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风醒来时,又是个暗沉得看不见五指的时间,她动了动,熟悉的酸疼立刻爬满了全身。
靠,又一次……
转头,身边却没有人。陌生的房间连着露台,透过落地窗,长风看见夜色里有个模糊的身影。
这次又是什么情况?
她半坐起来,靠着床头整理了下事情的经过:同学会、喝酒、李绍、车祸……
车祸还可以造成只能活到30的后遗症?
虽然酒还没醒透,但长风已经隐隐觉出自己被骗了。
这时明朗从露台上走了回来,看见长风醒了,裹着一身寒意来到床头,拧开台灯,把她拥入了怀里。
“我……”
长风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明朗打断了。
“别吃药了,”
明朗吻着她的耳朵尖,嘴唇有些凉,还有些抖。
“有了孩子,就生下来吧。”
他微微松开怀抱,握着长风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盯住她的眼睛,珍而重之地开口——
“长风,嫁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长风:……我就是被睡了一觉,脸没洗牙没刷,怎么就扯到结婚了?
明朗:不行了,人家二胎都快出来了,我们得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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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半敞的阳台门, 带进飘着雪粒的夜风, 穿厅过室, 在床头打了个转,吹得谢长风一抖,残留的三分酒意霎时没影了。
明朗在说什么?
嫁……他在求婚??
真的假的, 戒指都没拿出来,花也没看见……是不是在做梦?太突然了吧……难道真得绝症了?……
长风一脸懵逼地看着明朗, 脑子里的疑惑连起来能绕地球好几圈了, 等了半天, 没见明朗有下一步的动作,她试探着开口:“你是不是也喝醉了?”
明朗低笑出声, 握着长风的手,很自然地吻了一下,“没有,我在等你的回答。”
回答……什么回答?
要不要嫁给他?
他真的在求婚?!
长风不懵了, 长风惊呆了。
嫁给明朗,这是从青春期开始便悬在长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便是跟明朗最如胶似漆的那些日子,她也极少去思考这个问题, 就怕一个不小心, 绳断剑落,身首异处。
若是不考虑其他, 长风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她的青春, 她的热情,她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这个少年,以至于在朋友谈到前任如何如何讨厌时,她毫无共鸣——
她的前任、现任都是这一位,她对他永远只有爱意。
可是,高中政治就讲到‘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婚姻更是两个家庭所有社会关系的大集合,就当时自己的那点社会关系,真嫁给明朗,不是爱而是害,会毁了他。
结婚、成家、生子……这些常人顺理成章的经历,在长风这里统统走不通,她没有过正常的家庭,也不会跟恋人相处,大学四年,她跟明朗连一次旅行都不曾有过,她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
工作之后,她也不会休息,追剧、美食、娱乐……这些都是她无法理解的,把时间花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在她眼里等同于犯罪,这样无趣又刻板的人,怎么能嫁人呢?
明朗静静地等着,他知道长风呆愣的表情下,正在满脑子跑火车,等她开始论证马斯洛需求层次时,明朗看不下去了,把她扯进怀里,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带着笑意缓缓开口。
“求婚思考这么久,可是很伤人的哦。在顾虑什么,嫌弃我没拿戒指吗?”
长风没接话,答应或是拒绝,她都说不出口。
这层心墙如果能轻易攻破,两人也不会分开五年了,这点明朗非常清楚。
长风的担心、顾虑、犹豫,他全都了解,所以这次,要用上别的手段。
他捏了捏长风瘦弱的肩膀,嗓音低沉又轻缓:“咱们换个说法吧,长风,你会打掉我俩的孩子吗?”
果然,长风听见这话,身子猛地一僵,抖着唇抬起头怔怔地看向明朗,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受精卵……没这么快着床。”
……
学霸就是不一样。
明朗叹服,但并不认输:“着床是没这么快,但结合也就是24小时左右,所有的事后药都是让子宫壁不正常脱落,也就是把受精卵扼杀在摇篮里。”
他压了压眉,逼视着她,语气带着不容商榷的残忍:“昨晚我就测过你的体温,比平时略高,所以你应该处在排卵期,受孕的几率非常大。”
“长风,你要亲手杀掉我们的孩子吗?”
这样的指控,让长风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惊恐地看着明朗,吓得手足无措。
以前的每一次,明朗都有措施,在这事上,他一向比长风了解得更多,这样的处境,她从未遇到过!
明朗把她的惊惶无措全数收进眼里,好半天后,缓了缓语气,给出另一个建议:“这样好不好,如果有了孩子,我们就结婚。如果没有,我就再等。”
长风现在心乱如麻,无法正常思考,明朗见把她吓得狠了,赶紧岔开话题,重新抱紧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怀孕没那么容易的,你看看今天来的那些人,好几个都在做人工。”
“我发现啊,男人真比女人老得快,这才十年同学会,都有人开始秃顶了,再过十年,岂不是要秃成片了?反倒你们女生,一个个都没怎么变,会化妆了以后,还变漂亮了!”
“对了,我们家长风今天涂的什么口红?”
明朗说着低头看了一眼,笑了:“哦,已经被我吃掉了。”
他用指腹重重地擦了擦长风的唇瓣,眼神深幽:“怎么老爱用正红的唇膏啊,艳得像血,太扎眼了。电视上看见你时,眼神落在你唇上就转不开了,跟妖精似的,隔那么远也要勾我。”
话音落下后,他的唇代替了手指,一下一下吻着她的唇瓣、鼻尖、眼皮、眉心。
“别想了,好好休息,你回来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
浑浑噩噩的周末很快过去,下来的周一,是年前最后的几个工作日,但新闻人没有休假的概念,就算是吃着团年饭,有突发新闻也要第一时间赶往现场的。
经过几天的发酵,张迟杀人案又有了新的消息,他的律师拿出了他三年前就确诊的病例,证明他有‘精神分裂症’,此案很有可能反转。
另外有人扒出了死者徐媛生前的微博,她跟所有年轻女生一样,常常在微博里晒美食和物品,不时就有轻奢品牌的鞋子包包出镜。
与此同时,有张迟的高中同学站出来,证实徐媛当初接近张迟,的确是看上了他家的钱,跟张迟在一起后,也时常伸手找他要钱要物,张迟也是因为她和家里人的诸多矛盾,才患上精神分裂的。
这些信息,让舆论的天平很快倾向了张迟。
周例会上,主编王城跟大家谈论起这个案子,言谈中立场鲜明。
“我查了张迟的资料,这是个非常优秀的男孩子,南加州大商科毕业,如果不回国,在外前景无限。可惜啊,找了个这样的女朋友。”
在场的几位男记者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那个徐媛长得也很普通,你们看微博上那些自拍,加了滤镜也就那样,真是各方面都配不上张迟。”
“她肯定花了张迟不少钱,我媳妇看见她还有个最新款的包包,据说那个包花钱都买不到,得等位!”
“她就是一边挥霍富二代的钱,一边养小白脸,这不自己找死嘛!”
还有年轻的实习生捧着张迟的证件照,花痴地笑:“这个小哥哥真是可惜了,冲这个颜,我真的可以!”
“可以什么?被割喉啊!”
“有了这种高富帅,我怎么可能劈腿?哥哥怎么不早点来找我啊!”
会议室里笑闹成一团,让坐在其中的谢长风如坠冰窖。
这就是如今媒体人对杀人案的态度?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态度去引导大众舆论的??
这时王城拍了拍桌面,示意大家安静。
“行了行了,马上过年了,大家伙也别掉以轻心,保不齐哪天来个庙会踩踏事件什么的,手机都要24小时待命啊!”
“主编,您就这么盼着出事儿啊!”
“废话,没新闻咱们大家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王城跟同事笑骂了几句,开始分配任务:“大周,你跟化工厂的案子,那家厂长说愿意接受独家采访。小李,你去跑江北的烂尾楼,过年了这些人有可能要闹事。谢长风——”
他抬头,扫了眼坐在最后面的长风,淡道:“张迟的家人现在开放采访,有几家已经抢在了前面,你去一趟,回来报道的侧重点放在他历年的荣誉上,要让大家看到一个优秀的男人,是如何被所谓的爱情拉进泥潭里的。”
“对,拒绝早恋,好好搞学习!”
有人跟着附和了一句,引来一片哄笑。
谢长风在笑声中缓缓站起身,干涩开口:“这个报道,我写不了。”
王城用眼角瞥着她,奇道:“写不了?为什么。”
“我不觉得杀人犯值得同情,也不认为揭露他的生平对大众会有正面引导意义。”
长风说得很慢,一字一句,语气坚定。
“杀人就是杀人,不能用任何理由去美化掩饰罪行,不管杀人者长相如何,身份如何,一旦他拿起屠刀,他就与历史上所有的杀人犯一样,只会遗臭万年。”
长风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同事,在那几位年轻的实习生上多停留了几秒。
“身为拥有话语权的媒体人,客观公正、同情心、正义感、社会责任感……我原以为这些是新闻人的基本素养,可是今天才发现,是我错了。在场的各位,不配做记者。”
此话一出口,立刻有人跳了起来:“你说什么鬼话!”
“你谁啊,谁不知道你走后门进来的,神气什么啊!”
“国际部不要了把你丢过来,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长风冷静地收拾起东西,把包往肩上一挎,微一颔首,“跟你们多待一天,都是我的耻辱。辞职信晚点我会发过来。”
说完,她不顾身后的喧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这个决定做得很突然,前后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当她看到同事对死者毫无尊敬,对杀人者毫无原则的追捧时,她就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工作对谢长风固然重要,但在此之前,她还是个人,有着做人的底线和尊严,严苛的职业操守也不允许她跟他们同流合污。
只是潇洒任性地说了那通话以后,她在新闻界怕是待不下去了,年后考虑转行吧……
走出大楼后,长风的电话不停地响起,王城打过一个,于淳打了好几个,她都没接,辞职这事,她是铁了心了。
没过多久,陈潇的电话也来了。
“长风啊,下班来我家!我把明朗也叫上了,过来我们两家人吃个饭呗,你还从没跟我吃过团年饭!”
在外吃饭也行,省得回家不知道该怎么跟明朗提辞职的事,他俩的那堆事还没理清,现在又多了这个,这年怕是过不好了。
想到这是第一次正式拜访陈潇家,长风特意去了趟商场,给大人孩子都买了礼物。
路过婴儿用品专柜时,她脚步慢了下来,眼神滑过那些精致可爱的小衣服、小摇篮,心里竟隐隐升起些期待。
嫁人、当妈妈……这念头浮现在脑中,把她吓了一大跳。
真的可以吗?
一个连母亲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弃婴,真的可以生出自己的宝宝,成为母亲吗?
她真的,可以拥有幸福吗?
*
明朗比长风先到陈潇家,跟方文正在屋外抽烟时,看见长风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赶紧熄了烟,下楼去接她。
“买这么多?”
他接过长风手里的礼物,左右看了看,笑道:“他们两口子可没少收我红包,现在连你那份也不放过了。”
明朗穿了件米色的羊绒毛衣,是早上出门前长风硬要他加上的,走在黄昏微暗的树影里,朝她回头一笑,当真配得上玉树临风几个字。
长风心跳得厉害,抿着笑柔声回道:“我喜欢他们家小蚊子,没控制住就多买了些。”
明朗挑了挑眉,若有所指地点头:“我也喜欢。”
长风脸一红,疾走两步,抢先进了陈潇家的门。
陈潇两口子平时都忙,也不是会做饭的人,团年饭就用火锅代替了。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吃!”
陈潇大手一挥,举起手里的果汁:“来,为庆祝长风跟明朗和好,我们来干一杯!”
明朗笑着给自己倒酒,被方文正和陈潇同时喝住——
“你不许喝!”
“大过年的别烦我们啊!”
明朗抬头看了看他俩,笑得很是开心:“长风就在我身边,要烦也是烦她,哪轮得上你们?”
他转过头,向长风低声询问:“回去你开车?”
饭厅的吊灯位置偏低,暖暖的光源透过竹制灯罩洒下,落在明朗眼里,像是化了冻的春水,粼粼波光引得长风的心随之颤动。
她今晚真是反常,连明朗的一个笑都无法抵挡,慌忙点点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陈潇不愧是察言观色的婚纱店老板,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俩有了进展,趁方文正拉着明朗说话时,她偷偷凑近长风问道:“你们俩,床上也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