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你今天翻车了吗——程渊
时间:2019-06-22 10:38:33

  封弋交给她的文件是风向还未上市前, 1987年的年终审计账单, 银行流水, 以及她父亲姜腾当年名下资产变更情况。
  流水显示,公司账面存在一笔高达两千万的资金漏洞。
  当年的风向不比现在,两千万对于一个根基刚稳的公司至关重要;而风向当初由封弋和姜泓共同创立, 内部高层都是两家至亲,姜腾作为风向创始人之一姜泓的亲生子, 坐在行政总裁的高位上, 他想调动公司资金十分简单, 只需要一句话,签个字, 根本没人会怀疑。
  姜腾的银行流水显示,在87年间,他频频以个人名义打款给几家民间高利贷,澳门博。彩, 金额不菲;他名下的房产和汽车,也大多转手变现。
  乔伊一页页翻看那叠厚厚的账单,心也一点点凉掉。那时姜家家境虽然算得上富裕,但两千万对于当年的经济环境仍然是一笔巨款。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从公账划到私人账户的金额越来越大, 越来越频繁, 却不足以填补他外面的漏洞。
  那年她只有五岁,对父母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在她印象里, 父母关系还算和谐——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父亲很早便接手了CEO的位置,工作繁忙, 很少顾家,从小爷爷和母亲陪伴她的时间比较多。
  乔伊在网上搜索87年间有关风向的新闻报导,但那时社交网络并不发达,信息大多依赖纸质媒体,能搜寻到的相关消息寥寥可数。
  唯一一条与她父亲姜腾有关的报导,是记者拍到姜腾进出澳门赌场的侧面身影,标题为:《风向CEO姜腾疑似欠下巨额赌债,近日频繁出入澳门赌场》是兴时报社一名叫杜勇的记者撰写的。
  这名记者追踪报导了当年风向动荡最为剧烈那段时间的相关新闻,包括沿海公路的交通事故,姜泓退出风向管理层的事。
  乔伊通过兴时报社,拿到了杜勇的联系方式。
  -
  咖啡厅内。
  “这些是我当年拍到的照片,你可以看一下。”杜勇说。
  乔伊拆开线扣信封,里面全是十五年前的旧照片,像素不算清晰,但基本可以辨认出,照片中出入澳门赌场的那个男人就是她父亲,姜腾。
  财务账单尚有作假可能,但银行流水可信度极高,且姜腾坐在行政总裁的位置上,每一笔支出都有他亲笔签名,外加他名下资产变卖情况、个人资金去向、外界新闻报导的时间太过切合,她竟找不出为自己父亲辩驳的理由。
  乔伊有半刻沉默。
  杜勇退休已久,早就不再涉及圈内事。当年风向对媒体的控制力已经很强大,封家不愿看见有关负。面新闻流出,他也是顶着各种压力撰写报导。没想到时隔十五年,还有人会追溯起往事。
  他看着面前容貌年轻的女孩,想起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犹豫问:“你……真的是传闻中姜泓的孙女?”
  乔伊捏照片的手一顿。她并不想自己的身份再引起什么风波,只道:“不是,就是姜家的朋友。”她从包内拿出装钱的信封,推到杜勇面前,“你放心,今天我们见面的事,我会对外保密,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听她这么说,杜勇便放下心来。
  杜勇收了信封,道:“其实姜腾好赌当年在圈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姜家财大,姜腾输得起,谁也没多在意这一点,只当是一般富二代的陋习,却没想到后来传出他亏空公款的消息。”
  乔伊顿了顿,问:“你还能查到,最早是谁对外放出姜腾亏空公款的消息吗?”
  杜勇面露难色:“时间太久了。谁都知道风向是由姜泓和封弋两人共同创立的,那时候两家因为争夺风向核心管理权的事闹得很大。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媒体捕风捉影的多,这件事在当时几乎所有大小报社都有报导过,很难查出源头。”
  乔伊有几秒出神,“这样吗……”
  杜勇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姜腾亏空公款的消息,并不像外界传闻所说,是封弋为了阻拦姜泓的上市计划,故意造谣或者散播的。”
  “为什么?”
  杜勇笑了下,“当年我在圈内也算是个小有影响力的记者,姜腾亏空公款的事我也报导过,其间封弋曾托人联系我,希望我停止后续有关的报导。如果姜腾亏空公款的消息真的是封弋为了打击姜家发出来的,又何必费那个功夫亲自去压新闻?”
  乔伊微怔,“你的意思是现在风向的董事长,曾经亲自去压过外界的舆论?”她抿了抿唇,艰涩道,“可……那时候两家人因为风向,不是应该分裂很厉害吗?他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杜勇说:“确实,封弋虽然是风向的大股东,但姜泓与他一起创立风向,在企业内部地位很高,如果姜泓要脱离风向,愿意追随姜泓的人也不少。”
  “封弋的确是忌惮姜泓的,否则当年不会为了阻拦姜泓的上市计划,闹出个软禁姜泓孙女的消息。”
  乔伊记起往事,心头一紧,点了点头。
  杜勇道:“但我做记者这行这么多年,接触过不少商圈的人物,对封弋的人品还是有一定了解。他经商多年,为人看重情义,商业利益是一回事,风向到底是他和姜泓共同创立的,什么大风大浪没一起经历过,就算因为上市计划而闹不合,关键时候,他还是维护着姜家的面子。”
  乔伊有半晌没说话。
  公账上那笔足足两千万的漏洞,有银行流水作证,又有姜腾的亲笔签名,私挪公款的罪名无从抵赖。如果真要追究,免不了要坐十年以上的牢狱。
  但此事当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翻了篇。
  是封弋自己出资填补了这笔漏洞,后续不管外界舆论如何,谣言如何,他也未曾出面解释过一句。
  竟然是,为了维护他们家的颜面。
  亲生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颠覆了乔伊年幼时的全部印象。她一时难以接受,大脑混乱空茫着,人也怔怔的。
  她忽然意识到,那晚封彦和她说的话或许是真的。爷爷临终前留下的那份退股协议书,不是遭受胁迫,而是因为内心愧疚。
  最信任的儿子出任公司行政总裁之位,却因一己私欲,滥用职权私挪公款,险些将所有人共同建立起来的心血毁于一旦。
  而他当年听不进封弋的劝说,执意要将公司上市,甚至为此不惜撕裂双方多年情谊。可后来市场证明,封弋的坚持是正确的,那年受到股市动荡影响,上市的公司几乎无一例外清盘收场。
  她爷爷是一个多么自尊骄傲的人,又怎么能接受这样接二连三的失败。所以临终前才会决定留下退股协议书,算是还了当时封弋为他们填补那两千万空缺,对外保存他们家颜面的人情。
  因为往事,乔伊一直认为是封弋的决定间接害死了她的父母,心中有怨,也有恨;可到头来,孰是孰非,她竟一下分不清楚了。
  杜勇电话那边在催促,他赶着去接孙子放学。
  “乔小姐,要是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乔伊回过神,点头说:“我也准备离开了。”
  她起身,手背不小心擦碰到桌面,信封滑落在地,遗落的照片从内斜出一角。
  乔伊弯腰拾起,“这是……”
  是十五年前,沿海公路车祸现场的照片。
  小少年被救起时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被海水浸泡湿透,昏迷不醒。四周围满急救的医护人员和警车。
  她怔了怔,虽然画质不清,但那小少年的模样异常熟悉。
  乔伊心底一颤。
  她问杜勇:“你去过当年沿海公路的车祸现场?”心头莫名的预感让她整个人都紧绷了,“你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吗?”
  杜勇看了眼,时隔太久,他算是第一批赶到事故现场的记者,印象还算清晰。
  他回想道:“封家那位小少爷?就是现在风向的CEO,他当年也在车祸现场,人不知道怎么搞的掉海里了,救上来的时候都快不行了。说起来他也是命大,再晚个几分钟,估计也是没救了。”
  乔伊脊背发寒,牢牢攥住杜勇的衣袖,“他为什么会掉进海里?”
  “我不知道啊!我是记者,哪儿有大新闻我就往哪去嘛,哪能都知道这么清楚?”杜勇挠挠后脑勺,回忆道,“不过沿海公路这场车祸确实奇怪的很,姜家那一家四口足足死了三个,外界都说是被封弋逼的,可出事的司机后来接受采访,说是他当时已经打了方向盘避让,眼睁睁看着那女司机自己撞上来的……”
 
 
第52章 
  “当时货车司机已经打了方向盘避让, 眼睁睁看着那女司机自己撞上来的……”
  乔伊翻看十五年前沿海公路的车祸照片, 由于警方很快赶到封锁现场, 禁止记者拍照,有关这场车祸的报导资料并不多。
  那晚车速飞快,拐角遇上货车迎面驶来, 货车司机惊恐避让,母亲却没有打方向盘, 也没有踩刹车。
  他们就这样笔直撞上。
  再然后, 轿车翻滚坠落山崖, 被海水吞没。
  乔伊回想起母亲绝望狰狞的神色,后座酩酊大醉的父亲, 年幼时父母在她面前装作和谐恩爱,可她明明总是看见母亲脸上有莫名的青紫伤痕。
  还有在封家,父亲落在母亲脸上的一巴掌——
  那时她年纪还太小,很多事情只能看到表面。
  乔伊心里闪过一个极其荒诞的想法。
  脊背霎时被冷汗浸湿。
  她走出咖啡厅, 人还在怔然失神中,手机消息响了下。
  是莱昂发来的晚宴邀请函。
  下周他名下公司将与风象文艺联合举办“画爱同行”慈善公益画展,为贫困山区儿童筹资捐献。
  上回两人在美院毕业生艺术作品展碰见,莱昂对她十分欣赏, 也提过要她加入的事。莱昂在业内名声显赫, 此次慈善公益会邀请了不少名家出席,特地给她发邀请函, 看重之意不言而喻。
  而风象文艺是风向集团旗下控股公司,封彦作为行政总裁, 必然会出席此次的慈善盛典。
  那晚她被往事怨恨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地说他冷血无情,是杀人凶手,他对她的解释,她半个字也没听进。
  如今她知道姜腾当年亏空公款之事并非污蔑,封弋多年隐忍不说,是为了维护她家颜面;而她爷爷姜泓,也并非是受封家威胁留下亲笔书写的退股协议书……
  乔伊内心犹豫不定,有那么一瞬,她心软,想去找他谈谈,也为自己对他做的事、对他说的话感到愧疚;可……她又不知道该找他说些什么,她对他的感情,除了儿时的羁绊,情意早已深种,她却始终拿不懂他的心,她害怕这份感情是不平等的,只有她自己的深陷。
  纠结许久,她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心……乔伊叹了口气,把手机重新收入袋中。
  她走到路边拦了辆的士,坐进去:“麻烦去大学城。”
  “好勒。”司机说。
  汽车驶入马路,乔伊靠在椅背里发呆。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她,“诶,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乔伊一愣,“我?”
  司机拧眉思索半会儿,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是之前上过八卦杂志的,那个风向集团老总的女朋友?”
  乔伊:“……”
  乔伊尴尬了一瞬。几个月前她和封彦一起出行被媒体拍到,又因为她的身份,在网上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事情发酵太大,以风向公关部的能力,也足足花了三天才把消息彻底压下。
  已经过去那么久,没想到在外面搭个车还能被认出来。
  乔伊决定装傻,“没,你认错了,我不是。”
  司机上了点岁数,见乔伊否认得如此斩钉截铁,内心也动摇了。他揉眼仔细看看,又觉得现下年轻小姑娘确实个个都长得漂亮,五官差不了多远,认错也不出奇。
  “噢……不好意思啊姑娘,人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使了。”他说。
  司机开着车,自言自语道:“唉,不过现在风向不如从前了,自从那个什么G……被人捷足先登后,股票连着跌了好长一段时间。”
  乔伊迟疑:“您是说……7G?”
  “是啊!”司机叹惋道,“前阵子势头好的时候,我也跟风买了不少风向的股,没想到转眼就跌了,我这眼看都被套牢了,也不见风向出个什么措施。我看最近杂志报导说得没错,风向总裁是走投无路了,害得我们这些股民也一起遭殃……早知道我还不如入手钟衡的股。”
  乔伊听见外人这样说封彦,莫名觉得很不舒服。她没跟他和好,在心里暗暗戳他小人儿是一回事,但外人这样说他就不行。
  当时她知道7G项目是封彦最在意的事,她一心只想让他不痛快,要他深深记住自己。可现在……她后悔了。
  乔伊没什么底气地说:“股市有涨有跌不是很正常吗?他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司机打开手机新闻,递到她眼前,“你看看,钟衡旗下7G产品今天刚宣布上市呢,股市开盘就涨到停板了。”
  他叹气:“风向还在跌,我看是没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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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内,男人冲洗的声音淅沥传出。韩嫣在梳妆镜前摘下耳钉和首饰,静静打量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昂贵的礼服,镶钻的耳饰,一尘不染的妆容,清高、优雅,用完美的皮囊掩盖底下最阴暗的过往。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从长辈口中,从同学老师口中,打工的时候,从那些猥琐的、不怀好意的男人口中。
  但她从不认为一个女孩长得太过美貌是什么好事。
  这里她已经来了无数次,他在生活上、工作上的习惯,已摸得一清二楚。这男人早上七点起床,健身半小时后准点回公司处理公事,下午六点下班;如果需要加班,那么他会留到晚上十点半再离开;每周会找她两到三次,周末夜生活很丰富,身边女人多如玩物。
  却也只是玩物。
  包括她。
  韩嫣来到石钟瀚的办公桌,轻车熟路地摸到他存放财务文件的抽屉,一共有两格——上面的,是明面上的交易;下面的,则是背地里见不得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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