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咬一口——九升君
时间:2019-06-24 10:57:36

  “你们听啊,第一句就是‘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大家听,‘风’跟‘空’,还有‘燕’跟‘虫’是不是很押韵啊?”
  明朗照着书念了半天,见底下的孩子一个个呆呆地望着自己,为难地挠了挠头,忽地计上心来——
  “光说你们估计也不好懂,这样吧,我们照着这个例子来练习,大家自己想一想,可以造出什么押韵的句子呢?”
  这下孩子们有了反应,好几个举手说了自己的句子,明朗不甚满意,看着备课本蓦地笑了:“这个对对子,得讲究一个雅致,你们那些猪啊狗的太难听了。来,听听老师造的句啊!”
  “云对雨,雪对松,朗月对长风!”
 
 
第36章 
  朗月对长风。
  这句话一出来, 教室里沉默了几秒, 忽然爆开哄堂大笑——
  “你说的是长风姐姐吗?”
  “哈哈哈老师你把长风姐姐的名字编成诗了!”
  “老师你认识谢长风吗?”
  “她是我们村最最聪明的人!比村长还聪明!”
  明朗满头黑线, 自己觉得挺有诗意的一句话,竟被这些小崽子们当笑话了!
  见教室里闹成一锅粥,他有些压不住场, 拿起备课本啪啪地砸着讲台:“安静点!安静!老师说得不对吗,笑什么笑!”
  “老师, 长风姐姐来了!”
  趴窗户的孩子在外面吼了一声, 明朗随着大家一起看过去, 果然瞧见长风扶着奶奶走到了窗边。
  明朗顿时有些慌了,不知道长风刚才有没有听到, 忙捧起备课本继续往下讲:“好了,我们接着看下一句啊,大家跟着我一起念——‘三尺剑,六钧弓, 岭北对江东’。”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念完这一句后,孩子们相互交换了个调皮的眼神, 憋着笑一起大吼:“云对雨, 雪对松,朗月对长风!”
  “朗月对长风!”
  “哈哈哈哈哈!”
  这下没听到也听到了。
  明朗彻底无语了, 无可奈何地看着一教室欢腾的小兔崽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砰砰——
  谢长风在窗外狠狠敲了敲铁栏杆, 抿着唇,双眼缓缓扫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很快那群无法无天的崽子们收了笑声,坐回原位,安静了下来。
  卧槽,牛逼啊!
  明朗向窗外的长风投去景仰感激的一瞥,赶紧布置作业,让他们集体诵读起诗句来。
  谢长风事了扶身去,带着奶奶往教室寝室那边走,准备等明朗下课。
  “长风,”
  奶奶拍了拍长风挽着她胳膊的手,和蔼问道:“那个明朗,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奶奶!”
  长风万没料到奶奶会问起这个,顿时慌得结巴起来:“您、您说什么啊,我、我们……”
  “专程开车来接我,又带我们住那么好的旅馆,这次你前脚刚回来,他后脚就追来了。”
  奶奶笑了笑,叹道:“长风,奶奶只是眼睛瞎了,心可没瞎,什么都知道的。”
  奶奶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长风也无可抵赖,咬着唇,轻声问道:“奶奶,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生你的气?为什么?”
  奶奶偏过头,用覆着白翳的双瞳‘看’了‘看’长风,莞尔笑道:“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拿了人家的钱,又跟人家的儿子好上了,心里过意不去对吧?”
  长风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奶奶走进寝室楼道,又搬了个椅子来让奶奶坐下。
  即使在山里,六月的太阳还是足够火辣,奶奶走这一路,出了不少汗,长风一边细心地给奶奶擦汗,一边用蒲扇扇风,老人家身子弱,大热天的伤个风什么的,会折腾好久。
  “长风,”
  奶奶伸手捉住长风的手,拉着她一同坐下来,她侧耳听了听,确定周围没外人,才打开了话匣子。
  “孩子,你没做错事,年轻人相互喜欢,老天爷见了都会高兴的。
  “明朗是个好孩子,对你也好,又懂事又有礼貌,刚刚还听见他给村里的孩子们上课对吧?难得啊!”
  “没错是没错,但他家的父母估计会对你有意见,这人之常情,换做你你也不会高兴的。
  “爷爷奶奶不中用,不能给我们长风一个硬气的娘家背景,孩子,你若真想跟明朗在一起,估计会吃很多苦头的。”
  “没有的事,奶奶,”
  长风温柔地抚着奶奶的手背,缓声安慰道:“爷爷奶奶就是我最硬的底气,不管我遇到什么困难,一想到你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听见这话,奶奶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脸去时却有泪水滑落下来,她抖着手从裤腰里掏出把铜钥匙,按在长风手心里,让她接好。
  “可是爷爷奶奶也拖累了你。孩子,你已经长大了,去你应该在的天空飞吧,别让你的出生,捆住了你的翅膀。”
  “我们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个你拿着,是家里衣柜最底层那个抽屉的钥匙,那里面有奶奶当年的嫁妆,你拿去卖了,当生活费也好,当嫁妆也好,算是爷爷奶奶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了。”
  “奶奶我不要!”
  长风哽咽着,要把那钥匙还给奶奶,“什么最后不最后,您跟爷爷会长命百岁,以后我会把你们接到城里,让你们享清福的!”
  “傻孩子。”
  奶奶不接那钥匙,伸手摸着长风的脸,粗糙的带着老茧的手,一遍遍的抚过长风的眉毛、眼睛、鼻子,像是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入脑中。
  “当年爷爷带你回来的时候,那么小的一个,脸还没有我巴掌大,躺在竹篮里,不哭不闹,一双眼睛见人就滴溜溜的转。当时我就想啊,这么乖的小娃,是哪个神仙送来的?”
  “我们长风从小就争气,比那些男孩儿厉害多了。但是长风啊,奶奶把你养得有点野,以后跟别人闹矛盾的时候,记着别得理不饶人。尤其跟明朗,别怄气,有话好好说。
  “你没兄弟姐妹,也没爸妈,在外面受了气,肯定不愿跟我们老两口讲,奶奶怕你把自己气着了,对身体不好啊……”
  “别说了奶奶,”
  长风抱着奶奶,哭得泣不成声,“别说了,长风不会离开你们的,一辈子都不会。”
  当明朗下课后,兴冲冲地跑来找长风时,就看到她跟奶奶抱头哭成一团的场景。
  他顿时傻眼了,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长风见他来了,收了眼泪,又帮奶奶整理好仪容,带着鼻音解释:“奶奶说想来看看你,当面跟你道谢。”
  “奶奶好。”
  明朗盯着长风给奶奶打了个招呼,伸手想要拉住她看个究竟,被长风闪身躲开了。
  “明朗来了,来,过来奶奶这边。”
  奶奶微笑着冲明朗招手,又偏头对长风说:“去跟你们做饭的老师说,午饭多加两个人的。”
  这是要把自己支开的意思。
  长风看着明朗朝奶奶走去,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
  谢家湾中学加入了免费午餐公益项目,专款专用,孩子们倒是能吃饱。
  长风去厨房转了一圈,跟后勤老师们聊了会儿天,一出门,被匆匆赶来的肖哲叫住了。
  肖哲面色微沉,把长风拉到旁边的树荫下,问:“县里刚来了电话,说明家停了谢家湾所有孩子的资助。这事儿你知道吗?”
  长风的心猛地一跳,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肖哲紧锁着眉,盯着长风想从她脸上找出端倪,“因为瞒报性别?还是别的原因?明朗的爸妈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长风瞬间想到了好几件事,脑子里多线程处理,稍显卡顿。
  肖哲见她不说话,有些急了,追问到:“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我要怎么跟那几个孩子说啊?昨天才过来跟明朗吃过饭,今天就没学费了。”
  “先别说。”
  长风抬头看了看肖哲,下定了决心:“你带明朗和我奶奶先去吃饭,我回趟家再过来。”
  很快,学校的午餐时间到了,一个简易的临时搭建的草棚,下面三四张桌子,摆着热腾腾的米饭跟三菜一汤。
  这是明朗第一次在露天吃饭,他拿着不锈钢碗,排在学生队伍里,觉得挺新鲜。
  分饭的大妈给他盛了一大碗,三个菜看起来都差不多,有瓜、有菜还有肉末,统统都是用辣椒炒出来的,味道又咸又辣,很下饭。
  他一边吃一边跟刚才班里的几个小男生聊天,这些男生都是十来岁,跟爸妈去过几次县城,家里条件稍好些,有在外打工的哥哥姐姐,寒暑假时还能用他们的手机打游戏。
  男生之间永恒的话题就是游戏,不论年龄,不分贫贱,说起游戏来,都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
  当谢长风背着包回到学校时,就看见明朗捧着饭碗站在墙角树荫下,跟几个四年级的小萝卜头争得面红耳赤的。
  “拉倒吧,就你拿个98K还能甩狙?……我当然不信,有种你现在就打给我看看!”
  说着,明朗饭也不吃了,把碗往地上一搁,掏出手机就要打游戏。
  “明朗!”
  长风无奈地叫了一声,简直不知道他们几个谁比谁更幼稚。
  明朗见长风来了,立刻撇下那几个萝卜头,开开心心奔到了长风身边,“去哪儿了,等你吃饭呢!”
  长风见他笑得开心,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柔声道:“吃完了我们就走吧,我跟你回宣城。”
  “你跟我走?”
  明朗霎时喜形于色,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看长风:“你为什么现在要回宣城?出了什么事?”
  “别人给我介绍了几个家教,孩子的父母想让我尽快去上课,我早点去能多赚点钱。”
  这个理由很充分,做家教也是明朗认可的打工形式,他跟长风确认了补课的学生是女生后,点点头:“好,我马上收拾东西。现在出发晚上能找个大点的县城住一晚。”
  说完,他转身就往教室寝室走。
  走出几米后,明朗蓦地转过身,站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冲长风开怀一笑:“长风,你的家乡很美,我喜欢这里!”
  六月的烈日正当空,不遗余力地洒了他一头一身的碎金,他跑在阳光里,像个朦胧的影子,冲着长风挥手,大笑。
  这个场景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反复出现在长风的梦境中,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在她心底,永远是那个灿如艳阳的少年。
  像一束光,强硬地不容拒绝地照进了她的生命,让一株长在悬崖上的绒花,有了向阳而生的希望。
 
 
第37章 
  “叮铃叮铃叮铃——”
  机械单调的铃声骤然响起, 把谢长风从梦中惊醒。
  还未睁开眼, 身体已然觉醒, 胸口传来熟悉的憋闷感,她就知道自己又梦见明朗了。
  在谢家湾中学的操场上。那时候,奶奶还在。
  直到今天, 她也不知道当天奶奶跟明朗单独说过什么。
  长风猛吸了口气,睁开眼时, 头疼接踵而至, 她呆呆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 又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陈设,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儿。
  杜塞尔多夫还是赫尔辛基?现在跟的是哪条线?地铁司机罢工还是首脑会晤?
  她翻身下床, 打着赤脚走到窗边,哗啦打开了窗帘。
  街景莫名的熟悉,路上都是黑头发的亚裔,商店的logo都是中文……
  她狠狠闭了闭眼, 想起来了。
  回国了,采访了严颐,还见到了明朗。
  难怪昨晚的梦全是学生时代的事情,像看了部冗长的胶片电影, 屏幕上全是她和他的影子。
  褪色的斑驳的影子。
  “江河入海奔, 万物为谁春,明月照不尽离别人……”
  这次响起的是手机铃声。
  谢长风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扫了眼时间——8:32,巴黎的15:32。
  换算时差, 是她这些年看到时间的第一反应。
  “于编,”
  她接通电话,语气有些疲倦,“有什么指教?”
  于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心平气和地开口:“长风,知道我们国内的上班时间吗?现在已经过去3分钟了,你人在哪儿呢?”
  “不知道。”
  长风实话实说,“公司寝室是你带我来的,我也不记得具体地点了。”
  “在寝室?”
  于淳瞬间变脸,连声调都高了几度,“你就在寝室?……那还不滚过来上班,你只是调回国内了,不是休假啊小姐!”
  “经过昨天那一役,我觉得自己有资格带薪休假。”
  长风揉着额角,皱起眉:“于编,该不会从我的调令开始就是个圈套吧?你是我亲学姐啊,真忍心在我背后捅刀子?”
  “你……没有……我……长风啊信号突然不好了,就这样我先挂了啊你想休多久休多久拜拜!”
  戏精于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挂断了电话。
  长风盯着桌面锁屏的照片,怔了良久,才想起那是什么。
  “考试通过御守”,明朗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她一直带着身边,前两年掉在了某个新闻现场,只剩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她拿这张照片当了太久的桌面,以至于都不大记得是它怎么来的了,昨晚的梦,串起了许多连自己都快遗忘的细节,山呼海啸般的回忆涌上心头,每一个小细节都在述说她跟他的当年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