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司契听到了，揉着额角问：“挨打的人是我，你怎么还哭上了？”
没得到回应, 他从地上起身，掀开幔帘, 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眸正对上他，他心脏却是像被人捏住了一般, 或许，这就是有了软肋的滋味，挺不好受的。
顾茗瑶急忙翻身面朝着墙, 紧紧地扯着被角。
柳司契拿过来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小姑娘脸上的泪痕，“别哭了，你要是不解气就再打我一巴掌，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这一晚过后，顾茗瑶揉着又红又肿的眼睛起床，把柳司契吓了一跳，立刻吩咐人到厨房拿鸡蛋。
柳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儿子拽着人家小姑娘死活不撒手的样子，气的浑身哆嗦，上去就踹了柳司契一脚。
柳司契恼火地转身，手里还捧着一颗光洁的鸡蛋，“干嘛呀，我这是在给瑶瑶敷眼睛。”
柳母掠过他，仔细瞧了瞧顾茗瑶的眼睛，是哭过的痕迹，自己这个儿媳妇平时乖巧可爱，性子甚是符合她的心意，如今却被人给欺负了。
她心疼地不行，又赏了柳司契一脚，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一天天地不让人省心，还把瑶瑶弄哭，你这样子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顾家，真是糟蹋了这门好姻缘。”
柳母觉得自己管教不好儿子，顿觉气馁，柳父也很伤脑。顾明衍来候府的时候，老两口正唉声叹气着聊天，他们是真的很想要个孙子，但小夫妻感情不好，他们也没折子。
柳司契突然成了全家的讨伐公敌，跟靶子一样被自己父母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两口也是看着顾明衍长大的，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阿衍，你说你娶了媳妇变这么稳当，柳司契那小子怎么就不行？”
顾明衍心想，他是有过十几年经验的人，柳司契才多少天，能跟他比？
“他……大概还没开窍吧。”
最后，顾明衍被柳父柳母左拥右护地带到了柳司契面前。
柳司契正在给顾茗瑶剥瓜子，慢慢地也攒了一小盘，推给面前的小姑娘，小姑娘不语，低着头认真绣花。
顾明衍很少看到柳司契吃瘪的模样，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嗤道：“柳司契，快来给二哥敬茶。”
柳司契不耐烦：“滚！”
顾明衍啧了一声，“你这妹夫当的不行，对二哥都这么不恭敬，也就不指望你对媳妇儿好了。小五，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走，回娘家！”
不只柳司契懵了，顾茗瑶也懵了，他们双双看着顾明衍。顾明衍抿着唇，走了过来，看着柳司契，话却是对顾茗瑶说的：“你这夫君不温柔不体贴，还不懂风情，嫁亏了，咱们家底厚，养的起你，跟二哥回去吧。”
柳司契想拦，被顾明衍挡住，他只扯住了顾茗瑶衣袖的一角：“瑶瑶，我……”
顾明衍无情地敲开了他的手，他望着那纤细柔弱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冲顾明衍吼：“老子给你敬茶行不行？”
顾明衍势必要把冷漠无情进行到底：“晚了。”
柳父柳母在旁边站着，不加以援手，反倒落井下石：“臭小子你一不准纳妾，二不准养外室，三不准逛窑子，什么时候把瑶瑶请回来了什么时候进这个家门，否则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柳司契：“……”他又不能揍这一二三个人……
他拎住顾明衍的衣领：“你自己不是有姜楚了么，还过来抢我媳妇儿干什么？你是不是嫉妒我？”
“看看你这脾气，不温柔知道吗？”
硬的不行，他来软的，柳司契呼了两口气坐下，心平气和地讲条件：“你是她二哥，我不能怎么你，但你吃饱了撑的来我家干嘛？我还没哄完瑶瑶，她正生着气，气病了怎么办！”
顾明衍斯条慢理地坐下，“你都被逐出家门了还顾得上这个？”
“不碍事的，我父母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跟我斗，都输的一败涂地。”
柳司契说的满不在乎，看样子大概是脑子被堵死了，顾明衍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于心不忍，回头道：“被逐出家门就想办法找地方住，看在你跟我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家那处荒院子便宜点租给你，要不要？”
柳司契：“要。”
顾明衍：“就你这样，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男人要示弱懂不懂？”
～～
在顾明衍的帮助下，柳司契成功入住顾王府。
他住在那个当初顾王爷误会他们有奸情的那个院子，小小拾掇了一番，也算能住人，院中还有些许盆栽，是顾茗瑶还没搬完的。
因为顾明衍向府中所有下人都打了招呼，没人来照顾柳司契。
柳司契看着结满了蜘蛛网的房间，以及空荡荡的柜子，还有硬床板，陷入了沉思。
外面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顾茗瑶跟着几个小丫鬟走了进来，像是要来搬盆栽，她看到柳司契时，有些不可思议，小脸上闪过慌乱。
柳司契拉住她：“你……你能不能借我一床被子，我们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现在还没和离，我没地方住了。”
顾茗瑶看着他的可怜模样，想起那些夜里的甜汤，她点了点头，命人去取一床棉被。
柳司契拿了棉被，床都不扫一下，就扔了上去，故意把门展开，好让那院中的姑娘能瞧见屋里的破落模样。
顾茗瑶瞧见了，她装作没瞧见，命人搬了花盆就走，一路上觉得自己太冷漠无情了，在候府，柳司契对她很好的，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如果没有如意跟那晚的事发生的话，她觉得他们不会闹得这么僵。
况且，一日夫妻百日恩。
秀秀最是懂主子心绪，忙开口：“小姐，奴婢看那屋子潮湿，很久没住人了，灰尘多的是，小侯爷一个大男人能收拾到哪去，肯定住的不舒服。”
顾茗瑶哦了一声：“那派人过去清扫一下吧，把床上整理干净，再多垫几层被褥，他喜欢软软……”
她及时止住后面的话，柳司契那些小习惯，她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柳司契在小破院子住的很舒适，每天去顾茗瑶院子里转两圈儿，若小姑娘不让他进，他把钱囊扔进去，再翻墙过去捡。
或者，剥一上午瓜子仁，存满一盘子，端着盘子过去献宝，死乞白赖地求着人家吃下去，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曾经焦虑到夜里睡不着，过去敲顾明衍窗户，目的就是问顾茗瑶是不是看上其他人了。
顾明衍大概是被人打扰了当父亲的美梦，没好气地冲他吼：“我家小五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乖的不行，男人都没见几个，哪来的看上别人，你患得患失就自己呆着，坏我好梦算什么？”
从这之后，他倒是变得越来越有耐性，夜里也开始睡得安心。
～～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姜楚跟顾茗瑶说说笑笑的，柳司契和顾明衍在一旁候着，顾明衍闲着问：“你说我家女儿叫什么名好听一点？”
柳司契挑了挑眉：“都没生出来呢，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顾明衍：“特别乖，在楚楚肚子里很少乱动，是个体贴孝顺的，一定是女儿。”
顾明衍眼中带着温柔，他能想象到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子，肯定跟她母亲一样漂亮，也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可爱灵巧，他得放到手掌心宠着才是。
柳司契：“特别乖？小孩都是能听见外面的，你敢说你没有吓唬过人家？啧，你这么凶，看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儿了？”
顾明衍：“一定是女儿。”
如果生的是儿子，性子像姜楚还好，像他的话……估计是上天给他的报应！顾明衍视线回到姜楚的肚子上，祈祷着，一定要是个女儿啊！
柳司契最近悟出了点真理，他决定分享给好兄弟：“但是啊，你要是生女儿的话，等你老了就没人护着她了。你想想看：瑶瑶有你这个二哥护着，她想回家就回家，当然我是不希望她回家的。你女儿受欺负了的话，没人护着可怎么办？”
“所以，赶紧帮我劝劝瑶瑶，等我们和好了，我们也生个小孩，算是你女儿的表弟或表妹，两人还能有个伴……”
顾明衍淡淡瞥了他一眼，摸透了他心中的小九九：“不劳你费心，楚楚家里面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他们以后会有孩子的，我们顾家还有小六跟小七，以后也会成家立业的，人多力量大，敢欺负我女儿，我们一家人不会放过他的。”
柳司契笑道：“万一家中不和呢！”
“我顾明衍的女儿，你觉得会任人欺负？我能教她舞宝剑耍大刀，谁敢不服。”
柳司契突然想到魏清荷，感叹道：“别是第二个魏清荷了。”
“什么第二个，我家姑娘是独一无二的，只会比她更厉害。”
姜楚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这些日子她最喜欢做的事莫过于欺负顾明衍了，每次看到顾明衍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其实，顾明衍嘴皮子她见识过的，平时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想当初，她不知道当了他的手下败将多少回。
这些日子，顾明衍却明里暗里认输，她知道那是在逗她开心，也乐意享受这种宠爱，还没想好说什么话的时候，肚子传来痛感……
第七十章
上竹苑聚了圈人, 热水一盆一盆地往里送，产婆着急忙慌地进进出出，顾明衍听着里面姜楚痛苦的叫声, 眼眶猩红, 他握紧拳头，几乎想要冲进去。
可是他进去只会添乱，只好焦急地在门口等待。顾青鸿已经有七个儿女, 早已见怪不怪，此刻淡定地安慰着自家儿子。
柳司契见这么壮观的场面, 默默白了顾青鸿一眼。他心里也跟着顾明衍紧张起来，突然就不想要孩子了, 听声音简直太吓人了，女人怀孕太痛苦了，瑶瑶那娇弱的身躯怎么能承受的住。
气氛越来越紧张, 到最后几乎没有了说话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视在房门上，经过漫长地等待。婴儿坠地, 孩子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顾明衍立刻推搡开了门, 大步往里迈。
房间里，产婆怀中摇晃着一个婴儿, 她脸上大喜，乐呵呵道：“恭喜世子，世子妃平安诞下小少爷,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顾明衍脚步一顿，瞥了眼那哭的正欢的小少爷，没理，继续往前走，走到姜楚跟前，他一个大男人此刻眼眶都是红的，喉中含着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仿佛，刚才历经疼痛的是他才对。
姜楚已是大汗淋漓，她有气无力地握住顾明衍的手。
顾明衍立刻握紧，“我在，辛苦你了……对不起，让你受罪了……”
姜楚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然而顾明衍却听得一清二楚，她说的是：“我想看看宝宝。”
顾明衍：“好，你好好休息，赶紧把身子调养好，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
姜楚看出来了，顾明衍就是在吃醋，她摇摇头，眼神皆是委屈。
顾明衍受不住这种眼神，他立刻起身，替姜楚去找孩子。心里的感觉怪怪的，竟然是个小少爷，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儿……
到了前厅，一圈儿人围着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小家伙现在已经不哭了，小小的一团，丑死了。
他慢慢走近，周围人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顾青鸿笑道：“看，我说没事儿吧，母子平安，看这小家伙多可爱，你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哈哈哈……”
顾明衍又看了眼小家伙，可爱么？他有些怀疑他们的眼神儿，上手从产婆手里抢了过来：“这是我的孩子，你们倒是看的欢，阿楚还没看呢！”
他抱在手里，还没一个枕头沉，就是这个小东西，让他的阿楚在意了这么久，他将小家伙露出来的小手塞回毯子里，转身就走。
众人惊呼，差点震聋他耳朵。
产婆连同姜长宁迅速赶了过来，讲他好好教训了一通：“孩子不能这样提着，得用双手抱，这只手放这里，另一只手放这儿……”
“你可要对孩子温柔一点，我们阿楚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对不对得起她……”
顾明衍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家伙来到姜楚床边，轻柔地掀起一角毯子：“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父亲说他长的可爱，这皱巴巴的，他哪只眼睛看出来长的可爱的……这话起码得过个十来天才能说吧。”
姜楚没搭理他，一双眼粘在小家伙身上，眸中饱含爱意。
顾明衍看姜楚现在浑身上下透露着母爱的光芒，有些恼火，他觉得自己即将失宠。
姜楚像是看不够似的，他好说歹说才让产婆成功将孩子带了出去。
顾明衍用热水帮姜楚擦着脸颊，闷闷不乐道：“你能不能看看我，以后别忽视我。”
姜楚：“……我哪儿有忽视你了。”
顾明衍：“你刚才那眼珠子都长到儿子身上了，还说没忽视我。”
姜楚很是疲惫，哄顾明衍是个很费工夫的事情，她已经累到没有精力了，便道：“好，那他的名字你来取好不好？我都听你的，你说他叫什么就叫什么。”
“叫狗蛋或者小白大黄什么的呗，贱名好养活。”顾明衍道。
“……都听你的。”
顾家的族谱上，这一辈的该是昭字辈的。
“顾昭……顾昭……顾昭什么啊，你倒是说个话啊，给你儿子取名呢。”顾青鸿敲着桌子问。
顾明衍灌了一杯茶：“就叫顾昭呗，多顺口，后面那个字就空了，成空白了。小名就叫小白，昭告天下，白日青天，多好的名字。”
小白是个玩笑话，他们都没叫过，叫得都是阿昭。阿昭一天天的也没有那么皱巴了，软乎乎的脸蛋越来越光洁白净，还真是……挺可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