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洲的眼泪越流越凶,他趁势抓住端琰的衣服放声大哭道:“我好害怕……小琰……我好害怕我会死……我不想死……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想去瑞典和你一直一直生活……在那里我们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你熟悉的人……我们会有孩子……惬意的生活……我们可以春天带着孩子去看樱花……一家人聚餐……所以我想活下去……我想保住好不容易考上的学历……我想以后我们两个的生活轻松一点……”
听着怀中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端琰抱着陈月洲的手收紧了些,他低下头不断地亲吻着陈月洲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
……
回到家第二天,端琰休假,却一早就出了门,陈月洲在家休息,中午醒来的时候端琰已经回来了,将一份资料放在茶几上。
陈月洲走上前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昨天那个老太太的。
他不禁眯眼打量着端琰:“哪儿来的?你不是已经不是警察了吗?这种户籍档案你怎么拿到手的?”
端琰在沙发前坐下:“我现在身份特殊,很多人对我未来的身份有太多不切实际的猜想,这种无所谓的小事,不少人都愿意卖我这个面子。”
“哦……”陈月洲继续翻着档案。
也是,旁人看来,端琰本来身份背景就特殊,如此这么一闹,这将来的仕途指不定一路攀高,如果到时候混个烟草局局长什么的,虽然没什么只手遮天的大权力,可是烟草局油头多啊!自己儿女如果工作不顺,端琰记得恩情未来卖个面子,给个闲职也不错啊。
“档案没有亮点。”端琰道,“本名李春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小时候改过三次名字,膝下无儿无女,亲戚到了她这个年纪基本都死光了,只有一个大哥有一个儿子,所以经常来往。”
“自己的私生子登记在自己亲戚的名下可能吗?”陈月洲问。
“在北川不太可能,但如果全国人口联网系统覆盖不到的偏远山区就未必了。”端琰抱胸,“不过这个儿子你是查不到的,二十出头和一个比李春年大两岁的美国女人结婚后,去了美国定居,没有再回来过。”
陈月洲顿时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后抬头问:“你也在基层做过警察,这种吃喝嫖赌抽老了却死缠着孩子甚至霸占孩子房子的家伙也见过吧,他们有人能解决问题吗?他们是怎么解决的呢?”
端琰想了片刻,应着:“好像是遇到过一个,父亲吸毒酗酒家暴,母亲被逼死,老无所依就赖上自己儿子,还经常酗酒闹事,扰得儿子的妻女不宁……”
“然后呢?”陈月洲问,“这个人杀了自己的父亲?或者怎么?”
“杀?为什么要犯法?”端琰反问。
陈月洲一时语塞:“那……”
端琰道:“后来有天这个男的喝了点酒耍酒疯,也不知道是儿子把他父亲趁势推下楼还是他父亲自己摔的,残疾后儿子痛哭流涕说愿意赡养自己父亲……”
说罢,端琰走到阳台,推开窗户,点了支烟,漫不经心地说:“一个不能出门的残疾人只要不死,控制他的人又有合法权利‘照顾’他,谁管在家门背口后的他是不是生不如死?”
陈月洲一愣,莫名地有些寒意,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创可贴。
或许端琰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恶意,甚至是在帮自己出主意或者指引方向,但是经历了之前太多可怕的事,陈月洲听起来总觉得可以映射出很多意思。
“如果你要帮你老师——”端琰扭头看向陈月洲,一脸淡然,“只需要解决那个多嘴的老太太就行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便动杀人的念头,这个世界上让一个人比死还痛苦的方式,有很多。”
陈月洲:“……”
本能地吞了口口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自己怕不是有些……惊弓之鸟了。
第277章 162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
暂无
虽然对端琰的话有些惊慌, 但陈月洲也不是没有考虑可操作性,可思忖了片刻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你这个说法只适合部分人,可能适合我,但绝对不适合她……”
陈月洲道:“虽然她是个比较容易上头的类型,耐性不够,情绪激动, 心思敏感……但正因为如此, 她其实就是个普通的简单的人, 她做不到为了复仇在人面前对她爸装模作样的好, 更做不到在背后对她爸超过正常人底线的穷凶极恶的坏, 对她而言, 恨就是恨, 但下不了手就是下不了手。”
人类的本性中本来就存在“残忍”和“不忍”这两种矛盾的属性,大多数人都在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活着。
所以, 对朱媛而言, 可能把这个十恶不赦的男人丢到山村里的养老院去得过且过, 是中和了她的恨与不忍, 算是她可能会觉得心里比较舒服的选择了。”
听到陈月洲的话,端琰回头看着他:“敌人打过来的时候, 非胜必死,还能有什么选择。”
陈月洲沉默。
虽然大多数人都是矛盾的集合体, 矛盾的天平总是在左右摆动,但也总会有那么些人,天平就这么毅然决然地偏向了某一端。
他想了会儿, 思忖出了一条中和方案。
朱媛的父亲的话……反正如今已经残疾了,也跑不到哪里去,安排私车将他送到乡下那些偏僻的养老院打发着就行了。
虽然生活条件比如今差了许多,可能还会被怠慢和欺负,但做人出来混总是得还的。
年轻的时候给予了儿女和家人巨大的痛苦,老来能有地方苟延残喘,已经算是朱媛的善意了。
当然,这个操作中有非常关键的一点是:得把这个多事的老太太处理掉。
否则,一旦带朱媛的父亲离开,这个老太太背后又是找警察又是告法院的,事情就没完没了了。
可是,怎么样才能打发老太太呢?
儿子在国外,也没什么黑历史,似乎没什么东西能威胁到那个女人……
就在这时,端琰轻声道:“二十岁第一次结婚的时候,追求爱情和未来;四十岁第二次结婚的时候,追求降低生存成本和维持生活;六十岁第三次结婚的时候,为了打发孤单和相互依存;八十岁第四次结婚的时候,可能就单单地希望病发的时候有人替自己打120。”
陈月洲闻声抬头:“你在说什么?”
“不同年龄人的需求是不同的。”端琰看着陈月洲,“人距离死亡越近,人距离本性就越近。”
陈月洲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很多人年轻时候总是爱说:“我根本就不怕死,我现在根本没什么牵挂的,明天让我死了都无所谓,只要不疼就行了。”
可是真到了死期将至的时候,感受到了死神靠近的恐惧,即使月薪几百,也想要用上千上万块钱去买可能根本没什么功效的保健品续命。
对于这个老太太而言,如今着急着要钱的目的不就是:既不想连累自己儿子,又不想老无所依吗?
最能威胁她的,或许就是她这条命了。
于是,陈月洲反问:“你觉得这个老太太在她这个年龄段的女性中漂亮吗?”
端琰回想了一下,应了声:“算是。”
“那……”陈月洲又思考了片刻问:“你有什么家庭富裕的独身老头推荐吗?”
这次换端琰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应:“倒是有,我以前的一个市局的同事,算是我刚进市局时候带我的前辈,后来家里发生事情辞职了,他现在一家人还在北川居住,不过他们老家,一个二线城市,他们家附近在拆迁,预计明年到他们,按家里有多少成年人的人头赔偿,安置房附近的环境一般,但是房价均价也在两万左右。”
“按成年人人头赔偿?还是二线城市?这个好!”陈月洲拍手道,“这个人帮我牵个线吧。”
“不过,他爸已经老糊涂,还有身体残疾……”
“没关系没关系……”陈月洲忙摆手,表示不在意。
按成年人的人头赔偿拆迁款或者安置住房,想要赔得多的话,就在拆迁清算前一年结婚比较合算。
这个老头单身,就算身体残疾,金钱和房子对老太太的诱惑力也是相当的大。
当天晚上,陈月洲打电话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朱媛,朱媛对自己父亲的处置方案没有反驳,就是吐槽了几句“凭什么让他住养老院我还要出钱”之类的,陈月洲就姑且认为她觉得这个方案合适了。
但在老太太这里,朱媛不太同意帮忙相亲的说法:“凭什么放任那个老泼妇去新找个相好的啊?”
陈月洲叹气,其实他早就想到朱媛一定会反对,于是故作愤怒道:“我当然不会介绍一个让那个老太太享福的人家,你别忘了她昨天差点要了我的命呢……”
他神神秘秘问:“你知道这个老头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吗?”
朱媛:“怎么死的?”
“被气死的。”陈月洲一脸奸诈,“这个老头其实以前是个赌徒,家里的钱全被他赌博输光了,不然你想想,他家这个条件怎么会没人给他说对象啊……”
听陈月洲这么一说,朱媛觉得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然而,这些其实都是陈月洲编的,为了让朱媛接受自己的做法,他早就准备好了借口。
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朱媛同意了陈月洲的做法。
不过陈月洲又强调:“介绍对象的事情我来做,你不要参与,而且你要假装不知道,因为从你的角度讲你肯定恨透了老太太,如果你也知道这件事,她一定觉得其中有诈。”
朱媛也不反对:“这个我可以接受,不过我要亲眼看到那个相亲的家伙。”
陈月洲:“看就看呗。”
说服朱媛后,陈月洲穿好了衣服搭车出门,来到医院找到了老太太所在的病房。
一见陈月洲,原本坐在病床上看新闻的老太太顿时本能地向床里面一退:“你……你怎么来了?”
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来和你商量个事。”陈月洲装模作样地捂了下胸口,表现出一副很痛的样子。
老太太顿时又向床里面缩了缩,大声道:“你别吓唬我,明明是你自己摔的!你仗着你男人家里有什么代表什么的……你……你欺负我们老百姓!我去上fǎng举报你!”
陈月洲一听,笑了下:“上fǎng?你懂得还挺多。”
看来昨天事后小警察把端琰的身份向老太太说了些,不过这也正好,看她这副样子是有点怕自己的,正好可以狐假虎威利用一下。
陈月洲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打开手机,翻出端琰发来的照片,转过屏幕对着老太太道:“这个老头,能看上吗?”
老太太一听,一脸懵:“什么?”
“算了,没必要给你看脸了,反正这把年纪了,长相都差不到哪儿去。”陈月洲道,“这个老头最近在找能结婚的对象,他在北川目前有住所,最关键的是,他老家那边要拆迁,按人头赔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太太瞬间睁大了眼睛,但毕竟是老江湖,瞬间就收起了惊讶平静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男人的背景特殊,和我闹事可不是和朱媛闹事,没人会向着你……”陈月洲一脸漫不经心道,“而我呢,是朱媛的学生,朱媛生活困扰,我的学业就受困扰,我不喜欢这样子的生活,我男人也不喜欢……”
老太太顿时露出有些紧张的表情,她总算是明白了陈月洲昨天闹事的理由。
“我想了想,和你闹不愉快也很麻烦,不如瞒着朱媛,我们来合作一下。”陈月洲晃了晃手机,“这个老头是我男人同事的父亲,身体不好,和朱媛她爸情况差不多,你结婚了还得伺候着,但好处就好在,婚后你就有房了,而且是二线城市的城中村拆迁,那赔偿下来……就算不给你一套房,也不得给你个三十万?”
老太太一听,顿时低下了头,没说话。
“我给你一天时间思考。”陈月洲道,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提前写好的电话号放在床头柜上,“明天早上九点之前,给我答复,我觉得这对你来说不亏。当然,如果我们合作不成立的话,你知道的,我还有别的办法。”
说着他转身离开,留下看着床头电话号发呆的老太太。
七月底的北川酷热难耐,正午时分火伞高张,玻璃窗被烤的滚烫。
医院的病房是中央空调27度制冷恒温,这个温度对于老年人来说稍微有些凉,需要盖上空调被才能好一些。
因为阳光刺眼,老太太将窗帘拉上,静静地躺下发呆。
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无数年前自己和朱媛父亲相好时的那段日子。
家里穷,人口又多,爸妈顾不得照顾谁,都是大的照顾小的,小的照顾最小的……单单是活着,都给人一种很仓促、很疲倦的感觉。
当然,开心的时光也有,和村里几个同龄的姑娘跳皮筋十局都没压筋能让她快乐一下午。
但这样级别的小快乐,下一秒就会因为柴米油盐酱醋的大争执变得索然无味。
为了最小的弟弟能上学,大哥和她辍学进城打工,自己认识了个这个误了她终生的男人。
他喜欢国学,自己天生就擅长国画,于是他教她绘画,两个人就像神仙眷侣似的。
漫漫人生路看下来,自己这辈子的时光里也就那段单纯地谈情说爱的日子最开心了。
他说要跟别人结婚的时候,其实她都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了。