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慢条斯理的从里屋出来,方才她不来,偏等林许和楚虞闹起来了才现身。
楚虞绕过林许,直逼着胡氏问:“邹妈妈怎么死的,是不是你?”
胡氏一愣,说起来自己院子里死了个人这事她也不愿意提,而且那个老太婆确实…
不过也不能全赖她,老婆子年岁大,本来身子就不好,死了也就死了。
她拧着眉头教训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怎么就是我了?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嫡母。”
楚虞轻嗤,这神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看着就让人一肚子气。
她扯了扯嘴角:“你算哪门子嫡母?我就问你,邹妈妈病了你为何不给她请大夫?若是早早请了大夫,人怎么会没?”
胡氏被她问的一愣一愣的,竟然是忘记先回哪个。
她委屈的皱了皱眉,娇声道:“老爷,您瞧楚虞这丫头…”
林许揉了揉太阳穴,不想闹的太僵,只好暂且敛了怒气:“你在容家过的还好?”
楚虞轻瞥了眼林许,目光又落在胡氏身上:“邹妈妈的事儿,我迟早找你算。”
说罢,她扭头便要走,却被刘妈妈拦住了道。刘妈妈忙将宅子的大门给关了,竟是一副不让她走的样子。
楚虞这才正眼瞧林许,默了半响。
林许脸上有些许不自然,握拳在嘴边咳了两声,踌躇一会儿才道:“我听闻这京城有半数布庄都是路家的,那路家如今掌事儿的,是你容家的哥哥?”
楚虞微微蹙眉,心下微微一思量,江南路家?
她知道路家在江南是大财主,可并不知京城半数布庄都是路家的,
怪不得容庭那么轻狂,一点儿不把容正喧放在眼里。
楚虞沉默的这一会儿功夫,林许又说:“若是方便,你去同你容家哥哥说一声进我们家的布。”
楚虞回过神,猛一抬头看林许,原来是为这事儿来的。
胡氏在一旁帮腔:“我们楚虞如今投奔了容家,肯定说的上话,这银子谁赚不是赚,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那、”
“我说不上话,外祖母还等我呢,我先回了。”
楚虞说着就往门外走,可刘妈妈跟座山似的杵在那儿。
墙外的容庭抱手靠在一旁,垂眸细细想了会儿。
啧,半数布庄,还挺多。
忽然里头传来胡氏的一声高喊,见楚虞要走,她心下一咯噔,忙拉住她:“你不能走!”
胡氏瞪了一眼林许,林许却背过身去不肯说话,胡氏只好自己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
原来,是布匹积压太多,林家正急着卖出去呢。
胡氏着急道:“楚虞啊,你可不知道,这布要是再屯着,我们损失的可是一大笔银子啊!”
楚虞胳膊被胡氏掐的一阵疼,忙抽手出来,胡氏生怕她就这么跑了,竟是紧紧拽着她,两个人一来一回拉扯,楚虞推了一把胡氏,她便一下跌在地上了。
胡氏一愣,就这么坐着哭起来:“哎哟啊,我们家大姑娘不得了,如今有了倚仗,连林家死活都不顾了,这可找谁说理去啊……”
楚虞低头瞧胡氏耍无赖,她蹲下身子,一根一根掰开胡氏拽着她裙摆的手:“当初我娘病重,后宅的事儿你说了算,可你却拖着不给她请大夫,如今邹妈妈,你也是如此。”
胡氏一愣,直抖着嘴皮子大声嚷嚷:“你、你说什么胡话,你娘自己病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老爷!你瞧瞧你这个女儿啊……”
胡氏低头抹起了眼泪。
外头,容庭脚下踩着颗石子来回磨着,听闻胡氏所言,他忽的一顿,眸色晦暗,抬头冷冷的笑了一声。
蓦地,轰的一声,就容庭靠着的这面墙震了一下,一排倒塌声之余,还伴随着楚虞的声音。
林许不知道从哪儿抽了跟木棍,实在没忍住,竟直直朝楚虞打去,却没想到她会站不稳,直接朝后头跌去,撞倒了一排货架。
他在听到这个不孝女提起顾颜时心下生怒,可这会儿看她头上磕破了皮,渗出了血,忽然慌了。
这、这让容家知道,可如何是好?
刘妈妈背靠着大门目瞪口呆,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突然身后传来两声敲门声,吓得刘妈妈险些跌坐下去。
“谁、谁啊?”
容庭抿着嘴角,似笑非笑:“林楚虞,我等你半天了,没死吭一声。”
第14章
院子里的人皆是一愣,只有楚虞听出了容庭的声音。
她面上划过一丝惊诧,胳膊撑着地站起来,手肘疼的她倒抽一口气,抬着下巴瞧了林许一眼,眸中的委屈不言而喻。
林许愣愣的放下手中的木棍,他也是听林楚虞提到顾颜,这才一下失了分寸……
外头的人似是等不耐烦了,又敲了两下门:“林楚虞,哑巴了?”
刘妈妈听这人是来找大姑娘的,心下唏嘘,这大姑娘来这儿居然还带了人,怕不是容家的人吧?
胡氏也跟刘妈妈想到一块去了,忙给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刘妈妈便紧紧抵住门,朝门外喊:“我们姑娘留下来同老爷夫人用饭,你、你先回去吧!”
楚虞想往门外走,刚抬脚挪了一步,脚踝的疼痛感让她一下顿住,瞧刘妈妈这样子,今儿个是不打算放她出去还是怎么着?
想想也可笑,将她关在这院子里能有什么用,到时候容家找过来,有嘴都说不清。
楚虞抹了抹眼泪,直向门外的人说:“庭哥哥,我脚崴了。”
她话里带着隐隐哭腔,纵使容庭不是第一次见这丫头哭,却还是闻声一怔。
容庭低低咒骂了两声,退开几步,砰的一声踹开大门。
刘妈妈没想门外的人竟如此无礼,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直被容庭揣趴了地,半天都没站起来。
林许亦是被这轻狂的举动吓了一跳,哆嗦着手指向来人:“你是何人?”
容庭原本还上扬着嘴角,在看到角落处站着的个惨兮兮的丫头时瞬间僵住,他没立马去答林许的话,只站在原地眯了眯眼。
“林楚虞,你怎么这么没用?”
在容家不是挺能耐的么?还能一脚将他绊倒呢。
怎么在她爹和继母这儿没两下子?
楚虞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一瘸一拐的朝容庭走过来,容庭就这么瞧着,也没说要过去搭把手什么的。
直到小姑娘走近,用那沾着一地尘沙的手拽上容二公子白白净净的绸缎,容庭的白袍瞬间黄了一块。
容庭:“……”
楚虞也瞧见了,她眼神闪烁的抿了抿
嘴,欲盖弥彰的将袍子拽在手里,仿佛这样容庭就看不见了似的。
楚虞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庭哥哥,我头疼。”
容庭瞧见她额前破了块皮,能不疼么?他再一瞧林许脚边的木棍,眼神瞬间暗下来。
王八犊子,这么小的姑娘都舍得打?
还打的这么狠?
他抿了抿嘴角,虽说他是不大喜欢老太太养在身边的丫头,也不大喜欢这丫头的聪明劲儿,可怎么着,这人如今也是好好养在容家的,要欺负也回容家受欺负去,在这儿算什么?
容庭轻笑一声,弯腰捡起林许脚边的木棍。
见他这番动作,林许下意识退了一步,他身旁的胡氏也被吓着了,躲在林许身后,畏畏缩缩问:“你是什么人?京、京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容庭目光落在胡氏身上,朝她弯了弯嘴角:“王法?那我们家姑娘在这儿受了欺负,还破了相,怎么算啊?”
说到破相,楚虞蹙了蹙眉头,下意识碰了下伤口。
胡氏看容庭这样子,不敢回嘴,只躲在林许身后,推了推林许示意他想办法。
林许到底不是武夫,也不能跟容庭再打一架,警惕的盯着容庭瞧:“你是何人?”
“没什么人,就路家掌事的。”
容庭虽是笑着,可那眸子里迸发的冷意着实将林许吓一跳,半天都没说出话。
但林许与胡氏都明白,这桩生意,没了。
胡氏还想再劝楚虞说两句话,可瞥见她这狼狈模样,又将话给咽了下去
容庭看这俩人安分了,将那木棍往胡氏脚边一扔,吓得胡氏险些跳起来。
他扭头就走,没两步到了门口,却见小姑娘还没跟上来,他转身一看,楚虞正慢慢的挪着脚步……
她垂着头,嘟囔了一句:“疼。”
容庭:“……”
真矫情。
他背对着楚虞蹲下身子,不耐烦道:“快啊。”
楚虞脚步一顿,犹豫片刻,慢吞吞的将手放在容庭肩上,身子才刚一趴上去,容庭就立刻站起来,楚虞吓得勾紧他的脖子。
楚虞在他耳边闷声道:“谢谢庭哥哥。”
容庭神色淡淡,抿着唇一脸不耐烦,有些后悔跟着这丫头到这儿来掺和麻烦事。
一直到这条巷子拐角,容庭才把她放下来。
外面是条街,要是让人瞧见也不大好,不过好在马车停在不远处。
车夫惊讶得看了一眼楚虞,他并未见过容家新来的表姑娘,还以为容二公子换了口味,不免有些好奇。
只是,这是不是有点小了……
马车一路奔向鹿河巷,在一座宅子外停下,楚虞弯身下马车,打量着这座陌生宅子。
不多久有个年轻男人开了门,容庭十分熟捻的往里走,楚虞在后头瞧着,大抵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想必是容庭在外的宅子,也不奇怪。
路临没想到容庭会这时候过来,还带了个小姑娘,不由好奇得多看了两眼。
楚虞刚到小厅坐下,管家就领来向大夫过来,瞧过楚虞额前的伤口,开了几副药后才说:“伤口可不能这么放着,当心留疤,容公子那儿有好药,老夫就不开了。”
容庭掀了掀眼皮,瞧了向大夫一眼。他没少挨容正喧的鞭子,屋里也没少屯些上好的膏药,
待人都散去之后,楚虞碰了碰缠着纱布的前额,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她动了动放在腿上的手,迟疑望向懒懒靠在椅上的容庭:“庭哥哥,要是外祖母问起来,我要如何说?”
容庭眉头一蹙,自然是实话实说,不然?
没等容庭开口,楚虞试探的朝他探过身子:“我能不能说,是庭哥哥打的?”
“………”
容庭懵了一瞬,回过身来便淡淡的回样她,攸的扬了扬嘴角:“林楚虞,你再说一遍?”
楚虞偏过脸,不大好意思的移开目光,也觉得这事儿做的不厚道,容庭再怎么混蛋,今儿个也是帮了她的……
但她实在不想让老太太知道林家来京城了,还将她弄伤。这才刚过了小年,何必添事儿…
更何况,抓不到林家什么把柄,老太太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容家在京城也是有脸有面的人家,多少人都盯着瞧,林家的事儿,他们不好插手,要是真能,早在接她来容家之前,这事儿就解决了。
容庭看林楚虞一脸为难的样子,大抵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他狭长眸子微微一眯:“你敢胡说八道,我就给你扔回那个破院子里。”
楚虞:“……”
忽然,吱呀一声,门被从外头推开。
楚虞与容庭皆抬眼望去,来人一袭白裙,领子低到露出了小半的圆润,踏着一地斑驳的日影而来,直将楚虞看呆了。
此等露骨的穿着,定是风尘女子无疑。
她在戏里听过烟花柳巷的女子是如何如何的,但这亲眼见就又不一样了。
那女子一进来就先看了楚虞一眼,眼下还挂着两行泪,掩嘴抽抽搭搭道:“公子,琼娘多谢容公子相救。”
楚虞不禁挺直了背脊,竖起来耳朵仔细听着,颇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只见容庭脸色暗了下来:“谁让你来的?”
琼娘愣了一下,大着胆子走近几步,抚上容庭的手背:“公子,不是您替琼娘赎的身么?”
容庭面色更黑了,琼娘瞧着还有些许害怕,忙挪开自己的手,可怜兮兮的站在一旁等容庭说话。
她与容庭相识也大半年,每回这位容二公子来醉春苑吃酒听曲儿都会让她陪在身边,时间久了,众人都以为她琼娘攀上高枝。
可只有她知道,容庭真真只叫她陪在身边,这大半年竟是连她的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琼娘不懂他心里的主意,到底是喜不喜欢她,她半分也猜不透。
容庭面色冷了几分,食指屈起在小几上敲了两声,冷不丁忽然朝楚虞道:“你看什么?她这身衣裳你也想穿?”
他再怎么混迹烟花柳巷,也没想要带坏小姑娘,这要让老太太知道,还不直接气没半条命。
楚虞闻言猛地扭头捂上眼睛。
琼娘见此,尴尬得抬手掩住胸口,又酥又麻的唤了一句:“公子……”
第15章
楚虞浑身一颤,真不愧是醉春苑的女子,说话声都跟一般人不一样,听的人五脏六腑都麻了。
路临从门外匆匆进来,皱着眉头低声说:“不是说让你在后院等着?”
琼娘委屈的低头:“我、我瞧着公子来,想问个好。”
路临挠了挠头:“公子,今儿个那姓尤的想赎琼娘回去当姨太太,我就将琼娘赎下给您送来了。”
尤满就是瞧见容庭对琼娘不一般,故意要膈应容庭呢。
容庭硬生生吐出一口气,抬眼问:“给我送来,我养着?”
路临一顿,嘟囔着:“您不是喜欢……”
容庭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沉着脸闭口不言。
楚虞偷偷睁眼瞥了眼站在一旁眸中带泪的琼娘,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真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