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别伤心……”父亲安慰母亲,“你爸妈是高傲了点……毕竟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这也正常……对自己要求很高,对孩子的要求也就高了点……但也没有坏心……要不是她……小琰怎么会平安长这么大……”
“我妈那是上了年纪之后看到我爸死了,她自己也忽然得了鼻咽癌,一下子怕了,怂了,也想明白了,人如果没了健康一切都是个屁,所以变得和善了。”母亲笑笑,鼻音重了些,声音哽咽了些,“自从我考上大学后,我妈和我爸就再也没有正眼看我一眼,我爸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妈临死前也不过给我打了通电话,呵……”
母亲哭了会儿,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在国外的遗嘱是公正过的,全都由她的唯一直系亲属继承,没提名道姓,但是她的孩子可就这么一个,如果孩子发生任何意外,那么她的财产将有50%用于捐献,剩下的50%按照一系列规定再慢慢分。”
父亲顿时叹:“这笔钱……数目不小啊……这孩子要是有了这么些钱……未必会大富大贵……但是就算一辈子没出息……也都不用再为了生活奔波啊……”
父亲和母亲这段意义不明的对话戛然而止。
不久后的某天,父亲问他:“小琰,你喜欢佳音吗?”
他冷漠地看着父亲:“你要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父亲想做什么,但是他已经渐渐明白了如何与这对父母相处,那就是——不做选择。
因为父母但凡开口提问的时候,其实已经替自己做出了选择。
“爸爸一直没对你说实话……”吕博语重心长道,“爸爸知道你回国之后受苦了……但是很多事情爸爸都没办法直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太小了……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好……”
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是这样的……”父亲想了想,“我决定告诉你,我们这么久以来这么为难你的理由。”
他一听,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父亲。
“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其实基本看不见?”
“有点印象……”
“你有个小姨,表小姨,叫林安安。”父亲道,“是她把眼角mó给了你,让你有了光明。”
“那表小姨怎么办?”
“对啊,你表小姨看不见,很难受,对不对?”父亲叹气,“所以,因为看不见很难受,她拜托拜托爸爸和妈妈,保护好她的孩子,而她的孩子,就是你现在的姐姐佳音。”
他一怔。
“所以,儿子呀……”父亲问,“你觉得,爸爸妈妈应该怎么做呢?你觉得,你又该怎么做呢?咱们是不是得对佳音好一点?”
他垂下头。
“爸爸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父亲说着搂了楼他的肩膀,“但是啊,儿子,和看不见比起来,其实这些痛苦,真的就是那么回事了,很快就不会再有人天天找你的事,咱们很快就会过上好的生活,再忍一下下好不好……”
他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小琰,你以后,就一直保护着佳音,好吗?”父亲问。
“好吧。”他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答应了。
“保护她一辈子,好吗?”父亲又问。
他停顿了一下:“她婚后如果她的丈夫对她有一点不好,我会让那个男人知道什么就叫恐惧。”
“不不。”父亲摇着头,“爸爸妈妈很爱你,也很心疼佳音,你们两个,就不能一直守在爸爸妈妈身边吗……”
听到父亲话语的那一刻,他像是听出来了什么画外音。
但是,那时候的他还是年纪太小了,虽然恋爱经验丰富,但人情世故终究是差了那么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感受到了一种越发让他不舒适的感觉——
不自由,很压抑。
日子就这么平稳地继续向前进着。
期间他结识了赵天喻,经历了赵天喻和吕佳音这么一出恋爱大戏,在莱安西得知了吕佳音的小秘密,还为此被父亲殴打。
他和父母之间的裂痕并没有随着江陈辉案件的熄火而缓和,反而破裂越发严重,直到有一天,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教授夫妇过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第一时间就向父母提出想要回斯德哥尔摩的请求,可是却遭到了父母的厉声拒绝。
“我知道你觉得最近江陈辉的案件已经消停了,但是万一有人还在盯着你怎么办?”父亲摇头,“又或者说万一你回去了,有人知道这个案子认得你怎么办?”
“可是他们养了我这么多年。”太久没有和父母争辩的他,即使明知没有胜利的可能,但还是再次鼓起了勇气,“教授夫妇对我和外婆都非常好,你们什么都不说就让我回国,我都忍了,但是他们的葬礼我必须出席。”
“不可能!”父亲站起来大声指责着他,“谁还没有个生老病死?需不需要你回去看?你又不是他们的子女!也不是他的亲属!看什么看!再说了!如果不给他们交伙食费!他们会让你们住家里吗?!”
母亲在一旁摇着头:“我们这么多年拼命是为了什么?我们牺牲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坏人都由我们来做就是为了让你这辈子活得轻松,不就是为了你回国有个好发展?不就是担心你的身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如果我不是他们的亲属,那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相比从小陪伴我长大的那些人,你们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陌生人罢了!”面对如此冷血无情还极其世俗的父母,他一时着急,选择了同父母撕破脸,“而且,还是极其庸俗物质的陌生人,我真为你们的价值观感觉可悲。”
而他这样的言论,瞬间激恼了自己的父母,尤其是自己的母亲。
他这一套林安安式说辞,激起了端溪太多儿时不好的回忆,她下意识抬手,一个耳光狠狠地落在了面前儿子的脸上。
她瞪着他:“是我生了你,是我每天哭着求所有人能不能救救你,是我选择答应抚养她的孩子才换来你重见光明和出国生活的机会,你吃的、你喝的、你过得所有何不食肉糜的日子虽然都是林安安出的钱,但是这样的条件全部都是我给你创造的,我就算把我自己变成一个恶人也想为你铺好以后的人生路。”
她道:“是啊,我是很世俗,我是价值观可悲,我没有你小姨那么优秀,优秀到就算清高到唾弃金钱也能随随便便手头资产上千万,很抱歉你的母亲是我而不是林安安,但就是因为我世俗、我可悲,我才给你创造了一个不用担心金钱的生活,让你以为自己活在乌托邦里。”
整个寒假,他被关了禁闭不许出门。
直到三个月后,父母终于消了气,替他报名了一个北欧的旅行团作为掩护放他出了国。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老别墅因为夫妻二人的去世已经换了新的主人,梁帆因为自己的离开也选择回了国,哥哥和姐姐在两位老人去世后选择离开了斯德哥尔摩去其他城市发展。
承载了他童年所有回忆的一切,就这么简单地消失殆尽。
心里仿佛被挖出了一个空洞,这一生都仿佛再也无法填补上了。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樱花怒放的季节,他站在樱雨之中,望着前后粉茫茫的一片,却再也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外婆,外婆……”他仰头看着樱花树呢喃,“我想你了……”
那次回国之后,他再也不曾提起斯德哥尔摩的生活,选择正式接受了新的名字,按期去做美黑,开始了名为端琰的人生。
他从警校毕业后没过多久就被调入市局工作,还分了房子,仕途的路上出奇的平坦和顺利。
吕佳音从警校毕业没多久后转职做了律师,因为担心吕佳音职业的危险性,他将单位分的房子让给吕佳音居住,而他住到了九九庄园西。
他和父母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为了增进感情,父亲会每周来给他送亲手熬制的高汤和饭菜,母亲会定期邀他回家全家聚餐。
这样平静而稳定的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直到数年后一通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是哥哥,他说:“我想教授夫妇了,想你的外婆了,也想你和梁帆了,我现在回到了斯德哥尔摩工作,我妹妹也结婚重新定居在了这里,我打算买下那栋别墅,如果你想我们的话,欢迎偶尔回来住住。”
那一刻,他心中仿佛重新燃起了什么。
而就在与其同时,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陈月洲。
她在警局的那一番坦白,让这些年一直恍恍惚惚犹豫不决的他终于坚定了决心——
他要替吕佳音深爱的父亲报仇,他要找到江陈辉死亡的真相,他要还清眼角mó的恩情,并且和吕佳音划清界限,夺回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重新回到自己该有的人生轨迹中去。
他不好功名,不好财富,父母对他的期盼他都不太感兴趣。
于他而言,有辆差不多的车开着,住着差不多的房子,拿着差不多的钱,和最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过着小打小闹且和平安逸的生活,那才是他所向往的。
于是,他选择主动找这个名为陈月洲的女孩搭话。
这个女孩实在是太胆小了,本来个子就低,说起话还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他和她交谈了好几次都没有任何结果。
最终,他不得不选放弃了正面出击,而从侧面调查。
他跟踪她、尾随她、观察她一天到晚都在鬼鬼祟祟做些什么,她破绽百出眼见着就要翻车的时候,他不得已还得替她做的一些破事善后。
跟踪她收拾烂摊子的那些日子,有同事调侃过他:“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感觉很忙啊……”
“谈恋爱?”他扯了扯嘴角,“你会和座敷童子谈恋爱吗?”
“座敷童子?”同事想了想,“这不是日本妖怪吗?而且还是小孩子……”
“是啊,妖怪,而且还是小孩子。”他道,“身高到我腰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你可别乱来啊,那是犯法的。”
“……”他扫了眼同事,不再说话。
之后的剧情,镜头疯狂地旋转,直到吕佳音被捆在浴室的那一夜停了下来,他看着浴缸中的奄奄一息的女人,低声道:“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所以不该握在手里的,只能丢掉了。”
再到他和上官泽的人联系暴露了吕佳音的身份,以及他看着手机上陈月洲的照片撸完后冷下脸给赵世风发短信,到后来吕佳音自杀后他父母悲痛欲绝的说词……
画面如同走马灯剧场一样再次疯狂旋转,最终停留在一个镜头上——
他伸手牵着病床上女人无力的手,红着眼,像个孩子一般低声哀求道:“求求你了,别出事,我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画面顷刻间结束,陈月洲被拉回了现实。
身旁的男人原本只是答应牵着他的手睡觉,可是一番回忆醒来,这个男人已经将自己紧紧拥在怀中熟睡了。
陈月洲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好久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能能说什么。
足足呆滞了半个小时,他才问478:“这个剧情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啊?】
“很多细节都没有啊,包括猫去哪儿了,我表哥……”陈月洲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478明白他的意思:【你傻啊?你说的这些内容和这条支线没什么关系,剧情干嘛要告诉你?什么都给你说了要你做什么?】
陈月洲顿时再次长出一口气,不知道真相心里惦记,即将知道真相又会害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查看真相,结果镜头不给播放……
他刚打算继续说话,玄关处却传来了疯狂的拍门声。
第262章 147
敲门的声音很急, 端琰被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怀中的陈月洲,一脸恍惚,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陈月洲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睡衣:“有人敲门,我去看看吧。”
“不用, 我去。”回过神时, 端琰扫了眼床头的时钟, 发现这会儿已经深夜一点半, 他摁住陈月洲的手, 拿起床头的手机解锁后调到某APP界面。
陈月洲也凑了过去, 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他还以为玄关处那个电子猫眼只能通过门内的显示器查看和记录来宾呢, 原来端琰手机上还能在线查看。也就是说,就算前不久不安装那个电子摄像头, 端琰其实也能知道自己出入家门情况的, 哪怕自己清空了门背后显示器的内存卡也没什么用。
他不由在心中叹气, 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这年头,机械设备这么先进, 老王都不好当了。
端琰点下实时摄像头画面,下一秒,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二人面前——
近七月的酷夏,绑着乱糟糟丸子头的女人身穿粗糙的工衣,怀中抱着裹着厚重毛毯的孩子, 满脸都是泪痕,扬着拳头拼命砸着大门。
这时,对面的住户打开门,瞪着她不高兴道:“半夜砸什么门啊?你谁啊?摁门铃会不会?再敲门我就给物业打电话了!”
“我……”李薇在门上瞧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猫眼居然是电子摄像头,旁边有个小小的门铃按钮,于是开始疯狂摁门铃。
听着玄关处疯响的门铃声,又看了眼手机顶端“AM:01:42”的钟表,床上的二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