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都是有母亲和没有母亲的区别。原来有母亲的庇佑,也不可以活的肆意妄为啊!
顾茗瑶脸上的红印,刺的人瞳孔一震, 姜楚轻轻往上涂着药膏,空气里格外寂静,没人肯打破平静。
顾茗瑶在看到小丫鬟手中的包裹时眸里才亮了一些,“佩兰,这是鹿衔草?”
佩兰点点头,放到桌面上,“是世子院里的阿礼哥送来的,他说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世子送的,不关其他人的事。”
“阿楚姐姐,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要不然……二哥他不会为我采的。”顾茗瑶眼眶红红的,“姐姐今日见笑了。”
姜楚有些尴尬,她不知此时该不该走,正纠结的时候,没想到顾茗瑶会将她留下听曲。
小亭子里,顾茗瑶抄开上面凋落的花瓣,坐下抚琴,声音婉转低沉,跌宕起伏,忽而温和忽而惊骇,她放下双手,指尖挑着一根琴弦。
苦笑道:“阿楚姐姐,我在母妃那里弹错了琴弦,她便打了我一巴掌,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满意,明明……我都尽力了。却还是不如姐姐们在她心中的位置……”
姜楚静静听着她诉说,回想起苏林静的那张脸,总是弯着嘴角,作出一副温和的样子,但眼底却并无一丝笑意,她打自己女儿的时候,真的没有半点心疼吗?
也对,苏林静大概心底是怨恨顾茗瑶的吧,生的第一个女儿,宠着护着,第二个女儿,虽心中不满,但也没那么多抱怨,第三个了,还是个女儿。
但是,生都生了,苏林静向来高傲,将自己三个女儿称为三朵金花,到处高调炫耀,瞅准宫宴或者各位夫人举办的茶会,让自己女儿上去表演。多年的悉心培养,王府里上门求亲的人数不胜数,但是都被苏林静一一拦下。
“阿楚姐姐,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我知道不该麻烦你,二哥他不乐意的,但是我没别的法子了。”
姜楚疑问:“关你二哥什么事?”
“二哥他对你好,我是知道的,他不愿你牵扯进我跟母妃之间的矛盾,可是我舍不得将那些东西送给别人,若交给你,好歹不必担心被摧毁。”
姜楚跟着顾茗瑶往王府的偏僻处走,一路曲曲折折,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安静。
顾茗瑶心情逐渐变好,不再沉浸于她母妃的训斥中,“阿楚姐姐,你同我二哥去徐州好玩儿吗?我二哥从不曾同其他女子这般亲热的,他对你好极了。”
“他总是不正经,经常取笑别人,话也不好好说。”姜楚一听顾明衍,忍不住想起她做过的蠢事。她突然想知道顾明衍的过去,“你二哥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顾茗瑶笑起来:“二哥他从小就调皮顽劣,常常惹得父王大发雷霆,甚至要拿棍子揍他。但二哥是有靠山的人,皇上和太后总会护着他,皇宫随便进出,在那里住多久都可以,每次都是父王亲自去哄着才能把他请回来。”
“怪不得现在也这么不守规矩呢!”姜楚耐心在心中描画小时候的顾明衍,忍不住弯起嘴角。
“但他也是最守规矩的人,做起事情会让人很安心,父王虽然总骂他,却会把最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而且二哥还护短,从小我们姐弟们谁被欺负了,他都会帮我们欺负回来,却从来都不会说,默默地帮了我们许多,我心里是很感谢他的。”
谈笑间,两人来到了一个残破的小院子,门外一片荒芜,杂草丛生,老掉的木门坑坑洼洼的,到处是被虫咬过的痕迹。
打开门后,又是另一番模样。
小小的庭院,摆放着四五个木架子,上面盛满了盆栽,沐浴在阳光下,也有的摆在房檐下的阴凉里,各有各的姿态,郁郁葱葱,劲头正旺。
小破院子幽静雅致,各种草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姜楚分辨不出,她手拂着娇嫩的叶子,问道:“这些都是你养着的?”
顾茗瑶羞涩地点了点头,“养了好久了,鹿衔草也是打算种到这里的。”
“为什么不养在院子里呢?每天来这里多麻烦啊。”姜楚做到榕树下的秋千上,缓慢地晃着。
“母妃命人把它们全丢了,说养着这些药材会耽误我练琴,这些……是半路上碰上二哥,他帮我拦下的。我着实喜欢中医,所以才找了个小院子摆弄这些。”
姜楚有些羞愧:“啊……我把根上的土都扔掉了,再种上的话会很难活过来吧。”
“没关系,里面带了点种子的,可能是二哥专门放进去的,他大概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姜楚点点头,心想着顾明衍可真是细心,原来他也会想这么多。
姜楚瞧见顾茗瑶不好意思的神色,先开了口,“放心吧,你同我讲一讲这些药材怎么养,我会照顾好它们的,绝对不会告诉你母妃这是你的。”
“那辛苦阿楚姐姐了,我近日练琴太忙,不能经常来的。这些送给你,我也安心。”
姜楚从怀里掏出那个散发异香的木盒子,罗灵姗让青葵交给她的那个,“你懂药理,可知这盒子是什么木做的?”
顾茗瑶仔细闻了闻,“是申木,这种树在大魏很少见,我有幸在宫宴上见过一个申木做的木雕,味道同这个一样,是柔然的贡品。大概只有柔然才有。”
“柔然啊!”姜楚摸着盒子上的珠宝,看起来像是贵族用的东西。
“阿楚姐姐,申木有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柔然人都说这是比翼鸟用来传情的仙树,所以,那里的男女互通情意也是用申木盒子装聘礼的……阿楚姐姐怎么会有……啊!”
顾茗瑶话还没说完,便被人给扑到了地上,来者身着蓝色锦服,狼狈地起身,将倒在地上的顾茗瑶扶起来,还贴心地帮她拂了拂裙角处的尘土。
顾茗瑶从惊吓中回转过来,捂着心口,“柳公子,您怎么从上面下来的?”
柳司契指了指高墙,“那是我家,跟你们王府隔了一堵墙。”
“那里不是候府吗?宣平候府的牌匾前两天刚挂上去的。”
柳司契点了点头,懒洋洋地笑着,“小五,你可不能再称呼我为柳公子了。”他看了眼姜楚,“小表妹,拜你未婚夫周晋所赐啊,我现在是小侯爷了!”
姜楚不明所以,生活里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事发生,比如柳司契怎么就从墙头上跃下来了,又比如他为什么变成了小侯爷,为什么要拜周晋所赐。
柳司契这时候也很恼火,当着两个小姑娘的面,又没办法发火,隔壁传来他爹的吼骂,他皱眉回骂了一句,“我打死都不会去书院的,您赶紧回去躺着吧,省的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只不过睡了个午觉而已,醒来后他爹成了宣平侯,而他成了小侯爷,听说宫里还赏了几箱子御赐的珠宝。打听一番后,才知道是今年新晋的探花郎搞的鬼。
他爹从握着实权的兵部尚书变成了手无实权的闲散侯爷,郁结极了,心里咽不下那口气,非逼着他读书考取功名,重新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真是把所有对官阶的热爱压到了他这个儿子的身上。
这都第三天了,他烦都要烦死了,兔子逼急了还会跳墙呢,何况他,被自己老爹逼着翻到了兄弟家里。
他忽视墙外老爹的骂声,对姜楚道:“你那个未婚夫先放一放吧,别着急嫁过去了,背地里绝对在干一些破事,看把皇上忽悠的,都把我爹从兵部尚书的位子上挤兑下来了,换了个老墙头草曹文管兵事,那曹文整日阿谀奉承,是三皇子的走狗,啧啧,朝廷怎么了?真是什么人都能当官了!”
“那周晋现在是什么品阶?”姜楚问,她不在京城的几天,冒似发生了很多事,果然是皇城,事情诡异多变,常常出其不意。
“品阶?大概是七品的一个小言官吧,他也算聪明,没有一上来就求高官,反而把兵部尚书的位子给了老油条,若他当了尚书,那就叫官员们都心寒了。”
顾茗瑶在一旁听着,回想起上次周晋来王府时的场景,好像有意冒犯她,被人给拉开了,她对周晋的印象本来就不好,轻轻问道:“那他究竟做了什么,能让皇上如此宠信呢?”
柳司契挑了挑眉,“往皇宫送了个姑娘,周晋可真是把我们父子俩都给惹到了,夺了我父亲的官职,还抢了我青楼里常拜访的如意妹妹,那如意的琴弹的是真美妙,可惜了,以后听不到了!”
他不放心地警告姜楚,“周晋不是个好东西,你莫要被他给骗了,我听说上次阿衍还把他给揍了?阿衍呢?带我去见见他。”
顾明衍好像是去前厅见客人了,现在也过了一会儿了,想来是已经忙完了吧。
他们一路走回去,姜楚反复告诫柳司契不要把这个小院子的药材说出去,柳司契点点头,“放心吧,小五多乖的妹妹,我怎么能出卖她呢。”
刚走到人多的地方,康嬷嬷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姜楚眼皮一跳,每次看到康嬷嬷这种神情,肯定是大事发生,而且还是不好的事。
康嬷嬷跑的上期不接下气,握住姜楚的手腕,“哎吆喂,小祖宗,您这是上哪去了,问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您,大事不好了。”
果然,又是大事不好。姜楚皱眉,眼中含有紧张,“嬷嬷,到底怎么了?”
“您父亲姜老爷来了,在大厅里,世子也在哪儿,您快去看看吧,现在那里乱的很……”
姜楚一听姜长盛来了,便急着跑过去。柳司契跟顾茗瑶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在后面跑。
她疾步跑到前院的大门,扶着柱子喘气,隔着半个院子看到了顾明衍。
头顶上空的骄阳肆意地散着刺眼的光,姜楚刺的眼睛疼,尤其是看到跪在地上的顾明衍。
他穿一身暗紫色锦服,跪在地上,脊背挺拔,腰身不屈,半垂着头,背影倔强又执拗,这般矜贵挑剔的人,居然会跪在地上。
柳司契抱着双臂,跟见鬼了似的,“啧,跟他从小长大,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跪在地上呢,真是白日青天,那帮人肯定是不信的。小表妹,你记住这副画面,以后画下来,好让我拿出去炫耀炫耀……”
第四十一章
门外天光大好, 姜楚踩在青石板上,眼眶有些微酸,眸中是顾明衍跪着的背影, 耳旁是柳司契大惊小怪的碎语, 脚步轻飘飘的,一步又一步地走向前厅。
她内心忐忑,当了那么多年的乖巧女儿, 就要忤逆父亲了,那是她从小仰望到大的父亲, 从来都是公平公正的伟岸形象,不让她在家里受到一丝委屈, 却又无比严格地把控着她的未来。
就像现在,屋里传来姜长盛明显带着怒火的声音。
“我今日来就是要为我女儿女婿讨个公道,你顾世子凭什么要私自带我女儿去徐州,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居然敢!周晋都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就是仗着皇亲国戚位高权重欺负我们老百姓是吧!我女儿女婿受不得这委屈,今天, 我偏要把阿楚带走……”
顾明衍垂着头,听着这话, 回想自己为什么要跪下。当时顾青鸿火急火燎地派人喊他,说是有重要客人, 他便来了,路上问是谁,小厮也告诉他了, 说是表小姐的父亲。
王府里现在也只姜楚一个表小姐,那便是姜楚的父亲,他未来夫人的父亲。他听后还专门跑回去换了身干净衣服,洗了把脸,好好收拾了一番。
过去时手心里竟也出了一层薄汗,他绷直身子,努力将自己身上的挺拔劲儿显出来,讨好地作揖行礼,刚开口时差点说出岳父大人,后来及时折返道了声姜叔叔。
这位姜叔叔满脸乌云,捏着的拳头似在发抖,像极了夫子要训人时的模样,风雨欲来。
顾青鸿在姜长盛旁边坐着,神色满是愧疚,掩着嘴咳嗽了一声,直嚷嚷着让他跪下。
他想了想,一上来就行这么大的礼,那成亲的时候岂不是要趴下,他想的太过认真便一时站着没动,回过神来后却瞧见姜长盛的拳头抖得更甚。
跪就跪啊。反正他从小到大还没跪过几次,刚好提前熟悉一下成亲的流程,于是……他跪下之后便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番。
不得不说读书人就是文采好,他被骂的毫无招架之力,半句话都插不上嘴,何况这人还是姜楚父亲,他更还不得嘴了。
“我女儿女婿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姜长盛依然在暴躁着骂他。
“姜叔叔说话注意些,周晋还不是您女婿。”顾明衍神色冷淡,语气称得上恭敬,他最不喜听到女婿这二字,无法再忍受了。
姜长盛指着他,脸色铁青:“我说是便是,你懂什么!”
顾明衍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审视着他:“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在姜长盛还未发出脾气之前,姜楚终于鼓足勇气踏进门槛,她今日穿得素净,发髻也是再简单不过,却无法掩饰自己身上的清贵,进来福了福身,看向旁边跪着的顾明衍。
姜长盛许久未见女儿,当父亲的总觉得女儿瘦了,定是跟着顾明衍这混小子混的,心底生出几分怜惜,“阿楚,父亲今日接你回家,我们现在就走。”
顾青鸿听了这话想拦,毕竟是姜长宁请过来的,人当着他的面儿被接回家了,若从寺庙回来之后他该如何交代。
况且,有姜楚住在府里,顾明衍老实了不少,姜长宁脾气也变的好多了。府里两个祖宗都变乖了,无论如何都得留住姜楚才是。
顾青鸿清了清嗓子道:“姜大哥啊,阿楚在这里吃好喝好的,虽说去了趟徐州,但起码走了趟亲戚不是,况且阿衍也将她看顾地好好的,大体来看也没什么不妥。”
姜长盛哼了一声,“你们是没什么不妥,我家女儿可有的罪受了,街坊邻里谁不说奚落一句。”说罢,他将目光投向姜楚。
姜楚垂头轻语:“父亲,女儿决定还是在这里陪着姑母,先不回家。”
“陪着你姑母?你们都不在一个院子住着,陪什么陪。你还跟……”姜长盛顿了顿,指着顾明衍,“还跟这小子紧挨着住,要不是他,你能不吭一声地就跟着去了徐州,你注重过你的名声吗!”
“徐州是我求着他带我去的,不怪他,父亲您别轻易冤枉别人,他帮过女儿很多次。而且……上次还帮女儿摆脱了周晋的过失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