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每天都是要到海棠院陪着姑母聊聊天的，下午，她刚出了海棠院的大门，远远地瞧见了以柳司契为首的一群公子哥们，吊儿郎当，大大咧咧的。
柳司契最先发现她，轻笑了几下:“小表妹，好久不见啊，在王府过得好不好，我们阿衍对你还不错吧。”
按理说，这些男子本进不得后宅的，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姜楚思索着，还是福了福身，毕竟这人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
其他大少爷们见着她后不像以前那般狂妄无礼，一副守礼的模样，神色皆是恭敬。
“柳公子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姜楚找了一圈，都没见顾明衍的影子。
“找阿衍，我们是要去上竹苑找他，毕竟——能把三皇子揍成那样也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去看看他还好不好。”柳司契说得略带调侃，丝毫没有觉得不可思议，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
打皇子，这种抄九族的事儿，顾明衍他竟下得去手，姜楚起了一层冷汗，不禁有些忧心，万一……
刚回府的顾明衍眯着眼睛看了眼这个方向，柳司契那大红色的衣衫很是刺眼，若再仔细看了，就能看到他身旁亭亭立着的姜楚。
他疾步走了过去，逼得柳司契往旁边靠了靠，插在二人中间，阻隔掉二世祖们看姜楚的目光。
“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你——今日筋骨施展开了没？”柳司契低头，看着顾明衍腰间的香囊笑出声来:“阿衍，你的玉呢？怎么带了个香囊？这针脚——”
姜楚提起神来，觉得脖颈间的玉又重了几分，她好像……又抬不起头了，着手往衣襟里塞了塞。
“啊——那块玉送人了。”顾明衍说的很漫不经心，断了柳司契脱口而出的评价。
他瞥了眼姜楚，瞧见她的动作后，笑道:“送给一位面若桃花的姑娘了，至今还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不过也还好，回送了我一只香囊，算是谢礼。”
姜楚还是感激顾明衍的，起码他没把自己名字招出来。无聊之余便胡乱扫了一眼这几位珠光宝气的二世祖们，他们貌似人人都佩戴着香囊，朋友都这样，怪不得顾明衍也想要呢。
只是——在一众香囊堆里，就顾明衍的那个最丑，像个歪瓜裂枣一般，在别人精贵的衬托下，更丑！关键是顾明衍还当宝贝似的不让人摸，只自己时不时爱抚一下。
大伙儿们的手伸过来，想要摸一摸这有什么魅力能取代他那块玉，还未挨到便被拍红了手，啪地一声，吓走了这些个咸猪手。
姜楚捂脸，她有点儿替顾明衍丢脸。
第二十四章
柳司契笑着问:“面若桃花？跟人姑娘来了个眉目传情？你不是喜欢身体倍儿棒能跟你切磋身手的姑娘吗？她还会绣香囊啊？”
顾明衍没心思理他，一直在遮遮掩掩身侧的姜楚，生怕被这些登徒子给瞧了去，想了想，便拿过了姜楚手中攥着的锦帕:“我带他们去酒楼，家里盛不下这群公子哥们，你先回去。”
上竹苑跟上景苑一墙之隔，男人们一喝酒指不定什么都往外冒，他不能让姜楚平白听那些污耳朵的话，还是外面方便些。
“唉——”姜楚似有话说。
顾明衍回头，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别担心，吃完饭就回来。”
“我……”
“嗯？是有东西要买回来吗？”
“没有，只是……我的帕子！”姜楚指了指他手中的锦帕，刚才这男人熟稔地从她手中抽走，理所当然似的。
顾明衍抬头，扬了扬眉:“噢，我就用用。”
我就用用，这就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姜楚很是淡然，左右不过一个帕子，他若拿去就拿去。
柳司契有些好笑:“阿衍，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拿小表妹东西干嘛，还擦嘴昂……”
顾明衍走后，姜楚慢慢往回踱步，青葵摸了摸额角，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奴婢觉得，世子那香囊着实太丑了些，跟其他公子们比起来，简直……简直不能看，就不像是一个世子该有的。”
“嗯……是吗？”她说的有些漫不经心，青葵叹了口气，小姐眼光何时这般差了，难道看不出来吗？
回到院里，姜楚扎进库房，好不容易才挑出竹青色的绸缎出来，她拿剪刀剪出一块布，着手缝制花样。
“小姐，您是要绣花吗？奴婢帮您。”青葵跟着帮她穿针引线，小姐对世子面冷心热，还是颇为在意的，想来也是一件好事儿，两人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好些总归是好的。
才刚刚开始绣，外面人便传话说杨静仪来了。
姜楚匆匆起身迎接，杨静仪每隔几日便来找她一趟，今日大概是店铺里不那么忙了，索性就来找她唠些闲话，人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
跟着来的是位男子，面相温润，颇为沉稳，着紫红外衫，从头到脚都彰显着贵气，也像是个达官贵人。
杨静仪跟她介绍:“阿楚，这位是国公府的二公子萧煜，他听闻你画技精湛，便拜托我带他前来问候，说是有事相求。”
姜楚福了福身，再注视萧煜，“萧公子所为何事？”
萧煜初见姜楚，见她芊芊细腰，面若桃花，全然不似外人口中的传言，眸中生出几分惊艳，良好的家教使然，即使姜楚只是侧妃的侄女，根本不用很恭敬。但他仍跟着弯腰作揖。
“姜小姐，萧某听闻你妙手丹青，心里素来敬佩会作画之人，便想求一副墨宝，还请姜小姐准允。”
“不知萧公子想要什么样儿的画。”
萧煜面上划过一丝不自在，可既然来都来了，便硬着说出来了，“杨小姐能否帮我这个忙？让姜小姐为你做幅画，我想看看这画……”
杨静仪很茫然，她只不过去国公府帮人做了几套衣服，国公家的二公子一直打听她好姐妹的事儿，还央求自己带着他来见姜楚，声称仰慕她的画技。
既然仰慕，为何现在又质疑，还要拿她来做验证阿楚画技的石子，杨静仪当下便有些生气，听闻国公府是书香世家，现在看来，二公子这般不知礼数，哪里还称得上世家呢？
她就要替阿楚拒绝，却被打断了。
姜楚笑了笑，她因为年龄小，却被传的画技精湛，也没少被人质疑过，见萧煜诚恳，并无嘲讽之意，便替他解了围:“我好像很少为静仪作画，今日碰巧，也是极好的。”
杨静仪见姜楚同意了，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才缓了缓脸色:“那你一定要把我画好看一些，我拿回去给我爹炫耀。”
萧煜见姜楚没有像别的女子那般易生气，反而善解人意，又支支吾吾地请求:“姜小姐可……可换一处有柳树的地方作画吗？我见门外就有一课，很方便的，只走两步即可，东西我来搬就好。”
姜楚想了想门外的柳树，她差点儿撞上去过，半途被顾明衍给拎回来了，也不知顾明衍在外面吃得如何了。
“姜小姐？”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嗯，可以啊。”
趁着别人般桌椅之余，杨静仪问她手上的绣品:“阿楚，你这是在秀什么啊，要不要我帮你呢？”
姜楚拉住她的手，“你每天在家里绣，好不容易来找我玩儿，怎么能让你再动针线呢？待会儿就美美地坐着就好了。”
“你的毛病我还不知道啊，一动针就能往自己手指上扎，这不是心疼你嘛！”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柳树旁，杨静仪手持薄扇，掩住半张脸，跟姜楚对视时眼眸弯了起来，被萧煜几次提醒，才忍住笑意。
姜楚顺带着画上摇曳的柳枝，仍是不可控地想起那日顾明衍清洌如泉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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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盘子上只剩下残羹，屋子里洋溢着酒香，兄弟们都喝得面红耳赤，醉话连篇。
只有顾明衍很清醒，他拄着头夹剩下的豆子往嘴里扔，嘴角轻翘着，一低头就能看到紫红色的小香囊，甚是可爱，他大手附上去，揉了两下。
“吃完没有，我等着回家呢。”
“别呀，阿衍，你欠我们这顿饭请是请了，但你没喝酒，就不算，施华楼转两圈儿不，那里的酒香，美人儿配美酒，还不把你迷醉！”
所有人都起哄去施华楼里玩儿，柳司契来了一嘴:“就算阿衍去了，哪次不是一个人在旁边坐着，左右两边美人半只袖子都没碰到过，去了干什么！”
里面的和忠是真的醉了，踉踉跄跄地下楼，往街上走，他们在后面跟上，顾明衍见有些人还清醒，便让他们把醉了的人送回家，自己掉头就走。
刚走两步被和忠扯住了，“阿衍，慢着……慢，慢点儿。”
顾明衍下意识地护住小锦囊，生怕和忠一不小心吐到上面。
这动作似乎是把和忠逗笑了，他浑沌地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这么宝贝这玩意儿，不过就值十个铜板，我能给你买一百个过来。”
顾明衍强忍着一脚踹开和忠的冲动，他不跟一个醉鬼计较，压着声音道:“放开老子，我这东西是人亲手做的，碍着你什么事儿，滚开。”
“唉，我好像买不到一百个了，统共就十几个，一，二，三，……咦，是我眼花了还是就这么几个，阿衍，你帮我数数，这是几个来着？”
顾明衍不想跟他瞎扯，命人搀扶着他起身，见他如此沉迷，便顺着那眼光看过去，这一眼，脸上的表情突变，刚才那一脸不耐烦荡然无存。
难过，不甘，或是愤怒，人一瞬间竟然可以感知这么多情绪，从前他只是不甘，现在却也有了这么多的情绪，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啊。
小小的摊子上，摆着数十只锦囊，各种颜色，跟他腰间的锦囊相呼应，同样的花样，针脚色泽还有布料，全都一模一样。
人群热闹起来，顾明衍仿佛能感觉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他握了握锦囊，手背上青筋略显，依然没有扯下来，整个人像是没有精神气儿一般，在人堆中摇晃，那锦囊跟着他的步伐，也左摇右摆的。
他被拥簇着走进施华楼，自己到角落里细细端详着那只锦囊，脸上没什么表情，姑娘们很识相地不去劝酒，平日里都认识这尊大佛，也知道他来了也只是坐着而已，并未搂抱过哪位姑娘。
大伙儿们都散开来，沉迷于酒桌之上，只他一个人在角落，略显冷清。
半晌，顾明衍才恢复过来，饮了两杯酒，瞥见天边云彩一点点变红，挣扎着起身，回王府。
路上，顾明衍想了千百中方式，也不知该用何种语气询问，毕竟，他还没抱得美人归，更没资格责怪姜楚，就这样吧，先回去再说，反正气儿消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怎么也不会口不择言说出些不好的话。
幸好没直接回去质问，万一这张破嘴又让阿楚不开心怎么办！
他提着气儿，刚走到小桥边，便看到姜楚笑了。
对着一个男人笑。
此时姜楚已经画完杨静仪，萧和捧着画看，啧啧称奇，他从未想到这个年纪的姑娘能把人画的如此有韵味，除了相貌，那些小姿态将人的气质跟着一览无余。
姜楚被夸上了天，只能礼貌地笑，以此来回礼。
“哟，萧二公子怎么有空来？”顾明衍从桥上走下来，语气不是很好。
“来找姜小姐有些事儿，顾世子进来可好？”萧和见顾明衍，迎了上去。
自古以来，越是独特的越招人眼球，顾明衍全身上下堪称完美，只是，那个小紫球着实太过扎眼，萧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锦囊……”
“这锦囊就是个锦囊，喜欢吗？”
萧煜以为世子要送给自己，他实在是不喜欢，连连摆手:“不夺人所好，世子留着便是。”
顾明衍看了眼姜楚，又把视线重新投到萧煜身上，轻笑了两声:“喜欢自己买去，也不贵，值十个铜板罢，安和街醉味楼下的小摊子上有卖。”
他的神色似有些惋惜:“大概就剩十几个了，要买就快点儿，别轮不到了，抢手地很，回来时还听说有人要全包了呢。”
萧煜尴尬一笑:“是啊。”
第二十五章
姜楚一时之间有些心虚, 搁下毛笔，瞥向一旁刚刚开始绣的荷包，不太好意思看顾明衍那张脸, 十个铜板的劣质香囊, 她……
没等她叹气，就看到顾明衍冷笑着从她旁边经过，大概是那颗真心遭到了打击, 看都不看她一眼的。
“姜小姐？你可否单独再画一棵柳树，我想拿回家给妹妹看。”萧煜更不好意思了, 声音都带着一丝恳求。
姜楚把心思从顾明衍身上收回来，低头画树。
顾明衍刚走两步, 就听到那萧煜厚脸皮地恳请，心中当下就生出一股无名火气，堵着, 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回到院里，他手不自觉地又抓小紫团，就算不是她做的, 也是她买的，左右都是她的, 没什么好介怀的，想着便扛了个木椅就走, 留阿礼在身后喊祖宗。
萧煜翘着嘴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姜楚纤细的手指看，指尖握着毛笔，似在用力, 这么小的手怎么能画出这样风情的画作？
突然他眼前生出一股风，急忙闭眼，连着后退了两步，才发觉是顾世子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还斜了他一眼:“都说国公萧家是礼仪之家，不懂男女授受不亲么？”
萧煜愕然:“我未有触及姜小姐。”
顾明衍哼了一声:“离得太近了，再退两步。”
话毕，他把木椅撩到姜楚脚边，兀自坐了上去，两人肩离了半个拳头宽。
姜楚跟萧煜还有杨静仪同时看向顾明衍。
他展开折扇，惬意地摇了摇:“我算的上你半个表哥，不该看着点儿你？再说了，是我父王要我们好好处着的！”
见姜楚没什么大的反应，他心里头的火才渐渐灭下，剩下的时间一直盯着面前的萧煜，看得萧煜面红耳赤，好不自在，眼神都在四处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