终于被打开。
她一页一页,将流水账单拍下。
屏幕白光反射,泛在女人幽黑冰凉的眼底。
浴室水声停止,韩嫣收好手机,不动声色地重新锁上抽屉。
她脱掉身上浴袍,只剩下内里柔滑的真丝睡裙,勾勒出女人窈窕性感的身段。
韩嫣抱手站在落地窗前,清澈天光洒遍她全身。
几个月以来精心谋策的事终于要完成,她望着脚下高楼林立CBD商业区有一瞬出神,是释然,是轻松,又有一丝怪异的负罪感。
直到被身后男人抱起,落进他怀中,微微怔住。
石钟瀚把她扔到床上,除掉睡袍,欺身覆上。
他眯起眼打量身下女人,端起她的下巴,“刚在想什么?”
韩嫣一笑,妩媚和妖冶在她眼中绽放。她太美了,以至于一个简单的笑容都足以勾掉对手心魄。
石钟瀚深深看她,喉结上下滚了一道,觉得口干舌燥。
韩嫣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附上去轻声说:“在想男人。”
石钟瀚眸光一暗,女人轻轻娇娇的引诱刺激他欲望更胜。他迫不及待地噙住那瓣香甜美妙的嘴唇,如同野兽贪婪的撕咬,手也探入她衣袍。
“背着我偷人,不怕我宰了你?”
那手曾经在越南最黑暗的地下市场持过枪,握过刀,食指指腹与虎口之间布满粗糙老茧,是他凶狠的见证。
他习惯粗暴强势的掠夺,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他要的只是绝对臣服。
“啊……”韩嫣拧紧眉头,痛苦吟叫。男人动作有意识地放轻了,奇迹般温柔了几分。
她看着他,略带嘲讽地说:“你在外面不也有很多女人?”
石钟瀚动着,脊背肌肉紧绷如弦,他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却始终无人能比得上这副躯体的美妙。
“吃醋了?”他问。
韩嫣要笑不笑的,“我这个资格?”
石钟瀚细细端详着女人脸上神情,她妩媚的,清冷的,骄傲的,溃散的,被他折磨到高潮时拧紧眉头痛苦又愉悦的;他体力很好,甚至可以辗转于床榻一夜不休,没有谁能抵挡这样强烈的攻势。
唯独这个女人,在她极度疲惫和脆弱的时刻,眼中依然维持着清醒理智。
她是他派去征服对手的美人计,手中也捏紧了她最致命的筹码。他常年行走于刀口之上,习惯冰凉舔血,不容许任何人的背叛。她畏惧他,所以不会拒绝他的索要,甚至会满足他任何无理的要求。
但有一瞬,石钟瀚却莫名觉得,自己无法完全掌控这个女人。
想到这具身躯曾经也被别人占有过,石钟瀚心中升起一股不爽。他恶狠狠地将她压得更牢,占有掠夺,直到听见她在怀中急促的喘息,心里那一丝不悦才终于被抚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贪恋起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
完了事,石钟瀚倚在床头抽烟,看着女人赤。裸身躯下床,在全身镜前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他忽然便觉得这副身躯实在太过美妙,不该让她抛头露面,就该永远一丝。不挂地躺他的床上。
石钟瀚摁灭了烟,“等忙完7G的事,我陪你去普罗旺斯?”
韩嫣提肩带的手一滞,“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看薰衣草?”
那是她上个月来钟衡陪他吃饭,两人在餐厅碰上记者采访,记者随口一问她下半年有没有休假计划,她也就随口一说的地名。
韩嫣有几秒意味不明的沉默失神,很快便恢复如常。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心中早已决定。
她在镜前侧过脸,戴耳环,“我倒没想过你对我这么上心了。”
石钟瀚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埋头咬她细嫩的颈脖,“你没想过?”
男人下颌的胡渣刺得她身体一颤。韩嫣侧头避着,低声道:“别闹了,我等下还有事。”
石钟瀚没听,亲吻和手同时往下移。
韩嫣从他怀里挣出来,“真有事。”
石钟瀚停了手,倚在墙边看她弯腰穿鞋。这女人身材原本就窈窕有致,弯身时纤瘦的脊背宛如一道柔软彩虹,两抹白软在半开的领口若隐若现。他忽然没声了,她又抬眸朝他看过来。
眼波清亮流转,像是浸了水;妩媚又柔和,最难得的,是在以身诱敌时还能维持着时刻清醒。
从他第一眼见到她,他便知道,她会是一颗很好的棋子。只是不想,他自己先陷了进去。
石钟瀚看着她,忽说:“想没想过,留在我身边?”
韩嫣一愣。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视着,她错愕惊异,他打量判断,是试探,是审视,又有那么一丝从未有过的真情实意。
终究是同类相引。
她却不是甘愿为情所困的女人。
韩嫣系上脚踝扣带,走到石钟瀚身边,眼中温柔清纯,轻声对他道:“把我留在身边,你太冒险了,我也太冒险了。”
第53章
车停在一栋老旧的自建房外。
不高, 两层的矮房, 红砖平顶。看上去已经空置多年, 楼底大门生了锈迹,玻璃窗积满厚灰。
楼道内的感应灯年久失修,只有一点月辉沿着楼外跃入。
这里是十几年前著名的贫民窟, 大量外来工人驻扎,不远处就是洗脚房, 酒吧街, 管治混乱。后来随着经济发展, 有能力的年轻人逐渐搬离,开发商的摩天高楼拔地而起。这带因为私人建筑繁密, 补偿条款一直无法谈妥,改建工程被迫搁置,至今仍保留着原来的风貌。
与马路对面那一带繁华高楼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身材颀长,从头到脚的矜贵西装与皮鞋, 在这窄小破烂的楼道里显得十分突兀。
封彦食指微曲,在二楼门外叩了叩。
“门没锁,进来吧。”里面的人说。
封彦推门进去,陈腐木门发出一声嘎吱怪叫。烟草燃烧的味道顿时钻入鼻腔。女人半倚窗边, 猩红火光在她指间闪动, 烟雾吞吐。
她抬眸朝他望来,一双美目波光流转, 像湖面淌动的月影。月光再一镀,让她美得惊心动魄。
韩嫣浅笑着, 眼中微醺,“约你在这里见面,会不会觉得很意外?”
封彦看了眼散落一地的啤酒空罐,目光慢慢挪回她的脸,“原本我以为会是在天台或者地下停车库,你突然出现在我背后,拿枪抵着我,然后我回头,发现那只是一根黄瓜。”
韩嫣眸子一弯,唇角弧度更加张扬,哈哈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夜里像一串清脆的风铃。
酒精融化了她的伪装,她少有这么肆无忌惮的时候。
韩嫣说:“也是,90年代的港片都这么拍。”她指尖轻点烟身,一小截烟蒂落下,笑着笑着,眸底深处漾开几分落寂,“无间道都是见不得光的。”
韩嫣静静抽完一根烟,摁灭了烟头。她掏出手机,沿着桌面推到他面前,动作有一秒犹豫。
只是一秒,她无声收回了手,不再有任何留恋。
“你要的东西。”韩嫣说。
封彦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问:“不忍心?”
韩嫣重新点了根烟,深深汲了口,又长长吁出,烟雾缭绕在她美丽冷漠的面庞,情绪难辨。
女人心总是如同海底针。
“这段时间……他对我挺好的。”韩嫣说。她有片刻出神,然后慢慢地道:“但我想要的,他给不了我。”
一个优秀的间谍会时刻记住自己的目标,不会被中途利益迷惑,哪怕曾经的确有过那么一瞬的动摇。
但爱这个字,本身就是她生命里缺失的。
她的人生是一场不能再输的赌博,她没有勇气把赌注压在石钟瀚身上,尤其是爱这样于他而言轻若无物的筹码。
他们是同类,她了解那个男人,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韩嫣拿起一罐啤酒,对他笑笑,“要来一罐吗?”
“我不喝酒。”封彦说。
“噢,对,我忘了。”韩嫣笑着舔了舔下唇,已有几分醉意,“封总您酒精过敏。”
封彦没说话。
细长指尖一扣,易拉环啪嗒打开,白泡争先恐后地从里冒出。她仰头喝下,喉咙一滚一滚,半敛的眸光破碎涣散。
韩嫣用指腹抹去唇角酒渍,轻声问:“封总,有兴趣听个故事么?”
封彦看着她,静了几秒,说:“韩小姐喝醉了。”
“人高兴的时候是喝不醉的。”韩嫣笑着说。然后笑着笑着,她唇角弧度渐渐垮了下去,微垂眼睫在下方洒落一片浅影。
“从前有个女孩子,她不是出身什么名门,父亲也不是什么北极科学家,她妈妈原本是在酒吧陪酒的,有次喝醉了和客人发生关系,生下了她和她姐姐。”
“你也知道,她原本不叫韩嫣,她叫韩思桐。”
“因为有了她和她姐姐这两个拖油瓶,她妈妈不好在酒吧揽客了。为了谋生,她妈妈就带着她们嫁给了当地一个五金店的小老板。以为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嫁过去才知道这个男人嗜酒又好赌,每次喝醉了、输了钱,回来就会打她们。就这样一直夹缝生存到她十五岁,她妈妈终于无法忍受,丢下她们,带着家里仅有的那一点余钱跑了路。”
“因为太穷,她和姐姐只能被继父逼着,一边上学,一边去酒吧打工。姐姐遗传了妈妈的好歌喉,人长得漂亮,说话也甜,所以在酒吧很受欢迎,拿到的小费也很多。”回忆往事,韩嫣出神地说,“而她呢,人很笨,也很胆小,通常只是跟在姐姐后面,姐姐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那个时候,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信赖的人。”
说着,韩嫣自嘲地笑了下,“可她从没想过,姐姐竟然是伤害她最深的那个人。”
“因为姐姐唱歌好听,渐渐在酒吧里有了人气。很快,姐姐被韩国一家经纪公司看中,想让姐姐跟随去韩国发展。”
“成为艺人,就意味着能赚到更多的钱,能有离开这里的机会,这是她们那个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
“姐姐和她说好了,去韩国一定会带着她,她们两姐妹无论去哪都会在一起。绝不会抛下彼此。”
“她这么坚信着。直到那一天。”
韩嫣声音有不易察觉的哽咽,深深吸了口气,眼睛朝上看,压下眼眶的酸胀。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原来真的有魔鬼存在,这里不是她的家,而是变相的地狱。”
“她们想逃走的事很快就被继父发现,那个男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把家里的桌子,椅子,玻璃镜子,任何随手可及的东西通通砸在两个十五岁的女孩身上——只为了惩罚她们的试图逃离。”
“她被打得奄奄一息,倒在血泊里,以为自己真的快要死了。昏迷过去之前,她看见姐姐跪在继父面前哭求,她听不清姐姐说了什么,只知道从那天起,姐姐对她的态度变得疏离、冷淡。”
“她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让姐姐不高兴了,所以她更加努力地打工赚钱,想讨好姐姐,帮姐姐离开这里。想着去到韩国,她们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直到她们十六岁生日那天。姐姐打扮得很漂亮,笑着送了她一个生日蛋糕,对她说,思桐,生日快乐。”
“就在这扇窗前,姐姐一根根为她点燃蜡烛,叫她许愿,喂她吃下蛋糕。”
韩嫣缓慢地说,月光越过那扇破窗,描绘着上面陈老裂开的碎痕,她的神情空洞悲哀。
“她还记得,那时她许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姐姐能天天开心。但她不知道,那个蛋糕里面掺了迷。幻。药。”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被继父强。暴了。”
封彦站在她面前,无声地听着。
“后来她才知道,那晚姐姐答应继父把和韩国公司的签约金都给他,让她留下,以换取自己的自由。姐姐带着她打工攒的钱离开了,除了那枚刻了字的打火机,一个永远无法逃离的地狱,什么也没有留给她。”
“那时候她崩溃了。她还那么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最信任的人相继弃她而去,她白天要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学,晚上要去酒吧打工,回家还要遭到那个畜生的折磨。”
“她根本不知道,地狱到底有几层。”
韩嫣夹烟的手微微颤抖,深汲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麻痹自己。
十多年过去,心口的伤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她忘不了那些年经历的每一件事,忘不了那些惨痛的折磨,更忘不了被至亲的抛弃与背叛。
陪伴她的只剩下每一个失眠的夜和烟草的麻醉。
“后来,她慢慢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她也清楚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谁都是靠不住的。她想活着,想好好活着,就必须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还算走运,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继父因为在外面犯事,被判了七年牢刑。那时她姐姐也并没有如期去到韩国,而是结识了一名富商,跟随对方去了加拿大。”
“面临违约的经纪公司找到了她,看中她与姐姐相似的容貌,提议她代替姐姐完成合约。”
“可她在地狱里待得太久了,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阳光是怎么样的。她害怕大家讨厌她、不喜欢她,为了掩饰她深入骨髓的自卑,她只能给自己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把自己伪装成高贵的出身,努力活成大众都喜爱的,那种干净高雅的样子。”
“她一出道就大火,顶着她姐姐的身份,她有了钱,有了很多很多人的喜爱,她努力地想把那份干净高贵刻在自己的骨子里,渴望着自由和重生。可就在她快要忘记那段过往的时候,继父出狱了,拿着她以前拍下的照片威胁要毁掉她。”
韩嫣眼睛发红,所有克制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溃散。她仿佛在问面前的人,又仿佛在问自己,又或者,是在问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