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吱呀一声推开,床上的姑娘也有了动静。翠绿色的裙摆落了一截在床下,微微攒动。
楚虞浑身酸疼的坐了起来,食指压着太阳穴,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气。
她蹙着眉头闭了闭眼,方才一只手捏着帕子捂在她面前…
她稍稍侧头看了下屋里,一时认不出是何处,正要起身下床,蓦地被床沿边站着的人吓了一跳,又跌了回去。
楚虞捂着胸口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动了动唇:“容庭?”
容庭抿着唇也不说话,半响才抬手碰了碰楚虞方才揉过的太阳穴,沉
声道:“谁给你下的药。”
楚虞偏了偏头,躲开容庭的手。
咬了咬唇,匆匆从下了床,正低头寻着一只不知道哪儿去了的绣鞋,闷声道:“容芊芊。”
方才捂着她的那只手上带了一枚玛瑙戒,定是容芊芊无疑。
容庭低头盯着她看,像是要把人看出一个窟窿来似的:“为何?”
楚虞咬了咬唇,至于为何,她稍稍一想便知。
可容芊芊也实在太过火了,竟能做出这种事儿,还真是小瞧她了。
那只不知落哪儿的绣鞋没找见,楚虞心里愈发烦躁,抬头瞪了眼容庭。
若不是他方才乱说话要替她说什么亲,容芊芊何至于这般。
楚虞蹭的一下站起来:“还不是你、”
她蓦地噤了声,隐约听到外头有声响,再仔细一听,是玉氏和老太太的声儿。
容庭自然也听到了,他垂眸看了眼姑娘,就她这个样子,要是让人瞧见了,指不定生出什么事端。
楚虞急忙找那只不见的绣鞋,正弯腰在床下找着,忽然被人拦腰捞了起来,她惊的捂住嘴,生怕被院子里的人听到。
容庭将她塞进柜中,柜门刚关上的一瞬,屋门便被推开了。
楚虞呼吸缭乱,手还搭在男人的肩上,注意力全在柜外,听着老太太和玉氏说话。
忽然腰间被人一掐,她这才回过神,猛一回头,离他只一寸的距离。
楚虞瞪着他看,低声问:“你将我藏起来就好,你进来做什么?”
狭小的空间,容庭那双手几乎是无处可放。
他紧紧扣住小姑娘的腰,将人揽紧了些,本就相近的距离,他忽然又一低头,唇间擦过姑娘的额头。
楚虞猛地一颤,从他眸中捕捉到似笑非笑的捉弄,而屋子里的人还未走,她只能僵着身子。
外头老太太在责骂玉氏:“你说楚丫头偷偷摸摸来了未逸轩,还直言是来同容庭私会的,人呢!”
玉氏磕磕巴巴道:“娘,这…这我也是听下头的人说的。”
玉氏紧紧握住帕子,芊芊那丫头说的跟真的似的,二房的人果然是没安好心!
楚虞闻言,眸色冷了下来,容芊芊这是要毁了她的清白,叫她再不能同她争苏裴。
“容正喧那老东西以为你是她女儿,你知道的,是不是。”
男人带着气音在她耳边问了这么一句,直将楚虞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知道了?
楚虞耳朵痒痒的,回了句不知,便要抬手碰一碰,手抬到一半又被人捉了去,揉在手心里玩着。
楚虞吓了一跳,挣扎半天没挣开,她气的抬头,却猛然撞上那双比她还生怒的眸子。
楚虞动作一顿,没来由的心虚。
容庭捏着她的下巴稍稍抬起:“不说实话,我就让老太太听到动静了。”
眼瞧着他就要伸手推开柜门,楚虞急忙拉住他,憋了半天,点头应了声。
正此时,老太太与玉氏离开了寝屋,但依旧能听见她二人说话,许是站在院子里还没走。
楚虞松了口气,正要退开两步从柜里钻出去,就被人紧紧桎梏住腰间。
听男人慢条斯理问了句:“林楚虞,你这不是骗嫁妆么?”
“……”
容庭蓦地松开她,又问道:“容芊芊为何给你下药?”
提到这个,楚虞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说要去苏家替我说亲。”
容庭顿了顿,正要推开柜门的指尖一滞,偏头回去看她:“我何时说的?”
他弯了弯唇:“苏裴他有几条命,敢娶我容庭下了聘的姑娘。”
院儿里渐渐没了声音,楚虞忙从柜中钻了出来,匆匆跑到床边,弯腰从床下够着那只绣花鞋。
正直起腰时,就见容庭居高临下的站在面前,楚虞一怔,低下头不去看她。
方才在柜子里头,这人手没个安分的。
容庭缓缓蹲下身子,从她手里将这只鞋接了过去,十分自然的握住她的脚踝。
楚虞躲了一下。
容庭垂下手,搭在膝盖上:“容正喧那老东西之前说,你是他亲闺女,我亲妹妹。”
楚虞别扭的撇开目光。
容庭忽的嗤笑一声:“险些,就真要当一回禽兽了。”
楚虞忍不住抬头睨了他一眼,就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儿疼。”
莫名的,她满腔怒火成空,直愣愣盯着男人食指指向的地方,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第47章
今年京城的夏季, 似是格外炎热。风里夹杂着烫人的沙, 一吹过来就像点了火似的,吹的她心下燥热不安。
楚虞脚步略快的往安喜堂去, 虽方才老太太并未在未逸轩见着她,可所谓无风不起浪,老太太心底里跟明镜儿似的,怎会不疑。
忽的,容芊芊正从园子一侧拐了过来, 似是没瞧见楚虞, 她正同身边的红玉说着什么,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
楚虞脚步微顿, 容芊芊不愉的抿着唇, 一偏头瞧见她,亦是愣了一下,随后勉强的弯了弯嘴角,缓缓走近。
她不自在的抬手捋了捋碎发:“楚妹妹从哪儿来的呀,我听说外祖母正寻你呢。”
楚虞紧紧盯着她那不安的眸子,直看的容芊芊心底发虚:“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容芊芊顺着楚虞的目光往下看,下意识缩了缩那只带了戒指的手,往后藏了藏。
楚虞眸色微冷的瞧了她一眼,似云淡风轻道:“没什么,芊姐姐这枚玛瑙戒不错,方才好像见过。”
容芊芊一滞:“是、是么?我常带着,你也不是第一次瞧见了…”
楚虞点了下头, 估摸着老太太还在安喜堂等她,也不便耽搁,只意味深长的看了容芊芊一眼,便抬脚走了。
容芊芊身子一晃,抓着红玉的胳膊问:“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了?”
红玉一脸担忧的看着前方姑娘的身影,她一直就觉得安喜堂这位姑娘厉害的很,这点小把戏,她兴许心知肚明…
安喜堂里,齐妈妈正劝老太太回屋歇着,老太太只淡淡抿了口凉茶:“楚丫头回了?”
齐妈妈为难的摇了摇头。
方才虽没如玉氏所言,在未逸轩瞧见楚姑娘,可这玉氏又怎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就算不是玉氏说的那般私会云云,那楚姑娘定是私下同二公子见过。
现下又找不着人,难怪老太太起疑。
齐妈妈也不敢再劝,只好去院里替老太太看着,正一出门,就瞧见楚姑娘顶着一头热汗回了院儿里。
齐妈妈忙向她招手,低声知会:“老太太在厅里呢,楚姑娘可好好说话,别将老太太气着。”
楚虞也不笑了,瞧了眼前厅,点点头就往里去。
她一脚方刚踏进去,老太太便搁下茶盏,声音浑厚:“未逸轩那小柜,闷的慌吧。”
楚虞一怔,抬眼对上老太太那双什么都看的门清儿的眸子,她低头不语,老太太明摆知晓了,这会儿再否认,岂不是让老太太更恼火。
只听老太太冷哼一声:“孤男寡女,倒是将这些年我教你的,通通抛到脑后了!”
楚虞闻言,紧紧抿着唇不敢辩驳半句。
她抬头瞧了眼老太太,走近了几步直跪在老太太跟前:“外祖母,您罚楚虞吧。”
楚虞垂着脑袋,当真是一副认错的模样。虽说今日这事全是容芊芊算计,不说老太太信不信,就算信了,无凭无据又能如何。
不过今日这事,老太太似乎也并未想多计较,只摆了摆手,让她去祠堂抄两日经书,便打发她走了。
齐妈妈给老太太揉着肩骨,低头睨了眼她的神情,不由笑了笑,缓缓道:“您这意思,是准了?”
老太太抬了抬头,正瞧见楚虞捧着经书走过。
容庭之前下的那十几箱聘礼还在安喜堂小院里搁着呢,她也不是瞎的。
昨儿个容正喧也来给她问过安,明里暗里皆是求她将楚丫头许给容庭那混小子。
老太太岂能不知,容正喧那是为了圆自己的念想。
若不是容谨早早说了亲事,他更愿意撮合容谨与那丫头呢。
老太太叹了声气:“她若是打死都不同意的态度,我老婆子说什么也不能准,可你瞧瞧,那丫头分明动了心思,还不自知。”
未逸轩那儿,路临从屋外进来,就见公子低头摆弄着那枚翡翠扳指,神情似笑又非笑,着实不知在想什么。
但方才他瞧见楚姑娘从这儿出去的…
路临上前,犹豫半响道:“公子,方才楚姑娘去了祠堂,听说是被老太太罚抄两日的经书。”
容庭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弯了弯唇角。
老太太只罚抄两日经书,是在让步了。
路临更是看不明白了,怎么楚姑娘被罚了,公子还笑的出来。
容庭敛了敛唇角,笑意微凉:“把容芊芊给我捆了扔进柴房里。”
路临眉间轻挑,有些迟疑的看了容庭一眼,见他不像是说玩笑话,这才领了吩咐退下。
半柱香的时间,容芊芊手脚皆被捆着,姿势不雅的坐靠在墙上。
她身边那个红玉,亦是被吓的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容芊芊原本还瞪大了眼拼命呜咽着,嘴里塞着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熏的慌,直恶心的她想吐。
忽然那破旧的木门被从外头推开,容芊芊满眼期冀的望去,却在看到来人时,惊慌的连呜咽声都不敢出。
容庭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缓缓蹲下身子,笑了声,随后伸手将她嘴里的破布丢了。
容芊芊嘴里得了空,拼命的喘气,吓的直哭:“二、二哥哥这是做什么!”
容庭勾了勾唇:“胆子挺大,敢算计我?”
容芊芊不停摇头,发髻上的簪子都被她甩了出去:“二哥哥说什么啊,定、定是林楚虞诬陷我,二哥哥莫要听信她的胡言乱语,我娘要是知道了……”
别说高氏,容芊芊就是搬出老太太来,容庭也是不会怕的。
她正是清楚这点,才更慌张。
容庭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尘:“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搁这呆一晚上。”
说罢,他抬脚便走了出去。
路临回头看了眼,将麻布又塞进容芊芊嘴里,关好了柴房门这才跟上去。
容芊芊拼命摇头挣扎着,她若是夜不归宿,在柴房呆一晚,明儿个让人找到了,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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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容庭出入容家的次数较以往更频繁了些,回回来都往安喜堂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公子怎么变了性子,同老太太亲近起来了。
也就路临知晓公子这一趟趟的,都在同老太太商议何事。
邹幼拎着食盒往祠堂去,见姑娘还在抄经书,那手都抄红肿了,她不由心疼道:“姑娘您歇歇吧,老太太也不是真要罚您。”
楚虞未应答,最后一字落笔,她方才收了手。
邹幼将饭菜摆好,偷摸着抬头睨了她一眼,抿着唇犹豫说:“姑娘,我方才来的路上,见着二公子身边的人,就是那位叫路临的。”
楚虞握着竹筷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嗯。”
邹幼正寻思着如何说,忽然门外的光被挡了大半,主仆二人皆抬头望去。
邹幼吓的忙站起身:“二、二公子…”
她识趣的低头退下,但这门却关不得。
楚虞埋头挑着菜,也不管容庭兀自坐在她对面,全当瞧不见似的。
昨个儿她听邹幼说,容芊芊被关在柴房一整夜,还说了些外头传的闲言碎语,容芊芊伤心的险些拿着白绫去上吊。
倒是像容庭会做出的事儿。
容庭转了转拇指上扣着的扳指,低头扫了眼小几上的饭菜,老太太嘴里说罚她,却也未苛待她。
“老太太说,若你点头,下月初七是好日子,宜婚嫁。”
楚虞低头舀了一勺热汤,点了点头:“庭哥哥这么快就替我说了苏家的亲事?”
“……”
容庭一顿,将汤碗往她那儿推了推:“我有说要替你说苏家的亲事?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楚虞正低头喝汤的动作亦是一顿,慢条斯理的放下汤匙,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朝他淡然一笑:“庭哥哥说的对,容家会替我寻门好亲事,苏家确实算上乘。”
容庭嘴角僵了僵,当时若不是容正喧那老东西自作多情将林楚虞当成了他亲闺女,他又怎么会说那些话。
容庭扯了扯嘴角:“苏裴算什么上乘。”
楚虞噢了一声,轻飘飘道:“你不是也说,苏哥哥挺好。”
“……”
“我没说。”
楚虞低下头继续喝着汤,不再搭理他。
容庭那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脸皮,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气氛滞了一瞬,容庭忽然道:“那日在未逸轩,腰我都搂过了,你还想嫁给别人?”
楚虞猛地一呛,噔的一声汤匙落进碗里,她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脸都憋红了。
抬头瞪了他一眼,便撑着小几站起身。
正此时,邹幼脚步踌躇的过来,似是怕打扰到二人,就站在门外喊了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