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面吧。”对面开门见山,“东山区2010号,许留山。”
二十分钟后,端琰出现在约定的地点前,因为精神紧张,他没开车,叫了辆滴滴快车。
进入店内,徐子元坐在角落里,一边吃着芒果沙冰,一边笑盈盈地冲着端琰打招呼:“来啦,还挺快的。”
端琰落座后,徐子元对服务员打了个响指,又叫了一份鲜榨芒果汁给端琰:“请你的,大杯,一定要喝完。”
“我芒果过敏。”端琰双目清冷地看着徐子元冷漠道。
“我当然知道你芒果过敏。”徐子元看向端琰,堆着一脸含蓄温润的笑容道,“就是知道你过敏,才让你喝,不明白吗?”
端琰顿时眉头轻拧。
“你现在和我谈合作还来得及,当然前提是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徐子元说着,视线落在端琰身前的巨大芒果汁杯子上。
端琰沉默了片刻,终是闭上眼举杯,将满满一玻璃杯的芒果汁一饮而尽。
落杯的那一瞬间,他的口腔便失去了知觉,紧随而来的是从嘴唇扩散开来的麻木和瘙痒,瞬间席卷了他的脖颈和前胸,让他呼吸变得急促,全身酸涩难耐。
但端琰落杯后却始终没有再动一下,眼见着脖子上出现一片片紫红色的疹子,他都只是咬着牙,双拳死死攥着,不愿意让徐子元看自己半点笑话。
看着端琰如此狼狈却又如此倔强的模样,徐子元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说到底,这厮再聪明也不过是个90后的小屁孩,刚刚摸索人生路还没几年,怎么和自己这70末的大人做比较?
徐子元又吃了个芒果糯米团子才道:“小子,你知道你妈为什么被抓吗?”
端琰一言不发地看着徐子元,他的嘴巴已经僵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徐子元神秘兮兮地靠近端琰的耳畔,“因为你妈,她,就是当年杀害那对母女并且栽赃江陈辉的真凶!而她的上级你知道是谁吗?就是苏燊。”
端琰闻声,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是相信了徐子元说的屁话,而是明白了自己母亲被抓的原因。
徐子元的上司上官泽,那个男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当年江陈辉案件杀人的真相,而是一个能洗牌现有格局的力量。
所以,案件的真相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案件被重新提起后,它自身所具备的爆炸性的力量。
当案件的真凶无从查起时,那么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案件的真凶。
而一定和当年案件有关的自己的母亲,便是很好的“药引”。
至于苏燊,他是上官泽上位路上的一只拦路虎,在北川任职多年,如今年事已高,虽然早就远离了官场,但党羽势力却仍有影响力,手边更是和不少工程开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自己母亲能被当成“药引”,苏燊这种老人能被当成上级,这就意味着上官泽势必已经大概知道了当年江陈辉案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黄雀大概是谁,也就是自己母亲的“上司”是谁。
怕是上官泽开出了一个双赢的假设和天大的利好,才获得了那位大佬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端琰顿时觉得太阳穴抽着疼,双眼被憋得充血。
他曾经试想过上官泽会不会找那位大人物谈利好,可想到上官泽这种野心勃勃的性格,和那位大佬向来中庸的做事风格,他本以为他们不会有瓜葛……当然,也是他希望他们不会有瓜葛,因为他们一旦有瓜葛,自己父母的处境就会格外危险。
而眼下,最坏的假设变成了现实。
“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徐子元撑着下巴叹着气,“如果你能知道点什么就好了,你说是吧?”
说完,徐子元低头看了看腕表:“我接下来还有点事,没法陪你在这里继续吃点别的了,你如果想到了什么,可以联系我,到时候我们再聊,行吧?”
说完,徐子元直接起身离开,端琰就这么静静地在椅子上坐着,一言不发地靠着椅背看着窗外。
直到徐子元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猛地放松了下来,下一秒左手痛苦地抓住喉咙,右手摁着后颈瘙痒难耐的疹子,疯狂地喘着粗气,一时之间脑内严重缺氧,几乎快要失明。
这一瞬间,端琰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又回到了无数年前正式成为“江陈辉的儿子”的那一晚,孤独、迷茫和绝望,处处与他相伴。
第268章 153
陈月洲搭了滴滴来到北川国际中学外下车, 值班处电话询问过吕博后,他第一次进入这所只有耳闻却从未踏足的知名中学。
作为一座位于二环内这种寸土寸金地段的民营私立中学,即使有着雄厚的资本背景和师资力量,学校的总体占地面积也比较中规中矩。
总共就三栋目测三十层有余的高层构成了正三角形的三个点,每栋楼之间用桥梁式走廊连接将整个小区的俯视图构造成一个大大的正三角形,三栋楼中间的空地是喷泉树林和小广场, 总体建筑风格看似和自己母校北川医科大学这几年建造的新校区其实差不了多少。
可进了教学楼, 陈月洲瞬间感受到了资本带来的差距感:人家……一栋楼有八部超大容量的透明直梯, 比北医新校区的那四部迷你黑匣子不知道炫酷了多少倍。
这里A栋楼是正选部, B栋是非正选部, 最后一栋楼C是校务处和多功能部, 吕博目前任职于高中二年级的29班, 要去B栋的29层。
一个年级有三十六个班,一个班目测最多二十人的结构, 一层有六个班, 也就是说, 一层楼学生容量最多一百二十人, 还没自己高中那会儿两个班的人多。
但是,人家这一层楼的净面积, 可比自己高中那会儿八个班一层楼的净面积大多了。
出了电梯,新世界的大门才刚刚打开, 陈月洲的左手边——也就是校区俯视图正三角形外侧的那一侧方向有教室,因为是上课时间,各个大门紧闭, 陈月洲也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只有教室外的电子屏上显示着这节课的课程内容和教师信息等内容。
而三角形对内的这一侧则是沙发、茶几和书架,简约宜家风格的休息阅览处,坐在这里小憩或者自习的学生从落地窗向外望去,刚好可以俯瞰到学院区中央的景色。
走廊尽头悬挂着巨大的电子屏,轮播着今天食堂、超市和便利店的进货和特卖消息。
虽然他陈某人早就知道北川国际中学富得流油,也见过国内一些有着高额国家补贴的学校食堂经常会冒出高级料理,可是当看到轮播屏幕上关于午餐特价处赫然写着“佛跳墙”三个大字时,还是再次思考了一下:自己来的这是学校吧?
就在这时,两个学生去一旁的饮水机买水,全程英文交流,听得陈月洲是一头蒙,颇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等学生走后,一种莫名的尴尬感和不适感涌上了心头。
就像是刚到北医读书那会儿,英语课上被迫用口语和那些大城市来的学生做交流时候时,仅仅是听到对方发音就不想继续交谈。
在教学楼里兜兜转转了一会儿,陈月洲也没耽搁时间,来到了吕博所在的办公室。
对方没在办公室内厅,陈月洲出了办公间,总算在外面的职工休息处找到了人影。
此刻吕博正站在窗前焦急地和人通着电话,一通拨起一通又挂,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从他的脸色来看,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容乐观的大事。
见吕博忙碌,陈月洲也不上前打扰,就在背后默默站着等候。
直到对方挂断最后一通电话时,身子忽然一晃,似是有些瘫软导致站立不稳,陈月洲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吕博关切道:“爸,你没事吧?”
吕博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颤巍巍地转过头,麻木地仰头看了眼陈月洲。
陈月洲见吕博神色不对,先将他搀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然后转身去茶吧机前接了杯普洱茶回来,递给吕博:“爸,你还好吧……”
吕博呆滞地接过茶杯,木讷地看着杯中的水,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此时此刻像个蜡像假人似的。
“爸,不然你还是回家休息吧……”陈月洲看着吕博道,“事情端琰去处理了,咱们回家,免得端琰那边多担心……”
“不用了,我先不回家,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吕博抚着额头,“小琰那边怎么样?”
“他让我想过来陪着你,具体什么情况一会儿他会打电话,你就别担心了。”端琰也没给陈月洲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陈月洲只能先含糊其辞,先把事情糊弄过去
“好吧……那行……我知道了……我没什么事了……你去忙你自己的吧……”吕博说着就要起身离开,结果又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好陈月洲再一次扶住了他。
这次摔倒,吕博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整个人都软在地上,陈月洲慌忙蹲下身子摇他:“把你没事吧?”
吕博的身高和端琰相差无异,但因为缺乏锻炼,肌肉少脂肪多,体积更加庞大,他倒下之后宛若倒了一堵墙,陈月洲根本拉不动,恰好这时候有老师过来休息,见状慌忙帮陈月洲扶起了吕博。
“吕老师,你从刚才第一次晕倒我就觉得情况不太对,你快回家休息吧,不然我打120你去医院看看吧。”年轻老师焦急道。
“不,别打电话。”吕博深吸一口气,满脸疲惫和倦意,他抬了抬手臂,发现自己的确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这才侧头看了一眼陈月洲,“你去出门帮我打一辆车。”
“我这就去。”陈月洲应着就要往出走,却被旁边的老师拦了下来,“这样吧,我开车过来的,我先送吕老师回家,反正职工家属院距离这里也不远。”
陈月洲一听觉得这个计划不错,转头看了眼吕博,见他此刻已经昏昏欲睡,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陈月洲和年轻的老师两人合力将吕博搀扶到地下停车场,年轻老师将吕博扶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自己去取车,过了会儿,一辆极光驶来,对方又从车子上跳下来,小心翼翼的抢吕博搀扶上了车子。
陈月洲跟着上了副驾,路上,对方回头看了一眼陈月洲:“你是哪位?面生啊。”
“后面这位是我公公。”陈月洲回答。
“哎?端琰已经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都没给我们这些老同学打电话喝喜酒啊!真是不够意思!”对方吃惊道。
“虽然证领了,但是婚礼时间还没定呢,到时候他一定给你们都打电话。”陈月洲马马虎虎地应着,原来这个老师是端琰的老同学啊!
一路来到家属院,对方帮着陈月洲将吕博搀扶上楼,亲眼看着吕博进家门后,才转身对陈月洲嘱咐着:“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我叫程辉辉。”
“好,我一定告诉端琰,今天谢谢你了。”陈月洲忙点着头。
等人走后,陈月洲收起脸上的笑容,在家里四周看了一下,找了个水杯,去饮水机接了一些热水递给吕博,随口道:“没想到会遇到端琰的同学,人还挺好的。”
吕博这才慢慢的抬起眼皮,扫了眼陈月洲,缓慢地开口:“他是我们班的副班主任。”
“嗯?副班主任?那是什么?”
“每个班都有班主任和副班主任,一般学校安排的时候,班主任的教学资历会比副班主任的教学资历高很多,权限和工作都不一样……”吕博长叹一声,“班主任可以换班,但不能休假,班主任如果一个月请假两天以上,这个月就会自动转为副班主任,权限就会交接给原本的副班主任;如果跨月请假达到一周,这一学期的权限就会交给对方,班主任和副班主任之间光是职称补贴就差了7000多……”
“哦,这样啊……”陈月洲脸上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刚才已经看了北川国际中学内部的建设,再回想了一下自己脑内认识的人中有哪些就读于这所学校,他就大概想过这里老师的薪水应该不少。
明争暗斗的事职场上哪儿没有,在这种薪水爆表的学校里面,老师的竞争自然更加激烈。
吕博说完话后就陷入了沉默,陈月洲也没有再说过话,两人身处一室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后,吕博才微微侧头看了眼陈月洲:“小琰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你了吗?”
陈月洲想了想:端琰是江陈辉的儿子这一层面的事,端琰很早就告诉过自己;但是,端琰实际上是端溪和吕博的儿子的这一件事,这是自己通过特殊道具从端琰身体里面探知得来的,端琰并没有和自己提起过。
于是他只能含糊道:“大概说了一下,也没有深入。”
吕博闻声,又看了眼陈月洲:“如今你也是小琰的妻子,没必要这么拘谨,我休息一会儿,前面那个卧室就是小琰小时候的卧室,你要休息的时候就去那里面休息吧。”
说完,吕博起身,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前对着陈月洲的方向补充道:“晚上也别回去了,让小琰过来住,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住一起好了解情况。”
陈月洲应了声,觉得自己一个人杵在客厅里面尴尬,就干脆脱了鞋子换了拖鞋去端琰的房间休息。
端琰的卧室不大,似乎是用一道人造墙将一间大卧室割分成了两个房间,房间内整体是棕褐色调的,有一张单人床,旁边是通顶的书架,前方是个小阳台,推门出去的时候刚好可以眺望到远处北川国际中学的三角大楼。
端琰的房间即使很久没有人居住,也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用香已久的人身上总会残留一些后调中木质香的余香,各种香交杂在一起,给人一种十分舒心的感觉。
陈月洲在书桌前坐下,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相册翻了起来。
这是端琰高中三年的生活记录,正如同对端琰回忆的探索那样,端琰三年来都挂着一张苦瓜脸,和他身旁永远笑得像个假人似的的吕佳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高中时候的端琰是真的好看,还没有如今一身健壮的肌肉,面部线条也没有如今这般棱角分明,还有着饱满的胶原蛋白,偶尔抿唇笑起来的时候看着让人特别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